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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鬓凤钗/古代宅女幸福札记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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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氏不知她心思,笑着拍了下她手,又叮嘱春鸢乔琴带着小丫头们好生服侍,这才起身离去。

江氏走后,明瑜被春鸢压着一直到睡过了午觉,这才起了身梳头。她年岁尚小,所以管她梳头衣饰的丹蓝给梳了个双丫垂髻。如今正是入夏,等梳好了头,身上穿了件樱草黄梅纹提花绸的夏衫,随意照了下镜子,见里面的自己两颊生晕,眸光盈盈,一双凤目眼角微微上挑,眼睫浓翘。虽才十岁,只顾盼之间,隐隐已带了种说不出的袅娜妩媚之态。

明瑜前世对自己容貌极是自负,纵是晓得那男人对自己无意,却仍一心恋慕,带了十分憧憬地嫁了过去,当时总以为凭了自己的容貌才气和小心服侍,不愁男人家不动心。如今死过一回才知道,做女子的要一世好过,容貌才气都在其次,为自个守护自己的心才是正道。

明瑜对这个从前曾梦回了无数次的家充满了新鲜和兴奋之感。整整一个下午,她就在身后丫头们的惊讶目光之中,在荣荫堂后宅的园子里闲逛。踏过用文石铺成冰裂梅花图案的行道,摸下玲珑嵌空的假山湖石,走过深远曲折的廊庑,最后停在了那个占地四五亩大小的池畔。不过初夏时分,已经有荷花红白相间地吐露在碧波之上,绕堤种满了垂柳,尽头是一座船形的双层水阁。

漫长午后闲暇无事,明瑜记得从前她常会在这里临了荷香读书作画。那时不知道这辰光的美好,有时还会抱怨烦闷无趣。现在才知道,就算是这样静静坐在岸边凭风观荷,也是一种安宁的幸福。

晚膳时分。

阮家分支众多。除去同个祖公的堂叔伯各家,阮老太太自己亲生的就只阮洪天一个,所以一直都住在荣荫堂的随禧园中。阮洪天是个出名的孝子,对母亲百般孝敬。老太太年岁渐高,每日也不大出来,只隔几日会一道用顿晚膳,平时身边有从前陪嫁过来的容妈妈带着冬梅冬雪几个丫头跟着。

明瑜到了饭堂之时,见里面已经站满了伺候用饭的丫头婆子,比自己小两岁的庶出妹妹阮明珮也已经到了,一双眼睛正四处乱转,看见明瑜,立刻笑嘻嘻迎了过来,叫了声“阿姐”。

明珮是已经没了的刘姨娘生的,相貌随了她娘,杏核眼,樱桃嘴,身量虽小,只已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那刘姨娘是江氏嫁过来前就有的一个通房,后来生了明珮,就被抬成了妾。只是命薄,生了后身子就一直不好,靠了药一直熬到明珮六岁之时,这才病去了。这两年明珮就一直就跟着江氏过。江氏出身书香门第,为人温婉,对这个庶出的女儿也极是用心,吃穿用度教养与明瑜都一般无二。只是明珮从前也不知是不是被刘姨娘教过什么,颇有心计。晓得自己是庶出身份,总觉得家中下人看待自己与那个姐姐有些不同,且父亲又偏爱姐姐,心中更是存了个疙瘩。

只不过面上没显出来,平日看见明瑜反而满口奉承。

明瑜记得前世自己出嫁后的第二年,从江州来信中知道明珮也嫁给了本城一个官员家的儿子做正房。那时阮洪天已经受了太守官职,再配以这样的家财,所以对方非但没有嫌弃明珮的庶出身份,反倒是他先上门来求亲的。及至再几年后父亲获罪,没了荣荫堂这方高瓦的覆蔽,连自己这个嫁入侯府的嫡女也落得这般下场,她想来更不会好到哪里去。

明瑜从前不待见她这性子,所以姐妹两个关系也只一般。如今重活一世,再看明珮却大不一样了,在她眼里,明珮不过是个孩子而已,便是那些摩擦,现在想起来,也都并非你死我活的缘由。自己一个死过一回的大人,若连这点心思也放不开,那就真的白活一回了。思及此,便朝她点头微微笑了下,应了声“妹妹”。

明珮不过是应景叫她而已,见这姐姐不似从前那般对自己态度冷淡,心中有些纳罕,站到了她身边时还不住偷眼打量几下。

明瑜安静等了片刻,听见前堂珠帘被拨动的声音,传来一阵和着拐杖拄地的走路声。晓得是人过来了,精神一振,压下心中的微微紧张,看了过去,见穿一身菘蓝团福纹、鬓发灰白的阮老太太正柱了拐杖被簇拥了过来,身边左右是江氏和自己的父亲阮洪天,身后跟了冬梅冬雪及另些随禧园里的小丫头。

阮洪天此时三十左右,正当壮年。明瑜记得自己小时一直觉得父亲是这世上最英伟的男子。再次打量,也是如此。现在的父亲,年轻又英俊,举手投足间都带了豪迈之风。自己前世之所以会中意那个错看的人,求了父母用了千方百计把自己嫁了过去,只怕也不过是在那人的身上依稀看到了父亲的影子吧?记得早几年自己还小时,经常会扑到他怀里,他也把自己举得高高,用有胡渣的脸去刺她的脸蛋,父女俩嬉笑不停。后来渐大了些,这才改了没这样亲热。如今想起,心中竟是极度怀念。

明瑜心中激动,朝前走了半步,先叫了声“祖母”,正要再叫爹,阮洪天已是看见明瑜,疾走几步到她跟前,打量了下笑道:“阿瑜可好全了?若还脚软,再休息几日。”

“瑜丫头是随她娘去做善落水的,有她娘的这善心,佛祖自然保佑。”

明瑜还没回答,老太太已是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当年老太太有心把自己的一个远房侄女嫁给儿子,不想明瑜祖父却求了门这样的亲。且江氏入门后不过只生了个明瑜,阮洪天自前头那个妾没了后,也并无再纳妾的意思。所以这么多年,任是江氏百般用心侍奉,老太太对她就是隔了层纱,对明瑜自然也不喜。

“已经全好了。爹放心。”

明瑜见江氏神色有些黯然,心中也是难过,只作没看见,朝阮洪天点头笑道。

阮洪天笑了下,拍拍她肩道:“上去坐吧。”

明瑜等老太太坐在了主位,父母两个分坐左右,这才坐了,明珮也坐在了她下手。

阮家人吃饭之时,讲究不说话。菜一道道鱼贯送了上来,不过略微尝了几筷,有些连动都没动过就原样撤了下去。明瑜吃了半碗香稻饭,两个瓤鸡卷,肚子也就饱了。

“这鸭掌煨得酥烂,倒能入口。”

老太太突然说了一句。门口立着伺候的管厨陈妈妈听见,一喜,立刻说道:“是用桑柴火细细熬出来的,比寻常柴火更能叫肉烂,且可消解秽毒。”

老太太微微点了下头:“有心了。”

“好。回头去账房支赏钱。”

阮洪天立刻朝陈妈妈道。陈妈妈喜不自胜,连连鞠躬道谢。

明瑜悄悄打量了下自己的祖母,见她从坐下后到现在,脸色就一直沉着。下个月十五就是她六十大寿,一向孝顺的父亲会大操大办,不止本城,连临近几个城的人也被惊动,直到大半年后,那场后来父亲获罪后被指逾越了太后寿制的阮家老太太六十大寿的寿筵才渐渐不被人或艳羡,或妒忌地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如今各种事项都必定已是安排得差不多了,她就算此刻想劝父亲稍微收敛些也晚了,而且一时也想不出用什么适当的借口劝阻父亲去行孝。

明瑜正怔怔想着前事,桌上各人也都各自用完了饭,丫头们撤去盘盏,送上了净口用的腊月早梅制成的暗香茶。

“洪天,下月我的寿日,随意摆几桌请些本家故交就可,不必太过铺张。我知道你素来爱甩大袖,我从前劝着你,你便收了些。我不说你又照旧。如今我年岁大了也管不动你。我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到如今还没见着孙辈的面,你弄再大的排场我也不稀罕。”

老太太喝了口茶,吐在丫头递过来的铜盆里,拿个帕子压了下嘴,慢慢道。

明瑜见祖母又借机敲打母亲,心中有些难过。看向了父亲,见阮洪天神色自若,笑道:“母亲的心思做儿子的自然知道。母亲放心,并无什么大排场。不过略微应景备置了下。太过寒酸,儿子怕被人背后说道我不孝。”

老太太嗯了一声道:“这就好。我回了。”话说着,慢慢要站起来的样子。江氏急忙过去扶,手都探过去了,老太太却是看都不看,接过身后冬梅伸出的手,这才起来。江氏立着,微微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

众人散了去后,明瑜带着自己丫头回了漪绿楼,洗漱换了衣服,坐在楹窗前就着灯火看书,只心却一直静不下来。

离荣荫堂坍塌还有十年。十年对有些人来说很漫长,但对明瑜而言,却仿佛明天就要到来。阮家的祸不是一朝一夕间招致而来的。她想未雨绸缪,防微杜渐,面临的第一件事就是祖母的这场寿筵。尽管已是筹备完全,但是如果可以,她还是想努力下。

第四章

明瑜一直怔怔坐着,直到听见传来轻巧的脚步声,春鸢到她身后道:“姑娘身子刚好,莫太费神,还是歇了吧,已是戌时一刻了。”

明瑜抬眼朝楹窗外看去,见一轮金黄望月正挂在东南的桂枝上,这才惊觉,伸个懒腰站了起来,除鞋爬上了床。

春鸢给她理了书,放下帐子,往熏筒里新添了两块芸香挂好,这才吹熄灯,轻手轻脚地合门出去了。

明瑜又辗转了良久,这才在带了几分甜蜜的芸香气息中慢慢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家人用早饭时,听方才父母的偶尔几句对话,明瑜知道那用来宴贵客的意园已整葺完毕,父亲今日要和一些本家以及门下的文人一道去游验。

老太太下月寿筵招待贵客时自然轮不到她出场,后来只是从家人口中听到了些描述。知道一场下来,意园里排场之阔大就不必说,光是在外摆出的流水席就叫人为之咋舌。有句俏皮话说的就是那日江州城里大小酒家的厨子俱是被阮家雇了,关门闭客,要吃酒的只管去阮家。如今晓得父亲要过去,心中一动,便朝他甜甜笑了下道:“爹,我也想去看下。”

江氏摇了摇头:“今日过去的都是男人家,你一个女孩去了做什么。”

明瑜朝父亲看去,嘴微微一扁,做出委屈的样子,阮洪天看见了,便道:“倒也无妨。一来阿瑜年岁还小,二来今日去的都是些本家的人。若有生面孔,叫阿瑜带了下人自己闲逛便是。是自家园子,还怕走丢了不成?”

江氏笑道:“自古云慈母多败儿,我瞧倒是慈父多败女了。没见过像你这般宠着女儿的。”

明瑜见坐下首的明珮眼巴巴望着,一脸欣羡的样子,便道:“爹,娘,我一人带丫头逛也没意思。索性把妹妹也一道带去。我瞧今日天色正好,就当仲夏游园。”

阮洪生喜爱明瑜,一则是她占了家中老大,男人家对自己的第一个孩子总是倾注了多些的情感和注意,二便是喜她才气。这个庶出的女儿虽日常用度都与明瑜一般无二,但情感上却没这般待遇了。只他也有些晓得这姐妹两个平日不是很投缘的,今日听明瑜竟主动开口替明珮求出门的机会,倒是有些惊讶,看了一眼,便含笑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