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弹已经可以击穿铝合金护墙了。上校的目光扫过那些弹孔,他知道敌人很快就会突破第二团的防线。月台上还有他亲自带领的第一团,
但是他不知道对方的伤亡情况,没有无线电,他无法掌握最前线的消息。迄今他还没有见过一个敌人,而他的防线已经节节崩溃。
“通往城里的那组铜线被切断了,我们必须想办法重新接上。”名叫片山的年轻人来到上校的身边,焦急不安,“上校,我需要你的人协
助我。”
“够了!”中尉在恐惧中已经失去了最后的耐心,“不要再提什么要求!这样下去我们全部的人都会死在这里!我们必须放弃这个火车站
,我们应该立刻撤掉防线后退!”
上校挥手制止了中尉,他看着年轻人,“那组铜线有那么重要?我们如何能够再接上它?”
“最大可能是有一个用于检修的线路中继站被摧毁了,我相信他们还不知道这组铜线的存在,只要有一个小队能够夺回中继站,把线头接
上就可以扭转乾坤。”
“明白了。”上校点头,“那个中继站的位置在哪里?”
“距离这里大约1000米,有个半米高,像是变压器室的铁柜暴露在地面上的就是。”
“上校!”中尉大吼,“我们不能听他们的!也不必接受他们的命令!最前端的防线现在距离这里只有600米了,我们连防守都无力,怎么
可能去进攻拼杀?我们应该撤离!撤离!”
“没有用,这样回去我们每个人都将上军事法庭。”上校依旧冷静,“中尉,你在前面的防线看到了敌人的样子么?”
中尉摇头。
“我从来没有打过这样的仗,看不见敌人,防线却被一再地撕破,这种敌人无论他们是些什么东西,吸血鬼或者……孩子……”他深深地
看了年轻人一眼,“都不该存在于世界上,我现在明白上头调动我们的原因了。”
“龙巴尔少尉!”上校转向身后,“带你部下的20个人,接上那个线头,距离这里大约1000米。”
龙巴尔出列,对着自己的部下挥了挥突击步枪,20个人跟上了他。
中士勒梅尔跟在龙巴尔少尉的身后,他们从东北方向脱离了自己的防线,进入战场。他所见的是一片火海,仿佛整个世界都被点着了,那
是凝固汽油弹造成的大规模焚烧,空气里的氧气似乎都被抽空了,如果不是带着氧气面罩,他们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在这个可怕的地方前进半
步。汽油弹是保密局特种部队最具杀伤力的武器之一,已经在这场惨烈的战役中被采用了。
勒梅尔迄今还没有看见任何一个敌人的脸,经过第二团的防线时,他看见士兵们用突击步枪和重型机枪漫无目标地扫射,把数以吨计的子
弹投向战场。震耳欲聋的枪声里,却只是偶尔传来狙击步枪低微的声音,而他的战友们一个接一个地被击中。
“防线就是这样被击破的么?”勒梅尔想。
大口径狙击步枪令他觉得浑身战栗,这种枪打到人身上,正面是个不大的弹孔,背后子弹穿出来的伤口却像是被炮火炸烂似的,有脸盆大
的创口,救治都来不及。
幸运的是中继站并不在双方火力冲突的中央地带,而是偏北,所以狙击步枪的子弹并没有出现在这里,也看不到任何敌人。他们借助地形
掩护,成功地逼近了目标。
龙巴尔少尉蹲在一个自然隆起的土包后,抬头看了一眼大约150米外的铁皮柜子。它被半埋在地下,正冒着细微的电火光,看上去它是被子
弹撕开了外面一侧的铁皮。
“接上线头,剩下的不是我们的事。”龙巴尔摘下氧气面罩,说了一句话,又迅速套上。
所有人一齐点头,他们必须从所有掩蔽后冲出去才能到达中继站,因为那个中继站恰好在开阔地带的中央。勒梅尔吞了一口唾沫,觉得内
衣都汗湿了。
龙巴尔猛地站了起来,率先迈步冲了过去,所有人都跟在他背后。
150米!
100米!
50米!
30米!
10米!
勒梅尔准备从腰带中的工具包里取绝缘工具。
这时几个黑影从火焰中闪现!勒梅尔第一次看见这样快的移动速度和这样凶猛的进攻,却不是他所担心的狙击枪弹,而是锋利的劈刀。从
火焰后面忽然闪出来的几个人影手中提着的是勒梅尔从未见过的直刃劈刀,他们并没有戴氧气面罩,可是他们在这个严重缺氧的环境中依然活
动自如。这是一个埋伏,他们早已发现了这支队伍,从而躲在一个燃烧的隔离障后。
勒梅尔眼睁睁地看见冲在最前面的一名上士被一刀砍下了头颅,血哗哗地喷涌出去,没头的身躯倒在一旁的火堆里。
勒梅尔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的作战服领口有特别保护脖子的钛合金钢衬,可是这也无法抵挡那把劈刀的一击。士兵们同时停下向着
那些跳跃的黑影开枪,密集的枪弹中,黑影们曲折移动,快得根本不像人类的速度。交叉的弹道无法锁住他们的进攻路线,领头的黑影敏捷地
撞进一名中士的怀里,而后闪电般跳开。中士的心脏处崩出的血喷射到三米开外,身子无力地倒下。
“后退!”龙巴尔一把摘去氧气面罩,放声大吼。
可是对手的速度太快了,子弹也无法追上这些敌人。黑影们快得像是百米赛跑的世界冠军,他们在士兵们背后挥动劈刀,尸体一个接一个
地倒下,勒梅尔一回头,看见高大魁梧的龙巴尔中尉翻着白眼,把他压在下面。滚烫的血洒在勒梅尔的氧气面罩上,随后一刀从龙巴尔的背后
刺下,连带着刺入了勒梅尔的小腹。
至此这支小队的所有人再也没有一个站着,黑影们从尸体上跃过,向着下一个战场推进。
此时的月台上,上校沉默地扫了一眼自己的部下们。
年轻人在电话亭旁不断地拨号,而话筒里没有信号音。
“还没有恢复,他们能成功么?”年轻人问。
“这是一个概率事件。”上校笑笑。
“难得现在还能看见有人笑。”年轻人说,他的声音微微哆嗦。
“我是个老兵,什么时候都笑得出来。”上校整理自己的装备,“我的士兵们已经所剩不多,在我们的火车经过弗兰蒂斯北站的岔路之后
,工兵已经开始拆毁铁轨。现在我们无从撤退,因为早已没有退路。”
“要么取胜,要么便战死是么?”年轻人仰头看着他,“真冷静啊,上校,参加过第三次全面战争吧?”
“是啊,那时候侥幸活下来了,想着总有一天要把这条命赔上,就和过去的战友们扯平了。眼看着离退役的日子越来越近,以为能逃过这
一劫,谁想到还是来了。”上校用手紧紧按住伯莱塔的枪机上膛,“准备启用你们的后备方案吧,我知道你们有自己的准备。”
愣了一会儿,年轻人点头,“跟你合作真是愉快,还没请教名字。”
“哈西莫多·托莫米,法国保密局特别陆军师第一团上校,”上校说到这里换了日文,“日文里是桥本友三,但国籍是法兰西。”
“居然都是日裔,本以为您是中国人呢,卡塔亚玛·尤凯,”年轻人说,“日文里是片山龙介。”
“我生在法国,从未到过日本。”上校说。
“真可惜了,那是个很有趣的地方呢。”片山说。
带着防弹盾牌的士兵们和上校一起进入第一团最后的防线,年轻人拿起话筒凑在耳边,里边依然没有信号音。
在另一个战场,勒梅尔用力地把压在自己身上的龙巴尔少尉推开。他觉得自己几乎要窒息了,可是那一刀很不巧地切断了他腹部的氧气管
。他抢过少尉的氧气面罩呼吸了几口,再重新套在少尉的脸上。他的腹部受伤不重,但是看起来令人惊恐,勒梅尔用力按着创口,觉得若不按
着它,肠子便会流出来。
他用另一只胳膊撑住身子,爬向10米外的中继站。这10米的距离几乎耗尽了他的体力,他躺在地下用尽全力踢了几脚,把扭曲了的铁门踹
开,暴露出里面复杂的布线。那两股无色绝缘体包裹的铜线显然断掉了,勒梅尔用钳子将铜线外的绝缘层剥去,单手把两股铜线拧在一起,幸
运的是线路上没有带着高压,看来只是数据线。
做完了这一切,他又喘息着爬回龙巴尔少尉的身边,以手试探他的呼吸。他感觉到微弱的气吸,心里觉得好受了很多。其他的人都死了,
看着那些人的样子勒梅尔就知道自己无须再尝试什么。他一手按着腹部,一手努力地扯住龙巴尔少尉的军服,要把他从这片大火里拖出去。
勒梅尔的意识渐渐开始模糊,他提醒自己必须记得过一阵子去吸一口氧气,否则他会被闷死。他看向前方的视线开始模糊,他不确定剩下
的距离还有多少米,也许是10米,也许是100米。
“***你放开我!”一只大手无力地打在他身上。
勒梅尔回头,看见龙巴尔少尉那双眼睛睁开了。
“我完成任务了,我接上那组线了。”勒梅尔艰难地说。
“还接什么线?”龙巴尔声音嘶哑地呵斥,“那是控制自毁系统的线路,你不明白?”
“我们服役于保密局,不完成任务回去也得上军事法庭。”勒梅尔不理他,用力地再次把他往前拉动。
“你这个蠢货,理解战场,告诉过你的。战场上最重要的就是活下去啊,那份该死的保密协议是我帮你签的,你没有落笔。你逃了,请一
个好律师就可以摆平军队那帮想起诉你的饭桶,你怎么不明白呢?”龙巴尔瞪大眼睛,异常愤怒。
勒梅尔回头,恍然大悟似的看着自己的上司。
他没有说什么,扭过头去继续拉着龙巴尔一厘米一厘米地往前挪动。而他没有看见在自己的背后,一个满脸鲜血的孩子提着一柄直刃长刀
,脚步无声地向他们逼近。龙巴尔闭上了眼睛。
1000多米外的电话亭。话筒里终于传来了清晰的信号音,片山把话筒抱在怀里,狂喜道:“谢天谢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