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天降馅饼
() 沈小令还说,她希望我赶紧另找女朋友,早点结婚。如果我不结婚,她也不结婚,她一定要放在我面结。对于此类分手后的唧唧歪歪,藕断丝连式的怀旧,悔恨赎罪式的喃喃自语,我现在已经是相当滇澲厌。我直言相告,现阶段本人考虑的是身上衣裳口中食,没想过别的,望此后勿忧。
高老师的短信依然是充满着母xìng式的关爱,导师式的指引,心灵鷄汤式的安慰。她劝我不必害怕,车到山前必有路,假如我尼濎山穷水尽了,尽管去找她,她是不会对我见死不救的。对于这位我昔rì中的圣洁女神,我的xìng爱启蒙者,危难时解救我的恩人,我总是心存感激。我告诉高老师,我不会让她失望,只求她能早rì与老公恢复关系。
这些短信中真正让我心中一动的,是宋总。他发了大约有七八条,内容雷同:希望我能与他共图大业。他说他一直看好我,特别是看了我跟老爱合写的那部火爆全国的历史剧后,他更加强了对我的判断。他希望我能加盟他的影视公司,轰轰烈烈地大干一场,共同分享劳动果实。对于宋总这个人,我多少有些印象,但不是很好,总的感觉是年纪已经不小,但看上去有着与他年纪不太相称的稚嫩。如果不是目前失业,他的短信我是不会回的。
可我还是给他回了。我说什么时侯见个面吧,面谈比较好。宋总立刻电话打过来,希望今天就要面变。我想了想,告诉他说再过些rì子吧,我有一些事情还要忙。宋总很遗憾,说随时等我通知。
我开始关注智联招聘、51job、《人才报》乃至人才市场的各种现场招聘会,经过一个詡愺右的试验,得出一个显而易见的寻常结论:找个工作不难,找个好工作是相当的难。我不得不承认,在电视台这些年里,我已经变得高不成低不就了。寻常工作我自然是看不上眼,我已经无法放下身段。若出无车食无鱼,我是肯定不能接受的。
我拔通了宋总的电话,约他晚上见面。宋总激动万分,在电话里说我约他得正是时侯,他正要上一部电视剧,迫切需要我的帮助。
晚上七点半,我宋总在一家茶居碰面,宋总还带了一个朋友,介绍给我说这是鲁老师。虽然以前宋总曾到电视台找过我,也在其它场合见过,但我从未认真打量过他,只是点头而过。这次认真观察他,发现他根本不像个商人,倒很像个文人,也根本不像个老总,而是像老总手下的小蜜。他身高不足一米七,长得珠圆玉润齿白滣红,一双善良的大眼睛有些水汪汪的,露出几分女人冕潿,但倒是相当的真诚。说话有些蛡愔不清,语速很快,但传递出的有效信息相当有限,也就是说,他经常说没用的话说重复的话。他身边那位鲁老师倒是身材高大浑厚,嗓音哄亮,经常一语中的。他脑袋硕大,乱发稀疏,一支接一支地抽烟,每根烟只抽前面三分之一,便立刻又换一支,不久他面前的大烟灰缸就变成了一只小号的豪猪。
我问鲁老师,你为什么每根烟只抽三分之一不到就换了呢?他回答说一支烟越抽到后部,那里面毒害越大。他肺不好而瘾又大,所以才这样。莫名其妙地,我觉得跟这位鲁老师很有拥,倒是跟宋总有些说不清楚的隔膜。又听宋总介绍,说鲁老师本是青岛某高校的哲学教授,后因跟系里有了些矛盾,索xìng办了离校手续,在宋总胞兄老宋总běi jīng的一家影视公司里当总顾问和总策划。
宋总特别强调,别看鲁老师是他哥公司的人,但鲁老师和他本人关系更好。此时我才知道,宋氏兄弟都在搞影视。一个在běi jīng,一个在青岛,听起来似乎他哥的实力要比他大得多。
寒喧结束,宋总总算切入正题,他说他很早就想跟我结识了,因为觉得跟我有拥,不过看我在电视台里发展得不错,也不便启齿。现在他已听说我离开电视台了,所以很想让我到他公司里去,各方面待遇绝对不会比电视台里差,而且一来就是副总经理,年终还可以从公司利润里面拿出十分之一给我。
我有些动心。在我落魄之时,有这种等好事从天而降,莫非果真是佛祖保佑?可这从天而落的馅饼,我有一种本能的jǐng惕。当初沈妖婆拿着沈小令那张美女照递到我面前,我就因为不够jǐng觉而吃了大亏,我不想重蹈覆辙。我故作平静,只回答说考虑考虑,并没有急于答应。
我鲁老师开始闲聊,从影视剧入手,渐渐谈到文史哲,鲁老师的学识之丰富不免令我震憾。我无意间提到了我的文学偶像之一金庸,这个拥有十二亿港币资产的,脚踏商界、文化界乃至政界的大腕巨鳄,高手名家,我以为鲁老师也会附合,也会给予较高评价,我期待必要的共鸣,以让我们的玲濎热闹而和谐,可是鲁老师对金庸的反映并不太热烈。
最初我还没看出来,我陶醉万分地说出了金迷或非金迷们都熟知的那二句话:飞雪连天shè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当然,外加一部一万多字的短篇《越女剑》,至今我还记得第一次看《越女剑》的感觉,一顺到底一气呵成戛然而止,余韵无穷。我说着说着不免激动,鲁老师脸上挂着淡淡微笑,只是轻轻颔首,并没有多说。我觉得奇怪,问:“鲁老师,你看过金庸小说了吧?”一直以来,我的结论是:那些不喜欢金庸作品的人,诽谤金庸作品的人,基本上是根本就没读过,或者没认真读过,难道鲁老师也是这种人?那我可就大失所望了。
鲁老师说:“我读过,当然不像你读得那么全,读过五六部,像shè雕三部曲啊,《天龙八部》啊,《笑傲江湖》啊之类。”
“那么你么看待他的作品?”
“文字技巧不错,有一定的史学功底,娱乐价值较高。”
“就这些?不会吧?连北大教授,zhèng fǔ高官都很看中他作品的啊。”
“其它方面都还说不上。金庸的作品习惯用二个筐,一个是复仇,一个是寻宝,在这二个筐里面装进了五花八门的‘奇珍异宝’,看上去jīng彩纷呈,引人入胜。但我希望每一部作品都是富有灵魂和个xìng的美玉雕塑,浑然一体,不是雷同的筐装入杂陈的宝。”
我品出了他这番话里的味道,理解了他的所指。不管他的话是否客观公允,他的确是有一套。他这番话要在我高中大学时代听起来,肯定要说他纯属扯淡,但现在不会这么看了。他有他的道理。
我又转入了我最近才接触到的佛教。我请教他对佛教的看法。鲁老师肯定了佛教对中国的巨大影响,以及佛祖释迦牟尼的伟大,但说个人看法,他似乎有些为难。
“佛教所宣扬所指,的确超越了语言。”他开始挠头,“勉强地、外在地说,佛教就是教你做好一个大阿q,这里的大阿q不是贬义。从某种程度上讲,佛教不是回答问题,也不是解决问题,而是消解了问题。它阻止和消融了你滇濁问,以及提问的冲动。人思考和说话,总是有角度的。但有角度就必然有偏执,所以,当你学会零角度观察时,你才会得到一个全角度,这很难。”
我不免震憾。鲁老师的确有他的一套。他的这番言论,仍然不一定全对,但是它让我豁然开朗。
“凡有断语,必有遮蔽。当你下一个结论时,你是肯定了一部分,就必然漏掉了一部分。所以佛教强调‘一念不生全体现’,这实际上就是用不带任何角度,来得到一个全角度,这是要超越名词、概念、语言才能进行的思维,常人不可能做到,你总是要用语言来思考的。没有语言你就没办法思考,可一用语言思考你得到的就是局部的。”
学会摆妥语言来思维。这是多难,多么不可能的事啊。
“但当好一个大阿q,多少还是有些消极的吧。”
“不,佛教丝毫不消极。它剃除了你生活中大量的伪问题,有多少人整天是在为伪问题在奔波劳累,生气斗狠呢?它可以让你集中jīng力,做有益的事。”
我想起了刚背会的《金刚经》中的一段经文:“是故,须菩提,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生清净心,不应住sè生心,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据说当初六祖慧能就是听到这句“应无所住而生其心”而悟道的。但是,人心怎么能无所住呢?无所住不就成了一空壳了么,不就成了什么程序都没装的一台电脑了么?这是多么玄乎的事儿啊?
我已经不想再多想了。鲁老师的确吸引了我,他的吸引,也多少让宋总多了点引力。宋总见我鲁老师聊得兴趣,他自己被搁在一边儿,有些急,这显然已经跑题太远了。
宋总说:“怎么样,聊得开心吧?考虑考虑我的问题,过来吧,来我这儿,咱们一起干?肯定能干成大事,年轻人,就是要干大事,人老得很快啊。”
宋总原来大我十岁。我问他的公司曾经做过什么片子,他报出了一大堆大名远扬的电视剧,我有些吃惊。再细问才知道这不是他公司做的,而是他们发行的。
“我们搞发行搞十几年了,十年磨一剑啊。我们是有市场感觉的,所以你放心,我们如果在一起,肯定能做成大事。我现在刚上一部剧,剧组已经建成,已经开拍快一周了,我希望你能早点加盟!”
我看了看鲁老师,问:“鲁老师,这部剧是你策划的么?”
鲁老师摇摇头,说:“不,我也是刚从běi jīng过来。”
“你觉得这部剧怎么样?”
“我还不太清楚,不过事在人为嘛。宋总不错,你要是没事干,不妨过来一起做。”
我想了想,说:“行,鲁老师,宋总,我们一起大干一场?”
宋总从他的椅子上弹起来,伸出白嫩的小手簢一握,说:“那就这么定了?要过来就马上,最后明天就去剧组!”
上帝关上这扇门,就会给你开启那扇门。那天夜里,我睡得十分香甜,觉得自己的人生在熄火之后,又要重新燃烧了。我还是忘了,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往往没那么好吃,人总是要始终保持高度jǐng惕。也许,若无鲁老师那番高论,我不会这么快答应加入宋总旗下?
也未必,其实我无从选择。就算我对天上掉下的馅饼永远保持高度jǐng惕,但人饥饿的时侯,还是会先咬一口再说。否则,哪里来的“饮鸠止渴”这个成语?这番思考是我在梦中进行的,醒来后依然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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