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两人的语音,清脆嘹亮,一开口,人人都被她们的话所吸引,一时之间,掌声
全静了下来。很多宾客分明不知道,该如何应付这样的局面才好,所以一时之间,人人
面面相觑,再也没有人说话。
陈氏兄弟互望了一眼,在望远镜中看来,他们的口部动作仍然一致,所以看不出究
竟是哪一个在发声。他们先是“哈哈”一笑:“可以说是意料之中,危险程度之高,人
人皆知。可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样有人争著来做这件事──”
良辰美景的俏脸涨得通红:“这和用金钱收买人命有甚么不同?那不是高尚的行为
!”
苏耀西和原振侠不约而同喝了一声采:“好!”
他们的喝采声,屋顶花园上自然听不到,只是看到在屋顶花园上有不少人,都现出
不安的神情。
人家都想不到一双少女,胆敢顶撞陈氏兄弟这两个豪富。但是想跟红顶白的人,又
一时之间,不明白良辰美景的来龙去脉,所以也不敢造次。
是以,仍然没有人出声,依然是二对二的局面。
陈氏兄弟又笑了两下,听得出笑声已相当勉强:“怎么啦?自古以来,人为财死,
鸟为食亡。我们出钱,有人来应徵,又没有人强迫,一切自愿,有甚么不对?有甚么不
高尚?”
良辰美景更怒:“应徵者知道自己工作的危险处境么?完全知道?”
陈氏兄弟大声回答:“全然知道!沿途,他们会接受军队的盘查,会遭受游击队的
伏击,会被散兵游勇攻击,会被饿慌了的饥民抢掠。他们知道自己的工作,比试飞飞行
员危险,比运输硝化甘油的司机危险,比参加外国雇佣兵团危险。”
他们两人一口气说到这里,直视著良辰美景,良辰美景和他们对望著,一时之间,
也不知该用甚么话来反驳的好。因为世界上有的是危险而报酬高的工作,很多人抢著去
做,甘冒奇险,似乎说不上甚么道德不道德,高尚不高尚,反正全是自愿的!
陈氏兄弟又冷冷地道:“我们出的代价是每个人二十万美元,人若是不幸牺牲,酬
劳归指定的家属所有。我们一共请了一百个人,只有十分之一在那么艰难的环境中死亡
,不算是太危险吧?”
陈氏兄弟一副挑战似的神情,仍然望定了良辰美景。良辰美景十分生气,嘟著嘴:
“那也不值得拿出来炫耀,并不见得光采──”
陈氏兄弟哈哈大笑:“我们是暴发户,记得吗?暴发户的本能,就是炫耀自己手中
的金钱,所能做到的一切事──”
他们两人自己这样说,良辰美景更不好说甚么了,而气氛也变得尴尬!
这时,有一个看来十分圆滑的中年人,大声而夸张地叫:“天──那究竟是甚么好
东西?是从哪里运出来的?”
陈氏兄弟道:“东西,重八百二十公斤,是从高棉的吴哥窟运出来的。东西原来收
藏得十分隐秘,大家都知道吴哥窟?”
人丛中立时传出一阵答应声。
良辰美景闷哼了一声:“偷出来的雕像?吴哥窟是高棉的国家文物重点,所有发掘
出来的物件,一律不准运出来,你们是走私出来的,竟然还洋洋自得?”
陈氏兄弟笑得十分放肆:“有钱可使鬼推磨,知道押运队的队长是甚么人吗?本来
是越南军队的一个少将副师长!”
良辰美景显然对陈氏兄弟的那种暴发户气焰忍无可忍,出声道:“这种来历不明的
东西,一点也不光采,我们拒绝为它揭幕,你们请便吧!”
两人说著,转过身子就要走,她们两人的动作何等之快,只要她们一起步,陈氏兄
弟就无法再挽留她们了。可是他们的行动也快绝,一下子阻住了她们的去路:“不看一
看那究竟是甚么?老实说,那东西要不是奇怪之极,我们怎么会花那么大的功夫运来?
”
良辰美景闷哼了一声:“是甚么都不希罕,我们甚么希奇古怪的东西没见过?”
陈氏兄弟所需要的,显然就是那一刹间的耽搁。他们两人一面说,一面已伸手,动
作一致,抓住了那幅黑布的一角,向上一抖。
那幅黑色的布料,不是布,而是黑色的绸,又轻又薄。他们两人向上一抖,用的力
道又恰到好处,所以整幅黑绸向上扬了起来。
在那种情形下,屋顶花园上的每一个人,自然都可以看到黑绸覆盖著的是甚么东西
。
可是,居高临下看著的原振侠和苏耀西,却无法看到那是甚么东西,扬起来的黑绸
,仍然遮住了他们的视线。在那一刹间,只听得屋顶花园上,传来了许多人发出来的“
咦”地一声响,其中,自然也有离得那东西最近的,良辰美景的声音在内。
这种情形,只说明了一点:一定是黑绸下面的那东西奇怪莫名,大出众人的意料之
外,所以才会使得看到的人,个个发出“咦”的一下,表示惊讶的声音来。
不必等陈氏兄弟再有甚么动作,扬起的黑绸,自然又落了下来,又遮在那东西上面
。
在黑绸扬起时,连良辰美景也被遮住,这时,才能看到她们,满脸皆是惊讶之色,
一副想问,但是又不知道如何问才好的神情。
陈氏兄第却不理会她们,只是向所有人作了一个手势,大声道:“各位,因为一些
意外影响了我们的心情,所以今晚的宴会取消了!”
他们作了这样不礼貌的宣布之后,立时向良辰美景道:“两位不同,两位只要喜欢
,不但可以留下来,而且随便留多久都可以!”
这一番话,令人感到惊诧。
原振侠看到这里,已经知道,陈氏兄弟在商场上成功,不是偶然,他们的确是厉害
角色,懂得掌握人家的弱点。
他们先是知道,那黑绸覆盖下的东西,必然会引起良辰美景极大的好奇心,所以先
让她们看上一眼。接著,他们就赶走了其余人,只留下良辰美景,表示可以和她们一起
讨论,她们所看到过的“怪东西”。
(原振侠其实一点也不知道那是甚么东西,但是几乎所有人一看到都发出了惊讶的
叫声,可知那东西必有它的古怪之处,自然可以称为怪东西。)
陈氏兄弟看透了良辰美景的心理,在说了那几句话之后,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良
辰美景考虑了大约十秒钟,都咬著下唇,然后,指著那东西问:“怎么会这样子的?竟
竟是哪里弄出来的?”
这时,居高临下,用望远镜在观看著屋顶花园上,所发生一切的原振侠和苏耀西,
也不禁好奇心大作,心痒难熬!
苏耀西忍不住道:“他妈的,黑绸子下面的,究竟是甚么古怪东西?”
原振侠道:“不要紧,我和良辰美景熟,可以立刻问她们。她们和那位先生的夫人
,有特殊的联络方法,看到她们戴的耳环吗?那是极微型的传呼器──”
苏耀西忙道:“现在就联络?”
原振侠摇头:“不急,且看她们如何决定──”
只见良辰美景考虑了片刻,又一起以询问的眼色望向陈氏兄弟:“肯把来龙去脉全
告诉我们?”
陈氏兄弟也齐声道:“自然,这正是我们的目的!”
良辰美景没有再犹豫,立时点了点头。陈氏兄弟“呵呵”笑著,样子十分高兴。
他们的外型,可以说是相当俊朗,这时又笑得豪爽,所以看来更不令人讨厌,反倒
觉得他们另有魅力。
他们两人,先向良辰美景作了一个请她们过天桥去的手势。然后,发生了一宗出乎
原振侠和苏耀西意料之外的事──在良辰美景向前走去,背对著他们时,他们两人突然
伸手向上,向著原振侠和苏耀西所在的方位,作了一个下流的手势──
接著,屋顶花园所有的照明,一起消失。由于原来光线太强,一下熄灭了之后,有
一个短暂的时间,变得甚么也看不见。
就在那十来秒钟的时间中,只听得陈氏兄弟得意非凡的轰笑声,在迅速地自近而远
。
他们的笑声,表示了他们心情的轻松。
原振侠和苏耀西同时放下望远镜来,互望著,神情不免有点尴尬──陈氏兄弟忽然
向他们作出那个下流手势,表示他们早已知道有人在偷窥偷听,这自然令原振侠和苏耀
西感到狼狈。
苏耀西喝了一口酒,感慨地说:“这两个家伙,甚么都做得出来──”
原振侠也喝了一口酒:“索性偷上去,揭开那黑绸去看──”
苏耀西摇头:“我知道你有这个能力,但又焉知那不是一个陷阱?真要著了道儿,
以你大名鼎鼎,原振侠医生的名望,不免阴沟里翻船,日后如何再在江湖上行走!”
原振侠笑:“就算有陷阱,也不会用来对付我,我看良辰美景,反倒危险得很──
”
这时,眼睛已适应黑暗,屋顶花园的情形又隐约可见。不但良辰美景早已不见,连
陈氏兄弟也不在──自然是不知到了两幢大厦的哪一层,去讨论那个怪东西去了。
苏耀西笑得大声:“危险?我看也没有甚么危险,不过一切经过,真有点像是那一
双家伙设下的陷阱。不妨提醒两个小家伙一声,陈氏兄弟年纪虽然不大,但是当得起老
奸巨猾的评语。”
原振侠也有同感,他拨了那位先生的电话,隔了好久才有人接听,却是那位先生的
老仆人老蔡。说是先生夫人全不在,不知到哪里去了,也不知道甚么时候才能回来。
这种行踪飘忽的生活方式,原振侠本身也如此,所以并不以为怪。他放下电话,想
起托他来找苏耀西,要和巫术研究院联络的温宝裕,又拨了他巨宅中的电话,一下子就
有人接听。原振侠才“喂”了一声,那边就响起连珠也似的责问:“联络上了没有?巫
术研究院方面怎么说?是不是史奈大师和巫术院早就有过联系?”
原振侠等他把一连串的问题问完,才道:“我才把问题提出来,你别心急。倒是有
一件事,你有办法和良辰美景联络?”
温宝裕道:“有──三长两短的信号,就表示我有要紧事情找她们。”
原振侠道:“好,发一个讯号给她们。当她们和你联络时,你告诉她们,是我说的
,正和她们打交道的那两兄弟,应该属于危险人物,请她们小心点提防──”
温宝裕像是吃了一惊:“甚么两兄弟?企图对她们有不轨行动?”
原振侠笑了起来:“不至于那么严重,但总要提醒她们一下。对了,还有,切记得
问她们,黑绸子盖著的是甚么东西──”
温宝裕大感兴趣:“甚么东西那么神秘?”
原振侠对温宝裕的印象甚好:“你问她们吧──她们有了回音,告诉我一下,我在
一个朋友处,电话是──”
温宝裕大声回答:“得令!”
温宝裕办事快捷,原振侠和苏耀西没有说多久,他的电话就来了,声音闷闷地,显
得不是很高兴:“原医生,照你的话说了,却被她们取笑了一顿──”
原振侠知道青年人的好胜心:“她们怎么说?”
温宝裕叹了一声:“请听全部录音──”
接著,他就放出了和良辰美景通话的录音。一开始是良辰美景在问:“有甚么事?
我们正忙著──”
温宝裕照著原振侠所说的说了,引起了良辰美景的一阵轰笑声,笑了足有十来秒钟
,才听得她们道:“只当偷窥者是姓苏的,谁知道还有大名鼎鼎的原医生在,真想不到
──我们不必小心甚么,倒是你,小心你那个苗女下蛊,原医生要小心他那个女巫作法
──”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良辰美景说话,向来肆无忌惮。想起她们说话的时候,笑成一
团的有趣模样,也没有法子生她们的气。
苏耀西听到这里,倒发出了一下表示不满的闷哼声。温宝裕再道:“原医生是一片
好意。对了,还有,黑绸子下面的是甚么东西?”
良辰美景仍然一面笑一面说著,语音和笑声一样清脆动人:“黑绸子下面的东西?
有趣极了──怪异莫名,卖个关子,先不告诉你──”
温宝裕的耐性,显然已到了极限,他大喝了一声:“不说就不说,不要浪费我宝贵
的生命──”
(温宝裕最近,觉得他自己已经成年了,常十分珍惜时间,也就常把“别浪费我宝
贵的生命”这句话,当做了口头禅。)
通话就在温宝裕愤然放下电话时结束。
温宝裕道:“听到了?这两个不知好歹的丫头片子,保佑她们遇到色狼,才叫报应
──”
原振侠觉得有趣:“只怕世界上,可没有甚么色狼可以追得上她们──是我瞎担心
了。”
温宝裕再咕哝了几句,又追著要了巫术研究院的电话后,这才干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