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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美人嗜血

I

那一天,宇宙历八零一年,新帝国历零零三年六月一日,刚好是杨威利因意外死亡后整整一年。从"一整年之中没有一天不是某某人的忌日"的观点来看的话,这纯粹是一种偶然,但是,对在希瓦星域作战的两军首脑们而言,这大概是引起他们感慨的主要原因吧?

过了零时,大本营幕僚总监梅克林格一级上将根据情况判断,把米达麦亚元帅和缪拉一级上将叫到帝国军总旗舰伯伦希尔上来。和遍体鳞伤军的情形一样,由于战况的奇妙胶着状态使得人员得以在战舰中往来,但是,却无法使左右两翼的指挥官趾战场上的指挥工作。缪拉任后卫,还没有参加实地作战,而米达麦亚则是一个实战派的元帅。

"变异性剧症胶原病"这个病名是第一次出现在帝国军最高干部们的眼前。米达麦亚、缪拉、梅克林格为病名的不吉利而沉默无言,只是彼此交换着视线、而僚友们的脸上都映出了自己内心的疑惧。那是一种近乎对死亡感到恐惧的不安。

"所谓的变异性具体来说是怎么一回事,能不能做一下说明?"

御医们的回答一点都不明快。在一番彻底的问答之后,提督们所得到的答案也只是说此病是胶原病的一种,但却是一种罕见的怪病,身体因发烧而不断地消耗,连病名也只是暂定的,当然更不用说治疗办法了,这一番话一点都不能减少提督们内心的不安。

"难道会是不治之症吗"

梅克林格的低沉声音再加上米达麦亚的目光,那种锐不可当的压迫感简直要使御医的心肺机能狂乱了。

"不、不知道。以后要进行研究——"

"研究?"

缪拉大吼道。一向给人温和感觉的他也有发怒的时候。缪拉眼中充满着苛烈的目光,往前迈了一大步。御医不禁畏缩地后退了两步。

"住手,缪拉!"

"疾风之狼"拉住了"铁壁"的一只手。

本来,米达麦亚是比缪拉性急的,但是,因为年少的僚友先激动了起来,所以他只好扮起压抑的角色。这个时候,皇帝的声音从屏风后的卧榻上传过来。

"不要责怪御医们,朕也不是一个模范病人。"

莱因哈特挺起了上身,近侍艾密尔·齐列把睡袍披在皇帝的肩上。当提督们围到屏风边时,莱因哈特用他苍冰色的眼眸注视着他所信赖的幕僚们。

"如果看医师就一定有用,那就不会有病死的人了。原本朕就不抱什么期望的,不要责怪他们了。"

这是一段比痛楚还残酷的话,但是,说话的人并没有意识到。莱因哈特心中还有比责怪御医们更重要的事情。数秒钟的静寂像是把永远的沉重负担加在室内人们的神经上一样。

"那么,我大概还能活多久?"

御医低下头,只是低下头,没有任何回答。

"连这个也不知道吗?"

皇帝的声音并没有很明显的恶意,但是,御医已经被恐惧和敬畏压得挺不起身子,莱因哈特也懒得理御医了。一时之间,他把帝国军目前置身的状况和幕僚们沉痛的视线都放在意识之外了。

莱因哈特并不怕死。但是,他惊异于自己竟然并不是战死而是病死,同时又有着一种近似失望的感情作用。莱因哈特从来不曾像鲁道夫·冯·高登巴姆一样希望自己可以不灭、不老不死。他才二十五岁,只不过才刚过了医学的平均寿命的四分之一,然而,他却已经面对过几次的死亡。想象自己无所事事,没没无闻而终就让他对自己感到厌恶,但是,若要说这种情绪伴随着现实的恐惧感的话却又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

让无能为力的御医退出,暂时把兵权交给米达麦亚之后,莱因哈特睡了一觉。的紧张思考让他的肉体感到极度的疲乏。

不到五分钟,舰桥有报告传进来。

"敌军的动向很奇怪。好像是想逃回遍体鳞伤,该怎么处置?"

米达麦亚同时叹了一口气并低哼了一怕,搔着他蜂蜜色的头发。他觉得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事了。

"要回去就让他们回去吧!"

真是喜出望外的幸运,我们也正有所不便正想如此开口说道,米达麦亚却又重新陷入沉思。如果帝国军的行动太欠缺气魄,或许会引起伊谢尔伦军的疑惑。

"毕典菲尔特正觉得打得不够。就让他去追击吧!如果就这样结束的话,一定会感到不过瘾吧?"

米达麦亚并不是特别有意去疏离、轻视毕典菲尔特。每个人都有该尽的责任,都有适合的职务吧?总而言之,眼前的敌人也不能放着不管,所以,应该交给那个不知道疲倦为何物的男人去处理。

从司令长官那儿接到指示的毕典菲尔特鼓舞着已经厌倦了自制的部下们,整顿舰列,把航路设定在绕右转的弧线上急速前进。其快速和阻挡伊谢尔伦军归路的巧妙不是普通人做得到的。如果尤里安真的想撤回伊谢尔伦的话,或许就会被黑色枪骑兵击溃了。

"皇帝果真病危了吗?"

看见帝国军的反应,尤里安不得不有这样的想法。帝国军的最高首脑们都是一些不凡的名将,他们的反应是尤里安可以预料得到的,所以,他们和统率他们的皇帝一定是处于不寻常的状态。

随着事态的明朗化,尤里安的心中不禁更蒙上了一层寂寥的阴影。就在一年前,他们失去了杨威利,如果今年莱因哈特也将消失于历史的地平线下的话,宇宙的将会失去多少的光彩啊?

不,或许这样会比较好。需要英雄和天才的动乱季节一过,调整和合作、秩序是比强烈的个性理重要的。杨威利曾说过--凡人的众智胜过单一的天才。莱因哈特也说过--所谓和平就是不把无能当成恶德的幸福的时候。

可是,尤里安有绝对理由必须在这个时代到来之前和皇帝见个面。如果他真的生了重病,尤里安更必须在他的生命力和理性尚未燃烧殆尽之前和他晤谈。尤里安希望告诉莱因哈特,建立起一个在高登巴姆王朝时代不被允许存在的共存和开明的体制,不使和平和统一变质成自闭和独善、停滞,不,就算任何事都会变质,也要让那个时期尽可能地往后延,只要大家共同努力就好了。只要商谈的对象是莱因哈特的话,这件事是有可能的。而尤里安需要的就是时机。

同盟的行动看似有急速的转变。那是过了一点以后的事。只见他们停止了前进,中止迎击,往伊谢尔伦方面移动。其运作之巧妙是梅尔卡兹和亚典波罗凝聚创意的结果,被引诱上勾的黑色枪骑兵直冲至帝国军前锋部队之前,使帝国军阵形一下子大乱了起来。状况每一分钟都在激变,黑色枪骑兵在和无人舰队进行了一阵交战之后,因为自爆而陷入混乱当中。这是一时四十分的事。

"糟糕,难道我的判断错误了吗?"

接到报告的米达麦亚灰色的眼睛中闪过懊悔的光芒。像他这样的名将也因为皇帝的病情不乐观而受到太大的冲击,结果就疏于去探究伊谢尔伦军的诡计了。眼看着帝国军上了敌人伴动之策后,在伯伦希尔四周的阵容越发显得薄弱了。

冲击撞踵而至。伯伦希尔急速地掉回头。几艘伊谢尔伦军的舰艇穿过了陷于混乱的前方部队逼了上来,同时还不断地发射出光束,守护着伯伦希尔白晰外表的能源中和磁场散着灼热的光芒。跟随在白色女王身边的帝国军诸舰因此畏于应射。万一原本瞄敌舰的光束和导弹射中了伯伦希尔的话,后果就不堪设想了。一思及此,就更没有人敢轻易发炮了。

强行登陆舰伊斯特利亚趁机钻进了空隙。尽管伯伦希尔射出来的铀238弹如强烈的雨势般袭来,伊斯特利亚仍然撞向舰腹。在一阵强力的震撼之后,伯伦希尔和伊斯特利亚因强力的电磁石而紧紧地密接在一起。只见强烈的酸剂喷射而出,在两舰连结之处烧出了两个大洞。

伯伦希尔自建造成为莱因哈特的座舰之后已经有六年了,这是它美丽的肌肤第一次被乱伦所伤。时间是一时五十五分。

II

帝国军所受到的心理冲击比物理冲击还要来得大。他们竟然让敌兵冲进了大本营总旗舰。瞬间的自责和后悔之后,悲伤立刻爆发为怒气。绝对不让这些无耻的叛军有任何一人活着回去!

紧急警报呜呜作响,伯伦希尔上的士兵们准备肉搏战,穿上了装甲服,手上拿起了碳水晶制的战斧和荷电粒子来福枪。甚至有士兵还装备了手提加农炮跑上舰桥。

"笨蛋!你是在舰桥内!不能使用重兵器的!"

伯伦希尔的舰长塞德利兹准将大吼道,同时命令兼任防御指挥官的副舰长马特赫法中校击退入侵者。

这时,帝国军的指挥系统看似出现了微微的混乱情况。这是大本营和战舰伯伦希尔的双重组织构造使然。发生在伯伦希舰内的战斗到底是该由大本营还是该由伯伦希尔司令部负责呢?在极短的时间内,局面一来一往变化叵测。缪拉看着舰内监视器,他发现入侵者中竟然有尤里安·敏兹的身影,不禁轻轻地发出了惊叹的声音。伊谢尔伦革命军的年轻司令官亲自跑到伯伦希尔上来了。听过缪拉简短的说明之后,米达麦亚正想大步地离开皇帝的房间。

"等一下!"

制止声来自皇帝端整的嘴唇。米达麦亚和缪拉愣在当场。尽管卧病在床,皇帝的霸气仍足以镇压住眼前身经百战的骁将们。

"不准你们两人介入!就让事情继续发展下去!"

"陛下,敌兵入侵的目的很明显就是陛下您啊!更何况缪拉提督已经确认过伊谢尔伦军司令官的行动了。事情不能这样放着不管啊!"

听完米达麦亚的主张,皇帝轻轻地摇了摇他金黄色的头颅。

"如果号称继承了杨威利的精神遗产的人,就算在智能方面不及前人,在勇气方面应该也是个不平凡的人才对。杨的后继者叫什么名字?"

"尤里安·敏兹,陛下。"

缪拉回答。

"如果那个叫敏兹的人能够排除我的士兵们的抵抗来到我这里,至少我们也应该认同他的勇气,站在对等的立场接受他的要求。"

"陛下,可是这么一来——"

"如果没有所谓的专制君主的慈悲或其臣下的帮助就到不了这里的话,他就没有要求任何事情的资格了。一切都等那个人出现在我面前之后再说吧!"

莱因哈特像是疲倦已极地闭上了眼睛和嘴巴。白晰的脸颊更显得苍白,看来就像在星光照耀下的雪花石一样。其端整秀丽一丝都不曾稍减,但是,就是缺乏一股生气。

米达麦亚和缪拉无言地面面相觑。梅克林格微微地叹了一口气。他觉得皇帝的主张几乎是一种任性行为。如果希望会面,也不用要先经过流血吧?

"元帅,怎么样?"

"啊,梅克林格提督,保有遵照陛下的意思了。因为我们是皇帝的臣下啊!"

"可是,这样一来,或许在这之后的几十分钟之内会造成徒然的流血啊!"

"我们只有祈祷缪拉提督认识的共和主义者能够尽快到陛下面前来。虽然是很不寻常,总之,如果能让他们见面的话,流血或许就会成为最后的一步棋。"

如果这样,至少流血还有一些意义。流血固然可悲,但却是难以避免的事。或许高登巴姆王朝成立以来,经过五百年来所蓄积的老化废物及脓水必得藉着流血才能洗净吧?

或许皇帝是想藉着流血来证明共和主义者们所追求事物的真正价值吧?米达麦亚突然这样想。如果是这样,皇帝炽烈的魂魄又如何呢?其对敌人的价值观也是不容许有半调子存在了。

小小的爆炸声又响了起来,警备兵们匆匆地赶过去。或许大量的敌兵就要踢破病房的门冲进来了。那个时候,自己就要挺身护卫着皇帝。米达麦亚并没有忘记,没有忘记去年他的密友所说的话。"皇帝拜托你了!"这是奥斯卡·冯·罗严塔尔最后的交代。

被伊谢尔伦军辛辣的诡计摆了一道的毕典菲尔特,从监控员的报告中知道了皇帝的乘舰面临危机一事。他大气也不喘一下,立刻下令黑色枪骑兵前往搭救皇帝,这大概是这个男人的斗志和忠诚心的最佳证明吧?

毕典菲尔特命令手下用炮火把那群抢攻进伯伦希尔的无礼的豺狼一扫而光,然而,"王虎"监控员摇了摇铁青的脸说那是不可能的。

"不能打呀!一打连伯伦希尔也会遭殃的!"

"可恶,真是狡猾!"

毕典菲尔特咬着牙恨恨地说道。他散乱着橘色的头发,两眼泛着血光凝视着萤幕。如果是一般的男人可能就会抱着头绝望地放弃了,然而,毕典菲尔特不一样。他立刻下了道残酷而猛烈的决断。

"好,既然这样,至少我也要亲手把其他的叛军给消灭掉!就算共和主义者们夸耀着胜利从伯伦希尔出来,我也要让他们无家可归!"

毕典菲尔特是无法忍受无所作为的。他大声地下了再度出动的命令。

黑色枪骑兵舰队插上怒气和憎恶之刀,朝着伊谢尔伦军进袭而来。

这是二时十分的事。这已经不是讨论战略和战术层面的问题了。"不让任何人活着回去"不是作战指令,而是煽动了。连从旧海伦法特舰队编进来的士兵们也都照做了。如果杨威利还在世的话,在知道了莱因哈特皇帝是如何掌握帝国军的心之后,或许会不由得点头叹息吧。

左翼的艾杰纳舰队看到了黑色枪骑兵狂热的突进,可是,他们并不想跟着做。他们保持沉默或许比毕典菲尔特更显得辛辣。艾杰纳舰队从帝国军的六时方向朝九时方向展开扇形布阵,他们是想等伊谢尔伦军被黑色枪骑兵追逐而逃散的时候再集中炮火从侧面攻击。如果要勉强加入战场,或许就会形成一场混战,反而对伊谢尔伦军有利。

如此一来,毕典菲尔特的复仇战就没有受到任何的制肘了。黑色枪骑兵朝着伊谢尔伦军突进,梅尔卡兹和亚典波罗的一点集中炮火虽然对他们造成不小的损害,但是,他们还是尽力突破了防御线。这个时候,伊谢尔伦军已经只剩下可以承受毕典菲尔特猛攻的数目。梅尔卡兹看出了危险性,下令后退。但梅尔卡兹提督的旗舰休伯利安的舰腹就在这一瞬间炸裂,出现了块状的闪光。

巨大的能源长矛贯穿了能源中和磁场,使舰体产生了龟裂。当龟裂朝四面八方扩大的时候,热和光向舰内外喷射而出。

爆风卷进了舰内。

III

火和风、烟以高速吹断了休伯利安的通路,中途还揭下的壁面,把官兵和门、机械设备都卷了起来,形成一个狂乱狼藉的景象。小爆炸和火灾沿着配电线不断发生,休伯利安像是得了致命性热病一样持续地痉疾着。

维利伯尔·尤希姆·冯·梅尔卡兹半个身体被落下的机材压住。他的肋骨断了三根,其中一根伤到了脾脏和横隔膜。那是他的致命伤。

"阁下!梅尔卡兹提督!"

贝伦哈特·冯·舒奈德拚命地在充满了火和烟、尸体的混乱状况下爬向他的上司。他的右肋骨也裂了,右脚踝的韧带受了伤,但是,他对这些痛苦一点感觉都没有,只是拚命地把敬爱的上司的身体从机材下拉出来。

梅尔卡兹还活着。他是免不了一死的了,余下的只是时间上的问题罢了,但是,他还有意识在。好不容易在被血、尘埃和油污弄脏的地上重新调整自己的姿势,看见了忠实的副官,身经百战的老将用一丝不乱的声音问道:

"尤里安他们应该进入伯伦希尔了吧?"

"好像已经成功了。倒是阁下您要准备逃离"

"成功了?那么,我就没有什么好挂念的了。"

"阁下!"

舒奈德大声地叫了起来,梅尔卡兹仿佛要安抚青年的激动似的,轻轻地举起了手。他那被血遮盖了一半的衰老的脸上洋溢着近似满足的表情。

"我是在和莱因哈特皇帝对决的战役上死亡的。你怎么可以想把一个好不容易获得满足而即将就死的人叫回来呢?以后不知道还没有这种机会呢!"

舒奈德不禁无言以对。他知道,他所敬爱的上司自从在利普休达特战役败北之后就一直在寻找所谓的死亡之处。虽然这样,他还是希望上司能活下去。

"请原谅。阁下。或许我反而为阁下带来了麻烦。"

"什么?我的人生并不这么悲哀啊!因为我是以一股侠气与醉狂的精神和莱因哈特皇帝作战的。你也够辛苦了,今后,你就可以自由了"

维利伯尔·尤希姆·冯·梅尔卡兹,六十三岁,他的军历足以与莱因哈特和杨两人合计之后再乘以两倍的年数相匹敌了。而这都已成过去,在副官的看护之下,他咽下了最后一口气。高登巴姆王朝最后的宿将,以某军的一员身份结束了他的一生。

接到梅尔卡兹提督战死的报告时,达斯提·亚典波罗中将脱下了黑色扁帽,献上极短暂的默哀。梅尔卡兹和奉他为上宾的杨威利在同一天死亡。希望故人可以在另一个世界把酒畅谈战史和战术论。

勉强收回心绪,重新戴上黑色扁帽看着萤幕的亚典波罗发现到一个苦闷地凝视着伯伦希尔的年轻女兵,他开口说道:

"你很担心吧?克罗歇尔下士。"

之所以刻意省略了主记号是因为有三个跟卡琳有很深关系的人都冒险参加了突袭伯伦希尔的行动。那就是上司兼空战技术之师波布兰、有着遗传因子在她身上的父亲先寇布,以及那个算是半个恋人的尤里安·敏兹。这些人都应该是她最挂心的人。卡琳对着亚典波罗装出了一个生硬的笑容,但是她并没有回答。而那个青年革命军也无意催促她做任何答复。

突入伯伦希尔舰内的伊谢尔伦军集团确保了所谓的桥头堡。以"蔷薇骑士"连队为中心的入侵者以高效率的火力不断地打倒敌人,朝着莱因哈特皇帝的房间及舰桥前进,然而,前头却出现一波又一波坚强的敌人防御阵。

"来了哦!好像是亲卫队。"

"你应该说是大驾光临了,因为他们好歹也是皇帝陛下的亲卫队啊!"

"一群穿着新无忧宫衣服的人体模型!"

这个充满恶意的评语虽然获得了队友的支持,但是,莱因哈特皇帝现在并不住在新无忧宫,这种稍嫌落伍的形式似乎有些缺憾。

"哪,这些新无忧宫的混蛋们!立刻滚回宫殿去做舞会的警卫吧!你们最擅长的技术大概是用刺刀前端去掀起贵夫人们的裙子吧?"

对方用数十道的光束回答了这些问题。大量的光芒在壁面和地板上炸裂了开来,同时在经过镜面处理的盾上四处反射,眼前尽是如宝石般乱舞的火星。当然"蔷薇骑士"也予以还击,不过,枪战在一百秒内就结束了。出现在好不容易恢复了视力的"蔷薇骑士"眼前的是拿着战斧、附有枪剑的来福枪并且不断逼近的帝国军的身影。

于是一场激烈的肉搏战便展开了。

尖叫和金属撞击的声音四处响起,鲜血从被切断的血管中喷散出来,在壁面和地板上画出了前卫派的图案。

帝国军的士兵虽然不是纸做的人偶,但是,看来似乎不敌蔷薇骑士的勇猛。背弃帝国旧社会而离去的亡命者的子孙旋转着战斧,举起战斗用刀的闪光则化成一道道飞沫般的光泽。斩杀、突刺、斗殴、踢倒,原始的斗争就在防御一方不断的退却之下结束了。入侵者开始踏着敌人的尸体前进,然而,暂时退后的帝国军立刻又重整了阵容,觊觎着一举歼灭敌人的机会的到来。先寇布对着并肩同行的尤里安说道:

"尤里安,这里由我们来防守。你去见皇帝。见到他后要跟他交谈,或是要取下他的首级,一切都看你自己的判断,你的判断将会创造历史。"

尤里安一下子没有办法回答。牺牲先寇布等人好去面见皇帝,这样又有什么意义呢?尤里安觉得这真是一种偏向情绪性的想法,但是,他还是不得不赞成先寇布的提案。

"不要把事情的轻重缓急搞错了,你的职责就是去见皇帝,和他进行对等的谈判。而我们的任务就是为你开路。"

先寇布突然抓住尤里安的肩膀,把脸凑了上去。两人之间的距离几乎是钢盔碰着钢盔了。

"我对杨提督只有一句不满的话。去年,布鲁姆哈尔特虽然豁出了性命保护提督,但是,提督却仍然逃不过一死。奇迹的杨再怎么伟大,在这件事上实在也太差劲了些。"

透过两个钢盔,尤里安似乎可以感受到先寇布所背负的沉痛。

"波布兰、马逊,你们和尤里安一起去!三个人至少也斗得过一个人!"

先寇布故意嘲讽地下了指示,凯斯帕·林兹上校也插了嘴。

"是啊,因为这里是蔷薇骑士的占领地。有你们这些看来懦弱的人在反而会增加我们的麻烦。"

先寇布微微地笑了笑。

"就是这样。蔷薇骑士是一个绝对排他的集团。外人就到别的地方去寻找自己的幸福吧!"

尤里安决定了。除了不能拂逆先寇布等人的好意之外,时间也不容他再犹豫下去。

"我知道了。待会儿再见了!你们一定要活下去——"

"当然,我也有这种打算。因为我这个不懂事的父亲最喜欢在女儿的婚礼上大闹特闹了。哪,你快走吧!没有时间了。"

"嗯,那么,我先走了。"

行了一个礼之后,尤里安挥掉了感伤,以一只年轻独角兽般的速度跑了开去,波布兰和马逊则无言地跟在他后面。目送他们离去的先寇布只伤感了一瞬间,随即就把视线转开了。只见部下的钢盔上映出了一个人影。一只光束来福枪正瞄准着尤里安一行人的背部。先寇布头也不回地就着这个姿势拨起了腰间的热线枪。那个影象像是变魔术一样。先寇布把枪口从左腋下穿过,背对着目标开枪射杀了帝国兵。帝国军发出了愤怒和惊叹的声音,而"蔷薇骑士"们则吹着口哨大加赞赏。

"真是高招啊,先寇布中将。"

"啊,这是我从小就想试一试的技法哩!"

一道闪光掠过先寇布的鼻头,光束刺穿了地面。先寇布后退了一步,握紧了战斧为下一次的血腥战斗做准备。

IV

先寇布的战斧划出银色的弧,切开了人体和空气。鲜血四处喷射,悲鸣和怒吼在天花板上回响着。与其说先寇布是死神的使者,倒不如说他把死亡给具体化了。而这也是军国主义者们视为一种理想的死亡。一种以人血为记录,看来极为华丽的死亡。

在敌人战舰内挥着战斧作战对先寇布来说是在两年前和帝国军奥斯卡·冯·罗严塔尔元帅单打独斗之后的第一次。

"哼,那个时候如果再多打个三分钟,罗严塔尔提督的脑袋就是我的了。那么,我就可以把他的金银妖瞳像宝石一样镶在我的盾上了。"

先寇布像青铜器时代的剑士一样夸口着,挥落附着在战斧上的血迹。然而,已经有大量的鲜血干涸地附着在上面,战斧也因此无法像装甲服一样闪着银白色的光芒。先寇布知道那些红黑色的涂装正象征着罪恶,但是,这并没有减低他的破坏力。先寇布不断地斩杀、击倒敌兵,把多得无以计数的敌兵送往地狱以作为自己的带路先锋。

帝国军的士兵都不是怯弱的人,但是,面对先寇布的骁勇,他们又不禁面露畏缩。他们踏着地板往后退,把枪口朝着前方。然而,先寇布却不容许让他们有时间把肉搏战转变为枪战。他以数倍于敌人后退的速度冲向前,左右挥着战斧。血沫四处飞散,帝国军的包围网溃散了。先寇布回过他欣长的身体,再度举起他的战斧,又有新阵亡者倒卧在血泊中。有谁想像得到这么华丽、这么凄惨的光景会出现在伯伦希尔舰内呢?

"虽然是敌人,不过真是一个值得赞赏的人。"

渥佛根·米达麦亚把灰色的眼睛固定在舰内萤幕上喃喃地说着。

"可是,我方还真是令人泄气哪!干脆我来指挥迎击吧?"

如果米达麦亚真的这么做了,先寇布就可以获得和号称银河帝国双璧的两名名将彼此对战的名誉了。然而,梅克林格和缪拉都摇了摇头。米达麦亚应该随时待在皇帝的身边才对。在一阵短暂而低沉的讨论之后,梅克林格以大本营代表身份朝舰桥走去,另外两名大将则留在房间里。

皇帝的声音从屏风后面传过来。病人好像要起床似的发出了一些声音。

"艾密尔,帮我换上军服!"

近侍艾密尔发出了担忧的声音。

"不行,陛下,您发着烧怎么可以起床呢?"

"银河帝国的皇帝在会见客人的时候怎和可以服装不整呢?虽然他们是不请自来的客人。"

艾密尔从屏风旁看着提督们的脸。他以眼示意元帅希望能阻止陛下,然而,元帅的答复却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你就听从陛下的吩咐吧,艾密尔·齐列。"

在平静的面具下隐藏着一股深沉的伤痛。提督们不得不觉悟了,他们不应该束缚皇帝所剩下不多的时间。而莱因哈特也确实了解幕僚们的态度意味着什么。

曾经踏遍全宇宙的双脚,现在却连自己的体重都承受不了。生命力和体力的衰退已经不是装糊涂就可以蒙骗过去了的。他的双肩曾经负载着世大的恒星间的帝国和数百亿的生命,现在连穿着军服都不是他的体力可以负荷得了的。

闯入伯伦希尔后的三十分钟。

在经过一番激烈的战斗之后,"蔷薇骑士"连队甚至已经无法在人员上维持住一个中队的规模了。原本在闯进伯伦希尔时,人数就已经不到足以编成大队的数目。再加上帝国军的分散策略,每个人都被孤立了起来,分散在各处。

然而,要造成一个"蔷薇骑士"的死亡,要陪上一打以上的帝国军尸体。尤其是在面对前一代的连队长华尔特·冯·先寇布和现在的连队长凯斯帕·林兹两名大将时,谁都无法估计到底要消耗多少人力资源才能把他们打倒?围在先寇布四周的帝国军士兵四处奔逃,他们被一种恐惧和挫败感所打败,这种情绪使得他们只想逃得离先寇布越远越好。

"罗伊休纳!德尔曼!哈尔巴尔!还有没有人无耻地活着啊?如果有就回答我!塞布林!克拉夫特!克洛涅卡——!"

先寇布一手拿着战斧,站在堆积着的敌人尸首上呼叫着几个部下的名字。没有人回答,先寇布用拳狠狠地捶打着钢盔。

这个时候,一个倒在地板上帝国军士兵撑起了身体。是一个看来未满二十岁的年轻士兵。他的后脑部被人用战斧一击而昏了过去,现在总算恢复了意识。他流着鼻血,抓起了战斧,瞄准了目标,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对着那个在他仰角六十度位置的宽广背部掷了过去。

随着冲击而来的剧痛在先寇布的背部炸裂开来。战斧劈开了装甲服,划破了皮肤和肌肉,击碎了他的左肩胛骨。

先寇布让战斧插在背上,转过身来。那个袭击他的士兵料想他会有复仇的一击,于是用两手护着自己的头,然而,先寇布只是俯视着他,并无意挥下自己的手中的战斧。正确的帝国公用语从旧帝国贵族口中流泄出来。

"年轻人,愿不愿意告诉我你的名字?"

"知道了又怎样?你这个叛军!"

"什么嘛!我只是想知道伤了华尔特·冯·先寇布的人的名字而已啊!"

"我是克鲁特·里格贝尔中士。"

"是吗?为了奖赏你这么诚实地报上名,我给你看一项特技。"

说完,先寇布把右手绕到后面,把战斧从自己的背上拔起来丢出去。一个拿着枪想给先寇布最后一击的敌兵胸膛承接了这一斧,惨叫着倒了下来。

然而,先寇布这个强烈的动作使得他的伤口更形扩大了。一股新的灼痛呈螺旋状地席卷了他的全身,鲜血不断涌出来,把银灰色的装甲服从内到外都染透了。鲜血形成了红色的瀑布流到装甲服的表面,再流到军靴鞋跟。敌人知道他受的是致命伤。

或许是打从心理轻视受伤者吧?一个帝国军士兵绕到先寇布背后,刺出了带有刺刀的荷电粒子来福枪。

先寇布的战斧一闪,就像落雷一般地击中士兵的头部。全身浸在人血中的先寇布所散发出来的气势像魔王一样震摄了敌兵。帝国军纷纷后退。虽然受了这么严重的伤,流了这么多的血,穿着装甲服的男人却仍然没有无力的迹象。克鲁特·里格贝尔中士不发一声,趴在地上动弹不得。他一点都没有建功的喜悦,整个人被一股恐惧感所攫住,只能在心中一直呼唤着母亲。

"哪,谁想功成名就?谁想成为华尔特·冯·先寇布一生中最后杀死的人?"

先寇布笑了笑。那个笑容是除了这个男人之外,没有人可以笑得出来的,看来似乎不含一丝痛苦成份的勇敢笑容。装甲服就像被一条鲜红的巨蟒缠住了一般。血还不断地流出来。

他吐了一口气,同时也吐出了微量的血。他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置身于不幸的境遇。就像杨威利一样,先寇布用着以他全身的血也处理不完的所负的大量血债,染红了自己的人生。现在偿还的时候似乎到了。

先寇布悠然地举起脚往前走。他那漠然无视于换做一个普通人早就无法站立的出血和痛苦的英勇之姿,让帝国军屏住了气息,没有人在这个时候还有勇气攻击他,每个人只是呆呆地看着。

先寇布好像尽了义务似地踏上了出现在他眼前的阶梯。每一个阶梯上都留下了一小池的鲜血,当他到达最上层的时候,俯视着阶级下的帝国军士兵。他觉得这真是个好角度。仰视着某样东西而死并不是这个男人的最爱。

"华尔特·冯·先寇布,三十七岁,临死前的遗言,我的墓碑不需要墓志铭,只有美女的眼泪才能安抚我的灵魂。"

他的表情有些许的动摇,不是因为痛苦,而是因为感到不满足。

"哼,好像还没有决定该怎么写才好。还是让亚典波罗代笔好了。"

帝国军的士兵们逼近到阶级下。先寇布趣味盎然地看着他们。然而,占据他视线的脑神经中枢却回溯着记忆中的黑暗河流,探求着一些其他的事物。当他找到了他所探求的东西时,先寇布闭上了眼睛喃喃自语道:

"——对了,就是那个女人,叫罗莎琳·冯·克罗歇尔。她要我叫她罗莎——"

华尔特·冯·先寇布死去的正确时刻并不清楚。二时五十分,当帝国军士兵战战兢兢地靠上去确认这个高度危险的男人的生死的时候,先寇布就保持着坐在阶梯上的姿势一动不动,他已经挺着胸膛傲然地跨过只允许死者通过的生死门了。

几乎在同一时刻,凯斯帕·林兹上校也停止了前进。

二十多处的伤把林兹的全身点缀得热闹非凡。由于装甲服和他本身的战斗力,他虽然没有受到致命伤,但是,这似乎也已经到达了极限。他失去了他的战斧,疲劳以十倍于装甲服的重量沉重地压在他的肩上。林兹靠在方形的埋着电缆的柱子上坐了下来。

林兹看着自己的战斗用刀。刀柄沾满人血,他的双手看来也像是在红色的颜料中浸过一样。疲劳和挫折在他的背部不断地延伸,每一秒钟都在成长,增加重量。他满含感情地在他那把太过尽责的刀面上亲了一下,把背脊靠在柱子上,事不干已似地平静地等着那渐渐逼近上来的敌人。

V

尤里安、波布兰、马逊一边在伯伦希尔白晰而美丽的地板上留下鲜血的足迹一边不断前进。有亚麻色头发的年轻人在中间,左边是击坠王,右边是黑色的巨人。

这三个人两年前在地球教的本部曾和狂信者们比赛射击和肉搏战的技术。对敌人而言,他们是一个连蔷薇骑士也不得不为其表现献上敬意的三重奏小乐团。他们的音符是用人血记上去,而尾声是用强音来结束的。

当他们通过了无数个门,来到一个像大厅的地方时,一大群连这个三重奏的成员,都敌不过的敌兵怀着敌意蜂拥而至。三个人不说一句话,改变了方向,快马加鞭地跑了起来。

猛烈的枪火从背后袭来。三个人滚倒在地板上,贴着壁面避开了火线。下一瞬间,他们又跃了起来继续往前跑。前方出现五、六名穿着装甲服的敌人。双方的距离急遽地拉近,就在战斧即将交撞之时,后方又射来了一大片火线。

"马逊!"

尤里安听到了自己的叫声。一个不该出现的景象呈现在眼前。黑巨人的身体变得比尤里安还矮了。马逊的两个膝盖跪在地板上。他宽厚的背上中了足以打为单计算的枪伤,看来就像背着一块红色的板子一样。以自己的巨大身躯为两个同伴挡住火线的黑色巨人看着尤里安,微微地咧开了嘴巴,然后带着这个表情重重地倒在地上。

尤里安朝着前方的敌人突进,把战斧把一个士兵拿着的陶制盾牌上半部予以重重的一击。就在这瞬间,波布兰就像穿着有翅膀的鞋子,轻快敏捷地往前一跃,沿着盾牌的上缘把战斧横扫而过。战斧在钢盔和装甲服的连接处狠狠地一击。只听得颈骨断裂的声音,士兵的身体就往旁边一倒。

就在这个空档,尤里安和波布兰往前一跳。失去马逊的愤怒和悲哀使得这剩下的二重奏显得过度的激动而血脉贲张。这个时候,尤里安虽然完全了解自己所造成的流血所代表的意义,但是却也不能否认现在的他激情已经超越理性,饥渴的复仇心正迫切地寻求着猎物。

当尤里安和波布兰肩并肩地突破血门时,前方又出现了人影。是个穿着黑色和银色的华丽军服的年轻高级军官。看来年纪与奥利比·波布兰相当。他的手只手上拿着气爆枪。

波布兰并不认识他,那是莱因哈特皇帝的亲卫队长姜塔·奇斯里准将。绿色的瞳孔和琥珀色的瞳孔均充满了敌意。奇斯里慢慢地举起了气爆枪。

"快走!尤里安!"

波布兰短而尖锐地一叫,把尤里安一推。奇斯里的枪口对着在地板上飞奔的尤里安移动。战斗用小刀从波布兰的手中飞出,袭向奇斯里的脸。奇斯里闪过这一击,用气爆枪的枪身把小刀打落。当落在地上的小刀弹跳着发出闪光的时候,奇斯里因为波布兰的冲撞而滚倒在地上。他手上的气爆枪跳了开来,两个年轻的军官交缠在上上,不一会儿,波布兰占了上风。

"不要小看违反飞行规则的人!纸人"

下一瞬间,"纸人"扳回了颓势,压在入侵者的上方。两个人一边激烈地争斗着,一边在地上翻滚着。

尤里安的记忆显得极为混乱。他离开了波布兰,和几个敌人交手,过了几道通路和阶梯,此时,一道门在他眼前打开了。他以防卫的姿势摇晃着进了门内,勉勉强地保持着身体的平衡,环视着宽广的室内。

当他将自己的记忆和感觉再度做一番调整的时候,他先意识到自己的呼吸声音和心跳。他觉得心肺似乎要炸开来了。全身的骨头和肌肉的劳动都到了极限。他的钢盔不知飞到哪里去了,紊乱的亚麻色头发裸露着,血从额头上的伤口流了下来。

这里是皇帝的房间吗?里面的装设没有一点机械感,倒不如说是一种偏向古典而端正的风格。地板也不是金属或陶瓷材质,而是铺着和装甲服的靴子极不相衬的地毯。

两个穿着黑色和银色军服的高级军官凝视着尤里安,伫立在他眼前。其中一个尤里安还有记忆。他就是在一年前到伊谢尔伦去吊问的奈特哈特·缪拉一级上将。另一个个子较小的是什么人啊?

"元帅——"

尤里安听到了缪拉呼叫僚友的声音。在罗严克拉姆王朝银河帝国军中被称为元帅的只有三个人。眼前这一个不会是以义眼和半白的头发而广为人知的奥贝斯坦元帅。罗严塔尔元帅则已经去世了。那么,这个人就是米达麦亚元帅了。被称为"疾风之狼"的银河帝国军最高的勇将。或许该跟他说幸会吧?尤里安这么想着,然后对自己的这个奇妙的想法感到莫明奇妙,他不禁微微地笑了笑。

尤里安摇晃着用膝盖支着地板,用战斧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战斧和装甲服上都沾满了人血,尤里安的嗅觉对血腥味已经到达了饱和状态。他的右眼跑进了血,一半视线也被染红了。尤里安被一股虚无的力量牵引着。

当米达麦亚和缪拉正要同时行动时,一个声音从宝座上传过来。

"让他来!那个人还没有到达朕这边。"

那个声音既不高昂也不宏亮,但是,却充分地震动了尤里安的听觉。这个具有支配人的力量的声音正是要称霸宇宙的人发出来的。除去他那富有音乐性的声音外,在所有的人类中,应该只有一个人有这样的声音。

一年前杨威利之所以不能再行走是因为流血的缘故。而现在,尤里安之所以走不动却不是因为流血,而是太过疲倦了。尤里安极为固执。他不要倒在莱因哈特皇帝面前。尤里安拚命地伸直了摇晃着的膝盖站了起来。民主共和主义者是没有对专制君主屈膝的理由的。走了一步,尤里安的膝盖跪了下来,第二步,他整个人坐了下来。在经过几次这样的动作之后,尤里安终于站在莱因哈特的面前。

"我站着对您致意。莱因哈特皇帝陛下。"

"我能不能知道你的名字?"

"我是尤里安·敏兹,陛下。"

在年轻人的视线前,金发的皇帝坐在靠背高高的安乐椅上。他把右手肘靠在手把上支着下巴,左脚放在右膝盖上,苍冰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入侵者的脸。

"那么,你是为了什么来到这里的?"

"如果陛下也愿意的话,我们希望能和平共存。如果不行"

"如果不行?"

"至少要让皇帝知道我不是为了表示一方的服从而来到这里的。罗严克拉姆王朝——"

为了重整的呼吸,尤里安停了下来。

"我是来指导陛下,当罗严克拉姆王朝疲病、衰弱的时候,该用什么方法治疗。请您虚心地听。如此一来,您一定可以懂我的意思。杨威利对陛下有什么希望"

尤里安听到自己的声音越来越远。视线中出现了波浪,当这些波浪形成两层、三层时,他的意识已经一片空白了。尤里安像一座无力的雕像般伏倒在地上。深重的沉默像烟雾般充满整个室内。

"大言不惭的家伙。竟然说要指导朕?"

莱因哈特的手肘离开了靠手,一点也不生气地喃喃自语着。

"不过,他能拖着命到朕的面前来就已经很不简单了呀,缪拉。"

"是的"

"叫医生来。对朕来说医生是没什么用处,不过对他应该很有用吧?米达麦亚,朕赦免这家伙的大言不惭,停止战斗吧!因为能活着到这里的人应该有继续存活下去的资格。"

静止了的人都开始匆匆忙忙地动了起来。缪拉去呼叫军医,米达麦亚从大理石桌上拿起电话呼叫舰桥。

"我是宇宙舰队司令长官米达麦亚元帅。皇帝陛下有令,停止战斗!陛下意欲和平。"

如果这个声音再迟个一分钟,就还会有两个尤里安·敏兹的熟人要从这个世上消失了。奥利比·波布兰和凯斯帕·林兹看见死亡国度在他们眼前关上了大门。他们在各自所处的地方,在站也站不起来的情况之下,于一片血腥当中聆听着从扩音器中流泄出来的声音。

"停止战斗!陛下意欲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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