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狐轻叹了一声:“你这还不明白?我只是为了你一个人而存在的,除了你之外,
在别人的心中,我根本不存在,他们根本看不到我!那个狗夫,他叫甚么名字?他就看
不到我,你的父亲和叔父,也看不到我。”
冷自泉呆了一下,但随即又笑了起来:“真是可惜,本来我准备把那么美丽的小妻
子,炫耀给全世界的人看,现在看来不可能了!”
宝狐温柔地笑了一下:“真抱歉──”她又侧头想了一想:“我可以设法,使你的
愿望部分实现。”
冷自泉“嗯”地一声,身子离得她远了一些,又抚摸她晶莹的肌肤。
明明是实实在在的一个人,就在他的眼前,怎么说只是为他一个人而存在,别人根
本感不到她的存在?他根本不相信,只是笑著,心中在想的是:那一定是一个玩笑,好
,既然是开玩笑,那我也可以开一个玩笑!
他心中已拟好了向宝狐开玩笑的计画,他的嘴角带著顽童一般的笑容。他实在不想
对宝狐隐瞒甚么,但既然要开玩笑,自然不能在事前作任何透露,所以他忍住了不说。
宝狐用疑惑的眼光望了他一下,他连忙装出了正经的神情来。
宝狐再轻叹了一声:“我要你不离开我!”
冷自泉不由自主,陡然叫了起来:“你说甚么?我当然不会离开你!”
宝狐的神情,却变得十分忧郁:“我的意思是从现在起,你半秒钟也不能离开我,
一定要我一伸手就可以碰到你,在任何情形之下都要这样。有些地方我不能出现,你当
然也不能去……”
她讲到这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闪耀如同黑宝石一样的眼睛,凝视著冷自泉:
“你能答应吗?只要你有一点犹豫,你就会失去我!如果你不在乎失去我的话……”
她现出十分哀伤的神情来,足以令得任何再懦弱的男人热血沸腾,不顾一切!
冷自泉当然不是一个懦弱的男人,他为宝狐著迷,他说可以答应宝狐的任何要求,
也是真正出自心底的肺腑之言,并不是随口说说的。可是,他也是一个聪明而又理智的
人,不然,就算他的家世再好,他也不能年纪轻轻,就担当这样的重任。
这时,他在听了宝狐的要求之后,立时想到,这样的“保护要求”,实在是太不寻
常了!
他可以在任何情形之下都不离开她。但是她的要求是,有些地方,她不能去,不愿
去,他也必须在她的身边。那换句话说,只要他一答应,他的行动,就完全在她的控制
之下了!
由于他的身分特殊,宝狐的要求又是那样不寻常,所以冷自泉立时想到了一些敏感
的问题:她,会不会是一个怀有特别任务的女间谍呢?还是一个由政敌派来的,怀有特
别目的的人?
也就在这时,宝狐发出了一下幽细而绵长的叹息声,慢慢地站了起来。
冷自泉立时坐起来。这时,卧室中还有柔和的灯光,自窗帘中透进来的曙光,形成
几道朦胧的光线。宝狐站著,衬著那几股光线,玉体玲珑,看来是那样动人,那样迷人
。
她慢慢地转过身,背对著冷自泉,声音听来是那样哀怨:“我早已知道地球人的心
态,没有一个地球人,会对另一个人真正地好!”
冷自泉只注意到了她那种哀怨的责备,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用词相当怪异。
在那一刹间,冷自泉也陡然站了起来,就在宝狐的身后,轻轻抱住了她,在她的身
边,用低而坚决的声音道:“我答应你,我会对你全心全意地好!因为我知道,我再也
不能没有你,没有了你,我的生命一点意义也没有!”
宝狐再深吸一口气,转过头来,望著他,低声说:“这……就是爱情?”
冷自泉道:“是的,这是爱情。只有爱情才有这种力量,才能使一个人,完全忘掉
自己,全心全意地去对另一个人!”
宝狐的声音更低:“真有这样的爱情……那我就放心了!”
冷自泉充满了自信,将宝狐抱了起来,打著转。这时候,他心中绝未曾想到,以后
的事情,会全然出乎他的想像!
宝狐并没有骗他,只是当宝狐说的时候,他不相信而已。
原振侠又挪动了一下身子。
冷自泉的叙述,十分令人惊异。不单是如此,而且冷自泉在叙述著他的遭遇之际,
那样深沉地在缅怀著过去,他的声音是充满了感情的。不由自主的真正发自内心的感情
,任何再好的演员,也无法有这样的表现。
当他讲到迷惑之际,他的神情和声音是迷惑的;当他讲到欢愉时,他整个人就像是
沉浸在欢愉之中,他脸上的每一条皱纹之中,都像是会有欢乐满溢出来;当他讲述到哀
伤的时候,他的声音嘶哑而令人心酸。
原振侠并没有打断过他的任何话,只是在适当的时候,替他面前的酒杯注上酒。冷
自泉的酒量相当好,不断地喝著,并不显得有酒意。
冷自泉在叙述中,经常有相当长时间的停顿,在那时候,他自己像是完全在回忆之
中,在想著当时发生过的任何一个细节。这些细节,他并不是记不起来,在他的一生之
中,这些事不知被想过多少遍,这时候,他又再回想一次,那只是他喜欢再回想而已。
原振侠也不去打搅他,至多只是在长时间的沉默之中,挪动一下身子,改变一下坐
著的姿势。
冷自泉这次,又沉默了很久,才又继续:“那天上午十时,床头的电话响了起来,
是值班警卫官打来的。我和宝狐,还在床上……”
当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冷自泉是在沉睡之中被惊醒的。
在这以前,他把宝狐抱起来,打著转,然后两人又一起倒在床上,冷自泉疯狂地吻
著,全身又被炽热的火焰燃烧著。然后,又一次几乎甚么都不存在的极度欢愉,然后,
是偎依著宝狐的沉睡。
冷自泉拿起了电话,他的心情是那样愉快,所以并不在乎被人吵醒。他一手紧搂著
宝狐,宝狐闭著眼,长睫毛在轻轻地闪动,表示她也开始醒了。
电话中传来值班警卫的声音:“少爷,大老爷和二老爷来了,要立刻见你!”
冷自泉向宝狐望了一眼,宝狐慢慢睁开眼来,当宝狐睡眼惺忪的时候,她更有一股
异样的妩媚。
冷自泉想起自己的父亲和叔父,一定急于知道自己找到了甚么伴侣,他也想起自己
曾想到过的那个“玩笑”,所以他立时道:“请两位老人家在客厅等一等,我十分钟就
到!”
他放下电话,轻拍著宝狐的细腰:“快穿衣服,十分钟之后,我们去见两位老人家
。”
宝狐的笑容十分调皮:“他们看不见我的。”
冷自泉笑了起来:“看你的玩笑能开到甚么时候。”
宝狐缓缓摇著头:“我看,大概就在十分钟之后吧!”
冷自泉呵呵地笑著,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然后,他替宝狐掠了掠看来有点凌乱
的头发。宝狐看起来,比昨晚他初遇时更加娇艳,简直就像是盛放的鲜花,才抹拭去露
珠一样地新鲜。
然后,他拉著宝狐的手,向外就走,一直来到了客厅之中。他父亲和二叔正在交谈
著,这一对兄弟,掌握著国家的军政大权,永远有商量不完的各种军国大事。
冷自泉一进来,就大声叫著他们。然后,把宝狐推到了他们的身前,朗声道:“爸
,二叔,你们看!”
他期待著宝狐出众的美丽,会使两位老人家感到无比的惊讶。两位老人家的确现出
了十分惊讶的神情,但是那种惊讶,却并不是冷自泉所期待的那种──两位老人家只是
讶异,而且是一种全然莫名其妙的讶异。
冷自泉怔了一怔,伸手向著宝狐,又道:“爸,二叔,你们看看!”
他二叔的脾气比较急,已经十分不耐烦地道:“看?看甚么?”
冷自泉道:“这就是我找到的终生伴侣,我一定要娶她为妻。你们看,是不是只有
她,才可以配得上我?”
冷自泉在这样说的时候,望著宝狐,宝狐却低叹著,神情带著一点埋怨。冷自泉一
看到她这种神情,就等于听到她在讲话一样:看,我早和你说过了,可是你不相信,他
们根本看不到我!
冷自泉有点发急,又转问两位老人家:“爸,二叔,你们不喜欢她?”
他父亲也忍不住了:“你在说甚么?”
冷自泉有点执扭,也有点不够礼貌,声音提高,指著宝狐:“我要你们接受她!”
冷自泉像是宣战一样,说出了这句话之后,身子挺立著,等待著答覆。可是他所看
到的情形,却使他感到一股寒意!
他看到两位老人家互望著,现出了惊讶莫名的神情来,又望向他。他忙自宝狐身后
,推著宝狐,一直来到两人的身前。
他几乎是在嚷叫了:“看,你们看,看到没有,这就是我的妻子!”
当他在这样嚷叫之际,他心中真正感到了害怕,那种害怕,是难以形容的。是他在
那一刹之间感到,他自己此后的一生,已经和一种神秘奇异的现象,联结在一起而产生
的一种恐惧!
宝狐明明在他们的眼前,他们为甚么竟然会看不到?这真是不可能的事!
两位老人的神情更是骇异,不约而同,站了起来,齐声喝:“你在干甚么?开玩笑
?”
冷自泉不由自主喘著气,先把宝狐的身子半转了过来,肯定宝狐就在他面前,他的
双手,握在她柔滑的手背上。宝狐仍然用那种神情看他,他不由自主道:“我不信!还
是不信!”
然后,他又向两位老人家:“你们看不见她?她就在你们面前!”
冷自泉在这样说的时候,神情又急又认真。两位老人家再互望了一眼,神情不但骇
然,而且震惊。他二叔踏前一步,一伸手,就抓住了冷自泉的手臂,这一下动作,令得
冷自泉也呆住了!
他双手握著宝狐的手臂,把宝狐推到了两位老人家的面前。当他二叔踏前一步之际
,他二叔的身子,绝对应该碰到宝狐的身体了。
可是,宝狐的身体,就像是不存在一样,他二叔不但靠近了他,而且,还抓住了他
的手!
冷自泉在一怔之间,眼前花了一下,看到宝狐已经站到了他二叔的身后。他想要走
过去,可是却被他二叔挡住了去路。
他二叔用十分惊骇的声音在问:“自泉,你干甚么?别再闹了!”
冷自泉张大了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真的弄不明白!但是有一点,他却是可
以肯定的,那就是,他父亲和二叔,的而且确,看不见宝狐!
刹那之间,他完全怔呆了,不知道如何才好!任何人在这样的情形之下,都会不知
所措,冷自泉虽然如此出色,可是也不能例外。
他二叔已不断在问:“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他父亲也来到了他的身前,用手按在他的额角上。看他们两人的慌乱情形,只怕他
们接到了世界大战快要爆发的报告之后,也不过如此了。
冷自泉勉力定了定神,深深吸了一口气。当他定下神来之后,他的神情看起来正常
了许多,也令得两位老人家,松了一口气。冷自泉先向宝狐望了一眼,向她招了招手,
令她过来,站在他的身边,他轻搂著她。
他的那一连串动作,又令得两位老人家目瞪口呆。冷自泉在搂住了宝狐之后,才道
:“爸,二叔,有一件非常奇怪的事发生了。现在我自己也不明白,等我弄明白了之后
,我再详细向你们禀报。”
两位老人家全然不知所措,张大了口,不知道该如何才好。他们那时候的样子,要
是拍了照片,登在报上,绝不会有人认得出,他们是肩负国家军政要责的大人物,只像
是两个受了极度惊吓的老人!
冷自泉在他们还未定过神来时,就继续道:“现在,我请求你们,甚么都别管我,
让我自己来处理这件事!”
他二叔总算从惊惶中定过神来,连声音也未曾回复正常:“是甚么事?总得让我们
知道!”
冷自泉回头向宝狐看了一眼,叹了一声:“我爱上了一个女人,立心要娶她为妻,
答应了她的一切要求!”
他二叔道:“这……是好事啊!”
冷自泉又向宝狐看了一眼,还低头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他没有想到,他那下情不自禁的动作,令得两位老人家一起倒抽了一口凉气,发出
了一下可怕的呻吟声来。
的确,在他们两人的眼中看来,冷自泉一进来之后,动作神情简直怪异到了极点。
直到这时,冷自泉忽然向身边这样地亲了一下,那看来更是叫人毛骨悚然!因为在冷自
泉的身边,在他们看来,根本甚么也没有,可是冷自泉的动作,却那样一本正经!
冷自泉略停了一停,才苦笑了一下,他明白两人的骇异。他道:“不过这位姑娘有
点古怪,我要弄清楚了,才能向你们说明。”
他父亲吞下了一口口水:“这位姑娘在哪里?”
冷自泉道:“就在我身边,可是你们看不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