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寂静的街道上,陈维如一想到了这一点,感到一股异样的妖气,包围在他的四周
。他明知这些日子来,徐玉音的怪异行为,很可以证明这一点,但是他却又绝不愿承认
这一点。
当晚,他在街上,闲荡到了天亮。他甚至不敢打一个电话回家,因为他怕电话一打
通,徐玉音发出的声音,是阿拉伯语,或者是那种标准而生硬的英语!
原振侠也感到了那种妖异的气氛,当陈维如略停了一停之际,他不由自主地深深吸
了一口气,然后才道:“你……太冲动了,应该进一步听听吕教授的意见!”
陈维如的声音,在刹那之间,又变得十分尖锐,道:“冲动?换了你,你会怎样?
同意他们把玉音当白老鼠那样去研究?”
原振侠并没有说甚么,有一句话,他在喉咙打了一个转,却没有说出口来。那句话
是:“总比杀了她好吧!”
原振侠只是呆了片刻之后,问道:“那么,温谷上校来了没有?”
原振侠在黄绢那里,知道了尼格酋长失踪的经过,所以他也知道温谷上校这个人。
陈维如苦笑了一下,道:“谁知道,当天晚上,我闲荡了一晚,直接到医院去,就
出了事!”
原振侠“啊”地一声,道:“原来你去看吕教授,是……是……最近的事?”
陈维如道:“是前天晚上。昨天我在医院出了事,你来找我,我们在大厦门口讲了
几句,你还取笑我,说我幻想自己是一个国家元首!”
原振侠神情苦涩,没说甚么。陈维如又道:“再接著,事情……事情就发生了!”
他说到这,身子又剧烈发起抖来。原振侠道:“最后应该还有一些事,你还未曾说
。”
陈维如双手抱著头,原振侠道:“经过情形,你用灭火筒……等经过,我已全知道
了!”
陈维如带著哭声,道:“我实在忍无可忍了!你知道,我是受过严格科学训练的人
──”
原振侠纠正道:“你应该说,自己是受过人类现阶段科学训练的人!有很多现象,
人类现阶段的科学还未曾触及,别把科学这个词的范畴弄得太窄!”
陈维如闷哼了一声,也不和原振侠争辩,只是自顾自说下去:“可是,我也不得不
作了种种绝无可能的揣测。我和你分开之后,我忍不住去喝了一点酒──相信我,我绝
对没有喝醉,可是当我再见到玉音的时候,我实在无法再假装,自己不知道她已经变了
这件事,所以……我……我才──”
原振侠道:“所以你才要她现原形?”
陈维如现出极痛苦的神情来,道:“经过你已知道了?当管理员和邻居走了之后,
玉音答应把一切告诉我。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她肯告诉我,自然是
……再好不过,所以我也平静了下来。当屋子只有我们两个人时,我几乎是在哀求她,
我问道:‘玉音,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陈维如问。双手紧紧地互握著,彷彿这样,就可以使心中
的紧张减轻一些。
徐玉音半转过身去,好一会,才道:“我也不知道,真的,我不知道我为甚么会在
这里。有很多事,我想不起来了,可是我至少记得,我绝不应该属于这里的!”
徐玉音这时,用的是那种不属于她平时所讲的英语,听在陈维如的耳中,每一个字
,就像是一柄利锯在锯他的神经一样。
陈维如不由自主喘著气,道:“这是甚么话?你是我的妻子!”
徐玉音先是苦笑了一下,然后,忽然大声笑了起来。陈维如不知她有甚么好笑,徐
玉音却一面笑,一面道:“你的妻子?看来你比我更糟糕,那……是你的妻子?你的妻
子倒真是一个美人儿!”
陈维如又是吃惊,又是愤怒,大声喝道:“你自己以为是甚么人?你说,你以为你
是甚么人?”
徐玉音来回走了几步,她那种走动的姿势,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看,都不像是女人
。陈维如只觉得遍体生凉,希望这一切,全是一场恶梦,而恶梦快点醒来。
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使得陈维如堕入更深的恶梦深渊之中!
徐玉音道:“我知道我自己是甚么人,只是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一定是一件奇妙
之极的事。我开始的时候,十分焦急,但现在,我相信这是真主的安排,我能有这样奇
妙的经历──”
徐玉音还在说著,可是陈维如却已忍无可忍了,他尖声道:“我知道你是谁,你…
…自以为是道吉酋长国的甚么尼格酋长!”
徐玉音怔了一怔,没有立时回答。但是她沉默了并没有多久,便立时怪声怪气地笑
了起来,道:“是么?自以为是?我总没有办法,自以为是你的妻子!哈哈,你妻子的
身材倒真不错,皮肤也够细滑的──”
她说的话,已然令得陈维如目瞪口呆,可是接下来,她的动作,更看得陈维如整个
人,像是要炸了开来一样!
徐玉音一面说,一面竟然抚摸著自己的身子。当她在抚摸自己的身子之际,她双手
的动作,完全像是另外一个人的手一样!她的双手,甚至在她自己饱满的胸脯上,用力
地搓揉著。
陈维如只感到血向自己的头上冲,他大口喘著气,道:“住手,住手!停止!”
徐玉音笑得更邪恶,双手的动作没有停止,而且更加不堪,她一面还在道:“真不
错!你知道,我经常照镜子,欣赏你妻子的胴体,我感到我和她比你更亲近。你已经多
久没亲近她了?可是我──”
陈维如陡然跳了起来,叫道:“住手!”
他一面叫,一面已经伸出了双手。这时,他已经完全失去了自制力,再也无法控制
自己了──在他眼中看出来,在他面前的已不是徐玉音,而是一个极其邪恶的阿拉伯男
人。这个阿拉伯男人,正在用人类历史上,从来也未曾有过的方法,在侮辱他的妻子!
他双手向前伸著,扑过去,一下子就扼住了徐玉音的脖子。
当他的手指,深深地陷进徐玉音颈际之时,他听到徐玉音的喉际,发出了咯咯声。
这时,如果不是徐玉音还睁大双眼看著他,而且,眼神仍然是那么邪恶的话,他或
许会松开双手来。但是,徐玉音却一点也没有害怕的神情,只是望著他,像是在嘲弄他
。那更使得陈维如怒发如狂,不断在双手上加劲!
陈维如一面用力掐著徐玉音的颈,一面一直盯著徐玉音。直到他看到徐玉音的脸转
了色,双眼之中现出的眼神,也变得一片茫然之际,他才松了手。当他松开双手之际,
他只感到自己全身脱力,身子向侧一歪,“咕咚”一声,跌倒在地。
他用手撑著地,大口喘著气,大滴大滴的汗,自他的额上,向下滴著。他完全无法
思想,整个人,像是被禁闭在一块大石之中一样。
他不知道自己维持了这个姿势有多久,在这样的情形下,谁还会去注意究竟过了多
少时间?当他又可以开始想到一些事情的时候,他转动著僵硬的颈部,向在一旁,睁大
著失神的双眼的徐玉音望去。他一看徐玉音,整个人就像是受到雷击一样地震动起来!
“杀了人,扼死了玉音!杀死了玉音!”陈维如在片刻之间,只能想到这一点。他
撑起身子来,坐在地上,好几次,想站起来,可是在剧烈发抖的双腿,根本无法支撑他
的身子!
他杀了人,被杀的是他自己的妻子!可是,他又强烈地知道,当他下手的时候,那
绝对不是他的妻子,那是另一个人!
在经过了极度的混乱之后,陈维如开始渐渐地冷静了下来。他知道,不论自己怎么
说,人家都不会相信的,他要人家相信,就必须寻找徐玉音不再是徐玉音的证据。
在这时候,他想起了徐玉音不断在写著字的那个本子。他冲进了卧室,翻找著,终
于在一只化妆箱中,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不单有那本本子,还有许多图片、剪报。
陈维如匆匆看了一下,就合上了箱子,提著箱子,又来到了客厅。
他没有勇气再向徐玉音多看一眼,这时他所想到的只是一点──我要逃走!我杀了
人!没有人相信我的话,我一定要逃走!
他提著化妆箱,冲出了住所,甚至性急得来不及等电梯,他是从楼梯上直冲下去的
,一口气冲到了大堂。由于他冲得这样急,所以才会碰撞到了东西,把大厦管理员吵醒
,起来看他。
当他离开了大厦之后,他想到要把那只化妆箱藏起来。箱子中的东西,就算不能证
明他没有罪,至少也可以证明他杀的不是徐玉音。他拦截了一辆车,来到机场,把那只
箱子,存在行李寄存处。
陈维如在机场并没有耽搁多久,他感到每一个警员,都像是在瞪著他,看穿他刚杀
了一个人一样。他匆匆离开,在街上徘徊了一会,感到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能帮忙他
的,只有他并不是常来往的舅舅王一恒一个人了。所以,他就来到了王一恒的办公室。
而这时,警员早已发现了凶杀案,开始在搜寻他了。一有警员发现了他的行踪,搜
捕的行动就展开了。
陈维如怔怔地望著原振侠,原振侠神情苦涩。陈维如的口唇发著抖,道:“你……
你信不信我讲的……全部过程……你一定要相信我……”
原振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才好。陈维如的整个
叙述,都是怪诞得不可思议的,不可相信的。但是,除非他先肯定了陈维如的精神有毛
病,不然,陈维如为甚么要编出这种没有人相信的谎话来?
他想了一想,道:“我相信你,维如。暂时,你很安全,黄绢可以设法把你弄到更
安全的地方去!”
陈维如苦笑,道:“振侠,我不想落在警方的手中,并不是不敢对我的行为负责,
而是我要保留自由活动的权利,去弄清楚究竟这是怎么一回事!”
原振侠苦笑道:“那怎么可能?全市的警员,都在找你,只要你一离开这里──”
陈维如摇头道:“我不用自己去,你代我去!”
原振侠怔了一怔,一时之间,不知道陈维如这样说,是甚么意思。陈维如接著道:
“那化妆箱,箱子中的一切文字记载,我看不懂。但是阿拉伯国家的领事馆,一定有人
看得懂的!”
原振侠“哦”地一声,道:“那简单,你存放行李的收据呢?我可以帮你去取来。
”
陈维如道:“我相信那些记载,一定极其重要,不然,她不会不断地写著──”他
用力敲打著自己的头,咬牙切齿地道:“我一定要弄清楚,究竟发生了甚么事!”
原振侠没有再说甚么,只是安慰了陈维如几句,取过了存放行李的收据,离开了那
间房间。他才一走出房间,就有一个职员走上来,道:“原先生,黄部长在等你的电话
,她要你和她联络!”
原振侠跟著那职员,到了另一间房间中,由那职员拨通了电话,把电话交给了原振
侠。黄绢的声音传了过来:“我和王一恒约会的时间快到了,我要你来参加!”
原振侠感到一阵迷惘,不知怎么回答才好。
黄绢和王一恒的约会──是的,那是黄绢救陈维如的交换条件。王一恒答应黄绢,
告诉她为甚么要派人去追踪尼格酋长。
可是,尼格酋长的失踪,如今看来,似乎和陈维如的妻子徐玉音的怪异行为有关连
!原振侠实在不愿意相信这一点,他宁愿相信徐玉音是患了严重的精神分裂症,彻头彻
尾地幻想自己是另一个人。可是,看来事情却又绝不是那么简单!
还有一点原因,是原振侠无法立即作出决定的,那就是他自己在问自己:黄绢和王
一恒的约会,自己夹在里面,算是甚么呢?
黄绢和王一恒,是同一类的人,叱吒风云的大人物。王一恒还曾经明显地,向原振
侠表示过他对黄绢的野心。他,一个普通的小医生,算是甚么呢?
黄绢可能完全不了解原振侠那种复杂的心情,她听不到原振侠的回答,催道:“怎
么啦?”
原振侠道:“我还有一点事,陈维如告诉了我一个十分怪异的故事──”
黄绢不等原振侠讲完,就放肆地笑了起来,道:“别理会陈维如的故事,一个人杀
了他的妻子,总会编一些故事出来的!”
原振侠忙道:“不,陈维如所讲的,还和失踪的尼格酋长有关!”
黄绢呆了一呆,随便她怎么想,也无法把一个在夏威夷神秘失踪的阿拉伯酋长,和
这里的一个医生的妻子连在一起。所以,她并不在意,道:“还是先听听王一恒解释的
好!”
原振侠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你要注意,王一恒绝不会欢迎我也在场!”
黄绢又呆了一呆道:“你是说──”
原振侠没有进一步说明,只是道:“你应该知道的,我不信你感觉不出来!”
在电话那边传来的,是黄绢充满了自信的笑声,十分动听。她道:“好,那我再和
你联络!”
原振侠放下了电话,叹了一声,离开了领事馆。这时,天已经快黑下来了。
他离开了领事馆之后,直赴机场,在行李寄存处,拿到了那只化妆箱,化妆箱上著
锁,原振侠也没有法子打得开它。他小心地提著箱子,在走出机场大厦之际,有两个人
,向他迎面走了过来,一个是头发半秃的中年人,一个是一头红发,个子矮小的西方人
。
这两个人来到原振侠的面前,那半秃的中年人问:“是原医生?”
原振侠十分讶异,只是点了点头,但是在刹那之间,他“啊”地一声,指著面前的
两个人。这两个人,他虽然从来也没有见过,可是却不止一次听人讲起过他们──那半
秃的中年人,是吕特生教授,而那一头红发的西方人,是温谷上校!
原振侠所不明白的是,这两个人何以知道他会在机场?但这个疑问,也立时有了答
案,吕特生立即道:“陈维如打电话给我,说在机场可以见到你!”
原振侠迟疑了一下──陈维如是甚么时候打电话给他的?陈维如现在的处境十分不
妙,为甚么他还要和吕教授联络?他是为了甚么?
原振侠迟疑的神情十分明显,吕特生和温谷两人互望了一眼,吕特生道:“原医生
,陈维如做了甚么事,我们全知道了,所以,接到了他的电话,我也觉得很突兀。我们
是不是可以先找一个地方谈谈?”
原振侠心中暗自嘀咕著,因为他知道陈维如的下落而不通知警方,其实他也有罪的
。他只好谨慎地道:“陈维如……告诉过你他在甚么地方?”
吕特生摇头道:“没有,他只是说,他觉得我的话……我曾对他说过一些话──”
原振侠道:“是,我知道,他告诉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