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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攀登(四)

“摩根博士,”柯拉说道:“您完全需要躺下来休息半小时。”

摩根小声地骂了一句。

“您错了,小姐!”他反驳道:“我的自我感觉好极了。”

他在说谎,柯拉知道他的胸中已经在隐隐作痛……

“您在那儿跟谁说话?”金斯里问道。

“是这么回事,飞过了——位天使……对不起,我忘记关上麦克风了。我打算再休息一次。”摩根信口编了一个很不像样的谎话。

“您的进展情况如何?”

“不知道。不过我相信缝隙已经很深了。应该是很深的了……”摩根回答得很没有把握。

要是把柯拉关掉就好了。不过,即使她并没有稳稳地躲在摩根的胸廓与“松紧服”织物之间,也是决不能这样做的。要知道,使心脏活动的传感器强制沉默下来并非不能做到,但这样做的后果却是非常严重的——它所产生的副作用简直是危险的。

“摩根博士,”柯拉说道,这一次显然是生气了:“我严肃地要求您:必须彻底休息半小时以上。”

这一次摩根没有回嘴。他知道柯拉是正确的,可它不明白现在的问题不仅是他一个人的生命……此外,他还相信——它如同他所造的那些大桥一样——是有着一定的安全系数的。它的诊断将永远是把问题看得悲观些,而实际情况则不一定像她企图使人相信的那么严重。至少,他目前把希望寄托在这一点上。

胸间的疼痛倒确实没有进一步加剧。他决定对胸痛和柯拉都不去理睬,而继续缓慢地、坚韧不拔地锯下去。

新的警告并没有接踵而来。当重达四分之一吨的无用累赘从“蜘蛛”身上卸落的时候,宇宙密封舱剧烈地震颤了一下,以至于摩根差点儿没有头重脚轻地掉入无底深渊之中。“卷尺”从他手里飞了出去,而摩根本人则猛地被安全带拉了一下。

这一切都是慢慢地发生的,仿佛是在梦中一般。没有什么恐惧,有的只是无所畏惧的、对重力作用决不不战而降的决心。可是,他怎么也找不到安全带了一一那东西大概是被抛进了驾驶舱内……

摩根突然意识到他的左手正抓着舱口的外盖。可是,他并没有马上爬进驾驶舱里——正在掉下去的蓄电池对他产生了催眠作用:那蓄电池像是一个奇怪的天体,正缓慢地旋转着渐渐退出视界。过了一段很长的时问,它从摩根的视野中完全消失了,这时,他才挣扎着爬回到驾驶舱内跌坐在驾驶椅上。

他坐了很久,静等着柯拉提出新的愤怒抗议:心脏在发狂似地猛跳着。然而它却沉默了,仿佛是比摩根本人受到的惊吓更厉害。怎么办呢?再也不让它有提出责备的理由就是了……

他终于镇静了下来,并且同沃仑取得了联系。

“我已经摆脱了蓄电池。”他听到了欢呼的声音:“现在我就要关上舱口继续前进。请转告赛苏依,让他们在一小时以后准备接我。还请谢谢‘金捷’送来的光。我现在用不着它了。”

摩根使驾驶舱进入密封状态后,便打开了宇宙服的头盔,美美地喝了一口清凉的桔子汁。然后开动电机,松开制动器,当“蜘蛛”达到全速时,他无比轻松地仰靠在驾驶椅上。

只是过了几分钟以后,他才觉察到自己少了点儿什么东西。他明知无望,却仍然看了看格栅形的小平台。不,那儿没有它。不要紧,他一定想办法给自己弄个新的“卷尺”,用来代替那个眼下正随着被扔掉的蓄电池一起往下掉的“卷尺”。其实,对于所取得的成就而言,这算不上是多么昂贵的代价。那么,他又是为什么不能纵情地享受自己的胜利喜悦呢?

他感到好像失去了一位忠实的老朋友……48.最后几米

简直令人难以置信——耽搁的时间总共只有三十分钟:凭直觉,摩根从心眼儿里愿意打赌——宇宙密封舱至少停留了一个小时以上。现在,离空间轨道塔已经不到二百公里,上面大概在准备热烈地迎接他了……

当他越过了五百公里的标高并继续全速行进时,从地球上传来了对他的祝贺。

“顺便提一下,”金斯里对他说:“据里汗自然保护禁区的看护人报告,有一架来历不明的飞机坠毁了。我们已通知他不必担心。假如我们能够找到“弹坑”的话,那我们就一定能奉献给您一件小小的纪念品。”

可是,摩根却一点儿也不想再看到那个该死的蓄电池了,至于……要是他们能够找到“卷尺”的话,那……——不过,这恐怕是毫无希望的事了……

当距离目标还有五十五公里的时候,出现了第一个不良的征兆。这时,上升速度本来应该超过每小时二百公里,而现在却只有一百九十八。尽管误差并不大,而且对到达的时间也不会有明显的影响——但摩根却开始感到有点紧张了。

在距离空间轨道塔三十公里的地方,他明白事情已经到了无能为力的地步。尽管蓄电池应该有相当充裕的备用功率,可是输出电压却开始下降了。大概,这是剧烈的冲击和重复启动电机所造成的后果;可能是极板受到了损伤。总之,不论原因何在,电动机中的电流在慢慢减少,而上升速度也在随之而降低。

当摩根报告过仪表上的读数之后,地球上的人们又陷入了极度的恐慌之中。

“我真担心您说对了,”金斯里说的时候差点儿没有哭出声来:“请您把速度减到一百。让我们来试试,哪怕是粗略地估计一下蓄电池的储备能量。”

总共只剩下二十五公里了——即使按照这种极低的速度,也只不过是一刻钟的行程!要是摩根会祷告的话,那他一定会求助于祈祷的。

“根据电流的下降速度判断,蓄电池还够用十到二十分钟。情况恐怕会是很困难的。”金斯里报告说。

“那就请你们把灯光打开。假如我命中注定到不了空间轨道塔,我也得好好地把它看上一看。”摩根的心情真是有点难以形容。

无论是“金捷”或者其他的空间轨道站,谁都没有办法把空间轨道塔的底部照亮。能够用得上的只有斯里康达山的探照灯,它是笔直地指向天顶的。

一秒钟之后,从塔波罗巴尼心脏地区射来的眩目亮光透入了宇宙密封舱。光柱离开摩根总共只有几米——离得这么近,似乎他不用费劲就能够着它们似的。在探照灯的照射下,导带本身好像也成了四条光柱,它们紧挨在一起向上射去。摩根的目光顺着它们向上掠去,他终于看到了……

总共只有二十公里!十分钟以后他本来应该出现在那里,通过这个眼下正在空中闪闪发光的、小小正方形结构的舱口爬上去,像史前的圣诞老人那样地带着各式礼物。虽然他狠下了决心要好好地休息一下——执行柯拉的指示,可是事实上根本不可能做到这一点。他全身的筋肉都变得紧张起来,好像这样一来他就能帮助“蜘蛛”走完这么一小段微不足道的路程似的。

十公里。电动机的声音变了。摩根立即采取了对策。他来不及同地球商量,便把速度减到了每小时五十公里。这一下,剩下的路程又得要十分钟才能走完。在绝望之中,他想了想这种以不等速接近目标的方式可能会给他造成什么样的危险。就其实质而言,这是阿溪里①和乌龟问题的翻版——要是每次走完一半路程之后把速度降低到原来的一半,那么,他最终能否到达空间轨道塔呢?在以前某个时期,他可以不假思索地回答这类问题,可眼下他太疲劳了……

①荷马长诗“伊里亚特”中的英雄。

在相距五公里的地方,已经可以看清楚空间轨道塔结构的一些细部——工作台和为了应付公众意见而装上的临时性保护网。

可是,随后这一切全都失掉了意义。在距离目标两公里以外的地方,电动机完全停止不转了。在摩根来得及使制动器生效之前,宇宙密封舱甚至还滑下了几米。

然而,使他颇为惊异的是金斯里的话音却相当镇静:

“事情还不至于完全无望。您让蓄电池休息十分钟。它还保留着一定的备用功率。”

这是摩根一生中最最漫长的十分钟。虽然只要他回答一下马克辛娜?杜瓦尔的绝望似的恳求,他本来是可以使时间的漫长感有所淡化的,可是,他已经没有半点精力去进行交谈了。他从心底里感到过意不去,但是希望马克辛娜能够理解和原谅他。

不过,他同飞行驾驶员强格倒是交谈了几句。强格报告说,被困在空间轨道塔内的俘虏们自我感觉良好,正在急不可耐地等待着他的来到。他们轮流透过空气闸的舷窗注视着他,简直无法相信他竟然会不能越过眼下分隔开他们的、这么一小段微不足道的距离。

摩根让蓄电池多休息了一分钟——这真是万幸之至。使他感到欣慰的是电动机自行开动后“蜘蛛”重新爬了上去,可是,在距离空间轨道塔半公里的地方又停住了。

“再试一次,到时候一切就都妥了。”金斯里精神勃勃地说道。可是,这一回摩根却感到老朋友的信心中带有一点勉强的成分。“请您原谅所有的这些耽搁……”

“还要等十分钟?”摩根顺从地问道。

“恐怕是的。另外,还得请您采用开动半分钟随后停歇—分钟的办法。这样可以把蓄电池的最后一尔格能量都挤出来。”

“看来,也得把我的最后一点精力都挤出来才能罢休哩!”摩根无可奈何地想道。真奇怪,柯拉竟然沉默了这么长的时间……”

由于把全部心思都用到了“蜘蛛”身上,他完全忽略了对自己的照料,以至于差点儿把提神的药片和装着果汁的水壶忘得一干二净。当摩根按规定剂量服用了这两种东西之后,觉得自己舒服多了;现在他又产生了一种幻想——用什么办法把自己多余的热量输送给正在死亡着的蓄电池呢。

已经到了作出最后努力的关头。失败似乎是不可思议的,因为他距离目标已经近在咫尺!命运也决不会如此地捉弄人——要知道,总共只剩下了那么一百来米了……

可是,曾经有多少架飞机顺利地飞越了大洋,而却在降落的跑道上来了个嘴啃地!在只剩下最后几公里需要通过的时候,又曾经有多少次发生了机构或者肌肉不听使唤的情况?

既然如此,他又有什么权利期待另外的命运呢?

宇宙密封舱停停歇歇地抽搐着向上爬去,活像一头临死前的野兽在寻找最后的避难所。当蓄电池最后把能量耗尽的时候,摩根觉得,好像空间轨道塔的底部堵住了半边天空。

可是,同它之间却仍然相隔着二十米的距离。49.相对性

摩根的行为是令人可敬的,在那个陷入绝望的、毫无出路的瞬间,当剩下的最后一点精力用尽之后,他才屈从于自己的命运。直到好几分钟以后,他才忽然想到:只要把制动器一松开——再过上那么三个小时,他就可以安安稳稳地睡在床上。谁也不会把这次远征的失败归咎于他,因为他已经做了人力所能做到的一切。

有那么一段时间,他怒气冲冲地注视着那个笼罩在“蜘蛛”阴影下的、可望而不可及的正方形。脑海里旋风般地闪现着各式各样的计划,可是,那些计划却一个比一个更缺乏理性。比如说,要是他那个忠实可靠的“卷尺”还在身边的话……不过反正也没有什么用处,因为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把它扔到空间轨道塔上去。又比如:要是蒙难者们有一套宇宙密封衣的话,那么,他们当中的随便哪个人都能给他扔下一条绳索来——然而,偏偏所有的宇宙密封衣都同运输机一起烧毁了。

当然,假如这不是真实生活而是一场电视剧的话,就可以安排一位不论什么样的英雄——若是一位巾帼英雄那就更妙了——气度高雅地从空气闸走出来,向着摩根扔下一条绳索,然后,利用进入真空状态后还能继续保持知觉的十五秒钟来拯救其余的人们。有那么一瞬间,摩根甚至连这种可能性都想到了,这就足以说明他的绝望达到了何种程度。

从“蜘蛛”承认自己在同重力的决战中被征服那时起,直到摩根最终屈从于再也无能为力的想法为止,前后经过的时间大概还不到一分钟。随后,沃仑?金斯里向他提出了一个问题——一个在目前情况下似乎是荒唐得足以令人生气的问题:

“请您再说一遍距离,范!请准确地说一下:您离开空间轨道塔还有多远?”

“远近有什么不一样?就算是一光年吧。”摩根显然是发火了,

地球那边在一段很短的时间里没有作声,随后,金斯里以一种对待小孩子或者身患重病的老人的口气说道:

“远近可是大不一样呢!好像您说过是二十米?”

“是的,差不多是这个数字。”摩根余怒未消,但总算是平静了下来。

接着发生的情况简直不可思议,然而却无庸置疑:沃仑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他的话音里甚至可以听到一种欢乐的声调:

“这些年来,我倒一直以为您好像确实是这项设计的总工程师哩!好吧,就让我们认为它刚好是二十米……”

摩根从心底进发出的热情洋溢的喊声,打断了金斯里只说了一半的话:

“我简直是个糊涂虫;请您转告赛苏依,过……过十五分钟我就可以同他对接上了。”

“假如您把距离测得很准确的话,过十四分半就行了。而且,世界上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止您。金斯里的话说得既明确而又含蓄。

不过,论点是有争议的;按照摩根的看法,金斯里最好不要作这种断言。有的时候,对接机构也还是会失灵的。更何况还根本没有人对这种系统进行过验证。

记忆力的一时模糊,并没有使摩根特别感到不好意思。归根到底,人在极度紧张的状态下什么都可能忘掉,他会忘记自己的电话号码,有时甚至连生日都会忘掉,更何况,在目前情况下起着决定性作用的因素,在此时此刻之前却曾是那样地无足轻重。因此,它完全有可能在一时之间被忽略。

总之,这完全是一个相对性的问题。他费尽了力气还不能到达空间轨道塔那里,可是,空间轨道塔却能够以每天两公里确定不变的速度向他靠拢过来①。①空间轨道塔是从同步轨道筑向地球的,以每天2公里的速度伸向地球——实际上便是轨道塔目前的施工进度。金斯里所说的“世界上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止您”,指的也是这一特定情况。50.对接

当空间轨道塔的装配工作处于最容易施工的阶段时,塔身向地球的推进速度是每天三十公里。现在,当空间轨道上正在建造它最困难的部分时,下降的速度减低到了每天两公里。为了弥合这最后二十米的间隔,这样的速度是完全够用了——摩根可以有充分的时间检验对接机构的同心度,再在心里默演一遍从完成对接到松开“蜘蛛”制动器的瞬间一这至关重要的几秒钟里自己所应完成的各项动作。要是“蜘蛛”在制动状态下停留的时间过长,宇宙密封舱就不得不同移动着的、重达数十亿吨的空间轨道塔进行一场实力悬殊的较量了。

这是漫长而平静的十五分钟——摩根希望这段时间能使柯拉安静下来。可是,到头来包括时间在内的一切似乎都进行得很迅速,而在沉重的“屋顶”开始落到舱顶上面的最后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是一只马上就要被强大的压力机压碎的蚂蚁。一秒钟以前,“蜘蛛”离空间轨道塔的底部还有几米远;而一瞬间之后,摩根就感觉到了对接机构中的撞击动作,并且听到了撞击的声音。

随后,好像是发出胜利信号似地,指示灯板上突然闪亮了“对接完毕”的标牌。从此刻算起,镜筒式减振元件还有十秒钟延续时间可以吸收对接的冲击能量。摩根等这段时间过了一半以后,才小心另翼地把制动器松开。他做好了一旦“蜘蛛”开始下降便立即重新合上制动器的准备。但是,指示灯反映的情况是准确无误的:空间轨道塔和宇宙密封舱已经可靠地对接上了。只要再登上几步阶梯,目的地就达到了。

摩根向“地球”和“中央”站上欢呼雀跃的听众们报告对接成功的消息以后,坐下来松了一口气,这才回想起他曾经到这个地方来过一次。那是在十二年前,离这儿三万六千公里之处。当时,在完成了由于找不到更合适的名词而称之为“奠基礼”的作业之后,“基础”站上举行了一次用软包装香槟酒频频举杯的小型宴会。人们所庆祝的不仅是建成了空间轨道塔的第一部分,而且在于它是空间轨道塔上最终将要到达地球的那个部分。摩根回忆起了当时的情况:在那个宴会上,就连他的老对头参议员柯林兹,也在虽然略带刻薄、然而大体上还是温厚的讲话中祝他成功。到了现在,庆祝的理由当然就更加充分得多了。

摩根已经听到空气闸那一头传来了表示欢迎的微弱叩击声。他解开了安全带,爬到驾驶椅上,然后开始登梯向上。打开顶部的舱盖时有一点轻微的阻力,仿佛是处处同他作对的那种力量正在作阻止他的最后尝试。随后,他听到了一阵短促的啸音——这说明对接起来的两处压力已经达到平衡。圆形的盖板被放了下来,许多只焦急的手一下子把他拉进了空间轨道塔里。他闻到了发出恶臭的空气,不由得对那儿的人们居然还能活着感到十分惊异。情况真是到了“千钧一发”之际:要是他的远征失败了,等第二批救生队赶来的时候,恐怕一切都会太迟了。

由太阳能电池板供电的昏暗小灯照亮着空荡荡的黑屋子——这些光电池十多年来一直耐心地捕捉着阳光,为的是应付万一发生的非常情况,而这种情况终于出现了。呈现在摩根面前的是一幅昔日战争年代的场面——从摧毁了的城市中逃出来的无家可归的难民们,狼狈不堪地躲藏在防空洞里,随身只带着他们所能抢救出来的那点少得可怜的家当。当然,在那个遥远的年代里,难民中间谁也不会有标明“月球旅行社”,“火星共和国财产”和无处不在的“可以/不得在真空中存放”等字样的手提包。而且,他们也未必会一下子便高兴成这个样子:就连那些为了节省氧气而躺在地上的人,都在微笑着向他挥手。摩根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他们的问候,便觉得双腿发软两眼发黑。他破天荒地有生以来第一次晕倒了。当凉爽的氧气流使他苏醒过来的时候,他首先感到的是太难为情了。费力地睁开眼睛之后,他看见有几个头戴面罩的人俯身对着他。开始他以为自己是在医院里,但后来视觉和大脑就彼此协调了。显然,当他躺在这里的时候,人们已经打开了他所带来的珍贵物品。

这些面罩带有分子过滤器:它们能把二氧化碳气挡在罩外,但却可以让氧气进入罩内。这些过滤器用起来很简便,但技术上却复杂极了。戴上这种面罩,人类将能够在本来会立即造成窒息的大气环境中生活下去。当然,通过这种过滤器呼吸的时候,会比平时稍稍费劲些。不过,自然界是从来不白给任何东西的,这样的代价应该说是一点儿也算不上高昂的。

尽管摩根的两腿仍然有点站立不稳,但他还是拒绝了旁人的搀扶自己站起身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这个营救者反倒成了被营救者。眼下最让他不放心的一点是,柯拉有没有说过她所会说的某一段话?他实在不想提起这个问题,可总归有点放不下心来……

“我代表所有在场的诸位,”赛苏依教授说得非常真诚,但是显然感到不大好意思,因为他是从来不讲究客套的:“衷心地感谢您为我们所做的一切。您救了我们的命。”

在这种场合下,任何合乎逻辑的答辞总不免会带有客套的味道,因此,摩根干脆装出一副似乎不能把面罩扣紧的样子,含糊不清地说了句谁也没有听明白的话。他急于问清楚是不是所有的东西都卸下了,可就在这时,赛苏依教授却忧心忡忡地说道:

“我感到非常过意不去。这儿连一把可以请您坐下的椅子都没有。这是我们眼下所仅有的最好的座位。”他指着一对空箱子说道:“您实在是不应该再焦急了。”

还是那一套空洞的漂亮话——这意味着柯拉反正是说了什么的。随后是一阵有点不自然的停顿——摩根暗中注意到了这一事实;不言而喻,其余的人都明白他是了解这一点的,而他当然也是知道这一点的。

他做了几次深呼吸——出乎意料地很快就适应了这种面罩,——然后在给他端过来的箱子上坐了下来。“无论如何再也不能让自己晕倒了。”他怀着一种忧郁的决心对自己说道:“应该把自己必须做的事情干完,然后尽可能地赶快离开这里。要尽量赶在柯拉发出新的警告之前。”

“这是密封剂,”他指着带来的容器中最小的——个说道:“是堵漏用的。请你们把它喷洒到空气闸密封件的周围,用不了几秒钟它就会凝固。氧气只在必要的情况下才使用——睡觉的时候你们会用得着它的。这些过滤面罩除每人一个外还有几件备品。此外,食品和水够用三天——这是十分充足的了。明天,‘10-K’空间站的运输机就要到达这里。至于那点药品嘛,我希望你们不会用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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