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曼一边翻身下床,一边摸自己的表。到这下面之后,他养成了不戴手表的习惯。他不知道现在几点了,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朝舷窗外看了看,除了黑漆漆的海水之外,什么也看不见。坐标方格里的灯仍然没有开。他又躺回到铺上,两眼看着头顶上方耶些灰色的管道;那些管道和他的距离似乎比以前近,似乎是在他睡觉的时候朝他移动过。一切都显得密密麻麻、拥挤不堪、狭小幽闭。
还要在这儿待上几天呢,他心想。天呀!
他希望海军方面会考虑得周到一些,把情况通知他的家人。这么多天过去了,爱伦要开始担心了。他想起她会先打电话给联邦航空管理局,然后打给海军方面,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当然,她打听不到任何情况,因为他们的这项任务是保密的。爱伦会急得发疯。
他不去想爱伦了。他觉得替亲人担忧要比为自己担忧容易。不过担心也没有必要。爱伦能够应付。他也能应付。现在只不过是等待的问题。要冷静,等这场风暴过去。
他走进淋浴间,心想在居留舱靠自身发电的情况下,不知会不会还有热水。有热水。淋了浴之后,他感到轻松了些。他心想,说来也怪,他竟能在水下1,000英尺的地方体验到热水淋浴给人的舒适感觉。
他穿好衣服后,便向C号筒体走去。他听见蒂娜的声音:“——他们最终能打开这个大球吗?”
贝思:“也许能的,我不知道。”
“这使我感到害怕。”
“我觉得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这是未知的事物。”蒂娜说道。
诺曼走了进去,发现贝思正在重放录像带,在看她自己和蒂娜的那段对话。
贝思:“没错,可是未知的事物不太可能具有危险性或是使人感到恐惧。它最大的可能只是叫人无法理解。”
蒂娜:“我不明白你怎么会这么说。”
屏幕上的贝思问道:“你怕蛇吗?”
贝思关掉了录像机。“我只是想看看我能不能悟出那颗球之所以会打开的道理。”她说道。
“有什么发现吗?”
“还没有。”在旁边那台监视器上,他们可以看到那颗球,球是关闭的。
“哈里还在里面吗?”诺曼问道。
“在。”贝思答道。
“进去多久了?”
她看了看控制台。“一个多小时。”
“我才睡了一个小时?”
“是啊。”
“我饿了。”诺曼说完便下到厨房去找东西吃。可可蛋糕已经没有了。他正在找其他东西吃的时候,贝思走了进来。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诺曼。”她皱着眉头说。
“什么事情?”
“他们在欺骗我们。”她说道。
“谁?”
“巴恩斯。海军。所有的人。一切都是圈套,诺曼。”
“得了,贝思。没有什么阴谋。我们已经够烦的了,还要……”
“你先去看看嘛。”她说着便把他拉回到上面,打开控制台的电源,按下一些钮。
“巴恩斯打电话的时候,我把一切都联系起来了。”她说道,“直到电缆掉下来的那一刻,巴恩斯一直在跟一个人通话。不过那电缆有1,000英尺长,诺曼。在电缆断开之前几分钟,他们就已经中止通话了。”
“也许是吧……”
“那么巴恩斯在最后一分钟里是和谁在通话呢?没有人。”
“贝思……”
“你看嘛。”她指着屏幕说道。
居留舱指挥向水面指挥报告摘要
9时10分巴恩斯向水面指挥报告:
非军事人员和军事人员进行了表决。虽已说明危险,但所有人员都愿意在风暴期间留在下面,继续对那个外星球体以及那艘太空船进行考察。
(海军上校)巴恩斯
“你不是在骗我吧,”诺曼说道,“我还以为巴恩斯想离开呢。”
“他原来是想走的,可是当他看了最后那个大房间之后改变了主意,他并没有跟我们说起。我真想掐死这个混蛋。”贝思说道,“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对吧?”
诺曼点点头。“他希望能找到一件新式武器。”
“对了。巴恩斯是五角大楼的采购员,他想找到一件新式武器。”
“可是这大球不大可能是什么新——”
“不是这个大球,”贝思说道,“巴恩斯其实对球并没有多大兴趣。他感兴趣的是那艘太空船。因为根据相适理论,有利可图的是那艘太空船,而不是那颗大球。”
对于研究外星球智能生物的人来说,相适理论是个令人头疼的东西。简单地说,认为有可能与外星球智能生物接触的天文学家和物理学家,都觉得人类从这类接触中能得到极大的好处。但是其他一些思想家、哲学家和历史学家则认为这样的接触根本没有什么好处。
例如,天文学家认为,如果我们与外星球智能生物进行接触,那么人类会极为震惊,以至于地球上的战争将因此而停止,国与国之间一个全新的和平合作时期将因此而到来。
可是历史学家则认为这种说法荒唐可笑。他们指出,当欧洲人发现新大陆的时候——这在当时也是震惊世界的事——他们并没有因而停止那些相互厮杀。相反,他们的仗打得更凶。欧洲人又把他们之间的宿仇旧恨带到新大陆,把那儿变成了他们的又一个战场,打得你死我活。
天文学家认为,当人类接触了外星球智能生物之后,就会与他们交流信息和技术,使人类取得奇迹般的巨大进步。
研究科学发展的史学家们则认为那是无稽之谈。他们指出,我们所说的“科学”,实际上是宇宙间一种武断的独家概念,不大可能与其他生灵共享。我们对于科学的看法,实际是视觉取向的、像猴子一样的生灵头脑中的概念,我们所追求的是改变自身所处的环境。如果外星球智能生物没有视觉,只靠气味来交流与沟通,他们也许会发展出一种全然不同的科学,而那种科学所描述的,则是一个全然不同的宇宙。他们的科学发展取向则可能具有全然不同的选择。例如,他们也许会完全忽视物质世界,而发展出一个高度发达的智能科学——换句话说,与地球上科学家们的所作所为截然相反。外星球智能生物所具有的技术也许纯粹是智力方面的,没有任何看得见的硬件。
这个问题涉及到相适理论的核心,它认为除非外星球智能生物与我们十分相像,否则就不可能有什么信息交流。巴恩斯无疑知道这个理论,所以他知道他不大可能从那颗大球上得到什么有用的技术。但他很可能从那艘太空船上得到有用的技术,因为那艘太空船是人类制造的,有很大的相适性。
巴恩斯对他们撒了谎,为的是把他们留在下面,以使考察进行下去。
“我们该怎样对付这个混蛋?”贝思问道。
“目前我们什么也做不了。”诺曼答道。
“你只是不想正面与他交锋吧?该死的,我想跟他干一仗。”
“那样没有什么用处,”诺曼说道,“特德是不会在乎的。海军方面的人都要服从他的命令。不管怎么说,即使我们能像原先安排的那样返回,你会把哈里留在球里不管,自己拍拍屁股开路吗?”
“当然不会。”贝思承认道。
“唔,那好。这都是为了学术。”
“见鬼,诺曼……”
“我知道。可是我们现在只好待在这儿。在今后一两天中,我们他妈的什么也干不成。我们还是正视现实、随遇而安,以后再算账嘛。”
“你看着吧,这笔账我非算不可!”
“行啊。不过现在不行,贝思。”
“那好吧,”贝思说罢叹了口气,“现在先不算它。”
她说完就回到上面去了。
诺曼独自一人看着控制台。他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那就是在今后几天中让大家保持冷静的头脑。他在这之前还没有查看过电脑系统,现在开始在键盘上操作起来。很快地,他就发现了一份名为“不明生命形式考察小组成员介绍”的文件。他将文件打开。
非军方人员
1.特奥多·菲尔丁,天文物理学家/行星地质学家
2.伊丽莎白·哈尔彭,动物学家/生物化学家
3.哈里·丁·亚当斯,数学家/逻辑学家
4.亚瑟·莱文,海洋生物学家/生物化学家
5.约翰·F·汤普森,心理学家
选择其一:
诺曼看着这份名单,觉得难以置信。
他知道汤普森这个人。汤普森是耶鲁大学一位精力充沛的年轻心理学家,在研究原始部落人的心理方面举世闻名。在过去的一年中,他一直在新几内亚研究当地的士着部落。
诺曼又敲击了几个键。
不明生命形式考察小组心理学家:根据职衔进行的选择
1.约韩·F·汤普森,耶鲁大学——同意
2.威廉·L·哈兹,加州大学——同意
3.杰罗米·怀特,德州大学——同意(密级待定)
4.诺曼·詹森,南达大学——不同意(年龄)
这些人他都认识。加州大学的威廉·哈兹已身患绝症,重病在床。杰罗米·怀特在越南战争期间去过河内,无法接触保密等级较高的工作。
剩下来的就是他自己了。
现在他明白为什么他是最后一个被召来的了。他也明白了那些特别测试是怎么回事,顿时对巴恩斯产生了满腔怒气,也对这整个体制感到怒不可遏,因为他们不顾他的年龄,也不考虑他的安全,就把他送到这个大洋深处来。他已经是53岁的人了,到1,000英尺的水下,在增压的大气中生活已经不是他干的事了——对此海军方面一清二楚。
这真令人愤怒,诺曼心想。他真想到上面去把巴恩斯骂得狗血淋头。这个骗人的狗娘养的——
他双手紧紧握住椅子扶手,用提醒贝思的那番话来提醒自己。到目前为止,不管已经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也没有办法改变这一事实。他会臭骂巴恩斯一顿——他发誓一定要这样做——但那只有等他们离开这儿,回到上面去之后。现在去找他的麻烦毫无用处。
他摇摇头,暗自骂了一句。
接着他关上了控制台的开关。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哈里还在那颗球里没有出来。
蒂娜用影像强化的方式重放着大球打开那段时间的录像,想看清楚里面的细节情况。“很遗憾,在居留舱里,我们的电脑处理能力有限。”她说道,“如果我能与水面上用缆线连接,说不定还真能发现点什么,可是在这种情况下……”她耸了耸肩。
她让他们看了打开的球体内一连串放大的静止画面。每隔一秒钟就换一帧画面。画面的质感很差,有大量的锯齿状线条,还有断断续续的静电干扰。
“从黑暗中我们唯一能看见的内部结构,”蒂娜指着大球打开的门说道,“就是这些多点光源。这些光似乎从一帧画面到另一帧画面都是移动的。”
“看起来好像大球里面有很多萤火虫。”贝思说道。
“不过这些光比萤火虫的光还弱得多,而且不闪烁。它们的数量很多,给人的感觉是在同时运动,以一种电浪涌的形式……”
“一群萤火虫?”
“好像是。”录像带放完了,屏幕上出现一片黑。
特德说道:“没有了吗?”
“是的,菲尔丁博士。”
“可怜的哈里哟。”特德以悲哀的语调说道。
在小组中,特德对哈里处境的担心和不安最为明显。他不断盯着监视器上的那颗大球看,口中还念念有词地说:“他怎么会那么干呢?”然后又加上一句:“但愿他平安无事。”
他不厌其烦地重复着这两句话,最后贝思憋不住了:“我想我们都知道你的心情了,特德。”
“我是真正为他担心啊。”
“我也是啊。我们大家都是这样。”
“你认为我是出于嫉妒?贝思?你是不是这个意思?”
“为什么有人会这么想呢?特德?”
诺曼出面打圆场,把话题引开。避免小组成员之间发生冲突是至关重要的。诺曼问起特德在太空船上对飞行数据进行分析的情况。
“很有意思。”特德说道。他准备把话题转到这上头来。“我对早期的飞行数据图像进行了仔细检查。我可以肯定那些图像上有三颗行星——天王星、海王星,还有冥王星——以及太阳。不过太阳只是背景上的一个小点。因此可以推断,这些照片是从冥王星那一边的轨道上拍摄的。这就说明那个黑洞离我们的太阳系不远。”
“可能吗?”诺曼问道。
“哦,完全可能。实际上有人曾经提出,如果那个黑洞不大,再过几年也许我们就可以飞出去把那个黑洞抓住,然后抢回来放入地球轨道上,利用它所释放的能量,为整个地球提供动力。”
巴恩斯笑着说:“黑洞牛仔?”
“从理论上看,没有理由说这是不可行的。可是你想想:整个地球将不再依赖化石类的燃料……整个人类的历史将揭开全新的一页。”
巴恩斯说道:“也许可以当作一种有力的武器。”
“即使是非常非常小的黑洞,用作武器威力也太大了。”
“所以说你认为这艘大空船是出来捕捉黑洞的?”
“我有点怀疑,”特德说道,“这艘太空船建造得十分坚固,有那样厚的防辐射层,所以我认为它可能是为了穿过黑洞而建造的。事实上它也已经穿过了黑洞。”
“所以这艘太空船在时间上倒退了?”诺曼问道。
“这我没有把握。”特德说道,“你看,黑洞实际上就是宇宙的边缘。我们现在活着的人,谁也不知道那里发生着什么。不过有些人认为不是穿过黑洞,而是从它旁边擦过去,就像在水面上打水漂儿一样,一下被弹进了另一个时间或空间,或者进入了另一个宇宙。”
“这么说这艘太空船也弹过?”
“是的,也许还不止弹了一次。当它弹回我们这个宇宙的时候,它未能达到预期的点,所以就比它出发时间提前几百年到达了这儿”
“这个大球就是它在弹飞的时候捕捉到的吗?”贝思手指着监视器问道。
大家都看了看监视器。那个大球依然紧闭着。可是在它旁边的舱板上,却躺着有气无力的哈里·亚当斯。
一时之间他们以为他死了。过了一会儿,哈里抬起头,轻声呻吟起来。
受检对象
诺曼在笔记本上记述了如下一段文字:受检对象是一名30岁的黑人数学家。他在一个来历不明的大球体内部待了三小时。从大球里出来之后全身僵硬、反应迟钝;他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现在是哪一年。抬回居留舱后,昏睡一个半小时后突然醒来,抱怨头疼。
“哦!上帝!”
哈里坐在自己的床铺上,两手捧着头呻吟不止。
“疼吗?”诺曼问道。
“疼死了,像要炸开。”
“还有什么感觉?”
“渴死了,上帝呀!”他舔了舔嘴唇。“真渴啊。”
诺曼在本子上记下:极渴。
罗斯·莱维端着一杯柠檬汁走了过来。诺曼把杯子递给哈里,哈里才刚接过去,就一口气喝光了,然后把空杯子递了过来。
“还要喝。”
“最好带个水壶过来。”诺曼说道。莱维走了出去。诺曼转过身,见哈里仍然捧住头呻吟。他对哈里说:“我有个问题要问问你。”
“什么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
“诺曼,我现在不需要你来做心理分析。”
“把名字告诉我。”
“哈里·亚当斯。求求你,你这是怎么啦?哦,我的头啊!”
“我们发现你的时候,你连名字都记不得了。”诺曼告诉他。
“你们发现我的时候?”哈里问道。他似乎又变糊涂了。
诺曼点点头。“你还记得我们找到你的时候吗?”
“肯定是在……外面。”
“外面?”
哈里抬起头,突然大怒,两眼闪着怒火。“大球的外面,你他妈的白痴!你以为我在说什么?”
“别着急,哈里。”
“你的问题让我发火嘛!”
“好吧,好吧,别急,别急。”
诺曼在本子上记下:情绪不稳定、易怒、易烦躁。
“你非要弄出这么大的声音干什么?”
诺曼迷惑不解地抬起头。
“你的那支笔,”哈里说道,“它写起字来声音像尼亚加拉大瀑布。”
诺曼停住笔。肯定是偏头疼,或者类似偏头疼。哈里又用手捧住头,那小心翼翼的样子使人觉得它好像是玻璃制的。
“为什么不给我吃阿斯匹灵,我的天哪?”
“我们暂时什么也不能给你吃,因为怕你受了伤。我们要知道是什么部位在疼痛。”
“我的脑袋疼,诺曼。在我的这个脑壳子里!好了,你为什么还不给我吃一点阿斯匹灵?”
“巴恩斯说先别吃。”
“巴恩斯还在这儿吗?”
“我们都还在这儿。”
哈里慢慢抬起头。“你们不是要回到上面去吗?”
“这我知道。”
“那你们怎么没走?”
“天气大恶劣,他们无法派潜艇下来。”
“哎呀,你们应当走哇。你们不应该在这儿,诺曼。”
莱维又拿来一些柠檬汁。哈里边喝边看着她。
“你也还在这儿?”
“是的,亚当斯博士。”
“总共有多少人还在这下面?”
“总共9个人,先生。”莱维说道。
“天哪!”他把杯子递过来,莱维又替他倒满。“你们都应当走。你们都应当离开呀!”
“哈里,我们不能走。”诺曼说道。
“你们必须走。”
诺曼在哈里的床铺对面坐下,观察哈里喝柠檬汁的动作。哈里表现出受到极度惊吓的患者的典型症状:易激动、易发怒、紧张、思想狂躁,对其他人的安全表现出莫名其妙的恐惧——这些都是像遇到严重的车祸或飞机坠毁这类事故的人,受到极度惊吓时才会有的症状。在发生具有强烈刺激的事件时,大脑会拼命地吸收,并想理出头绪来,即使周围的物质世界已经支离破碎,大脑也要把精神世界的东西重新加以组合。大脑进入了超积极思维,匆匆忙忙地想把一切都拼凑起来,使事情正常,重新恢复平衡。然而这段时间从基本上来说却是大脑思维最混乱的时候。
最好的办法只有等待。
哈里喝完柠檬汁后,又把杯子递了过来。
“还喝吗?”
“不喝了,行了。头疼好多了。”
也许是脱水吧,诺曼心想。可是他在大球里待了三个小时后为什么会脱水呢?
“哈里……”
“跟我说说看,我跟以前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诺曼?”
“没有。”
“在你看来,我还是从前那个样子?”
“是的。我想是的。”
“你敢肯定吗?”哈里问道。他从床铺上跳下来,走到墙上的一面镜子前,对着镜子看自己的脸。
“你觉得你现在是什么样子?”诺曼问道。
“我不知道。不同了。”
“怎么不同?”
“我不知道!”……他使劲捶打着镜子旁边有垫子的墙。镜子里的映像随之晃动起来。他转过身,走到铺位上坐下。叹了口气,说道:“是不同了嘛。”
“哈里……”
“什么事?”
“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事吗?”
“当然。”
“发生了什么事?”
“我走了进去。”
诺曼耐心地等着,可是哈里没有往下讲。他只是愣愣地看着铺着地毯的地板。
“你还记得开门的事吗?”
哈里没有吭声。
“你是怎么把门打开的,哈里?”
哈里抬起头望着诺曼。“你们都应当离开,返回到上面去。你们不应当待在这儿。”
“你是怎么把门打开的,哈里?”
一阵长时间的沉默。“我把它打开的。”哈里挺直身子坐着,手放在身体两侧。他似乎想起来了,正在回忆当时的情景。
“然后呢?”
“我走了进去。”
“在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里面漂亮得很……”
“什么东西漂亮得很?”
“泡沫。”哈里说道。说到这里他又不吭声了,两眼目光呆滞地望着空中。
“泡沫?”诺曼在一旁提醒他。
“大海。泡沫,漂亮……”
他说的是那些光点吗?诺曼在猜想。是那些由光点组成的纷乱图案?
“什么东西那么漂亮,哈里?”
“好了,别哄我了,”哈里说道,“答应我,不要哄我。”
“我不会哄你。”
“你觉得我还是原先的样子吗?”
“是的。”
“你认为我一点儿也没有变?”
“没有。至少我看不出来。你觉得自己变了吗?”
“我不知道,也许。我——也许吧。”
“是球里面的什么东西使你变了样?”
“你不懂那个大球。”
“那你解释给我听嘛。”诺曼说道。
“在里面什么也没发生。”
“你在里面待了三个小时……”
“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在里面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大球里面一直都是那个样子。”
“一直都是什么样子?泡沫?”
“泡沫不断地在变化,但那个球一直没有变。”
“我不明白你的话。”诺曼说道。
“我知道你不明白。”哈里说道。他摇了摇头,说:“我能做什么呢?”
“再讲一点。”
“没有了。”
“那么再讲一遍给我听。”
“不会有用处的。”哈里说道,“你认为你们很快就能离开吗?”
“巴恩斯说要待几天。”
“我认为你们应当快点离开。跟其他人说一说,劝劝他们,让他们离开这儿。”
“为什么,哈里?”
“我不能——我不知道。”
哈里揉了揉眼睛,躺下。“对不起,”他说道,“我累了。也许我们可以下次再谈。跟其他人谈谈,诺曼。让他们走吧。待在这儿……很危险。”
他躺在床上之后,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