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器没有了,枪被拿走了,霍恩被人推着在一条宽阔的铺着轨道的走廊里一路挤着朝前走。他想挣脱开朝后看看文妲到哪里去了,却发现只是徒劳。一把枪紧紧地顶着他的太阳穴。霍恩跌跌撞撞地朝前走着,在身边的黑色中间挤来挤去,任由身后的手推着他。
吴老头有时候走到他旁边,有时候落到了后头。卫兵们带着他们沿着走廊走了好长一段路,打斗的声音在身后消失了。霍恩有很长时间可以思考,而他能想到的只是:杜凯因!杜凯因!
杜凯因抓到了他们,说不定已经占领了控制室。挣扎是毫无用处的。吴老头以受难者的顺从承受着对他的侮辱。霍恩决定把力气省下来并重新开始思考。
一扇巨大的门在右边打开了。卫兵们转了进去,把他们带到一间高高的管道房里。摇篮内是一个小型的传送装置,一部高高的电动扶梯靠在飞船的椭圆形入口上,受伤的人正被扶持着登上飞船。
霍恩和吴老头被带到一个相貌冷峻的军官面前停了下来。他的肩头有一个奇怪的徽章,一个黑黑的矮胖的东西,还有……
“梅特尔的人,呃?”他开口问道,“梅特尔在哪儿?”
霍恩朝吴老头瞟了一眼,但老头儿不打算说话。霍恩并不觉得那样就能让他们逃过一顿暴打和即将到来的死亡。
“他死了。”霍恩答道。
“费尼伦呢?隆霍姆呢?”
“我想他们也死了吧。”
“文妲·科尔纳呢?”
霍恩耸耸肩表示不知道。
“杜凯因呢?”
霍恩又耸了耸肩,但在平静的表情之下,他忽然心念一动,这个人可能是属于杜凯因的保安部队的,但他不是直接从杜凯因那里接受命令,也不是从其他的董事那里。现在的问题是:他接受谁的命令呢?
“把他们带走吧。”军官说道。然后他很难察觉地向押送他们的卫兵点了点头。
霍恩知道点头意味着什么,他全身的肌肉紧张起来,准备做最后的挣扎。
军官突然又转过身来。“把他们带到飞船上去。说不定典狱长用得着他们。”
典狱长!卫兵们将他朝电动扶梯推去的时候,霍恩的身体都僵硬了。那儿就是这支部队来的地方。那儿就是他将被送去的地方。樊地!监狱终端。在埃戎的漫长历史中,还没有一个囚犯从去樊地的旅行中回来的。他不能去那里。他一定要弄清文妲怎么样了,她需要他的帮助,不管她同不同意他都要帮她。
走到电动扶梯跟前的时候,霍恩猛地挣开了双臂。他用掌缘一切放倒了一个卫兵,又一拳打在肚子上撂倒了另一个。然后他开始朝着门口全速冲刺而去。计划并不像看上去那样鲁莽。他在队伍中间绕来绕去,卫兵们不敢开枪打他,而等其他人明白过来有人在逃跑的时候,他就已经穿过门口跑到走廊上去了。
一跑到那里,他的计划就终结了。他不用再去想了。在越过吴老头身边的时候,他绊倒了。接着他的后脑勺被重重地打了一下。在他眼前一黑失去知觉之前,他晕晕乎乎地想道:难道是吴老头?难道是吴老头?
有人在黑暗中呻吟着。霍恩睁开眼睛倾听着,没有任何动静。低矮的天花板是一块厚厚的、打不碎的玻璃,一道微弱的灯光从玻璃后面透射出来。他被绑在一张床铺上。沉闷的重击声透过墙壁向他传来。
他解开皮带坐了起来。这一突然的动作使他的脑袋爆出一阵钻心的疼痛,并顺着他的脊柱蔓延下去。他不由得哼了一声。他明白刚才那些呻吟声也是他发出的了。他能感觉到头上肿起了一个大包,但血已经不流了。
飞船倾斜了。霍恩赶紧抓住床沿不让自己掉下去。这声音,这晃动都是那么的熟悉。飞船正在进入吊篮。虽然他千方百计想要逃脱,可他们还是把他给送来了。
他想起了绊倒的事。是吴老头把他绊倒的吗,肯定有人伸腿绊了他一下,而吴老头当时是离他最近的。霍恩摇了摇头,但疼痛马上让他后悔做这个动作了。如果是吴老头的话,那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因为他没有理由那么做的呀。
他环视了一下房间。这是一个小小的四方盒子,里面有四张床铺。其他三张都空着。门是锁着的,门上没有窗子。
这么说他已经到了樊地了。无法逃脱的樊地。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逃不逃得掉还得等他试过了才能知道。彼得·塞尔也到过这里。他曾经对文妲说过,塞尔是惟一能够使帝国免遭彻底毁灭的人。人人都说塞尔已经死了。现在他至少有机会来查明事情的真相了。
他觉得腰间没有了遮掩,有点冷飕飕的,他伸手朝腰际一拍,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装钱的腰带不见了,这也是很自然的事情。霍恩无奈地耸了耸肩。这是他现在最无所谓的事,他本来想要用这些钱——所有这些他靠刺杀科尔纳而得来的克伦——换一把枪的。现在是钱也没有,枪也没有了。
他正在床上坐着的时候,有人来带他了。他们对他算是挺不错的:门一打开,就用两把枪对着他,手枪背后的脸表明他们是冷酷而又富有经验的。他们不说一句多余的话,不做一个多余的动作——他们不冒任何风险。但看得出他们显然是惯于和亡命之徒打交道的。
霍恩进入窄窄的走廊之后,他们朝后面一退,和霍恩之间保持一米左右的距离。
“这边走,”其中一人歪歪头对霍恩说道,“走吧,什么时候停下我们会告诉你的。”
霍恩开始朝前走了。一路上他都没有和什么人或是什么东西靠近到有逃跑的机会。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开枪把他打倒的,他们不会取他的性命,而是把他打瘸。霍恩知道这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他一点也不相信熵教宣扬的那些死后会发生的事情。死是终极的,人一死,各种疑惑,苦难和遗憾就都到头了。然而活着却无力改变自己的处境又是另一码事了,霍恩不想面对那种情况。
他们从飞船下到一部电动扶梯上。霍恩这才发现监狱的飞船只是在管道两头之间运行的,每一头的吊篮都是固定死的,飞船永远也不能飞到吊篮外面去。不过它确实也没有理由要飞出去。
他们步行穿过管道房,房间的大小刚好容得下终端设备随着埃戎的明显运行而相应地缓慢移动。他们一路走过一条长长的走廊,穿过一道门,进了一个豪华的办公室。霍恩毫不在意房间的陈设,他在打量着坐在特大的黑色办公桌后面的人。
此人是个奇妙的矛盾混合体:他是个大个子,比霍恩胖得多也高得多,也是个蛮人;他的眼神冷酷而又精明,但岁月看来已使他的身材失去了分明的轮廓。他的脸和身体都像是一个过了巅峰期的运动员;他已经发福了,肌肉变得松软,但里面却还是一副铁打的好筋骨。
此人想必就是典狱长了,他负责看管帝国形形色色的敌人:罪犯、叛徒和反叛者。在这些人之中,他只负责看管最坏最厉害的:樊地只接纳经过千挑万选的“精英分子”。
根据符合逻辑的推断,典狱氏和他手下的卫兵应当隶属于杜凯因的保安部队,这从他们的黑色制服上可以得到印证。不过看典狱长的样子像是还没接到过命令,或者接到了但没放在心上,混乱赋予了每个有野心的人一个黄金般的机会。
典狱长应该是不会受到理想困扰的。作为一个蛮人,要是有这么一个负担的话,他是爬不到如此高位的,看来试图控制北端帽子和主控制室像是他自己的主意。如果杜凯因能够用鲜血浇灭叛乱之火,典狱长就能对他所施以的援手开上一个高价。如果杜凯因垮掉了——那么,对他而言,也不过是其他的蛮人掌握了帝国并将它据为己有罢了。
典狱长用狡黠的黑眼睛攫住了霍恩。“看好他!他是个危险人物。”
在霍恩身后,两个卫兵变换了一下位置,一人站到了一边。现在他们可以朝霍恩开枪而不用担心会伤到他们的长官了。
“这么说,”典狱长靠在一把大椅子里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梅特尔死了?”
“我是这么听说的。”霍恩平静地回答道。
“费尼伦和隆霍姆也死了?”
“有可能。我没看见他们死。”
霍恩看见典狱长的眼睛朝下一瞥又回了上来。霍恩随意地改变了一下站立的位置。
“别动!”典狱长厉声喝道,“科尔纳也死了,”他又接着说下去,“他们还没抓到刺客吧。”
霍恩明白了,他此刻正站在某种测谎器的上面或里面。当谎言无济于事的时候,霍恩的本能是说真话。这种本能是对的,只要他说的是字面上的真话,这种本能还能给他带来好处。“没有。”他说。
“原来的六个董事里,只剩下杜凯因和文妲了。谁是总经理呢?”
这是个真正的问题,不是用来测谎的。“杜凯因。”霍恩答道。
“这符合逻辑,”典狱长说道,“但他能长久吗?”
“这就很难说了。”
“为什么不能呢?”
“顶层里正在内讧,部队和卫兵们正在自相残杀。下面的人正在起事。埃戎遍地都是烽火。只有一个人能使它免遭彻底的毁灭。”
“谁?”
“彼得·塞尔。”
“他死了。”
这句话说得又快又平常,霍恩一直顽固地坚信解放者还后着,可现在这个信念第一次开始动摇了,面前的这个人应该是知道实情的,但他没有理由要讲真话,霍恩心想要是他此刻能偷偷看上一眼典狱长办公桌下的仪器就好了。
“你觉得我的人能占领并守住控制室吗?”
“想也别想。”霍恩答得又快又肯定。
“我该上那儿去的,”典狱长对着自己吼道,“我怎么能相信那个——都过去3小时了!和你一起被抓住的那个老头儿是谁?”
霍恩眨了眨眼,这个问题让他吃了一惊。“梅特尔的管家。”他急急地说道。
“这句是谎话。”
霍恩耸了耸肩。“他说他的名字是吴老头。”
“他在哪儿?”典狱长厉声追问道。
霍恩显得有点茫然。“为什么问我呢?”
他脸上的无辜是显而易见的。“他跑了,”典狱长狠狠地说道,“真是匪夷所思。”
不,霍恩平静地想着,就算是樊地也关不住吴老头和莉儿。得先把他们送到那里去,而一路上他们又怎么能看得住他们呢?他们肯定在埃戎就逃走了。
“我们抓那样的一个人已经抓了很久了,”典狱长若有所思地说道,“很久很久。”他耸耸肩。“算了,不去想他了。”
霍恩把身子往前倾,停住,然后按照卫兵的命令转过身来。那听上去不像是一个死刑判决。他没有给卫兵开枪的借口。
霍恩顺着长长的走廊走着,眼睛在留神查看着,记着一路上的转弯、门口、通风口、可能有守卫的地方……大厅变直了。远处,大厅在一面光秃秃的墙跟前到了尽头。他们朝墙走去的时候,霍恩用步子测算着距离,心中默数着。
离走廊尽头还有十步的地方,两侧墙上的枪眼里各有一挺架着的机枪伸出难看的枪管。两挺机枪都指着他,墙壁向上升起的时候卫兵都在他身后挺远的地方,风吹了进来。冰冷刺骨。墙外是一片黑暗。霍恩打了一个冷战。
“出去。”一个卫兵平静地说道。
霍恩朝前走去。机枪转动着跟着他。随着眼睛适应了黑暗,霍恩看见了桥。小桥窄得只容一个人过去。桥下是一条沟渠,沟底是黑色的。霍恩迈步跨过小桥,朝着对面黑暗的平原走去。
霍恩在他那薄薄的橙色制服下哆嗦着。他手无寸铁地面对着这片未知的黑暗,他所拥有的只是身体的力量、双手的灵巧和头脑中的决心。
身后的灯光被隔断了,那面墙随着“哐啷”一声可怕的声响落了下来,那声响像是带着某种终结的意味,回去的路被切断了。
霍恩从桥上下到冰冷坚硬的岩石上。他在那儿等了一会儿,直到眼睛能在黑暗中看清东西。桥附近的地面略微有些不平,但渐渐地它就显得出奇地平整了。周遭没有山坡,也没有丘陵,地平线处的弧线可以清晰地看到。重力很小,空气稀薄而又寒冷,不过还可以呼吸,四野里一个人都没有,地上也没有长任何东西,这颗监狱小行星像是没有生命存在一样。
霍恩四面巡视了一下。地平线上有一抹惨淡的红晕,像是朝霞或是晚霞。他又回头看了看他离开的地方。那房子已经变得又黑又矮,模糊不清了,峻峭的墙直直地矗立在沟渠边。黑暗中惟一的一抹亮色是从房子的穹顶直刺向天际的粗大的金色管道。
霍恩用目光追随着它,直到它在远处缩成了一条细线,进而彻底消失。它是通向埃戎的。从埃戎人们可以去帝国的任何地方。它通向文妲,不过也有可能文妲已经不在那里了。
管道现在已经成了一件让霍恩感到痛苦的东西了,它无情地提醒着霍恩,让他想起他已永远失去的东西。 3小时就能到埃戎?现在他就算花上一辈子的时间也回不去了。他被永久地隔绝在这里了,在这绕着被遗忘的太阳运行的寒冷卫星上。
要想到达管道就必须穿过要塞,而要塞是无法攻破的。要塞既是惟一的一个入口,又是惟一的一个出口。只有这座窄桥通向那厚重的、根本不可能移动的门,门口有枪炮和其他的东西守着,空空的双手又能拿那些厚墙怎么样呢?
没有人从樊地回去过。霍恩将在那儿一直呆到死。只有死亡才是通向解脱的惟一门户。
把他引到这个地方来的是一条奇怪的道路。从帝国的一端到了另一端,穿越了星球间的距离,被驱策着,他现在可以面对这一点了:被驱策。人们被他们不知道也无从知道的力量驱策着,沿着奇怪的路径通向奇怪的终点。只要你一脚踩了进去,便再也不能自拔了,只能受着它们无可抗拒的驱使一直走到终点。这里就是终点,旅行的终点,世界的终点,生命的终点。在这以外,什么都没有了。
然而人是有选择机会的,只有全知全能的上帝才能从千头万绪的时空中决定每个人的人生轨迹。而这些力量并不是全知全能的。它们固然是博大而又带着扫荡性的,然而它们所扫荡的只是大众和帝国,却不是个人。处于洪流中的人被它裹挟而行,懵然不察,只是因为其他的人也在同样地运动。但假设让一个人逃脱洪流,让他勇敢地划向河岸,在河岸上站立起来,抖落身上的水珠,回望着流水,那么他随后将做的事就能堵住水流,遏止它的前行,或是将它引向另一个方向。
他收了钱去杀一个人。没有什么东西让他非收下钱不可,收下钱之后,除了他的本性之外。也没有什么东西让他非要去执行这个口头的合同。他也可以在半路上失去勇气,或是面对这么多的险阻踌躇不前。就算他已经把科尔纳装到了瞄准镜里,他也还是可以把他放走。
曾对他说过“埃戎必须垮掉”的那些力量当时并没有发出声音。他的子弹加速了科尔纳的死亡,使得危机变成了反叛。如果科尔纳是自然死亡的话,帝国的权力交接就能实现平稳过渡,而不会出现什么闪失。埃戎当然是会垮的,这是不可避免的。但要等到何时,又是以怎样的方式呢?
必然性就是在这里得到体现的,就是借他的手来实现的。他碰出了叛乱的火花,他的手指引来水流,而这水流又将他带到了樊地。在一路上的任何一处,他都可以停下来说,“打住!我不想再朝前走了!”水流或许会因此而毫不在意地从他的头顶淹过,但对他来说,这种必然性却就此终结了。
一个充满暴力的行动改变了水流的进程。他无法为此而感到骄傲,即便它为漫长的一千年带来了甜美的果实。可事情已经发生了,他的本能将他交给了水流,水流带着他来到了埃戎。本能,如求生和食物之于饥饿般的不假思索的需要——它们便是水流中翻滚的分子,它们是消极的,它们是投降者。
但一个人是能够与水流相抗争的,每一个积极的行动都是在与之一竞短长。
在熵教的教堂里,他就曾与水流对抗过,那个梦明明白白地告诉了他。他还和吴老头一起去参加了在杜凯因的住处举行的会议,就因为这在某种程度上是对需要的一种反抗。那个选择是确实起了作用的。要是他不去的话,文妲肯定难逃一死或是陷入绝境,而吴老头,要是他只身前往的话,早就老命不保了。或许他们迟早难逃命运的安排,但那是不能改变他这一举动的重要性的。这是一个充满爱的举动——爱也是积极的——这使得他一直留在文妲的身边直到她幻想破灭,直到他被人抓住。
他爱上文妲了。他现在能够坦然面对这件事了——这也是一种积极的行为。这是一种无望的感情,却也是一件好东西,因为这是一股积极的力量,而且很强大。它给了他力量,让他再次与水流搏击,让他逆流而上,去追根溯源。如果一个人能有一次改变他的命运,他就能有第二次。埃戎必须垮掉。但应该怎么办呢?
要塞不是无法攻破的;没有任何东西是无法攻破的。无法觉察的力量使他忘记了这一点,他要从这个旋涡中走出来继续战斗。战斗或许是会致命的,但重要的是要战斗,决不能被主宰帝国沉浮的没有感情。没有人性的力量任意裹挟着而无所作为。
霍恩再次端详着逐渐变小的金色管道,这不是对星系的嘲讽,而是与星系的一种联系。他想起了在一个孤独的山谷中的一个失意时刻,他看见群星被叶脉般的网络维系在一起,眼前的景象正与彼时相同。不仅群星是如此,所有的人类也是如此,都被因果关系紧紧地捆在一起。这种维系无形可察,无迹可寻,几乎是纯道义的:即便是帝国最偏远的地方发生的最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也会影响到帝国中的每一个人。
人们可以据此发展出一套比个人主义好得多的哲学来。或许这种网络般的维系是那些看不见的力量的必然结果,但它并不就是那些力量,而是比它们更为高贵的东西。它仿佛在说:只要在任何有星星运行的地方有一个奴隶,那么就没有一个人是自由的。它还说:只要在任何地方还有一个自由的人在,那么就没有一个人完完全全地沦为了奴隶。因此,即便是埃戎的总经理也是一个奴隶,因为他无法选择让星团保持自由。
他无法选择,因为他是许多种力量的交汇点,这些力量不让他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而一个自由的人是能够选择的,从这点来看,个人主义是好的,按照个人主义的理论,人人都是自由的。
霍恩听到的还有:没有人能够单独行事,他是和全人类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没有人在单独地受着苫,因为全人类都在与他一起受苦。对一个人的不公平就是对所有人的不公平,人人都应该感同身受地憎恨它,因为它确实也是对所有人的不公平。
吴老头的话是怎么说的,如果有人做出了行动,肯定是受了背后什么东西的推动。这么说不对,因为它忽略了人的作用。应当这样说:如果有人做出了行动,肯定是受了什么人的推动。
还有一种简单的说法可以说明这一切:无论人们看上去相隔如何遥远,总是有一座桥梁把他们联系在一起。
霍恩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这将使他受益匪浅。这是一个值得令人为之付出生命的道理,但更重要的是,它现在成了活下去的理由。
管道。压迫的象征。却也象征着希望——
一股大力突然落到了他的背上,要将他摔倒在地。一双又快又狠的手也朝他的喉咙掐来,霍恩趔趄了一下,乘势蹲身朝前一蹿。身后的份量顿时飞过了他的肩头,一个人一头朝沟渠里栽去,双手在空中拼命舞动着,这情景霍恩记得在哪里见到过,但现在根本没有时间来回忆往事了,那人落到渠底的时候,沟渠里闪出一片火花来,惨叫声终止了,随即慢慢飘来了肉体被的烤的焦臭味。
在这之前,霍恩早已转过身来,挥动拳头朝围住他的影影绰绰的身影打去。有一个人摇晃着朝后退了几步,但旋即又继续扑了上来。这些决不是吊儿郎当、漫不经心的卫兵。他们都是熟练的杀手,学过怎样用双手杀人——现在也有人学会怎样被杀了。
他们逼了上来,围成一个致命的半圆,有两个人同时朝霍恩扑来,一个扑向他的膝盖,另一个直奔他的咽喉而来,冲着膝盖来的,霍恩就把膝盖朝他顶去。那人闷哼一声,倒向一边,就地一滚,迅即又站了起来。霍恩又用坚硬的掌缘朝另一个家伙奋力一砍,那人便躺倒不动了。
但他们也逼得他朝后退了。霍恩伸出一只脚朝后一探,后面是一片悬空。他已经站到了沟渠的边缘。朝后一步便是和第一个家伙同样的下场。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想到了小桥。要是他能找到小桥,他就可以退过桥去,一个一个地对付他们。但他不敢转身朝后看,因为他的脚在朝后摆的时候没有碰到任何东西。
他们逼了上来。他们想置他于死地吗?他们想逼他朝后退吗?只要他们不是非冲上来不可的话,他就是安全的,他相信自己的力量足以做到这点。但如果他朝他们冲去的话,情况就完全两样了。他们会将他团团围住,而那时如果再能脱身就简直是奇迹了。
但如果不进的话就只有退,而他是无路可退的。霍恩的双腿紧绷了起来。
历史
自由……
它的价值有多少?人们即使为之倾囊而尽,也没有人能买断它或是将它传给自己的子孙。
星团拥有自由,埃戎为此开出了价钱。对于星团来说,自由抵得上他们拥有的一切。帝国为此将全副家当都押了上去,不是一次,而是两次。但这也还是不够的。
在第一次卡农战争中不可思议的失败使埃戎受到了动摇。再败一次的话,帝国有可能就垮了。然而星团的存在无疑是一种隐伏的宣传,表明帝国之外还有着自由的星球,为了消除掉它,冒这样的危险也是值得的。
黑色的飞船舰队以接近光速的速度向着星团飞了好几年,然后在星团附近建立了管道的终端。从这些管道中,源源不断的人员和机械在离开埃戎的几小时后便到了这里。
然而星团并没有束手就擒,而是奋起反击。
你怎么能估量得出这代价呢?星球的人口锐减是多大的代价?文明被破坏是多大的代价?数十亿人的生命又该是怎样的代价呢?
这里有一个数字:每一个纯正金色血统的成年人从公司的收入中可得的份额都被削减了一半。
想要自由吗?请开出价钱来吧。在有的地方有人为了得到它而不惜付出任何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