“我就是不明白,”约翰·阿诺对着电话筒说道,“我既看不到霸王龙,也到处找不到葛兰和两个孩子。”
他坐在主控板前,又将一杯咖啡一饮而尽。他的身边到处撒着纸盒和吃了一半的三明治。阿诺感到精疲力竭了。时间已是星期六上午八点钟。在乃德瑞破坏了管理侏罗纪公园的电脑资料之后的十四个小时内,阿诺一直在耐心地工作,使系统一个个又恢复正常运转,“公园里所有的系统都恢复了,而且电话也通了,我已经替你叫了医生。”
电话的另一端,马康姆咳了一声,他正在旅馆自己的房间里。阿诺从控制室和他通电话,“可是你的动作感应器是不是遇到了麻烦?”
“唔,我要找的东西没有找到。”
“比如霸王龙?”
“它现在根本就没有出现。大约二十分钟之前,它沿着湖边往北跑去了,后来就没有再见到它。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除非它是去睡觉了。”
“你也没找到葛兰和孩子们?”
“没有。”
“我想这很简单。”马康姆说道,“动作感应器的覆盖面不够。”
“还不够?”阿诺生气地说道,“它们覆盖了百分之——”“百分之九十二的地区,这我知道,”马康姆说道,“但是如果你把那些没被覆盖的地区在黑板上画下来,我想你不难发现,这百分之八的地方在形势上是连成一体的。也就是说,这些地区是相邻相连的。实际上,一只动物如果能沿着维修路线、丛林河、湖滨或其他什么地方走,它就可以在公园里自由走动而不致被我们发现。”
“即使是这么回事,”阿诺说道,“动物也很愚蠢,不会懂得这些的。”
“我们并不知道,这些动物到底愚蠢到什么地步。”马康姆说道。
“你认为葛兰和孩子现在就沿着这些地方走?”阿诺问道。
“当然不是,”马康姆回答道,他又在不停地咳嗽,“葛兰可不是傻瓜。他当然希望你能发现他。
他和孩子们也许每见一个动作感应器就会去那里拼命挥手。可是也许他们遇到了其他的问题,只是我们不知道。或是,他们也许在河上。”
“我无法想像他们怎么会在河上。河岸太狭窄了,走水路是不可能的。”
“河流不是可以把他们一直送到这里吗?”
“是的,可是这条路不是很安全,因为途中要经过鸟舍……”
“鸟舍为什么不在游览线上?”马康姆问道。
“因为建造的时候遇到了一些困难。设计公园时原先有一座盖在树沉的中心楼,这座楼高高矗立在平地上,可以让游客从空中观看到翼手龙。鸟舍里现在就有四只翼手龙——它们是吃鱼的大翼手龙。”
“他们怎么啦?”
“中心楼建成之后,我们就把翼手龙放入鸟舍,让他们适应新的环境,可是我们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看来我们的食鱼动物的地盘观念很强。”
“地盘观念?”
“是的,很强的地盘观念。”阿诺说道,“他们互相争斗抢夺地盘——而且还攻击进入它们地盘的任何动物。”
“怎么攻击?”
“那场面真叫人难以忘怀,”阿诺说道,“翼手龙先飞到鸟舍顶上,收折起翅膀,然后俯冲下来。
一只三十磅的动物扑下来,就像一块砖头砸在人身上一样。他们把工人们击得昏死过去,工人们被啄得伤痕累累。”
“可是那样翼手龙自己难道不会受伤吗?”
“还没有受伤过。”
“那如果他们三个是在鸟舍的话……”
“他们不在那里,”阿诺说道,“至少我希望他们不在鸟舍。”
“那就是中心楼吗?”莉丝问道,“这么脏啊。”
翼手龙游览中心楼在鸟舍大圆顶下面,建在高高的空中,映粱些巨大的木头台柱支撑着,四周是一什冷杉。但是建物本身并没有竣工,也没有上油漆,窗户用木板封死了。树林和楼上到处溅满了大片大片的白色斑痕。
“我想,这楼因为某种原因,他们并没有盖好。”葛兰极力不流露出内心的失望。他看了一眼手表,说道:“走吧,我们回到皮筏上去吧。”
他们往回走去。这时太阳出来了,使清晨变得更加生机勃勃。葛兰看着空中的圆顶投映在地上的条格影子,发现地上和树叶上到处都溅满了跟刚才在楼上看到的同样的片片斑痕。
清晨的空气中还能嗅到一种特别的酸味。
“这里真臭,”莉丝说道,“那些白白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看起来像是两栖动物的粪便,可能是鸟屎。”
“他们怎么没把中心楼建好?”
“我不知道。”
他们来到林中的一块空地,地上长满矮矮的杂草,野花点缀其间。突然他们听到一声悠长低沉的啸叫,然后又听到一声应答的叫声越过树林传了过来。
“那是什么声音?”
“我不知道。”
接着,葛兰看到面前的草地上出现了一片阴影,这片阴影急速移动,不一会儿就把他们笼罩起来。
葛兰抬头看到一个巨大无比的黑影在他们头顶上滑行,把天空遮蔽得密密实实。
“呀!”莉丝惊叫起来,“是翼手龙?”
“是的。”丁姆回答说。
葛兰没有回答,他出神地望着这个庞大的飞行动物。翼手龙发出低沉的叫声,姿态优美地在空中盘旋,转身朝他们这里飞来。
“它们怎么不在游览线上?”丁姆问道。
葛兰心里也正在想这个问题。飞行的恐龙在空中飞翔的姿势这么优美,太漂亮了。葛兰抬头望着,很快又有一只恐龙出现在空中,接着是第三只、第四只。
“也许是因为他们没有把中心楼建完吧。”莉丝说。
葛兰思忖,这些绝不是普通的翼手龙,他们太大了,一定是白垩记早期的大型飞行动物。他们在高空飞翔时,看上去就像小型飞机;当他们飞近些时,葛兰看到这些动物有十五英尺的翼展,身上长满了毛,还长着像鳄鱼般的头。他记得它们以鱼为食,生长在南美洲和墨西哥。
莉丝用手遮在眼睛上方,抬头看着天空,“他们会不会伤害我们?”
“我想不会,他们是吃鱼的。”
其中一只翼手龙急剧盘旋飞下,只见一片翼影咻地一声从他们身旁掠过,同时刮过一阵热气,还留下一股酸臭味。
“哇!”莉丝叫道,“他们真大!”接着她又问道:“你确定他们不会伤害我们?”
“非常确定。”
又一只翼手龙猛扑下来,动作比刚才那只还要敏捷。它从后面飞来,从他们的头顶一闪而过。葛兰瞥见了它满嘴的牙齿和毛茸茸的身体。心想,它看起来真像一只巨型蝙蝠。不过,这只巨鸟给葛兰留下的深刻印象是它的外表看来十分脆弱:他们巨大的翼展——上面布满了纤细的粉红色薄膜,薄如蝉翼,几近透明——这一切都使翼手龙显得更加柔美。
“啊唷!”莉丝抱住头叫了起来,“它咬我!”
“它什么?”葛兰问道。
“它咬我!它咬了我!”她把手从头拿开,葛兰发现她的手指在淌血。
天空中,另外两只翼手龙收拢翅膀,缩成两个小小的黑团,直向地面扑来。它们一边向下俯冲,一边发出尖鸣声。
“快!”葛兰一把抓住他们的手,飞跑着穿过草地。他们听到尖鸣声越来越近,葛兰在最后的一刻猛然扑倒在地,并且把两个孩子也拖在身边。几乎同时,两只翼手龙呼啸鸣叫着,振翅贴着他们的身体飞过。葛兰感到他们的爪子碰到了他右背的衬衫。
他马上站起来,把莉丝从地上垃起,带着丁姆一起向前跑了几步。这时,头顶上的两只翼手龙又转身鸣叫着扑向他们。等到最后一秒钟,他把两个孩子推倒在地,两大片黑影一闪而过。
“哎哟!”莉丝厌恶地说。他看到她身上有白色的屎。
葛兰赶紧站起来,“快跑!”
他刚要跑,就听到莉丝惊恐地尖叫起来。他转身看到一只翼手龙的后爪抓住了她的肩膀。两只巨大坚韧的翼羽在阳光下呈半透明,宽阔的双翅在莉丝的左右两边拍打着。翼手龙竭力想飞起来,但是莉丝太重了。它一边挣扎着想飞,一边不停地用长长尖尖的下巴猛戳她的脑袋。
莉丝尖叫着,双手发疯似地四处乱挥。说时迟,那时快,葛兰不假思索立刻跑上前去,往上一跳,用自己的身体狠狠地撞击翼手龙。他撞它的背,使它毛茸茸的身体仰面跌倒在地上。大鸟尖叫着向他咬去,葛兰赶紧低下头,避开它的嘴巴,同时后退一步。翼手龙巨大的翅膀拍打在他的身上,这就像在帐棚中遭到狂风暴雨的袭击一样。他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见,一切都不存在了;只有翅膀的拍打声、翼手龙的鸣叫声以及它坚韧的翼膜。它那带爪子的脚在他胸前拼命地抓着。
莉丝不停地发出尖叫。
葛兰用手一推,推开了翼手龙,它一边吱吱地叫,一边拍打着翅膀,挣扎着想翻过身来,最后,它像蝙蝠一样收起翅膀,翻了个身,用它小小的翼爪撑起身体,就那样走了起来。葛兰停住脚步,不禁目瞪口呆。
它居然能用翅膀走路!莱德勒的推测竟然没错!可是,接着,其余的翼手龙也向他们俯冲下来,葛兰头晕眼花,失去了平衡。在极度的恐惧中,他看到莉丝用手臂护着脑袋向边上跑去……丁姆撕心裂肺地叫喊着——第一只翼手龙飞扑下来,莉丝扔出一件什么东西。突然它啸叫一声,腾空而去。
其他的翼手龙也立即飞上高空,追赶第一只而去。最后一只笨拙地扇动着翅膀,也飞上了天空。葛兰抬起头来,眯起眼睛仔细看着,极力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三只翼手龙紧紧追赶在第一只后面,发出愤怒的叫声。
他们孤零零地站在地上。
“怎么回事?”葛兰问道。
“他们叨走了我的一只手套,”莉丝说,“我的达里尔草莓牌专用手套。”
他们又开始继续前进。丁姆用手臂搂住她的肩膀问道:“你不要紧吧?”
“常然不要紧,傻瓜。”她说着摆脱了他的双臂。她望着天空,“我希望他们被噎死。”她说道。
“对,”丁姆说道,“我也希望如此。”
他们看到皮筏就在前面的河边。葛兰看看手表:已是八点半了。现在还剩两个半小时可以赶回去。
皮筏漂过了银色的鸟舍圆顶,莉丝高兴得叫了起来。一会儿,两边的河岸靠得越来越近,头顶的树枝再次交聚在一起。河面比起先要窄得多,有些地段仅有十英尺宽,水流十分湍急。他们经过时,莉丝用手去摸头上面的树枝。
葛兰背靠皮筏坐在那里,听着河水拍打橡皮筏的声音。他们的行进速度比刚才快得多,头顶上方的树枝更快地向后移动。这样真是舒服畅快。皮筏飞速漂流,给下垂的树枝形成的闷热空间送来一丝凉风,而且这也意味着他们可以早点赶回去。
葛兰不知道他们已走了多远,不过他可以确定,现在离他们昨晚过夜的蜥脚类动物食楼起码有好几英里路了。可能有四、五英里,也许更多。也就是说,一旦下了皮筏上岸,他们只要再走一个小时就能到达旅馆。不过,既然经过了鸟舍,葛兰就不急着要弃筏上岸。他们花费的时间比预计的要少。
“我不知道拉尔夫怎么样了,”莉丝说道,“它可能死了,或是出了什么事。”
“我想它一定安然无恙。”
“我不知道它会不会让我骑在它的背上。”她叹了口气,在暖洋洋的太阳下昏昏欲睡,“骑在拉尔夫身上一定很有趣。”
丁姆问葛兰:“还记得在剑龙区那里吗?昨天夜里?”
“记得。”
“你怎么会问起他们是以青蛙的DNA杂交变型的?”
“因为它的繁殖方式,”葛兰回答道,“他们无法解释恐龙为什么正在繁殖,因为他们对恐龙进行了辐射,而且他们都是雌性的。”
“对。”
“不过,大家都知道辐射不完全可靠,可能不会起作用,我相信这点终究会弄明白的。但还有一个问题,恐龙都是雌性的;既然都是雌性的,他们怎么能够繁殖呢?”
“当然,在动物王国里,有性生殖的存在形式五花八门,各式各样都有。”
“丁姆对性总是很感兴趣。”莉丝说道。
他们俩谁也没有理睬她,“比方说吧,”葛兰说道,“许多动物的有性繁殖并没有我们所说的性交过程。雄性动物先释放出一种内含精子的精囊,雌性动物再把它叨起来。这类交流并不需要雌雄两性的身体具有相当大的差异性,这与我们通常想像的不一样。有些动物两性在外观上的差异不像我们人类那么明显。”
丁姆点点头,“可是青蛙呢?”
葛兰突然听到头顶的树上传来尖叫声。短角龙惊慌失措地四处逃窜,使树枝不停地晃动。霸王龙硕大的脑袋从左岸的树枝中拱出来,冲着皮筏张牙舞爪。莉丝惊恐万分,尖叫起来。葛兰操起桨,把皮筏划向对岸,可是这段河面只有十英尺宽。霸王龙被密密麻麻的树枝藤蔓给缠住了,他用头又顶又撞,又扭又挣,最后,他大吼一声,使劲地把头缩回去。
透过沿岸的树林,他们可以看到霸王龙庞大的身影正在向北方移动。它一定是想在沿岸茂密的树丛中找到一个缺口。短角龙都逃到对岸去了,他们失声叫着在树枝间上窜下跳。皮筏上,葛兰、丁姆、和莉丝束手无策地看着霸王龙再次企图冲过来。但是岸边的树林实在太厚太密了,于是霸王龙又继续往下游跑去,它抢在皮筏前面,再次把树枝撞得剧烈晃动起来。
可是它还是没有成功。
接着,它走开了,还是往下游跑去。
“我恨死它了。”莉丝说道。
葛兰靠在皮筏上坐着,心情极为紧张。要是霸王龙冲过来,他根本没有办法去救他们的小命。河道很狭窄,跟皮筏差不多宽。他们就像是在隧道里行走似地。皮筏被湍急的水流推向前去,舷边不时擦到岸边的泥土。
他看了一眼手表:快九点了。皮筏继续往下游飘去。
“嘿,”莉丝说道,“你们听!”
葛兰听到一声声嗥叫,其间不断夹杂着猫头鹰般的鸣叫声,这些声音从前面的河流拐弯处传来。他凝神细听,又听到了那种鸣叫声。
“是什么声音?”莉丝问道。
“我不知道,”葛兰答道,“不过一定不止一只。”他把皮筏划到对岸,抓住一根树枝让它停下来,嗥叫声又响起来了,接着又是一声鸣叫声。
“听起来好像是一群猫头鹰。”丁姆说道。
马康姆呻吟着问道:“还不到再给我用点吗啡的时候吗?”
“时候还没到呢。”爱莉回答道。
马康姆叹了口气问:“我们这里有多少水?”
“我不清楚。反正水龙头里自来水很充足——”“不是的,我是说,储备了多少?有吗?”
爱莉耸耸肩膀回答道:“一点也没有。”
“到这层楼的每个房间里去,”马康姆说道,“把每个浴缸都放满水。”
爱莉皱皱眉头。
“还有,”马康姆继续说道,“我们有没有无线电话?水电筒?火柴?火炉?有没有这些东西?”
“等一下我去看看。你以为要地震了?”
“跟地震差不多,”马康姆说道:“马康姆效应必然带来突变。”
“可是阿诺说所有的系统都在正常运转。”
“这种事发生时就是这样。”马康姆说道。
爱莉问道:“你认为阿诺不怎么样,是不是?”
“他还可以。他是个工程师,吴跟他一样。他们俩都是技术人员,都没有才智。
他们有的是我们称为‘小聪明’的东西。他们看到的只是鼻子底下的一点情况。他们的思路狭窄,还美其名曰‘注意力集中’。他们看不到周围环境,也看不到将来的后果。这座小岛就是这样弄出来的。这是他们耍小聪明的结果。因为你不可能创造出一种动物,同时希望它不要活蹦乱跳,或是逃跑。可是他们不明白这点。”
“难道你不认为这是人的天性吗?”爱莉说道。
“老天,当然不是。”马康姆说道,“那就像说早餐吃炒蛋和熏肉就是人性一样。那根本不是这么回事。这完全只是西方的一套,世界上其他许多地方的人,想到吃这些东西就会感到恶心。”他痛得紧皱眉头,“吗啡使我变得富有哲理了。”
“你要喝点水吗?”
“不要。我来告诉你工程师和科学家碰到的问题。科学家有一大套复杂漂亮的原理。”
寻求了解自然的真谛。这没错,但这并不是他们的动力。没有人是因为受到像‘追求真理’这种抽象概念的驱使而成为科学家的。
“科学家一心想的其实只是如何成名,因此他们关心的是他们是否能弄出点什么名堂。他们从来不会停下来问问自己,他们是否应该做某件事。他们简单地把这方面的考虑贬为毫无意义。如果他们不这么做,其他人也会这么做的。他们认为发现是必然而且是不可避免的,所以他们只是想尽办法先走一步,这便是科学家的游戏。即使是理论科学的发现也是影响深远的、进攻性的、具渗透性的行动。它需要许多设备,而且将来确实会改变这个世界。例如粒子加速器造成地球的创伤,留下了有放射性的副产品。太空人把垃圾留在月球上,就像会有一些东西证明科学家的存在,表明他们有所发现。但是发现却总是对自然界的一种破坏,永远都是如此。”
“科学家就希望这样。他们得运用他们的仪器,必须留下他们的影响。他们不能只做个旁观者,不能只是欣赏,他们不能只是适应自然秩序。这样他们是无法满足的。他们要制造一些不符合自然的、不寻常的事情。这就是科学家的工作,而现在我们倒是有群夥伴试着想变得符合科学呢。”他叹了口气,往后靠去。
爱莉说道:“你不觉得你有点夸大其词——”“你们挖掘的那些洞穴一年后变成什么模样了?”
“挺糟糕的。”她承认道。
“难道挖掘之后,没有重新进行栽种、没有使土地恢复原状吗?”
“没有。”
“为什么没有?”
她耸耸肩说道:“我想是因为没有钱。”
“难道你们有钱去挖掘,却没钱去修复?”
“这个,我们只不过是在贫瘠的土地上工作——”“只不过是在贫瘠的土地上,”马康姆一边摇头,一边说,“只不过是一点垃圾;只不过是一些副产品;只不过是些副作用……我想让你知道,科学家就希望这个样子,他们要的就是副产品、垃圾、疤痕和副作用。这是使他们自己放心的一种方法,是科学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而且它正日益成为一种灾难。”
“那有什么对策吗?”
“甩掉那些使小聪明的家伙,使他们不再掌握这种权力。”
“可是那样的话,我们所有的进展都没有了——”“什么进展?”马康姆气急败坏地说道,“尽管有那么多进展,但自一九三○以来,家庭主妇花在家务上的时间并没有减少多少。真空吸尘器、洗衣赋谅机、垃圾压实器、废物处理器、免烫织物……有了这么多东西,为什么打扫房子所花的时间还跟一九三○年那时一样多?”
爱莉一言不发。
“因为没有任何进展,”马康姆继续说,“没有任何真正的进展。三万年前,当人们还在拉斯作洞穴壁画时,他们每周只需工作二十个小时就可以维持生计,吃得饱、穿得暖、住得好。其余的时间他们可以游戏、睡觉或是随心所欲做点自己喜欢做的事。而且他们生活在大自然中,那里有清新的空气、清澈的流水、葱绿的树木和美丽的日落。你想想看,一周二十八小时,在三万年以前。”
爱莉问道:“你希望时光倒流吗?”
“不,”马康姆说道,“我只希望人们清醒过来。我们已经有了四百年的现代科学,到现在应该知道它有什么好处,有什么坏处。是到了该改变一下的时机了。”
“趁我们还没有把这星球毁灭?”爱莉又问道。
他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喔,亲爱的小姐,”他说,“我可压根儿不会为这件事操心。”
在丛林河黑沉沉的树林隧道中,葛兰用双手轮流抓着树枝,小心翼翼地使皮筏往前移动。他还是听到了那些声音,最后他看到了恐龙。
“那些不就是会喷毒的恐龙吗?”
“对,”葛兰回答道,“是双脊龙。”
两只双脊龙站在河岸上,十英尺高的身上长有黄色和黑色的斑点,再往下看,腹部跟蜥蜴一样呈鲜绿色。两道红色交叉的肉冠从头顶的眼部一直延伸到鼻子处,在头上形成一个V形图案。他们低头从河里饮水,然后再抬头吼叫,这样的动作神态更令人觉得他们跟鸟类很像。
莉丝悄悄问道:“我们要不要上岸步行?”
葛兰摇摇头。双脊龙的身体比霸王龙要小,他们完全能够从岸边厚厚的树枝中钻过来。看他们互相对叫的样子,动作似乎十分灵敏。
“可是我们乘着皮筏怎么从他们身边过去?”莉丝问道,“他们会喷毒液的。”
葛兰说:“我们必须想办法过去。”
双脊龙还在饮水鸣叫,他们之间似乎翻来覆去地进行着某种奇怪的仪式。左岸那只伏下身千去喝水,张开嘴巴露出两排又长又锋利的牙齿,然后吼叫一声。右边的恐龙回叫一声。然后弯身去喝水,它的动作跟岸上的恐龙一模一样。然后这一连串的动作又单调地重复下去。
葛兰发现右岸的双脊龙身体小一些,背上的斑点也小一些,头上的肉冠颜色稍淡。
“太巧了,”他说道,“这是它们交配的仪式。”
“我们过得去吗?”丁姆问道。
“现在这样子恐怕过不去。他们就站在水边。”葛兰知道,动物的这种交配仪式每次常常要持续好几个小时。这时他们往往废寝忘食,专心一意……他看了一眼手表:九点二十分。
“我们该怎么办?”丁姆问道。
葛兰叹着气说:“我也不知道。”
他在皮筏上坐下。突然双脊龙开始焦躁不安地一声又一声怒吼起来。他抬起头发现他们背对着河面。
“怎么回事?”莉丝问道。
葛兰脸上露出了笑容,“我想我们终于有救了。”他用劲地在河岸上一推,“你们两个平躺在皮筏上,我们尽快地过去。但一定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别出声、别动弹,好吗?”
皮筏开始顺流而下朝吼叫着的双脊龙驶去。它漂得越来越快。莉丝躺在葛兰的脚边,用惊恐的眼光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他们离双脊龙越来越近,他们此时还是背向河水。不过葛兰还是掏出空气枪,检查了弹膛。
皮筏继续向前漂去,他们闻到一股奇怪的气味,甜丝丝的,同时又令人恶心,就像干了的呕吐物发出的味道。双脊龙吼叫声更加响了,皮筏拐过了最后一个弯,葛兰终于松了一口气。双脊龙离他们只有几英尺,正对着身后的树林吼叫。
正如葛兰刚才所预测,他们是在对霸王龙吼叫。霸王龙想从树林中钻过来,双脊龙大叫着,在地上跺脚。皮筏从他们身旁漂过。那味道真令人恶心。霸王龙也在吼叫,也许是因为看到了皮筏。可是紧接着……
砰地一声。
皮筏停住了。他们撞在河岸上搁浅了,这时皮筏离双脊龙只有几英尺。
莉丝轻声说道:“哦,这下可好。”
皮筏在淤泥上慢慢擦过,响起一阵长长的摩擦声,然后又向前漂去。他们顺着流水往前漂去,霸王龙发出最后一声吼叫后便走开了;其中一只双脊龙显得十分惊讶,然后又开始鸣叫,另一只也叫着作出回应。
皮筏顺流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