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说明一下的是,在花马湾失踪的四个人的身分,已经得到证实,他们来自美国
东北部的缅因州,是大学一年级的学生。他们告诉家人,要到夏威夷享受一下海滩和阳
光,可是在一个月之后,仍然未见他们回去,也没有信息,他们的家人就开始通过警方
查询。当这两男两女的资料,送到夏威夷警局之际,白恩警官立时想起了那只手,那四
个人。
他召来了潜水用具的出租人,又找来了流浪少年柯达,两个人都认出了正是那四个
人。那四个人是在突然之际失踪的──柯达所说的话看来可信。那么,事实是:两男两
女突然失踪,其中一个失踪者“男性”的手,却留了下来!
那四个人到哪里去了呢?即使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警务人员,想起来也有不寒而栗之
感!白恩声明:“这就是我为甚么,对在海中失踪的人特别敏感的原因。”
温谷知道,白恩是指他对玛姬小姐的失踪一事而言,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三件失
踪案,我看……性质很不同……那一对新婚夫妇,甚至不是海中失踪的,他们失踪的地
点也未能确定!”
白恩有点恼怒:“我可以肯定,玉代市场的职员,一定隐瞒了甚么,我想他们是在
市场内失踪的!”
温谷深深吸了一口气:“你是说他们是在市场中遇害的?”
白恩缓缓摇著头:“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可是我觉得,那位负责收银机操作的乔丝
小姐,十分可疑!她一口咬定,没有见过这一对夫妇!”
温谷对白恩的怀疑,未置可否,他托著下颔,道:“运用我们的想像力,一件一件
地来想,花马湾的那一宗,已知的资料最多!”
白恩道:“是的,可是没有人知道,他们是怎么失踪的。提到想像力,你有甚么想
像?”
温谷先解释了一下:“你知道,我长期以来的工作,都和一些十分怪异的现象作伴
。所以我的想像,可能是和一般的方式不同!”
白恩笑了起来:“听听再说。”
温谷沉声道:“四个人在海水之中,突然消失,而其中又有一个人,留下了一只手
。我想,最大的可能,是他们遇到了海洋之中,可怕的生物的袭击!”
白恩摇头:“不对,他们当时,并不是真在海中,而是在一个岩洞中,海水可以通
过狭窄的通道涌进来。如果有甚么海洋生物袭击他们,又能使他们在刹那间消失的话,
这种生物一定十分庞大,无法到达他们四人所在的那个水洞之中!”
白恩一面说著,一面把那“水洞”附近的地形图,指给温谷看。温谷道:“是的,
可是你可知道,有一种乌贼,它的触须可以有好几十公尺长?又有一种水母──”
温谷还没有讲完,白恩已经笑了起来:“你是说,他们四个人是被一只大乌贼的触
须卷走了,而且吞食了,而且吃剩了一只手?”
温谷有点不高兴:“我说过,我的想像力,你可能不会接受!”
白恩仍然抱著嘲笑的态度:“玛姬的失踪,倒也可以作同样的解释,但是那一对新
婚夫妇呢?如果他们在市场失踪,是甚么东西吞吃了他们?是那些波士顿龙虾?这太像
是五十年代的科幻电影了!”
温谷显得更恼怒:“我只不过提出了我的想法。从遗留在水池中的物件来看,我不
认为这一男一女,还会生存在世上!”
白恩还想笑,可是他却笑不出来,因为事情实在太诡异可怖了。人无缘无故消失,
有的留下了一只手,有的留下了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东西,有的甚么也没有留下──
虽然玛姬失踪,还只是三天,但是事情似乎也十分不对劲。
温谷感到有点话不投机,他站起来,准备告辞。就在这时候,一个警官推门进来,
道:“白恩,那个会议的保安工作,我们要作甚么准备?”
白恩挥著手:“我们负责的是外围保安工作,那些大人物的安全,由华盛顿来的人
负责。”
温谷扬了扬眉,他知道那警官口中的“那个会议”是甚么会议。报上登著,会议的
正式名称,应该是“世界各国对海底资源分配计画会议”。
海洋,覆盖著地球面积的四分之三。当陆地上的资源,渐渐被人类发掘殆尽之际,
人类自然而然,想到了海底所蕴藏的各种丰富资源。
事实上,海底石油的开采,早在几十年前,便已实行。苏联的基辅油田,就是从海
底取得石油的,英国的北海油田,更是举世知名。
近年来,科学家又发现,在大洋的深底,被称为“海沟”的一种地理现象之下,蕴
藏著惊人的金属矿藏。科学家将这种在几千公尺深海底的矿藏,定名为“锰团块”,据
估计,这种矿藏,是陆地矿藏的八十倍到一千倍。尤其是放射性元素的蕴藏量,钴、铀
,藏量之丰富,更可以使任何有意制造核武器,或取得核动力的地区垂涎欲滴。
这些矿藏的主权属于甚么人?应该怎么分配?由于大海不属于任何国家,所以这个
问题一直没有解决。在科学技术还未曾可以开发这些矿藏之时,这问题并不迫切,可是
在科学技术突飞猛进之下,这个问题,已经需要开始解决了──要不然,极有可能因为
争夺资源,而形成大规模的战争。
引起各国政府开始讨论,如何分配海底资源的直接起因,是一个中法混血儿李邦殊
“干的好事”。
李邦殊的父亲是中国人,母亲是法国人。早几十年,很奇怪,中国浙江省的一个小
县份青田县(历史上著名的预言家刘伯温,就是浙江青田人),有许多人,离乡背井,
选择了法国作为他们的侨居地。
青田人到了法国,生活当然不会很好,但是倒有不少法国女郎,十分喜欢中国人,
所以娶法国女郎做妻子的中国人相当多。
第一代在法国生活的中国人,生活当然不会很好,可是他们的下一代,却和典型的
法国人没有甚么分别,李邦殊就是这样的一个典型。“邦殊”是他法文名字的译音,“
李”是他的姓。
李邦殊并不是甚么大人物,如果说他能组织一个大规模国际会议,而且这个国际会
议,显然不会在和谐的气氛之下进行,并且,这个会议的结果,对人类历史今后的发展
,和国际局势有重大影响的话,那真是太看得起他了。可是李邦殊的工作,却直接影响
了这个重要会议的举行。
李邦殊的工作是甚么呢?他从事的工作,可以说是冷门之极,他是一个深海潜水专
家。
深海潜水,是一桩极度危险的事,世界各地,都有人从事这项工作,但是以法国对
深海研究工作最先进。李邦殊和他的同伴,深海研究所的研究人员,制造了一个可以容
纳两个人的小潜艇。这种小潜艇,可以在脱离了母船之后,潜入超过三千公尺的深海,
观测海沟,并且利用小潜艇上的机械臂,把深海海底的东西采下来。
这种小潜艇的性能十分高超,本来,也未曾引起甚么人的注意。可是自从去年,李
邦殊驾驶著这种小潜艇,潜到了大西洋的“魔鬼海沟”,并且采集了海沟中许多岩石标
本,证明这些岩石之中,蕴藏著丰富的稀有金属之后,就变得相当轰动,李邦殊也成了
国际间瞩目的人物。而海底资源的分配,也被提到日程上来,那个会议,就是在这种情
形下召开的。
李邦殊年纪不大,三十三岁的生日才过。他身形高而瘦,不修边幅,有著中国人的
肤色,但是却有欧洲人深邃的眼睛。从外型来看,他看来像艺术家,更多于像是科学家
。
这个国际会议,在各国政府进行了多次商议之后,再由联合国海洋组织,安排在夏
威夷举行。由于海底资源是如此丰盛,几乎每一个国家都想先占一点权益,而绝不考虑
自身是不是有能力去开采。所以预料那必然是一个有著激烈争论的会议,各国政府都尽
可能派出重要的人物来参加,尤其是一些具有野心的国家。
举例来说,北非洲的一个国家,就派出了有著将军头衔的重要人物黄绢──对了,
就是由“国际狂人”卡尔斯将军统治的那个国家。
这样重要的国际性会议,保安工作自然十分重要。由于夏威夷的警力不是十分坚强
,所以华盛顿方面派了专家来。
温谷很了解这种情形,如果他还在华盛顿的工作岗位上的话,那么,保安工作说不
定会由他来负责。这时,他听到了白恩和他同事的对话,心中多少有点不是味道的感觉
,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温谷回家的时候,已经很迟了──他又在一家酒吧中消磨了两三小时。他住在一幢
设备相当高级的大厦之中,当他停好了车,走向大厦的大门之际,一个守卫走过来,道
:“温谷先生,有一位东方人等你很久,甚至在大堂的沙发上睡著了!”
温谷随口问:“他可有说自己的名字?”
警卫摊著手:“他说了,可是发音十分怪,我没有法子记得住!”
温谷耸了耸肩,从停车场的门搭电梯,到了大厦的大堂。大堂的布置,不比一般酒
店逊色,温谷一进大堂,就看到了那个面向著沙发背躺著的人。他迳自走过去,当他看
清了那人是谁时,他又高兴又惊讶地叫了起来:“原,天!是你,你怎么会找到我的?
”
被他的叫声惊醒,而从沙发上坐起来的,是原振侠。
那当然是原振侠,可是温谷还是吃了一惊,因为原振侠看来又黑又瘦,而且在他的
眉宇之间,充满了一种异样的忧郁,叫人一看就可以知道,他的心中,一定有著极度的
不快乐。
但是无论如何,温谷看到了老朋友,还是高兴莫名。他张开了双臂,用力抱了原振
侠一下,又用力拍著他的背,不断地道:“真好,我们又在夏威夷见面了!”
原振侠现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来,没有说甚么。温谷更感到这个年轻的医生,有了
相当大的改变,他看来似乎不像以前那样爽朗热诚了。
温谷吸了一口气,他绝对可以肯定,原振侠有著沉重的心事。他拉著原振侠,走向
电梯,到了他居住的那个单位。当两人在阳台上坐定,手中有酒,而又面对著檀香山“
钻石头”的灿烂灯光之际,温谷才道:“原,事业上有不如意?”
温谷已经准备好了劝慰词,如果原振侠的回答是肯定的话,他就告诉他,没有人比
他在事业上更倒霉的了,一时的挫折,实在算不了甚么。
可是原振侠却缓缓摇了摇头。
温谷扬了扬眉,笑著,向原振侠举了举杯:“那么,恭喜你,你一定在恋爱了!”
原振侠望著远处闪耀的灯光,神情苦涩,一下子喝乾了杯中的酒,喃喃地道:“恋
爱?或许是,不过……那是甚么样的恋爱?”
温谷看出事情相当严重──眼前这个小伙子,显而易见,有著极度感情上的烦恼。
而且,这个烦恼如果不解决的话,可能会毁了他的一生!
温谷替原振侠添酒时,用老朋友的语调问:“对方……十分难追求?”
原振侠并没有回答,只是发出了一连串的苦笑声。温谷感到有点愤怒,他觉得原振
侠的态度,太不够积极,所以,他又用力在他肩头上拍了一下:“振作一点,老朋友。
照我看,你追求女孩子,应该是容易不过的事!”
原振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别的女孩子,或者是,但不是她!”
温谷直接地问:“她是谁?”
原振侠又一口喝乾了酒,神情更苦涩:“你应该知道她是谁!我知道她到了夏威夷
,我告诉自己:别去想她,随便她在哪里,对你来说都是一样的,她在你身边,或是她
和你相距一百万公里,都是一样的,别再去想她!可是,我还是来了,莫名其妙地来了
,想见她,可是又没有勇气去见她!”
温谷呆住了不出声,他已经知道原振侠心中的“她”,是甚么人了!
他想说几句话,劝一下原振侠,可是不知该说甚么才好。过了好一会,他才道:“
原,你……你和……那女人之间的距离,的确太远了!”
原振侠抬起头来,用失神的目光望向温谷:“没有法子接近?”
温谷苦笑,原振侠那种苦涩的感觉传染了他,他很替自己的好朋友难过。考虑了一
下之后,他才道:“这个女人……她如今的地位是这样高,原,你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
医生,就算你得了诺贝尔医学奖,和她之间,还有一大段距离!”
原振侠咽下了一口口水:“是的,她如今不但实际上,统治著一个国家,而且,在
亚洲大豪富王一恒面前,也有极度的影响力,是国际上最强有力的女人──我真不明白
,自己为甚么不能忘记她?我……那样思念她,只怕她早已记不起,我是甚么人了!”
温谷喃喃地道:“你这样思念一个人,而这个人可能根本记不起你是谁来,这真是
悲剧!”
原振侠又叹了一声,顺手取起一叠报纸来,飞快地翻著,他显然早已看熟了这份报
纸,所以一下子就找到他要找的那张照片。照片相当大,背景是机场,照片中的主要人
物,是一个身形颀长,穿著军装,但是长发在风中飞扬的女郎。
那女郎不论是她美丽的脸庞,还是她那动人的体态,都充满了野性。原振侠怔怔地
望著照片,温谷喃喃念著照片的说明:“黄绢,世界上最富传奇的女性,来本市参加海
底资源分配会议。她不但代表了她的国家元首卡尔斯将军,而且代表了整个阿拉伯世界
。”
温谷念到这里,抬头向原振侠看了一眼,继续念报上刊载的有关黄绢的一切:“黄
绢将军一下专机,就对记者说,她所代表的力量,有开发任何地区海底资源的实力。不
但有资金,而且有足够的技术,亚洲最先进的技术可以由王氏集团提供。所以任何国家
,如果轻视她所代表的力量,将是极度的不智──”
温谷念到这里,苦笑了一下,道:“原,她和我们之间的距离,实在太遥不可及了
!”
原振侠有点失魂落魄:“我不管她现在是甚么身分,只记得她和我在一起时的一切
!”
温谷道:“原,人是会变的!”
原振侠闭上眼睛一会,长叹著。温谷继续念:“黄绢将军最轰动国际的行动是,在
伦敦的国际航空大展上,她一下子就订购了总值六亿英镑的飞机。另一件,是她几乎垄
断了法国出产的‘飞鱼式’飞弹的买卖,这种飞弹在最近的南大西洋海战中大出风头。
据知,黄绢将军曾在法国生活过长时期,所以她轻而易举,可以在法国展开她的活动。
这次海底资源会议的促成人之一,法国的李邦殊博士,据悉,和黄绢将军在法国时,早
已相识。看来,这位美丽得可以作任何杂志封面的将军,是如今世界上,最叱吒风云的
女人!”
温谷一口气念完,停了一停,又把最后一句话重复了一句,才语重心长地道:“原
,你是甚么?”
原振侠的神情沮丧,但是又有一种不可折服的神态:“我是一个男人,她是一个女
人!”
温谷长叹一声:“好了,既然你要执迷不悟,为甚么不直接去见她?为甚么要在我
这里浪费时间?去见她,告诉她你爱她!”
温谷的话,已经接近残酷了,原振侠的身子,不由自主在发著抖。温谷心中感到更
难过,但是他却又必须这样做,因为他喜欢原振侠,把他当作自己的朋友,他不想看到
自己的好朋友,在毫无希望的情形下,沉沦在苦恼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