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在拍卖的过程中,如果出现了竞争者,可能
要付多十倍的代价!如何使自己心中早有的计划实现,是相当困难的事。所以每一个有
目的的参加拍卖者,心情多少有点紧张,但像罗开那样,本来就没有目的,自然轻松得
很。
当罗开把目录翻到第三页之际,一阵淡淡的幽香,飘进了他的鼻端。罗开对于女性
所用的各种各样香水,也极有研究,可是这时,却令得他讶异了,那股幽香,是他从来
也没有闻到过的,那样沁人心肺,但是却又那么淡,明明是存在的,但又不可捉摸,有
著紫罗兰特有的清香,但那应该是朝露下的紫罗兰,才有这种一点不落尘埃,近乎仙境
的芳香!
罗开立时抬起头来,他又呆了一呆,他所看到的,只是一团眩目的,美丽的紫色!
那是一种极深的深紫色,近乎黑色。一个男职员正领著一个穿著这种紫色纱长裙的
女人过来,罗开只春到一团深紫色的原因是,那女人的脸上,自紫色的帽子之下,垂著
紫色的面纱,而她的双手,又戴著深紫色的手套。从头到脚,这个女人都把自己包裹在
一片近乎黑色的深紫色之中,看起来不但神秘,而且有一种极度的诡异之感。
那女人就在罗开的身边,坐了下来。
罗开并没有留意这个把全身都裹在深紫色中的女人走过来时的情形──当时他正专
注于拍卖目录,但从那女人坐下的姿势,如此优雅来看,那女人当然不会是从贫民窟中
出身的。
显然上这个女人的出现,也引起了大堂中其他人的注意,罗开看到所有人的目光,
都向她射来,罗开就在她的身边,不能像其他人一样直视她,所以只好把目光在她项际
的那串珍珠上,略为停留了一下。
那串珍珠,是这个女人身上唯一的饰物,但真正的饰物,只要一件就够了,只有暴
发户或者根本不懂得如何装扮自己的庸脂俗粉,才会在自己的身上挂满饰物。
那串珍珠,散发著柔和的银辉,配上她一身深紫,衬配得再适宜也没有,罗开一眼
就看出,大约三十颗珍珠,几乎都是浑圆的,同样大小的南海天然珍珠中的极品,珠面
平滑得一点凹痕也没有,这就使得珍珠的光芒更柔和,更流转。而珍珠的大小,罗开的
估计是每颗直径一点二公分。这样的珍珠,单独的一颗,都是珠宝市场中难得一见的罕
品,售价通常超过五万英镑,何况是将近三十颗串在一起而成的项炼!
罗开不由自主暗中吸了一口气,自己有一种好美的感觉。近年来,他也可以说是改
邪归正了不少,要是在三年前,遇上了这样的一串珍珠,他有把握在二十四小时之内,
把它弄到手中!
那女人坐下来之后,不等那男职员问她要喝甚么,就优雅地挥著手,令他离去,同
时,她转过脸来,微微地向罗开颔了颔首。罗开十足绅士风度,立时半站起来还礼,同
时道:“好动人的深紫色!”
罗开很懂得如何去说讨好的话。这女人的那串珍珠,可以说是稀世之宝,一定曾经
接受过不知多少颂词,任何人都会说“好美丽名贵的珍珠”,可是他却故意不说,只说
“好动人的深紫色”!
果然,那女人略现惊愕的神态──她面上深紫色的纱幕,把她整个脸都遮住了,根
本看不清她的五官,她的惊愕,只从她略动一下身子这个动作上显示出来的。她没有开
口,只是又向罗开颔了颔首,表示他很欣赏罗开的这句话。
罗开再度微笑,心中在想:这不知道是哪一个女富豪?所知的几个女富豪,似乎都
没有这种神秘的气质。这个女人,由于全身都被掩遮著,而她又不开口说话,所以不但
无法知道她的容貌,连她的年龄都看不出来,她可以是十八岁,也可以是八十岁!所能
肯定的,只是她的性别而已。
当罗开把视线从那女人身上离开之际,他感到在他左邻的克虏伯先生,有点坐立不
安的样子,不断地在变换著坐著的姿态,而且罗开只是稍为留意了一下,就可以知道,
这位先生的目的,无非是想多看那女人几眼而不被人觉察而已。
罗开心中略动了一动,那女人是多大年纪,甚么容貌,连他都无法下判断,克虏伯
先生自然也不知道。
克虏伯家族的勋衔,是德意志帝国时留下的,克虏伯不是暴发户,而且是欧洲著名
的花花公子,何以他对这个女人起了这种反应?
他们本来就认识的?还是在直觉上,克虏伯认定了这个女人是一个绝世美女?
罗开感到十分有趣,完全置身事外,像看戏一样,观察人生百态,那是一种上佳的
消遣!
克虏伯先生不断动著,那女人自一坐下来,和罗开作礼貌上的点头之后,却几乎一
动也没有动过,就像是一尊雕像一样。
而且,她也不翻阅目录,只是坐著不动。
就在这时,一阵热烈的掌声响起,一个身形修长,看来大有艺术家气质的中年人,
步上了台。罗开和哥耶三世虽然未曾打过交道,倒也久仰大名,只见他肤色白得惊人,
自有一股高傲的气派,上台之后,不亢不卑地行了一个礼,目光闪亮,向大堂中看了一
下,即停留在罗开身边的那个女人身上。
罗开留意著哥耶三世的神情,看来他也不知道那个女人是甚么人。同样的神情,当
他望向罗开时,也曾出现了一下。
这样的拍卖,通常来说,是很少陌生人出现的,罗开是第一次来,看来,那个女人
也是第一次来。
哥耶三世开始讲话:“各位,相信大家都注意到了这次拍卖的目录之中,有一幅神
秘的作品,连我也不能确定那是甚么人的作品……”
当他这样讲的时候,全场的人,都现出会意的神情来,罗开心中暗叫了一声惭愧,
他并没有看完目录,所以根本不知道有甚么神秘作品。
哥耶三世继续说:“我只能断定,这幅作品,是十七世纪时期的作品,各位或许会
表示异议,当时正是现实主义大盛的时代,可是这幅作品,却有著浓厚的印象派色彩,
这幅画的本身,不但是一个谜,而且可以令得整个艺术史改写。”
他讲到这里,顿了一顿:“这样的一幅作品,本来我是准备留下来的,可是画主坚
持说,一定有比我更适合的拥有人,所以要我公开拍卖,我们就从这幅神秘的画开始今
年的拍卖!”
他一挥手,两个职员就抬著一幅蒙上了白布的画走了过来,放在画架上,哥耶三世
用他修长苍白的手指,轻轻一拉,就把白布拉了下来。
刹那之间,大堂中静到了极点。罗开向那幅画一看,不禁楞了一楞。
罗开再懂艺术,对这幅画,也无以名之,只好称之为一幅怪画:这幅画,画的是一
幅人像,可是却是背面。所有的背景,全是一种朦朦胧胧的淡灰色,像是在极浓的浓雾
之中。
所以,那个背像,看来也是朦胧的一团,只是依稀可以看得出,那是一个女人,穿
著深紫色,近乎黑色的长裙,戴著同色的帽子。
看那个画上女人的样子,她像是正穿过浓雾向前走去,要走进浓雾深处。整幅画有
一种极度的神秘感,叫人感到这个女人如果再向前走去,就会消失在前面的浓雾之中!
这样的一幅怪画,本来还不算甚么,怪的是画中的人像虽然模糊,但是和如今在场
的那个,充满了神秘感的女人,却有著出奇的相似之处……至少,她们所穿的衣服,那
种近乎黑色的深紫色,是一样的!
罗开已经隐隐感到,这幅画,不单是一件艺术品那么简单了!
可是,一幅画,除了是一件艺术品之外,还能够是甚么呢?
罗开心中疑惑,大堂中在静了一静之后,传来一阵低而延绵不绝的私议声,罗开可
以觉出,他身边的那女人一动也没有动过。
哥耶三世望著那幅画,道:“这幅画的来历相当古怪,物主说,这幅画的新主人,
有权可以知道它的来历,在未曾有新买主之前,他不宣布,连我也不知道,但是由于物
主是一个信誉超卓的人,所以我相信他,他说画的来历极神秘,那就一定是极神秘:这
幅画的拍卖,破例由我来主持,它的底价是十万英镑,每举一次手,表示加价一万镑!
”
大堂中又转来了一阵私议声,十万镑虽然不是甚么巨款,但是对于一幅来历不明的
画,连哥耶三世也不知道是出自何人之手,那就大有可能是现代人利用了旧画布,旧油
料的作品,这种作品是没有价值的。
而且画的本身,除了那重的神秘感之外,并没有甚么特别的艺术吸引力,所以在一
阵私议之后,静了下来,在静寂中,只听得哥耶三世道:“十一万镑,十二万镑,十三
万镑……”
他一直在把价钱叫上去,这种拍卖场合,有意竞买的人都不会高举双手自己叫价,
凭一个小动作,使拍卖主持人知道他在出价,其余人除非老于经验,不然根本无法知道
竞投者是甚么人。
价钱在不断叫上去,叫到了三十万镑时,大堂中传出了一阵交头接耳声,罗开也已
经留意到了,全场只有两个人在竞买,两个人都在他的身边,就是那个神秘女人,和克
虏伯先生。那女人的动作十分优雅,只是微微扬起她的食指。而克虏伯先生则是把他的
左手握了拳又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