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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君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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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念君在大婚之夜被一剑斩于东宫。睁眼醒来却回到三十年前,自己也成了那位结局被浸猪笼的花痴姑祖母。仇人又回来了?仇人爹还是风华正茂?全都站住,她是来扭转乾坤的。等等,这一切都不是偶然?

第1章 恶紫夺朱
随着一声凄厉的尖叫,一道血迹骤然喷射在四扇朱红色双交四椀菱花槅扇门上,顺着夹纱缓缓流进交错的棂条间。
这是东华门内皇太子宫中最后一个黄门内侍的血。
槅扇被人一脚踢开,冷冷的夜风灌进来。
屋内素朱漆床上床敷、床裙皆为正红,其上坐着一个女子,大袖长裙,绛罗霞帔,梳两博鬓,头戴十八株花钗冠。
年少秀丽,却容颜肃穆,神情威严。
她看着来人,冷冰冰的脸上没有半点诧异。
这是今夜方大婚的东宫太子妃傅念君。
此时外头的天上正落着层层雾雨,可一向巍峨阴暗的皇城在今夜却格外明亮,大内宣德楼五门上的金钉朱漆,砖石间甃的围墙上的龙凤飞云图案,都在火光映照下熠熠生辉。
大宋皇城,在今夜染上了一层血色。
漫天的喊杀声传进傅念君的耳朵里,她直视着眼前一个穿深紫色长袍的年轻男子,提着的长剑染血,犹如地狱爬出的恶鬼。
她等来的不是自己新婚的夫君。
那人将手里的东西随手甩在还布置着花生、红枣等干果的榉木月牙桌上。
傅念君向那被丢在桌上的东西看了一眼,脸色立刻变成了惨白。
提着剑的年轻人却看着她笑了,“刚拜堂的太子妃,立时就成了寡妇,这滋味不好受吧?”
她认得他。
周绍敏。
淮王嫡长子,封纪国公,除右羽林卫将军。
少年罗刹,玉面修罗,正是他,一手主导了这场血腥的政变。
而看着桌上自己夫婿头颅的傅念君知道,一切都快结束了。
周绍敏取得了这座皇城,他也将得到大宋整个天下。
她默默站起身,用自己手边大红的盖头包覆住尚且死不瞑目的夫君,她抬起高傲的脖颈,花钗冠上的流苏微微晃动,只对着周绍敏淡淡道:
“恶紫之夺朱也,天下必乱。”
穿着紫色锦袍的周绍敏勾起嘴角,白玉般秀美的脸上有着难言的狰狞。
朱是正色,紫乃间色,傅念君指他即便夺宫,也难成正统。
夺朱非正色,异种亦称王。
周绍敏大跨步走到傅念君身前,狠狠捏住她纤秀的下巴。
眼前的小娘子明眸善睐,神情却坚定无畏,与她娇弱的外表形成极强烈的反差。
她唇上的一抹胭脂灼得人眼睛发红。
周绍敏突然笑了,“可惜这样年轻貌美的小娘子,今日就要命丧黄泉。”
傅念君紧紧咬着下唇,神态虽娇弱,却仍然保留着自己最后一丝勇气:
“那就请你赏我个痛快!”
“好个刚烈的娇娥,只可惜你那贪生怕死的父兄早已经给我磕了几百个响头,连胯下之辱都能忍受,只求我饶他们一命,都是姓傅的,还真是不一样啊!”
他手里的力气又重了两分。
傅念君瞬间变了脸色,他这样侮辱自己的父兄,她本该出言反驳,但是心里却又清楚,父兄做出这样的事,她其实并不感到意外。
她一直都知道,父兄眼里最重要的,只有权势名利。
周绍敏的拇指缓缓地在她的红唇上摩挲过,脸上带着几分讥诮。
傅念君一口狠狠咬住他的拇指,周绍敏吃痛松手,同时又感觉到一股力抬起了自己的长剑。
傅念君空手握住他滴血的长剑,架在自己的脖子处。
周绍敏的剑锋利异常,她细腻的手心开始流血,可她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也是这把剑,割下了太子的头颅吧。
“傅家没有气节,不代表我傅念君没有,你可以说他们没有风骨,却不能说我也是如此。”她的一对眼睛里仿佛燃烧着两簇阴火。
生,不能由己。起码死,还能让她选择。
“动手吧。”
她闭上眼睛,平静地等待死亡的来临。
天下易主,恶紫夺朱,她身为傅氏长女,东宫太子妃,已经不可能会有第二条路了。
“娘子……”
旁边的詹婆婆哭着扑上来拉住周绍敏的手腕,“求您……”
周绍敏冷冷一笑,二话不说提剑就贯入了詹婆婆的胸口。
须臾间,他就叫人送了命。
傅念君眼睁睁看着陪了她母亲一辈子,也陪着自己十几年的詹婆婆倒在了血泊中,无声无息。
她的双手有点颤抖。
周绍敏却面无表情地揭过傅念君的喜帕擦了擦剑锋。
“不自量力。”
傅念君跪在詹婆婆身边,帮她合上双眼,大颗的泪珠终于从眼中滚落。
周绍敏带着几分嘲弄看着她:“自己的郎君死了不哭,倒为了下仆流眼泪……”
傅念君含泪抬起头怒骂:“畜生!”
他骤然冷冽的目光射在她身上。
贞烈的女子不多见,本来还想饶她一命的。
“郎君,您还没好吗……”
突然有下属在门外唤他。
“就来了。”
周绍敏懒懒地应了一声,看着傅念君笑了一笑,这笑容曾经让整个东京的小娘子们趋之若鹜,可是现在,傅念君知道,这是死亡前的警告。
她不由自主地浑身发抖。
“所以,再见了,太子妃。”
一剑贯胸。
傅念君睁大了眼睛。
原来……
这么痛啊……
周绍敏的声音出现在自己耳边,如寒冰般让人战栗。
“可惜啊……”
他叹了一声。
长剑慢慢地被抽走,傅念君不受控制地咳出一口血,顿时只觉得眼前一片红雾弥漫,四周嘈杂的声音都在瞬间模糊起来,她只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得飞快,而浑身上下,只有痛……
死,原来这么不好受。
她闭上眼睛,全身的力气渐渐消失……
她就这样死了。
多么不甘心啊,她这短短的一生,还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她一直都是父亲一个完美的工具,为傅家生,为傅家死。
母亲死前摸着她的脸流泪说过:“孩子,阿娘对不起你,下辈子,不要再做我们的孩儿了……”
对于母亲来说,死是个解脱。
其实对她来说,何尝不是呢?
太子性情阴郁暴虐,对伺候内帷之人多有拳脚相加,她心中多少的不甘愿也只能化为忍耐,好在死后,她就自由了……
她愿自己的来生,终能够为自己活一次。


第2章 一巴掌
疼死了!
傅念君咳了一声,便起身弯腰干呕起来,那被利剑贯胸的痛苦她永远不可能忘记。
冷冰冰的剑锋就这么剜开了自己的心啊!
可是她怎么还会有知觉呢?
死人不该有知觉的啊。
“娘子,您醒了!”
一个圆脸的机灵丫头捧了一盅茶递到她面前,很自觉地凑上来和她咬耳朵:
“娘子,您这回装晕的时间有点久啊,奴婢都快当真了……”
装晕?
傅念君凝神看了看,才发现这是个陌生的小丫头,自己根本不认得她。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问清楚,自己寝房的槅扇就被人一把推开了。
带起了房里的朱帷微扬。
来人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娘子,梳椎髻,饰花钿,穿着素罗的大领窄袖长衫,项饰璎珞和披帛,此时正哭得脂粉糊了满面,身后跟着还有两个打扮相仿的小娘子,二人根本拉她不住。
先进来的小娘子看见傅念君醒着,当即就尖叫了一声,竟二话不说冲上来,一把撂开半跪在傅念君身前的小丫头。
傅念君不明白她要干什么,就被她抬手往自己脸上甩了一巴掌。
傅念君偏过脸,彻底懵了。
她为什么一醒过来就会被人甩巴掌?!
没想到那打人的却又跺脚嚎啕起来:“你个不要脸的,你还敢装晕!你敢勾引杜郎,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说着竟又要扑上来。
傅念君忍着胸口的闷痛,穿着罗袜,一个闪身蹿下床。
两个同来的小娘子一左一右地拉着打人的那个:
“四姐,你冷静点……”
“是啊,四姐,你怎么能对二姐动手……”
刚才被这小娘子撂倒在地的小丫头也一咕噜爬起来,挡在傅念君身前,如护犊的母鸡一般:
“四娘子!事情还没弄清楚,您就跑来打二娘子,哪有这样的道理!我们告夫人去!”
“你去便是了!我怕你们不成!”傅四娘子瞪着眼,说着又哭倒在旁边那个高个子小娘子肩头:
“大姐,事情都那么清楚了,我还能冤枉她不成吗?她又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这回连杜郎都不放过!她有没有把我当作妹妹啊,大姐……”
傅大娘子拍拍她,也对傅念君说:“二姐,你就和四姐说说吧,当时是什么情况,杜二郎是你未来的妹夫,你怎么能……”
她瞧着傅念君的眼神再明白不过。
傅念君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这是她的梦呢?还是她没有死?
但是显然,她不认识眼前这些人,可她们却一口一个叫着自己“二姐”。
“我没勾引杜二郎。”
她说道。
她连杜二郎生得是圆是扁都不知道。
因为疼,傅念君连眼眶里也有泪珠盘桓。
真是无妄之灾。
傅四娘子听了这话却炸了,立刻又道:“春香都看见了,你把手都勾住了他的脖子!你不知廉耻,还敢说自己没有勾引他!”
她身后随即怯怯地站出来一个小丫头,点头说:“我都瞧见了……当、当时芳竹还在把风,幸好我跑得快,不让被她逮住了又要被一顿拧……”
她目光露怯,傅念君发现她却不是看着自己胆怯,而是……
那个挡在自己身前的小丫头。
原来她就是芳竹。
芳竹红着脸插腰骂道:“胡说八道,原来是你这个腌臜的小贱人嚼舌根,敢来这里血口喷人,我不打死你!”
说着竟然抡胳膊上去就要打人,春香忙喊着救命就往人身后躲。
傅念君一阵头疼,看着这房里瞬间乱七八糟的一片。
她一把扯住芳竹,这小丫头比自己矮了半个头,气势却嚣张,张牙舞爪的。
傅念君道:“有话好好说,不作兴打人的。”
她顿了顿,随即蹙眉轻声问:“莫不是我真勾引了那杜二郎?”
芳竹也同样低声回答她:“娘子莫慌神,咱们就按您说的,抵死就是不认!看她们能怎么样!”
傅念君:“……”
好啊,她还真勾引了妹夫!
屋里乱糟糟一团,喊打喊杀的,东京御街旁的酒楼茶肆都没有这里热闹。
“够了!”傅念君大声呵斥。
她真的已经很多年没有高声说话了。
四下里静了静。
她看着四娘子,又把口气放缓道:
“有否勾引杜二郎,这话儿我说了不算,春香说了也不算,长辈自然心中有计量,你这样带着人拉拉扯扯来我屋里闹,是罔顾了长幼尊卑,礼义廉耻。‘幼则束以礼让,长则教以诗书’,先生教你礼仪诗书,就是教你这般作为吗?被人传出去,人家只会说我们家的小娘子不懂规矩,把祖宗的脸都丢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