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些个想法肖妹并没有实施。一来她是个念旧的人。她非常舍不得故土,非常留恋自己的家人。
肖妹是一个不善于跟人交流的人,家里的事虽然很烦,但是她从来没有跟家庭以外的任何人说起过,这一点她与所有的女人都不同。她没有大多数女人天生具有的倾诉欲望,她自己什么事也不愿意和无关的人说。她和丈夫三天两头打架,街坊四邻都知道,但是没有人知道因为什么。致使外面出现一种传言,说她有了钱了就看不起丈夫了,嫌弃了……等等。这些传言不断的传到她的耳边,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要自己去跟朋友说说,解释解释。在她出了事之后,那时候法院判决已经下达,有媒体报道说她:“长期受虐待,不会处理家庭矛盾”。
肖妹说,到任何时候,她都敢说自己不是故意天生要杀人的,如果李铁不逼她,她不可能做那样的事。她不是一个不善良的人。她是女人,具有传统女人的所有德行,她做不了太过分的事,可是,李铁的死却让她无法面对任何人,她没办法跟任何人解释自己的无辜和无奈。她觉得她在没有办法的状态下才想了那样一个办法,而且当时,她找到那些人,并没有想把李铁杀死,她只想找人教训一下他,吓唬吓唬他。但是,事情到最后她又无法控制了。
她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真的没有想到。
她想,事情是自己做的,政府怎样处置她都是应该的。杀人偿命,一命赔一命吧。虽然她有千万条理由杀害李铁,可是她本心并没有想杀他。可是,李铁死了,是她花钱雇人杀了他,这个事实她没有办法解释。是事实,事实是她花钱雇人杀了李铁!
在看守所的时候,她就想:自己做的蠢事,怪不了别人。进了看守所,事业没有了,孩子没了父亲也没了母亲,公公身体也不好,娘家人儿也自己有自己的孩子,她的孩子没有管了,这有点让她无法接受。但是当时她并没有感觉到太大的恐惧,没有觉得死有多可怕。当时唯一觉得比较难过的是孩子太可怜了。
她两次婚姻生了两个儿子,两个儿子都特别聪明。然而两个儿子全都被她耽误了。
第一次婚姻毁了她的大儿子。虽然离了婚,孩子跟他的父亲一起生活,但孩子天生跟她的感情很好。她想尽最大力量减少父母离婚对孩子造成的影响,但是她根本做不到。对一个母亲来说,把孩子生下来,把一个生命放置到人世间,自己并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责任,她觉得自己真是太残酷了。可那都是她过去做过的事,这一切都发生在她三十岁之前,她唯一可以给自己开脱的是当时自己还没有长大,还没有完全成熟。可让一个幼小的心灵去承受由于父母做人的失误而带来的损失,对孩子来说也是不公平的。所以她无法原谅自己。到了监狱以后,她更加不能原谅自己。
家庭的破裂,带给孩子的打击是她当时没有想到的。儿子上学后成绩一直不太好,她觉得跟家庭的变故有相当大的关系。因为儿子上了学之后,对她说:“不管怎么说,你都不应该离开我。”听到这话的时候,肖妹还没有意识到孩子心底有多深,她对儿子说:“那时候你太小,不懂得大人的事。”再多的事,肖妹无法跟儿子说。她发现,儿子虽然看到了父亲跟另外一个女人在一起混,但是很快就忘记了。那件事对孩子的打击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大。因为后来她发现儿子各方面表现出的都比较正常,没有太大的变化。行为上基本和普通孩子一样,性格也不怪,很随和。
在得知丈夫和那个女人的事以后,肖妹把他们之间相互写的信全都留下了。她想,万一孩子大了不理解她当时的选择,她会拿那些信来说明自己。那个时候她想得更多的是如果孩子不理解自己,“我该如何跟他解释。”很少想到那个幼小的心灵深处会想些什么。
到了监狱以后,她非常自责。作为一母亲,她没有尽到一个母亲应该尽到的职责。离婚之后孩子跟随父亲许进住一起。而许进除了能给孩子提供衣领住行等基本生存的所需之外,基本不具备教育孩子的能力。而孩子的吃喝拉撒也不是许进能够料理的,当时孩子只能由孩子的爷爷奶奶照顾,隔代人的溺爱,对孩子的成长也是致命的影响。儿子没有享受到他最需的母爱,他最需要母亲的时候,她却没有把他留在身边,这是她永远后悔却又永远没有机会补救的事。
生第二个孩子的时候,家里请了保姆,孩子一直由保姆带着。上了学之后学习成绩却一直挺好,但她进了监狱之后,给孩子的打击太大,儿子的成绩急转直下。母亲因为雇人杀了父亲而入狱,这件事无论如何对一个小孩子来说是残酷的,无法理解的,她知道这件事给儿子的打击是致命的。
8.她杀了孩子的父亲
她杀了孩子的父亲,她愿承受世上所有苦难以保佑儿子
回顾两次婚姻的两个丈夫,肖妹觉得她的第一任丈夫许进从形象到能力都应该算是不错的。他高高的个子,不胖不瘦,行为举止彬彬有礼,办事很有分寸。人品在生活条件不太好的时候,也还算可靠,但是有了钱以后,人开始变化。肖妹一直认为是有钱之后许进发生了变化,她始终认为许进的人不坏,也不是天生就沾花若草,只是有了钱之后开始学坏。
她说他们刚结婚的时候,许进安分守己,每天按时上班下班,没事从来不晚回家。对家里任何事情都非常上心,该今天做的事情从来不拖到明天,他人很勤奋。从单位里出来以后,他自己单独组建了一个安装队,包了一些工程。
第二任丈夫李铁,是因为她有了第一次失败的教训。首先形象上就非常不好,这是因为她觉得形象不好有安全感,至少不会在男女问题上出差错,他绝不会去招三若四,因为形象上一看李铁就不会引起女人的注意,更难引起女人的兴趣。肖妹在这一点上,两次的选择的确走的有点极端。当时她选择的依据是,虽然自己结过婚、有过孩子,但是她的形象比李铁好。
好的形象弥补了她结过婚的不足。这一点上,肖妹觉得也算是一种平衡。所以李铁形象的缺陷和她有过婚史,两方面相抵,她觉得两个人心理上都能接受。而最终让肖妹决定选择李铁最重要的一个因素是,她当时觉得李铁是一个很顾家,很有责任感的男人。结婚之后家庭生活不会出现太大的变动,也就是说,李铁给她留下的印象是永远也不会背叛家庭,不管他有钱还是没钱,都不会背叛肖妹。基于这些判断,肖妹觉得自己的第二次婚姻的选择是稳妥的,并不是匆忙的。所以她对这次婚姻是报了很大希望的。
与李铁结婚之后,很快生了孩子。又一个儿子的降生给肖妹带来了更深厚的母爱情怀,她想这一次,她绝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对不起孩子了,她要守在孩子身边,亲手把孩子带大。但是,儿子很小的时候身体就表现出来不是很强壮。不爱吃饭,厌食,爱生病,给人的感觉是体质比较弱。
于是她把孩子带到医院检查孩子是否有先天性的病症。
检查结果,虽然孩子肤色黄白,缺少血色,但是并没发现有什么病。
大夫问她:“孩子的父亲身体怎么样?”
肖妹一愣:他难道有什么病么?于是她回到家对李铁说明了大夫的意见,并建议李铁到医院做一次检查。
从这个时候起,肖妹开始留心李铁的身体。果然她发现他老是背着她吃药。
客观说,丈夫李铁的体格虽然看上去不是很健壮,但是当时他并没有病。结婚前她曾经问过他身体那么瘦弱,是不是有什么病?李铁说,什么病也没有。结婚之前,他们按规定到医院做了体格检查,当时也没有发现什么不适。结婚以后,有几次肖妹发现李铁偷偷吃药,而且很怕她知道的样子。她曾经想趁他不在的时候去看看他吃的什么药,但是他把药藏得非常隐秘,她没有找到。
当时她想,之所以他不当着她的面吃药,很可能是出于男人的一种自尊,他不想让她知道自己体质虚弱。因为偶然的情况下,肖妹得知了丈夫所吃的药全是“壮腰健肾”之类保健药品。
男人自己觉得在女人面前最没面子的事,就是在床上的不力。肖妹想,既然他不说,那她最好也就别问了。也曾经有那么一次,她想告诉他其实她是不计较他的,但是刹那间她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丈夫是一个“大”男人,大男人不想让女人知道的事,她如果自作主张,假做聪明,在他面前显示自己什么都知道,即使她是好心,丈夫也不会领情,甚至会感觉受到伤害,这一点肖妹非常明白。所以,丈夫背着她吃药的事,她虽然早就有所察觉,但直到最后丈夫也不知道她已经知道了。
在肖妹好说歹说的劝说下,李铁终于同意到医院去做个检查,但是他要求自己去,坚决不让肖妹陪同一块去。之后,肖妹在李铁的病历上,发现李铁患有先天性肾病。
肖妹说,在得知了丈夫的病之后,她开始帮助他进补,花多少钱她从来没有犹豫过。那个时候,她生意做得已经相当大,有别人送的,还有他们自己买的,总之各种相关的高档补药,李铁就没有间断过。依肖妹的想法,两口子过日子,家里有了钱,最重要的就是全家人的身体,所以不管李铁需要什么东西,吃的用的她从来都不限制。虽然她的工作相当忙,但是却非常注意给对李铁的补养。
在丈夫吃药的情况下,肖妹怀了孕,所以儿子的身体至今仍很虚弱,想起这一点,她不能不恨李铁。如果李铁把他的病如实告诉她,她会想办法给他补养,绝不会让儿子身体那么弱的。
肖妹说,儿子的身体本身就不算太好,又加上在同时失去了父母的关爱和照料。等到她将来出狱时,说不定儿子已经娶妻生子。他们如果能够理解母亲,并接纳她,她会尽力为他们做点力所能及的事。万一他们不理解,不接纳她,那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她也不想再为自己在孩子们面前解释什么,因为她已经把事情做到了极致,不管怎么说也是杀了他的父亲,孩子不原谅她也在情理之中,孩子怎么做她都不觉得过分,孩子怎么做她都能接受。
只是,她觉得孩子太苦了,十几岁便没有人管了,失去了父母之爱,而且经历了这个年纪的孩子不应该经历的事,她觉得这一切都是她一手造成的,不管有什么原因,最终做错事的还是她――一个非常不称职的母亲。因为自己的原因给儿子造成的巨大的伤害,她永远无法原谅自己。一辈子生活在地狱中,她都觉得应该。她要用自己承受的苦难,人世间最大的苦难为儿子祈求上天,她愿意上天降所有灾难给她,只要保佑她的儿子别再吃苦,别再受罪,她愿意付出所有,甚至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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