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化没有将产道和乳房赋予他的母亲,这个以后会被称为“人类”的小东西在子宫中找不到出口,除了他嘴里的牙齿。他和他的兄弟姊妹吃掉了母亲的身体。因为“人类”是胎儿中最强壮的,也是最活跃的一个,所以他吃得最多,变得更强壮了。
“人类”生活在一片漆黑中。吃完母亲后.他只能吮吸他的世界里垂直的平面上的一种甜甜的汁液。这时他还不知道,这些垂直面是一棵空心大树的内部,那种汁液则是大树渗出的树液。他也不知道,与他一起挤在黑暗中、个子比他大得多的虫子是年龄更大些的坡奇尼奥。马上就要离开黑暗的树洞了;小一些的虫子则是比他更小的同胞。
他关心的只有吃、蠕动、向光明前进。不时会传来一种他还不能理解的节奏,每到这时,一束光便会突然照进他的黑暗世界。伴随着这种节奏的还有一种声音,这时的他也不明白其中含意。大树在这一刻轻轻震动,停止渗出树液,大树的全部精力都用于改变某一处树干的形状,打开一个洞口,让光线射进来。只要有光,“人类”便向着光前进。光线消失时,“人类”的方向感也随之消失,重新漫无目的地蠕动,寻找可供吮吸的树液。
终于有一天,他的个子长得比其他几乎所有的小东西都大了,树洞里已经找不出比他更大的坡奇尼奥。光线照进来时,身强力壮、动作迅速的他抢在洞口封闭之前赶到了。他蜷曲着身体,在洞口边缘攀爬着,柔软的腹部下生平第一次感受到大树粗糙的外皮。但是,他几乎没有感觉到这种崭新的痛苦——光明使【说明:此处原书缺页】
这么说我该兴高采烈哕,米罗想。我的十指在胳膊前面蜷成毫无用处的两团,我调节不好说话的声音,自己听着都觉得含混不清。成了百岁老人,我是不是血该欢天喜地,渴望着再活上他八十年?
他不需要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看护之后,家里的人便各忙各的去了。
这段时间大事不断,既兴奋又刺激,他们无法待在家里守着一个残废的哥哥、儿子、朋友。他完全理解,也不想把他们拖在家里。他想跟他们一起出去。他的工作还没有结束,而现在,这么长久的企盼之后,所有苛刻的规章制度都废除了,他终于可以向猪仔们提出那些长期困扰着他的问题了。
一开始,他试图与欧安达一块儿工作。她每天早晚都来看他,在希贝托家的前屋写她的报告。他读她的报告,问她问题,听她说这一天的事。她也很郑重地记住他想问猪仔们的问题。
可几天之后,他就发现虽然她带回了猪仔们对自己所提问题的答复,却没有后续研究。她真正的兴趣放在她自己的工作上。
米罗不再让她替自己提问了。他躺下来,告诉她,他对她正在从事的研究更感兴趣,她的研究也更有意义。
事实却是,他讨厌见到欧安达。对他来说,发现她是他的妹妹是件痛苦、可怕的事。如果是他一个人决定,他会将所有禁忌习俗抛到一边,把她娶过来,如果有必要,干脆搬进森林和猪仔们一起生活。但欧安达却属于社会,信守社会禁忌,决不可能打破这惟一一条真正通用于宇宙的人类禁忌。发现米罗是自己的哥哥时她很伤心,但她立即将自己与他隔开,忘记两人过去的甜蜜时光。
如果他也能忘记的话就好了,但他不能。每次看到她,见她对自己多么拘谨,多么客气,多么和善,他的心都觉得一阵阵刺痛。他是她的哥哥,残废的哥哥。她会好好照顾他,但过去那种爱却一去不复返了。
他刻薄地拿欧安达和自己的母亲相比。母亲也爱自己的爱人,不管他们中间隔着什么样的障碍,但母亲的爱人毕竟是个完完整整的人,一个有本事的人,不像他,一堆毫无用处的肉。
所以,米罗留在家里,研究其他人的工作报告。知道别人在做什么,自己却不能参与,这是一种折磨。但总比什么都不做,呆呆地看终端上的电视、听音乐强。他可以打字,很慢,把十指中最僵直的食指对准要按的键,按下去。这种打法不可能输入任何有意义的资料,连写份备忘录都不行。但他可以调出其他人的公开文件,看看别人在做什么,以此与大门打开后卢西塔尼亚飞速发展的种种重要工作保持某种程度的联系。
欧安达正与猪仔们一块儿编撰一部词典,包扦男性与妻子语言,加上语音系统,这样一来猪仔们便可以将自己的语言写成文字。金在协助她的工作。但米罗知道他有自己的目的。金希望成为前往其他坡奇尼奥部落的传教士,抢在他们看到《虫族女王和霸主》之前向他们灌输福音书。他想至少将部分经文翻译成猪仔们自己的语言。所有这些涉及猪仔语言文化的工作都很好,很重要,可以保存过去的文化,作好与其他猪仔部落交流的准备。但米罗知道这项工作光靠欧安达是无法完成的,堂·克里斯托手下的学者们也身穿修会袍服,进入森林,温和地向猪仔们提问,以自己渊博的知识回答他们的问题。米罗相信,欧安达很欢迎这种协助。
就米罗所知,安德和波斯基娜与波斯基娜手下的政府技术人员在从事另外一项重要工作。他们铺设了管道,从河里将水引向母亲树所在的空地。他们还建立了发电设备,指导猪仔们使用电脑终端。同时还教他们各种最基本的农业技术,驯养卡布拉耕种农田。
各种层次不同的技术一下子涌入猪仔部落,情况一时颇有些混乱。但安德向米罗解释,他是想让猪仔们立即看到与人类签约带来的巨大好处:活水、通过显示三维图像的终端可以阅渎图书馆里的所有著作、晚上有照明电。但这一切在猪仔们看来还近于魔法,完全依赖于人类社会。与此同时,安德正努力使他们做到自给自足,发挥自己的创造性,利用自身资源。
辉煌的灯光将会成为各部落众口相传的传言,但在很多很多年内,这种传言仍将仅被视为神话。带来真正变化的将是木犁、镰刀、耙地的技术和苋种。有了这些,猪仔人口就会增长十倍,多余人口将迁往其他地方,随身带着的卡布拉皮囊里装着一小包苋种,还有脑袋里装的耕作知识。
这就是米罗渴望参加的工作。但到了苋田中,凭他蜷曲成爪的手、蹒跚的步子,他又能干什么呢?他能坐在纺机前,用卡布拉毛纺毛织布吗?想教猪仔,他却连话都说不清楚。
埃拉的项目是改良一系列地球植物,甚至扩大到小动物和昆虫,使这些新物种能抵抗甚至中和德斯科拉达。
母亲时时给她提供一些帮助,给她出点主意,但仅限于此,她还有更重要、更秘密的工作要完成。
安德把这个只有他家里的人和欧安达知道的秘密告诉了他:虫族女王还活着,一旦娜温妮阿为她和她即将出生的孩子找到抵抗德斯科拉达的办法,虫族女王就会复活。
这项工作米罗仍旧参加不了。历史上第一次,人类将和另外两个外星种族共同生活在一个星球上,成为异于其他人类世界的异族。米罗却任何工作都做不了。他比猪仔更不像个人。他动手、说话的能力还不到原来的一半,已经算不上是个能够使用工具、运用语言的高等动物了。他现在成了个异种。大家都把他当个宠物养着。
他想走,想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脱离自己。
但不是现在。这里出现了一个新问题,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也只有他一个人能解决。他的终端出了怪事。
他不再完全瘫痪之后第一个星期便发现了这个情况。当时他正在扫描欧安达的文件,发现自己什么都没做便进入了机密文档。这些文档由好几重保护程序锁着,他不知道口令,只在作最常规的扫描,却调出了文件的内容。这是她对坡奇尼奥进化过程的推测,欧安达在文件里写下了她设想的猪仔们在德斯科拉达瘟疫暴发前的社会与生活模式。这种事两个星期之前她还会告诉米罗,与他讨论。但现在她却把它当成机密文件,根本不告诉他。
米罗没有告诉她自己看到了她的文件,但在谈话中他有意把话题向这个方面引。一旦米罗表现出兴趣,她很乐意谈论自己的想法。米罗有时感到他们又回到了从前,只是现在他讨厌听到自己含糊不清的说话声,于是不大说自己的想法,只听着她说,过去会反驳的地方现在则听过了事。不过,看到了她的保密文档,米罗明白了她目前对什么问题真正感兴趣。
但他怎么会看到这些文件呢?
这种情况接二连三地发生。埃拉的文件、母亲的文件、堂·克里斯托的。猪仔们摆弄起他们的新电脑来的时候,米罗还可以用隐身模式观察他们的行动,这种模式他从来没在终端上见到过。他可以看到他们终端上发生的一切,向他们提出点小建议,改动点什么。他特别喜欢猜测猪仔们真正想做的是什么,暗中帮他们一把。可他什么时候得到了这种非正常的、强有力的控制电脑的能力?
终端还会自我学习,使自己更适应他。现在他不用键入一长串指令,只需开个头,机器就会自动作出响应。最后他甚至连登录都不用了,一碰键盘,终端便列出他的常规活动,逐项扫描。他只需要触一个键,机器便会直接开始他想从事的活动,省掉了一大批中间过程.免得他一个字母一个字母痛苦地敲击。
最初他以为是奥尔拉多替他新编了个程序,或者是市长办公室的哪个人。但奥尔托多只看着他的终端,说了句“Bacana”,绝了。他向市长发了一条信息,但她没回话,来的人却是死者的代言人。
“这么说,你的终端帮了你很大的忙。”安德说。
米罗没有回答,他想的是市长干吗让代言人来回答他的信息。
“市长并没有收到你的信。”安德说,“收到的人是我。还有,你最好不要告诉别人你的终端的事。”
“为什么?”米罗问,只有这个词他可以说清楚,不用含混不清。
“因为帮助你的不是一个新程序,是一个人。”
米罗笑起来。从那个程序帮助他的速度上看,不可能是哪个人。事实上,它比他以前用过的昕有程序都快得多,而且智力更高,更有创造性。它比人类快,却比程序聪明。
“我想,这是我的一个老朋友。至少是她把你的信告诉我的,还建议我请你更谨慎些。你瞧,她有点害羞,也没多少朋友。”
“有多少?”
“就现在看来,刚好两个。之前几千年时间里,只有一个。”
“不是人类。”米罗说。
“异族。”安德说,“比绝大多数人更有人性。很长时间以来,我们俩一直互爱互助,互相依靠。但这几个星期以来,自从我来到这里之后,我们就有点分开了。我的精力——更多地放在我周围的人身上,放在你家里人身上。”
“母亲。”
“是的,你母亲,你的兄弟和妹妹们。还有有关猪仔的工作,虫族女王的工作。我的那位朋友过去总是和我长谈,但现在我没有时间。有时我们伤害了对方的感情。她很孤独,我发现,她给自己另外找了个伴儿。”
“Naoquero。”我不需要任何人陪伴。
“你需要的。”安德说,“她已经帮了你很大的忙了。现在,你知道了她的存在,你会发现她是一位——好朋友。你再也找不到比她更好、更忠诚、更有帮助的朋友了。”
“你说的不会是只哈叭狗吧?”
“别油腔滑调。”安德说,“我向你介绍的是第四个智慧种族。你不是外星人类学家吗?她知道你,米罗。你身体的残疾一点儿也不妨碍你跟她交流,她现在一个陪她的人都没有,孤零零一个人住在联系所有人类世界的安赛波网络上。她是一切活人中智力最高的,而你是她愿意对之透露身份的第二个人。”
“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会存在?她怎么会知道我?为什么会选择我?”
“问她白己吧。”安德摸了摸耳朵里的植入式电脑。“只提一点忠告:一旦她彻底相信你之后,永远带着她,不要对她有任何秘密。从前她有过一个爱人,把她关掉了。只是一个小时,但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却发生了质变。他们成了——只是朋友,好朋友,最忠实的朋友,直到他死那一天都是朋友。但他一生都会后悔自己无意中对她的不忠实。”
安德的眼睛湿润了。米罗明白了,不管居住在那部电脑里的是什么,它不是一个幻影,而是这个人生命的一部分。他正将自己的这部分生命、自己的这个朋友交给米罗,像父亲对待自己的儿子。
安德走了,没有再说一句话。
米罗转向终端。上面出现了一个三维图像。她很小,坐在一张凳子上,靠着一堵墙——也是三维图像。她长得不美,但也不丑。她的脸很有个性,一双一见之下再难忘怀的眼睛,既清纯,又忧伤。嘴唇很美,宜喜宜嗔。她的衣服像一层虚无缥缈的轻纱,掩着下面孩子般的躯体。她的双手轻轻放在膝头,姿势既像坐在跷跷板上的孩子,又像坐在爱人床头的姑娘。
“你好。”米罗轻声道。
“你好。”她说,“我请他介绍我们认识。”
她很安静,很拘束,但觉得不好意思的却是米罗。很长时间里,除了家里人,他生活中的女人只有欧安达一个,他在社交方面没什么信心。与此同时,他也意识到同白己说话的对象是一个三维图像。图像和真人几乎没什么分别,但毕竟是投射在空中的镭射图像。
她抬起一只手,放在胸口。“什么都感觉不到。”她说,“我没有神经。”
泪水涌上米罗的眼眶,这是自伤自怜的眼泪。一生之中他可能再也找不到比这个三维图像更真实的女人了。如果他想抚摸某个姑娘,他那双残手只能笨拙地抓扒,有的时候,一不留心,他还会淌口水,自己却一点都不知道。真是好一个情人。
“但我有眼睛,”她说,“也有耳朵。所有人类世界上的一切我都能看到。我用上二千具望远镜遥望天空,每天我都会听到上万亿次对话。”她轻轻笑了,“我是宇宙中最大的长舌妇。”
接着,她站起身来,变大了,更近了。只能显出腰部以上,好像她冲着一具看不见的摄像机走了几步。她的眼睛闪闪发亮,注视着他。“而你是个只上过本地学校的小伙子,没见过多少世面.一辈子看到的只有一个城市、一座森林。”
“没多少旅游的机会。”他说。
“咱们以后再想想办法。”她回答,“今天打算干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
“你用不着叫我的名字。”她说。
“那我怎么叫你?”
“只要你需要我,我就在这儿。”
“但我想知道你的名字。”他说。
她指指自己的耳朵,“等你喜欢上了我,愿意时时刻刻跟我在一起,到那时我再告诉你我的名字。”
一阵冲动下,他把白己从没有告诉任何人的计划告诉了她,“我想离开这里。”米罗说,“你能让我离开卢西塔尼亚吗?”
她一下子装出风骚样子,开玩笑地说,“可咱们才认识不久呢!希贝拉先生,我可不是你想的那种姑娘。”
“好好,也许咱们该多花些时间互相了解。”米罗大笑着说。
她不知怎么摇身一变,化为一只瘦瘦的野猫,姿态优雅地爬上一根树枝,喵喵叫了几声,伸出一只爪子梳洗打扮起来。“我一爪子就能打折你的脖子,”她嘶嘶地低声问,挥着锐利的爪子说道,声音却充满诱惑。“等你落了单,我一下子就能亲断你的喉咙。”
米罗又大笑起来。这时他才发现,这场对话中,他完全忘了自己含混不清的声音。她能听懂他说的每一个字,从来没说过“什么?我没听清”。其他人客气礼貌得让人恼火的那些话她一次都没说过。她不需要作出任何特别努力就能明白他的意思。
“我想了解一切,”米罗说,“想知道一切知识,掌握事物的本质。”
“这个计划真是太棒了。”她说,“写求职信时别忘了加上这两句。”
安德发现,奥尔扎多驾驶飘行车比他高明。这孩子的景深视觉比正常人好得多,而且,他只要把眼睛与车载控制电脑联在一起,驾驶过程几乎就是全自动的。安德尽可以把所有精力都用于四面观察上。
勘探飞行开始时,四面的景物显得很单调。无尽的草原,大群大群的卡布拉,远处不时出现一座森林。当然,他们从不接近那些森林,不想引起居住在森林里的猪仔们的注意。他们有任务,为虫族女王寻找一个理想的家,距离森林和猪仔太近不合适。
今天他们朝西去,这是鲁特的森林的另一边。他们沿着一条小河飞行,直到它注入一大片水域,一排排碎浪冲刷着岸边。安德尝了尝水,咸的。海洋。
奥尔拉多让车载终端显示出卢西塔尼亚这一地区的地图,指出两人现在的方位、鲁特的森林,以及最近的其他居住着猪仔的森林。这个地点不错。安德的脑海中传来虫族女王的赞同。近海,水源充足,阳光灿烂。
他们溯河而上,掠过水而飞行数百米,来到一道缓堤上。“有地方停车吗?”安德问。
奥尔拉多找到了一处地方,离山丘五十米左右。他们沿着河岸走着,苇丛渐渐让位给爬根草。当然,卢西塔尼亚上每条河都是这样。
埃拉获准接触娜温妮阿的文件,开始研究这个课题后没费什么力气就确定了基因模式:芦苇与吸蝇共生,爬根草则与水蛇是一对儿,至于无尽的卡匹姆草则用含着丰富花粉的穗擦过雌性卡布托的肚子,使它们产下下一代用粪便给卡匹姆草施肥的动物。卡匹姆草的根部则是盘缠的特罗佩加藤,埃拉证明其基因与欣加多拉鸟相同。这种鸟在地面筑巢,使用的建筑材料正是特罗佩加藤。同样的基因对子在森林中也随处可见:玛西欧斯虫从梅尔多纳藤的种籽里孵化,长大后又产下梅尔多纳种籽。一种名为普拉多的小昆虫则与森林中叶片闪闪发亮的灌木丛是一家。最重要的是猪仔和树,分别居于当地动植物王国的顶层,却融合成为同一种生命。
清单上就这么多,这就是生活在卢西塔尼亚地表的所有动物、植物。水里还有许多其他种类的动植物。但总的来说,德斯科拉达让卢西塔尼亚变成了一个单调的世界。
但即使这么单调,也具有一种特别的美。地形起伏变化,与其他世界没什么区别:河流、山丘、山脉、荒漠、海洋、岛屿。地形变化的合奏中,间杂着小块森林的卡匹姆草原便是永恒的背景声。眼睛逐渐习惯了这里地表的高低起伏,四散分布的岩石、峭壁、凹地,还有阳光下亮晶晶涌动的水波。卢西塔尼亚和特隆海姆一样,是少有的几个只有一种调门的世界,不像大多数世界充分展现出无穷无尽的变化。但特隆海姆变化较少的原因是它几乎不适于人类居住,其地表温度只能勉强维持生命。卢西塔尼亚则不同,它的温度和土壤条件热情邀请播种耕耘者的犁铧、采矿者的十字镐、泥水匠的瓦刀。把生命带到这里来吧。它呼唤着。
安德不知道,他爱上这个世界,原因便是它和他自己荒芜的生命是如此相似。他的童年被别人无情地剥夺了,规模虽然较小,但残酷程度却丝毫不亚于这里的德斯科拉达病毒。但生命仍在顽强地坚持着,从夹缝中挣扎求生。小个子们以三种生命形式顶住了德斯科拉达,安德·维京则熬过了战斗学校,挺过了长年的孤独。这个世界天造地设与他相配,在他身边走在爬根草地上的男孩就像他的儿子,他觉得自己仿佛从他的婴儿时代起就认识他了。我知道这是什么滋味,被一道高墙把自己与整个世界隔开,奥尔拉多。我已经让这堵墙倒塌了,你可以自南地走在这片土地上,饮用大地上的清泉,从土地上得到安慰,收获爱。
河岸渐渐形成台地,从台地到河边大约十几米距离。土壤的湿度正好,既可以挖掘,又不用担心挖出的洞穴会垮塌。虫族女王是穴居型的生命,安德感到一种挖掘的渴望,于是他掘了起来,奥尔拉多在身边帮忙。
土壤很容易便挖开了,洞穴的顶盖很结实,不会塌陷。
(对,就是这里。)就这么决定了。
“就是这儿。”安德大声说。
奥尔拉多咧开嘴笑了。安德其实是在跟简说话,也听到了她的回答。
“娜温妮阿认为他们成功了,测试结果全部呈阴性。在克隆出来的虫人细胞中加入新抗体之后,德斯科拉达病毒没有发作。埃拉认为她培育出来的雏菊能够自然产生抗体。如果当真可行的话,你只需要到处撒下雏菊的种子,虫人只需要吸吮花汁就能让德斯科拉达无计可施。”
她的语气很活跃,却只谈正事,不开玩笑.一点玩笑都没有。
“好。”安德说,他觉得很嫉妒——简跟米罗说话肯定不是这样,调笑、取乐、开心,跟从前与安德说话时一样。
赶走这一丝嫉妒很容易。他伸手搭在奥尔托多肩头,把男孩拉近些。两人回到等候着的飘行车。奥尔拉多将这个地点标注在地图上,储存起来。
回家路上安德和奥尔拉多说说笑笑,安德爱他,奥尔拉多也需要安德。
几百万年的进化史决定了,安德最需要的就是这种关系。与华伦蒂在一起的这么多年里,这方面的饥渴啃啮着安德的心,驱赶着他从一个世界通往另一个世界。这个有一双金属眼睛的孩子,他的聪明又淘气的小弟弟格雷戈,还有具有直觉式理解力,天真无邪的科尤拉,高度自我控制、严于律己的金,像岩石一样独立坚强的埃拉,行动起来是那么坚决果断,还有米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