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在黑暗之中,睁大了的眼睛,在车门一打开之时,由于有光线映进来,眼睛就
反光。但眼睛立即闭上,两点光芒,自然也消失了!
本来,卡尔斯一关上了门,就是原振侠展开突袭的最好机会!可是在黑暗中忽然会
出现一双眼睛,却令他震惊,令他不得不思索:这对眼睛,是属于甚么生物的?
原振侠在那时,只想到那是一对生物的眼睛,而没有想到那是人的双眼。这是由于
他刚才看到的,那一双眼睛反映的光采,十分奇特之故。
各种不同的动物,双眼在黑暗之中,骤然反映光亮时,会有不同的色彩。如果用一
只电筒,忽然照射一头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的猫,猫眼会反映出一股阴森森、绿黝黝的
光采。如果是狗,那么,狗眼会反映出深棕色的色彩。
原振侠刚才看到的,却是一种夺目的晶亮,好像隐隐有鲜红的流转──由于时间太
短暂,而且又来得十分突然,所以未能十分肯定。
那又是甚么动物呢?
原振侠首先想到的是一头豹!卡尔斯将军喜欢养豹的习惯,国际知名。一想到这一
点,他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赤手空拳要对付一头豹,那可不是容易的事!
但是他随即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刚才在黑暗中,他一点也未曾听到任何呼吸声──
若是说一头豹,竟然会控制呼吸,那是不可思议的事!
原振侠的思绪十分紊乱,但他还是及时采取了一些行动。
卡尔斯如果一直背对著他,就不容易发现他。但是原振侠又要看外面的情形,因此
又不能完全躲在架子后面。
所以,他缩了缩身子,使自己尽量隐藏得好些,可是又能探头向外。卡尔斯将军在
进了车屋之后,一直没有停止过咒骂,大约过了十来秒钟,他才停止。
一切到这时为止,只不过过了十来秒!然后,“啪”地一声响,灯著亮了!
灯光十分柔和,原振侠早就想到,卡尔斯无法在漆黑的环境之中进行活动,所以也
料到会有灯。所以灯光一亮,他就移动头部,同时闭上眼睛一会。
等到他再睁开眼来,发现灯光十分柔和时,卡尔斯已经又发出声音来。可是那却并
不是咆哮声,也不是咒骂声,和刚才发怒的卡尔斯,简直不可能是同一个人。他的声音
之中充满了哀求,像是一个流浪了七、八天没有进食的小孩子,在向他人乞求食物!
一听到他的声音,原振侠就怔了一怔。他和卡尔斯相识许久,从来也想不到卡尔斯
这个超级狂人,也会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而且,这时他就快成为回教国家的卡尔斯大帝了,怎么还肯这样向人低声下气?
原振侠一面用心听卡尔斯在说些甚么,一面慢慢向外探出头去。
他先听得卡尔斯在说:“求求你!求求你!真神阿拉既然派了你来,你为甚么一直
不醒?”
一听到这一句话,原振侠心头所受的震动,简直难以形容。他甚至要用手掩住自己
的口,才能控制著自己,不发出惊呼声来!
卡尔斯自己骗信了自己,他处于疯狂状态的野心,使他自己也相信了那个没有色素
的外星人,是真神派来,宣称他应该统治整个回教世界的使者。
而他现在又这么说,那么,那个外星人也被他弄到车屋来,是毫无疑问的事了。
这一点,很合乎卡尔斯行事的作风,不足为奇。
令原振侠震惊莫名的是,卡尔斯的话,证明那外星人一直未曾醒过来!
可是,原振侠刚才却看到了一双眼睛!
把一切经过都组织起来,结论就十分令人震惊:那外星人在车屋中(原振侠一进车
屋,就感到黑暗中有人),他假装昏迷不醒!
事实上,他早已醒了!
(真正昏迷的人,不会睁开眼来。)
那外星人为甚么醒了,而仍然假装昏迷?
这时候,原振侠被这个问题弄得脑际嗡嗡直响。不久之后,他就知道了答案,而这
个答案,却又简单至极!
又在相当时日之后,他照例把这个故事的经过,向那位先生和夫人,以及温宝裕、
胡说、良辰美景等一干小朋友说起的时候,良辰美景却一下子就叫出了原因来,很令原
振侠诧异。他感到有的时候,答案越是简单,反倒越是难以推理。
这些全是后话,提一提就算。
当时,卡尔斯将军还在喃喃说著:“使者,你既然受命而来,为甚么还不向所有人
,宣布我应有的地位?你一定要使我……”
他的声音有点模糊不清。这时,原振侠已探出头来,可以看到车屋中的情形了,所
以卡尔斯究竟在说些甚么,并不重要。
原振侠看到,卡尔斯用回教传统的俯伏祈祷的方式,伏在地上祷告。
在他前面,是一张床,床上,躺著那个外星人。
原振侠并不是第一次见到那个外星人。这时,在柔和的灯光下,那外星人俊美的脸
庞,显得十分平静,闭著眼,看来,像是粉红色大理石的石雕。
他的身上,覆盖著白色的薄毯子,盖到胸部。原振侠曾为他胸前的伤口缝针,但这
时,早已痊愈,甚至一点疤痕也没有。这人的再生能力十分惊人,地球人根本无法想像
。
原振侠一时之间,决不定该怎么做。他知道那外星人早就醒了,只不过是假装昏迷
。可是他不知道,如果自己突然对卡尔斯发动攻击,那外星人会怎么做──会不会在两
个地球人发生争斗之际,他从中取利呢?
原振侠和卡尔斯再志不同、道不合,两人却终归都是地球人。谁又能知道这个外型
如此完美的外星人的内心思想呢?黄绢曾断言,这个外星人的人格一定也十分完美,那
只是黄绢女性的直觉。久历风险的原振侠,想法自然要实际得多,所以他仍然等著,静
以待变。
这时候,他甚至期待著车屋之中,忽然扑出一只豹来。可是车屋之中,显然除了他
们三个人之外,再也没有别的生物,刚才原振侠看到的,一定是那外星人的眼睛!
卡尔斯祈祷了足足有五分钟之久,才撑著身子,挣扎著站了起来。原振侠可以看到
他满脸倦容,连动作也迟缓得不像话,显然无日无夜对那飞船的研究,远远超过了他体
力所能负担的极限!
卡尔斯摇摇晃晃,站直了身子,使原振侠感到,只要伸出手指在他的身上轻轻碰一
碰,他就会倒地不起!
卡尔斯一手按在一张几上,一手用力在脸上抹著。接下来他的行动,大出原振侠的
意料之外,他竟然打开了一个柜子,取出了一只锡制的扁平小瓶来,打开了瓶盖,仰起
头就喝瓶中的东西。
本来,这样的行动,叫人一看就可以知道那是酒徒在喝酒。但是卡尔斯有这种行动
,可以说突兀之至──他是回教徒,非但是,而且还野心勃勃,要做回教大帝国的帝王
。而回教徒是不喝酒的,他这时的行径,就像是一个得道高僧,忽然搂著一个妓女一样
!
原振侠一开始,还不敢肯定他真的在喝酒,可是一阵浓烈的酒味,已经扑鼻而来。
卡尔斯在喝的,并不是甚么美酒,而是含酒精成分极高的劣酒!
一看到这种情形,原振侠再也忍不住了。他一面哈哈大笑,一面自架子后走了出来
。
原振侠突然出现,卡尔斯的震惊反应,如见鬼魅。他陡地一震,手中的酒瓶落到了
地上,他也立即把顺手放在一边的手鎗抓在手中。可是这一切,只是他的自然反应,他
的一切动作,都不受大脑指挥──他的脑部活动,一定因为过度的震惊,而停止了活动
,因为他抓住的,不是鎗柄,而是鎗管。
原振侠作了一个手势,同时,立刻拉下了头上的包头巾和风镜,仍然笑著:“将军
,为甚么见到了老朋友,那么吃惊?”
卡尔斯全身筛糠也似抖著,喉间发出没有意义、模糊不清的声音,充满了恐惧。
原振侠走向前,俯身拾起了酒瓶来,放在鼻端嗅了一嗅。当他俯身时,卡尔斯像是
想举起手来,用手中的鎗去砸他,可是又显然力不从心。等到原振侠直起了身子,他自
然也丧失了这个机会。酒虽然劣,但是原振侠这时,相当需要酒,他也昂头喝了一口,
把酒再递给卡尔斯。
卡尔斯接了过来,犹豫了一下,终于大大地喝了一口。吞下酒之后,他忽然笑了起
来,笑了又笑,直笑到剧烈呛咳为止。
原振侠自然知道他为甚么要笑的原因。他喝酒这个大秘密,被原振侠发现了!他有
野心要成为全回教世界的领导人,可是他却违反回教的基本教规!
这是任何人一想到就要发笑的事,包括他自己在内。
等到他停止了咳嗽,原振侠一下子就问了一个最快需要答案的问题:“黄绢呢?”
卡尔斯用手背抹著口角:“她很好,只是暂时,我不让她破坏我的计画!”
原振侠闷哼了一声,他知道,黄绢被软禁了,所以没法和他联络。
卡尔斯在这时,像是突然被蜂螫一样,跳了一下,指著原振侠:“你是怎么来的?
你来干甚么?”
他叫著,又举起鎗来,对著原振侠。可是他立即想到鎗是空鎗,就一下子抛掉了鎗
,从皮靴中抽出一柄一看就知道十分锋利的匕首来,神情十分紧张,弓著身子,盯住了
原振侠。
原振侠不禁叹了一声:“你一直维持著这种把任何人都当敌人的心态,难道不觉得
疲倦?”
卡尔斯略怔了一怔,看了看手中的匕首,叹了一声。事实是,他的敌人实在太多了
!
原振侠本来想说“你把每一个人都当敌人,自然人人也把你当敌人”,但是继而一
想,像卡尔斯这样的人,心态已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再对他说甚么都没有用,还是少
说的好。他略停了一停,改口道:“我没有兴趣做你的敌人,我只是为了没有黄绢的消
息,所以才来到这里的!”
卡尔斯望著原振侠,脸上的神情疑惑之至,可知他的心中充满了疑问。原振侠也知
道,如果他心中的疑问,得不到答案,他会因为怀疑而变得疯狂!
所以,原振侠叹了一声:“你心中有甚么疑问,只管问吧!”
卡尔斯疾声道:“你和黄,习惯每天都有联络?”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当然不!最近,她每天和我联络,是因为这位外星朋友应该
醒来,但是却没有醒的缘故。”
卡尔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紧张的神态也至少减轻了一半。原振侠看了,也不禁感
叹:卡尔斯对黄绢,始终有十分异特的感情,因此也可以推断,黄绢虽然暂时被软禁,
可是必然不会受到苛刻的待遇。
这一次,实在是因为卡尔斯所想得到的目标太大,黄绢加以阻挠,所以才形成了这
样的局面的。这一来,不但卡尔斯不再那么紧张,原振侠自己,心情也轻松了许多。
卡尔斯的第二个问题是:“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我的行踪是绝对机密的!”
原振侠只觉得好笑:“百分之一百是巧合!”
卡尔斯神情疑惑,原振侠把自己的行动,简单地解释了一下。卡尔斯究竟不是全无
头脑的人,原振侠的态度又十分诚恳,所以他连连点头。
原振侠意料不到的是卡尔斯的第三个问题,他指著那外星人:“他怎么还不醒过来
?”
原振侠呆了一呆,他当然不会告诉卡尔斯,那外星人已经醒来了,刚才在黑暗之中
还曾睁大眼!他想了一想,才道:“我不明白为了甚么原因,你研究那架飞船有甚么结
果?”
卡尔斯神情愕然,骂了几句脏话,才道:“完全不懂,就像新几内亚的穴居人,在
研究喷射机一样!”
卡尔斯居然也肯承认自己十分低能,这倒颇令原振侠感到意外。尤其他在那样说了
之后,还大口喝了一口酒,样子看来,和他的一贯形象更不相称,可是在印象来说,却
亲切了许多。
原振侠笑了一下:“这是可想而知的事,他们能从不知多么远,利用自动飞行来到
地球,他们的一切,又岂是地球人所能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