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怀手足无措,他哪里料到刚才发生的一切全部让胡蝶看到了。
“你向我借钱,说你做生意,原来你的生意都做到舞场、赌场妓院里去了。你向我借钱还不算,还挪用我父亲公司里的钱,你这样做对得起谁啊!”胡蝶已忍不住痛苦,她捂着脸哭了起来。
“其实,我不过……是太……寂寞……都是……逢场作戏……”林雪怀知道自己这次是赖不过去了,理亏地小声说道。
“逢场作戏?对,你说得很对!你对我难道不是逢场作戏吗?”
林雪怀一咕辘从床上跳下地来,跪在胡蝶面前,发誓道:“我对你的感情,一直没有改变过,如果离开你,我会……瑞华,你别哭了,我知道错了,我改,我一定改还不行吗?请你一定给我一个机会……”
胡蝶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审视地看着林雪怀。林雪怀连忙躲过胡蝶的目光,低着头说道:
“瑞华,你放心,我会痛改前非的,我会把精力全部投入到生意中去,把胡蝶公司的生意做好,你可不能对我失去信心呀!再说,如果你不给我这个机会,一旦分手,对你的名声也不好啊……”
胡蝶此时的心已软了下来,看到林雪怀如此狼狈的样子,她认为是林雪怀一时糊涂而走了错路。她认真地说道:
“但愿你能珍重我们俩人的前程,悔过自新。”
林雪怀马上从地上爬起来,两手抓住胡蝶的肩膀,有信心地说:“让我们重新开始吧,我会努力的。”
胡蝶点点头,接着说道:“雪怀,从今以后,我要把经济一项,严加监督,这样对你对我也许都有好处。”
此后,林雪怀如冬眠一般闷在家里,数日足不出户,实在闷极了,就到桂兰寓所的妓女那里去,但到半夜又被撵了出来,因为他现在已没有足够的钱让妓女捂热。每想到此,他还真留恋起胡蝶了,因为他现在已一无所有,离开胡蝶还真寸步难行。
林雪怀现在觉得有满腔怨愤无处发泄,胡蝶每次给他的钱只够在家喝酒,更不用说去赌场、舞场了。他只有天天拎一酒瓶,把怨愤全部发泄到酒上,日日喝得酪配大醉,在混沌中度日。
《歌女红牡丹》已到了录音阶段,胡蝶无暇顾及林雪怀,她想等完成这部有声片后,好好和雪怀谈谈,这时她想起父亲对她说过的话:“当断则断,不断则乱啊!”。可胡蝶还是不忍心和林雪怀一刀两断,她觉得,雪怀如此浪荡行为,肯定是寂寞所致,等以后和他在一起的机会多了,他也许就不会如此了。
面对林雪怀的不检点行为,尽管父亲和同事们再三叮嘱不要再和他交往了,但她还是在心里抱有一丝幻想,希望林雪怀就此改过自新,重归于好。
但事情并不如胡蝶想象的那样发展……
林雪怀闲着无聊,只得把市面上的各种大报小报买回来消遣。一日,他忽然看到上海一家名为《大报》的花边新闻:
“胡蝶女士与XXX共下舞场!”
在这则花边新闻里,又叙述了胡蝶和影界某些同仁关系暧昧云云。甚至有记者“目睹”胡蝶和XXX在XX旅馆共开房间。
其实,此类小报原以捕风捉影乃至肆意捏造所谓名人隐私为能事,目的只在招徕读者,以赚昧心钱,所刊内容多不足信,一般人也懒得与他们计较,往往一笑或一怒即了之。
然而,此时的林雪怀原本就对胡蝶心存疑虑,加之这几天心情恶劣,读了小报上的内容后,犹如火上浇油,勃然大怒。他竟以为自己抓住了胡蝶行为失检的铁证,便跑到明星公司当面斥责胡蝶。
当林雪怀把报纸举到胡蝶面前时,胡蝶又气又急:“你怎么能相信这种报纸?这明明是肆意捏造以招徕读者。这种无中生有的事情要是都去相信它,那天底下真是没有可相信的事了。”
但林雪怀对小报上的内容居然坚信不疑:“无风不起浪嘛
“雪怀,你这是什么意思?”
“需要解释吗?小心越抹越黑。胡小姐,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林雪怀拉开车门,钻了进去。随之扬起一阵尘土,落在胡蝶的衣裙上。
此后,胡蝶曾两次去找过林雪怀,向他耐心解释,但林雪怀却不予谅解,耿耿于怀,两人不欢而散,从此中断了约会,时间为1930年11月15日。
影片《红牡丹》在录音过程中碰到了很大的困难。演员们以前演的都是默片,从未受过台词的训练,第一次拍有声片为影片配音,虽然事前已将对白背熟,并请人专门教授国语,尽可能做到字正腔圆,但到真正录音时,所有的演员都不免十分紧张,结果,不是念错,就是念得太快或者太慢了,和银幕上的口型对不上。如此试验了四五次,才最后成功。
影片《红牡丹》中还穿插了红牡丹演出《穆柯寨》、《玉堂春》、《四郎探母》和《拿高登》四出京剧的片断,这是整部影片的精彩部分,此前电影中的戏剧片断为无声所限,多是表现做功的武戏,此次则是首次在银幕上展现唱功,配音时,直接从梅兰芳的原唱片中转录。公映时,观众不知此内幕,以为是胡蝶亲唱,对胡蝶又多了几份敬佩。
却说这一天,胡蝶等人正在百代唱片公司录音,这时有人进来通报:
“胡小姐,有人找你。”
话未说完,一个穿西装的中年男子已走了进来,他先递过
名片,说道:
“你好,胡小姐,林雪怀先生已委托我和倪征澳为他的律师,我是鄂森。”
“律师?”胡蝶一愣。
“是的!今天,我受林先生之托,给您送一封信。”鄂森说着将一封信递了过来。
胡蝶满腹疑虑地接过信,打开来看。胡蝶读罢,悲愤交集,涕泪长流。原来这是封解除婚约的信,信中引用了社会小报上所载胡蝶的种种风流韵事,直斥胡蝶“行止不检,声名狼藉”,并言明从此“恩绝义断”,并聘请鄂、倪两位律师商洽解除婚约。
“明星”诸多同仁,大多知晓胡、林情缘的由来,也了解胡蝶为人处世一贯谨慎,小报所载,纯属谣言。见林雪怀如此执迷不悟,如此糊涂任性,都很气愤,纷纷劝说胡蝶当断则断,不然,苦果更多。
胡蝶回到家中,将林雪怀欲解除婚约之事告知父母,父亲胡少贡气得来回在地上踱步,母亲在一旁唉声叹气:“这是怎么了,雪怀为什么这样对待瑞华?”
“那个人我算是看穿了,天天不务正业,舞楼酒楼赌场进进出出,行为不检。他一定是觉得瑞华不像过去那样由着他了,他才想出这个办法来要挟瑞华,为了瑞华以后老老实实供他花天酒地,却再也不管他!”胡少贡咬着牙恨恨地说道。
“他这不是讹诈吗?”母亲又说道。
“他正是看中了我们这些人重名声的心理,不肯轻易闹出解除婚约的新闻,所以才敢倒打一耙,先发制人!”
“那应该怎么办?”听完胡少贡的一席话,母亲有些发怵了。
“怎么办?按我说,当断则断,跟他解除婚约就是了。”胡少贡斩钉截铁地说道。
“瑞华,你说应该怎么办?”母亲又征求起胡蝶的意见。
胡蝶擦擦眼泪,抬起头,看着桌上的信幽幽地说道:
“我想,……这也许并不是雪怀深思熟虑考虑周详后的结果,可能只是一时的冲动,我想……我想给他写封信,也许他现在已经回心转意了……”
胡蝶心中虽气恼万分,但仍不能痛下决心,结束这段曾使她感到幸福的情缘。看着女儿如此痛苦,胡少贡摇摇头,长叹一声:
“唉,也好。你这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呀!”
于是,胡蝶给林雪怀写了一封信,试着询问解约的条件,看看林雪怀是否有回心转意的可能。很快她就收到了林雪怀的第二封来信,对胡蝶的试探根本不予理睬,而再次以断然的口气“声言思断义绝”,“惟坚决要求解约”。
至此,胡蝶才最终明白,她与林雪怀的这段令她难忘的情缘已无法也无必要予以挽回,乃痛下决心,斩断情思。
主意一旦确定,胡蝶顿感一种解脱后的平静。回想起三年前与林雪怀订婚时那卿卿我我笑语殷殷情意绵绵的场面虽然不无伤感,但三年来恩恩怨怨,自己待林雪怀一片真诚问心无愧,特别是近半年来,林雪怀已迹近无赖,自己如此委屈求全忍气吞声,真可谓已仁至义尽了。
现在,自己若再不悬崖勒马,那等待着自己的恐怕真的要是红牡丹般的悲惨命运了。念及此,跳出感情漩涡的胡蝶深感后怕。
为了顺利解约,胡蝶聘请了上海的著名律师詹纪凤为她办理解约事宜。詹律师在向胡蝶及其家人详细了解事情的全部经过后,向胡蝶建议:先向林雪怀提出解约条件,主要是索回林雪怀所欠胡蝶的欠款,以尽可能地挽回经济上的损失。
然而,对于胡蝶提出索回欠款的条件林雪怀根本不予置理。于是,詹律师对胡蝶说道:
“现在既然他对这种私下调解不予理睬,恐怕……你就只剩下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
“胡小姐,现在只能由你上诉法院,控告林雪怀无故解除婚约!”
“上诉法院?”胡蝶从未想到这一层。
“是的,这叫先下手为强。只有这样,才可能挽回胡小姐作为一位女明星的面子!”
胡蝶有些犹豫了,她并不想将事情弄得太大,她抬头看了看父亲。父亲点点头道:
“事到如今,恐怕舍此之外,别无他法了。”
1930年,胡蝶将一纸诉状递到上海地方法院,地方法院又将控案移转第一特区地方法院,胡蝶从此陷入了长达一年之久的婚约诉讼。
1931年初,特区地方法院正式受理胡蝶的诉案,并于2月上旬发布公告:本院已排定审理日期为2月28日,审案地点为本院第九民庭。接着,又向原、被告双方发出传案,吩咐听候审理。
上海新闻界马上闻风而动,对于林雪怀读者观众可能不大了解,但对于红影星胡蝶,市民们无不家喻户晓。她成名之后始终是新闻界特别是一些小报关注的对象。平日有点小事都要大肆张扬一番,有时甚至无中生有、无事生非,此番要与订婚几近三年的未婚夫对簿公堂,岂有不借此大做文章之理。
一时间,上海各家大小报纸充斥了胡蝶情史风波的文字,法院尚未开庭,小报记者们已把此案炒得沸沸扬扬热火朝天,报纸的销量一时洛阳纸贵,报社的老板们也都面露欣喜之色,派出得力记者去采访胡蝶状告未婚夫无故解约之事宜,以便为市民茶余饭后送来上好的谈资。大家都在等待着开庭之日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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