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保镳无可奈何,他们并没有“滚开”,只是站直了身子而已。
由于李邦殊的态度是如此坚决和凶恶,所以他们两人只好无助地站著,看著李邦殊
的行动。
李邦殊攀下了石堤,站在一块岩石上,那时,他的双脚,已然浸在海水之中了。两
人看到他用一种十分焦切的眼光,望著前面离他不远处的海面。
那一幅海面上有甚么?甚么也没有,只有海水,和月光映在海水上的闪光。
两个保镳中的一个问:“天,他在看甚么?”
另一个显然不满,道:“看起来,倒像是海中有一个裸体的金发美女!”
两人正在低声交谈之际,一个十分大的浪,卷了过来。那浪的来势十分汹涌,一下
子,海水就淹到了站在岩石上的李邦殊的腰际。两个保镳一看情形不对,就算再挨骂,
也要把他弄上来才行了。可是,也就在那一刹间,李邦殊突然发出了一下大叫声,身子
向前一耸,人已经扑向海水之中。
两个保镳吓傻了,连忙向石堤下攀去──这可能是他们犯的一个错误,石堤的坡非
常陡峭,长期受海浪的冲击,十分滑,所以两人虽然连跌带爬地滑下去,顾不得是否会
受伤,但还是有一个极短暂的时间,视线离开了扑向海中的李邦殊。
当他们以最快的速度,使自己在岩石上站稳的时候,那个卷过来的浪头已经退了下
去,而李邦殊也已经不见了!
两个人大叫著,在第二个浪还未打上来之际,便已不顾一切地向外游去,一面游,
一面仍然叫著李邦殊的名字。在半小时之后,李邦殊还没有出现,两人知道事情的严重
,也知道那绝不是凭他们两人之力,能把李邦殊找回来的了。
于是,他们攀上了长堤,奔向电话亭,一面通知黄绢,一面通知警方。
两个保镳的身子还不住在发抖,黄绢望向温谷,冷冷地道:“自然是国际阴谋,李
博士掌握了大批海底资源的实际资料,有许多是还未发表过的,这是人人都想得到的宝
贵文件!”
温谷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如果没有他已知的那些失踪案在前,他也会同意黄绢的看
法。但这时,他却宁愿相信,李邦殊的失踪,和那些失踪案有关联。所以,他迟疑了一
下,并没有立时表示自己的意见。
黄绢已十分坚决地道:“上校──”
温谷忙摇了摇手道:“我只是一个平民,别再提我以前的军衔!”
黄绢昂然道:“我可以使你成为一个将军!温谷先生,帮助我一起粉碎那个阴谋,
在海底资源的分配上,阿拉伯集团一定要得到最高的利益!”
温谷仍然没有回答,就在这时,游艇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喧闹声,有人在大声呼喝,
有人在高声叫著。温谷刚听出其中一个在高叫的,是白恩警官的声音,一个中年人已奔
进舱来,喘著气,道:“将军,李博士……警方找到了李博士!”
黄绢直跳了起来,温谷也不由自主“啊”地一声!警方找到李博士了,那是甚么意
思?至少,这证明李邦殊的失踪,和以前那几宗不一样了?
白恩警官的声音继续传来:“去通知你们的将军,李博士的情形并不是太好,船上
有没有医生?”
随著白恩的叫声,他已经出现在船舱门上,他身上大半湿透了,因为他扶著一个全
身透湿的人。那是一个瘦高的年轻人,面色煞白,看来是在半昏迷的状态之中,还有一
个警官,扶著这个人的另一边。
黄绢一看就叫了起来:“邦殊!”
不问可知,那被扶著的半昏迷的人,就是失踪了,又被警方找回来的李邦殊博士了
。
原振侠本来一直只是失神地坐著,连那两个保镳的叙述,他也只听进去了一半。可
是他是一个医生,一看到了情形像李邦殊这样的人时,他专业训练的本能,却立时使他
活跃了起来。
他以极快的动作,扶著李邦殊在沙发上躺了下来,而且大声吩咐著,要乾的毯子。
再把李邦殊身上,沾满了海藻的衣服剥了下来,并吩咐一个人,把乾毛毯用力擦著李邦
殊的皮肤。
同时,在他的吩咐下,有人拿了一杯白兰地来。由温谷托起李邦殊的头,原振侠撬
开了他的口,强迫他一口又一口地喝著。
忙碌了十分钟之后,李邦殊才伸手,推开了酒杯,睁开眼来──其实,他的眼睛是
一直睁开著的,不过到了这时候,他才给人以他的双眼,可以看到东西的感觉。
他恢复了知觉,第一个看到的人,自然就是在他面前的原振侠。
他先是吁了一口气,然后用有相当浓厚的法国口音的英语道:“我……要打一个电
话!”
所有的人都呆了一呆。
要打一个电话,这本来是一件十分普通的事。但是李邦殊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一恢
复了知觉,甚么都不做,就要打电话,由此可知这个电话,一定是十分之重要的了。
黄绢挥了挥手,立时有人把一具电话取了过来。当李邦殊的手按向电话之际,他的
手,不住地发著抖。原振侠忙道:“我来替你打,号码是──”
李邦殊吸了一口气:“长途电话……”
他又连吸了两口气,才说出了要通电话的城市和电话号码。
原振侠记了下来,拨电话给接线生。当他向接线生说出了那个号码之后,他陡然望
向李邦殊,失声道:“天,我知道这个电话号码!这就是苏耀东的私人电话!”
李邦殊震动了一下,直视原振侠,这时,他的眼神已变得十分有神采:“你认识苏
耀东?”
原振侠点了点头。苏耀东是苏家三兄弟的大哥,苏家三兄弟,正代远天机构掌管著
庞大的产业。在远天机构的总裁古托,埋头在中美洲的海地研究巫术之际,整个机构就
由他们三个人主持。
一个庞大的商业机构的主持人,和才被从海中救起来的深海科学家之间,会有甚么
关联呢?这真是不可思议之极了!
黄绢在一旁,神情也极度疑惑:“苏耀东?我也听说过这个人,他是一个大财团的
主持人,是不是?”
原振侠的心中,又像是被刺了一下。黄绢如果知道苏耀东,那自然是从王一恒那里
得知的。王氏集团和远天机构,都是大财团,相互之间有著你死我活的斗争。王一恒就
曾想以低价,收购吞并远天机构的总部!
(这些事,都记述在《血咒》这个故事之中。)
而王一恒,是和黄绢距离相近的男人,他,原振侠,却并不是!
原振侠几乎想冲动地冲出船舱去,但就在这时,李邦殊却一伸手,抓住了原振侠的
手,盯著他,问:“苏耀东说,知道他这个电话号码的人极少,你和他知交到了甚么程
度?”
原振侠道:“好朋友,极好的朋友!”
李邦殊还想说甚么,原振侠已听到了接线生的声音:“接通了,请说!”
接著,便是另一个声音说:“对不起,苏耀东先生不在,不论有甚么事,请留话,
我们会用最快的方法联络他,请问阁下是──”
原振侠把电话交给了李邦殊,他接了过来,道:“我叫李邦殊,请他回电话给我,
我在檀香山,电话号码是……十分紧急的事!”
他再吸了一口气,放下电话。黄绢立时问:“是谁在海边害你的?”
李邦殊向黄绢望了一眼,却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又望向原振侠,问:“你也
是海洋生物学家?”
海洋生物学家──原振侠立时明白,李邦殊和苏耀东之间的关系是甚么了。原振侠
知道,苏耀东虽然主持一个大财团,但是他的兴趣是海洋生物,是真正的专家。苏耀东
曾向他说过,他要是能不做大财团的首脑,而去研究海洋生物,那他就会有真正的快乐
!
当然,原振侠还是不明白,何以李邦殊一恢复知觉,就急著要和一个海洋生物学家
联络的真正原因。他摇头道:“不,我是一个医生!”
李邦殊“啊”地一声,神情有点失望。黄绢又道:“邦殊──”
李邦殊摇头:“我要休息!”
黄绢显然很少受到别人这样的冷落,但是李邦殊毕竟不是普通人,所以她也只是扬
了扬眉。原振侠道:“让他休息,另外还有船舱?”
黄绢没有说甚么,招了招手,几个人走了过来,想扶李邦殊,但是他却自己站了起
来。当他向外走去之际,他转过头来:“一有电话来,立时通知我,医生,你能陪我一
会吗?”
原振侠怔了一怔,不明白李邦殊为甚么要和他在一起。李邦殊一讲完,就在四个人
的簇拥下走了出去。原振侠在犹豫著,还决不定是不是要跟出去之际,黄绢已经来到了
他的身边。
黄绢的胴体,对原振侠来说,像是在发射著极度的热力一样。当她靠近原振侠之际
,他感到呼吸有点急促。黄绢压低了声音道:“你去陪他,他是一个十分重要的人物,
同时别让别人接近他!”
这种命令式的吩咐,原振侠本来应该十分反感的。可是,这种话出自黄绢的口中,
他除了点头之外,一个字的反对都讲不出来。
黄绢向他微微一笑,原振侠抬头向上约半秒钟,就走出了船舱。
白恩警官向黄绢道:“李博士在离岸大约有八百公尺的一堆岩石上,是直升机用探
照灯向海面照射时发现他的。”
黄绢紧张地问:“在他的周围还有甚么人?”
白恩摇头:“没有。奇怪的是,那一堆礁石是一个很大的目标,直升机曾不止一次
用灯光照射。发现他的机员说,一分钟之前他们还看不到有人,一分钟之后,就看到他
伏在石上。”
黄绢“嗯”地一声:“或许他是那时才游到岩石的。”
白恩口唇掀动了一下,没有说甚么,停了一下才道:“人已找到了,我们可以撤退
了?”
黄绢点了点头,白恩望向温谷,温谷表示还要再留一会,白恩就自己退了出去。
白恩上了岸,就有一个警官过来,道:“缅因州来了一对夫妇,要看看那只手。”
白恩苦笑了一下,他很为那对夫妇难过,他们的儿子如果只剩下一只手了,还有甚
么好看的?白恩心想:或许自己从来也没有子女,所以不知道父母与子女之间,那种血
肉相连的感情。他随即轻哼了一声,就登上了警车,回警局去。
在白恩走了之后,游艇的船舱中静了片刻。黄绢在来回踱著,温谷道:“李博士已
找回来了,我看也没有我的事了!”
黄绢并没有立时回答,直到温谷又说了一遍,黄绢才道:“如果我聘请你保护李邦
殊,你是不是接受?”
温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现在是一个潦倒的私家侦探,没有道理不接受聘请,但
是他还是犹豫了一下:“看来,李博士好像并不希望接受保护!”
黄绢向舱外望了一下,看来有点心不在焉。然后,她转回头来:“保护的方法有很
多种,我想,你是最适合的人选,我不想再有他在海中失踪的这类事件发生!”
温谷又考虑了一下,才点头道:“好,我会尽我的力。”
黄绢显得十分愉快地笑了一下,打开了一个公事包,签了一张支票给温谷。温谷微
微吸了一口气,那足够他两年舒服的生活所需了!
他慢慢地摺著支票,又缓慢地放好,然后站起来:“现在我就开始工作了!”
他说著,就走出了船舱去。当他走出船舱的时候,他听到了电话铃响的声音,同时
,又听到黄绢的声音:“先让我来听,你是……苏先生?”
温谷知道,那是李邦殊要找的人回电来了。黄绢为甚么要先听这个电话呢?他本来
是想到李邦殊的那个舱中去的,这时,他略停了一停,听得黄绢在说:“我是黄绢──
”
听黄绢的口气,像是全世界的人,都应该知道她是甚么人一样。但是接下来,她却
发出了一下忍住愤怒的闷哼声,显然对方并不知道她是谁。接著,便是她提高了声音:
“把电话接到李博士那边去!”
温谷向前走去,向一个水手问明了李邦殊是在哪一个船舱之中。当他来到那个舱门
口时,听到李邦殊正以十分急促的声音在说著:“耀东,你无论如何要来,一定要立刻
来!”
温谷在门上轻轻叩了两下,门打开,开门的是原振侠。温谷看到李邦殊半躺在床上
,紧紧地握著电话,在急促地说著话──其实,通电话的时候,不论用甚么态度,都是
一样的,但是一个心情极度紧张的人,往往会把紧张的心情,表现在态度上。
电话是有著扩音设备的,所以也可以听到对方的声音,那声音相当稳重:“邦殊,
你知道我对海底资源的分配没有兴趣,让海洋保持它的神秘和宁静吧!”
李邦殊的声音更急促,他额上的青筋绽起,声音也有点变调:“你一定要来,和海
底资源的分配无关,你一定要来!”
传出来的声音道:“那么究竟是甚么事?”
李邦殊大声叫著:“我不能在电话中对你说,我也不会对你以外的任何人说。如果
你不来的话,你根本不配自称为海洋生物学家!你只是一个终日在金钱中打滚的商人,
你完全忘记了我们在大学时期的理想,你──”
李邦殊一口气说下去,但那边的声音及时打断了他的话头:“好,我来,我来!”
李邦殊长长吁了一口气,放下了电话。当他转过头来时,温谷可以看到他满面皆是
汗珠,和望向他的不信任的眼光。
原振侠忙道:“温谷先生是我的好朋友,就像苏耀东一样,一件奇异的事,使我们
成为好朋友。”
李邦殊的神情看来松弛了些,喃喃地道:“奇异的事,哼,奇异的事!”
温谷和原振侠互望了一眼,他们都可以听出李邦殊自语的话中之意。他是在说,原
振侠所谓“奇异的事”,其实不算甚么!当一个人这样讲的时候,那就表示,他有自认
为更奇异的遭遇。
原振侠小心地问:“李先生,你的失踪──”
李邦殊立时道:“我没有失踪!”
原振侠感到了一种被拒绝的尴尬,但是他却没有表示甚么,只是道:“等苏先生来
了,或者我们之间会更了解,你需要休息,我告辞了!”
李邦殊望著原振侠,一副欲语又止的样子,而事实上,原振侠也不愿离开。这是黄
绢的船,黄绢在船上,他要是离开的话,不知道再有甚么藉口可以见黄绢。所以他道:
“如果你要我们陪你的话──”
李邦殊并没有甚么特别的表示,原振侠皱著眉,他不太喜欢行事不乾脆,或是说话
吞吐的人。这时,要不是他自己为了黄绢,而心神恍惚,早已表示不满了。在原振侠皱
眉时,红头发的温谷却忍不住了,他用相当不客气的语气道:“如果你不想我们在这里
,也请告诉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