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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滩风月女明星 第4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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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方就补贴的数额和期限经过了一番讨价还价后,终于达成了一致意见,于是,两人在由伍澄字拟定的约据上签字。约据全文如下:

阮玲玉张达民脱离同居关系约据

立脱离关系约据人阮玲玉张达民(以下简称甲乙)今双方曾一度发生恋爱同居关系,现为彼此免日后争执,订立脱离关系条件如次:

(一)双方自签约后,彼此各图自立,不相干涉,所有男婚女嫁亦各任自由,并声明以前并无婚姻关系。

(二)甲因生计较乙为优,并于脱离后士。乙方生计果有困难情形,甲为念旧日之恋爱之情,仍需酌量津贴,但每月至多一百元为限,以二年为期,期满乙不得再有任何要求。

(三)前条甲之生计若不能继续维持时,乙不得以此为要求。

(四)乙之生计如若不要甲之津贴,以友谊将实在情形商告,不得有不实之事瞎欺甲方。

(五)双方为名誉保障起见,约定对本约不为登报。

(六)乙方对甲方之津贴依照第二条,若遇困难实甚,经甲方同意,按月之给付有时超过一百元以上,则陆续给付以二千四百元为额。

(七)双方以前手续,自立约之日后为清楚,以后不得有任何项事件之主张。

(八)本约一式二纸,各执一纸为凭。

阮玲玉

张达民

伍澄宇

民国二十二年4月14日

张达民拿了这份约据就匆匆回福建去了,返回福建不久,又丢掉了饭碗。失业后的时日,他几乎每月就靠这100元的津贴过活。当然这是后话,容后再叙。

阮玲玉自与张达民有了这样一纸协约后,心中稍有平静和安慰。可她哪里知道,更大的风波还在后头呢!

继《城市之夜》以后,阮玲玉参加了《小玩意》一片的拍摄,这是一部由孙瑜编导的新片。孙瑜是阮玲玉的恩师,阮玲玉最早引起广泛注意的影片《故都春梦》和《野草闲花》便是由孙瑜执导的,可以说,是孙瑜最早将阮玲玉引上电影表演的正途,使她最终成为家喻户晓的明星。

导演孙瑜,自与阮玲玉合作拍摄《故》和《野》片之后,就缺少合作的机会。因为,这时阮玲玉在电影界的声誉日高,许多电影导演名家,都纷纷邀她拍片。孙瑜虽认为阮玲玉是默片时代最有创作活力的电影女演员,但由于自己当时的名气不是太大,也没有获得再次合作的机会。

1933年,孙瑜编导了他的救亡三部曲(《野玫瑰》、《小玩意》、《大路》)之一的《小玩意》。阮玲玉主动找到孙瑜,要求在片中担任一个角色,孙瑜欣然同意由她扮演女主角叶大嫂,还决定邀请她的养女妙容(即小玉)在片中扮演叶大嫂的女儿――珠儿(长大后由黎莉莉扮演)。

叶大嫂是一个制作“小玩意”的民间手工女艺人。影片反映了从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到“九・一八”、“―・二八”事变十几年中的风云变化。阮玲玉扮演的叶大嫂也随之从青年成为中年妇女。

年仅23岁的阮玲玉,从创作思想上看,已摆脱了当时一般女明星的爱美心理,她不以外形动作和形体美来吸引观众;而着眼于人物精神世界的创造,随着剧情的开展,一步步地揭示了人物的心理深度。

在影片中可以看出,阮玲玉不仅有表现人物的娴熟技巧,而且是很有审美追求的。叶大嫂的一生是悲苦的:在帝国主义侵略、军阀混战和国民党黑暗统治下,她遭到破产、亡夫、失子的一连串打击,最后,连唯一的女儿也死于抗日的战火中。而阮玲玉没有一味去演人物的悲苦、自我怜悯,而是不卑不亢,突出了人物坚贞不屈的乐观性格。

阮玲玉在《小玩意》中,演得最出神入化的地方,还是在影片的结尾部分:

一年春节,她身遭家破人亡之后,流落在春花舞场门外的街头,猛听见爆竹一声巨响,误以为敌人杀来,精神失常,高呼:“中国要亡了……快救救中国!”

她指着一些沉醉在灯红酒绿中的男女:“我所说的是你!”“是你!”。虽然叶大嫂的语言是用字幕打出来的,可阮玲玉把她那种既疯呆,而又对侵略者怀有深仇的真情,掌握得恰到好处。

影片用几个不长的中、近景,拍摄了在人群中的叶大嫂大幅度摆动身肢和凝视失常的眼神,显示出阮玲玉已完全沉浸在角色之中。

透过她的眼神,一幕幕敌人摧残杀害中国人的惨剧在重现,透过她自己制作的小玩意――士兵、武器去冲锋陷阵的幻觉,更刻画了她的爱国激情。这使人感受到:阮玲玉既善于演一些细致入微的感情变化,又能发挥出淋漓尽致的奔腾激情,并达到和谐的统一。

阮玲玉所塑造的人物大都与她的切身社会阅历有着密切的关联。她在生活中的经历和感受,有力地支援了她的艺术创造。

可是,从《三个摩登女性》中的电话接线生淑贞,到《小玩意》里的叶大嫂则不同,这些人物都和她的生活距离较远,在当时的银幕上也几乎是没有出现过的。她进入了一个陌生的、新人物的世界之中。这正是阮玲玉这一时期所追求的。

在她刚参加拍摄电影之初,往往把演戏、拍片看作个人的事,兴趣、挣钱、出名是她生活的动力。如今不同了,随着进步力量对电影的影响,随着当时民族危机日渐加深,阮玲玉渐渐明白了一个电影演员应有的责任。

一次,在拍摄外景时,因天气阴雨绵绵,不能进入拍摄。

《小玩意》一片的摄影师周克笑着对阮玲玉说:

“阮小姐,你对于外界批评和拥护女明垦有什么意见?”

阮玲玉笑了笑,把身前的小玉向怀里拢了拢说:

“批评是我最关心的事,拥护,没有什么……老实说,只要中国影业发达,能有我一个位子便很光荣了,却不希望无意识地[被人捧上天上去,我牛怕自己摔下来呀!”

言词诚恳,流露出阮玲玉对演员艺术的执著追求。在那样一个纸醉金迷、灯红酒绿的旧上海里,有不少女演员稍有名气,便一味地沉醉在交际场中,和阔佬、富少、名流、记者周旋,哪里还顾得上艺术的追求?

阮玲玉的艺术生命,来自对表演艺术的热爱,特别是她艺术创作的后期,她对自己所扮演的角色的探索和对完美艺术的追求,从未因名声显赫和感情生活的失意而随意松懈。

《小玩意》一片中另外一个重要角色就是叶大嫂的女儿珠儿,由“联华”的青年演员黎莉莉饰演。黎莉莉虽然已主演过两部影片,并且有了一定的知名度,但和阮玲玉这样的大牌明星配戏,还是心中无底。

黎莉莉忆及当时的心清时说:

“那时阮玲玉已红遍影坛,和这样一位‘大明星’搭戏,使初出茅庐的我不能不有所害怕和顾虑。害怕的是不能和她接近,搞好合作关系,完成创作任务;顾虑的是她会不会讥笑我幼稚,使我一败涂地。在旧社会中,有所谓‘星海浮沉’的悲剧。旧人怕新人抢去‘饭碗’,新人怕旧人‘排挤’,在当时这是一个生命攸关的斗争。我还不知道阮玲玉会怎样对待一个新演员。”

但到了影片开拍的那天,黎莉莉就发觉自己的害怕和顾虑完全是多余的――

“‘小玩意’开拍的那天,阮玲玉到达摄影现场比别人都早。我偷偷地注视她,她给我的第一个印象并不是像我想象中那样架子十足,一副大明星的派头。导演孙瑜忙于现场指导,来不及给我们正式介绍。我们俩只好默默地走向化妆室,我想和她谈话,但苦于找不到适当的话题,感到很窘。她似乎已看出我的心情,当我们的目光偶然相遇时,她便对我笑了一笑。这笑是那么温和亲切,胜过多少句客气的俗套,使我马上平静轻快起来。我眼看她化妆得又快又细致,技术熟练。化完妆,我们再走进摄影现场,孙瑜向我们讲解所要拍的剧情,他讲到剧中母女二人“相依为命”时,阮玲玉忽然拉住我的手,用不纯粹的国语说道:“珠儿,快叫我妈妈!”逗得全场大笑,我就更轻快了,我们的合作关系就这样地建立了起来。在这部影片的拍摄过程中,使我可以无所顾虑,问她这个那个,得益不少,而且她还主动地启发、诱导我。”

阮玲玉是怎样启发、诱导黎莉莉的呢,黎莉莉回忆道:

“当时,我对角色的理解很肤浅,我想珠儿既然受了重伤,伤口必然很痛,所以我紧皱双眉,表现出异常疼痛的样子。这段戏拍了几次,导演都不满意。我国演不好戏又着急,又难过。这时阮玲玉启发我说:‘这时候你所要表现的不是如何疼痛,而是安慰母亲,不让她难过。这样才能深刻地体现出深厚的母女之情”’

由此可见,那时才23岁的阮玲玉,对如何揭示角色的内心世界,是很有见解的。这说明:阮玲玉的表演艺术成就,不仅在她有着娴熟、自然地表现角色的技巧;同时也具有理解角色的思想深度。唯独有理解角色的思想深度,才使她的技巧升华到了更高的艺术境界。

《小玩意》片成之时,导演孙瑜对阮玲玉在片中的表演极为满意,认为阮玲玉在该片中的表演,已经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在他晚年撰写回忆录时,对阮玲玉在该片中的杰出表现,仍记忆犹新:

她对叶大嫂的角色塑造,突出地精湛动人。她把一个农村劳动妇女屡遭祸变的苦难一生,对自己亲人和靠她的智慧和才能而生活的许多手工人的阶级友爱,与爱国主义相结合的崇高品质,刻划得无微不至,激情满腔。直到今天,我脑海里还闪映着《小玩意》剧终时,叶大嫂似乎神经错乱、手指观众大声疾呼,而实际上是极清醒地睁着那双眼睛,充满了焦急和恳求而又带着命令的神色,使人灵魂震颤,永志不忘。

1933年仲秋,《小玩意》与观众见面了,该片丰富的历史蕴含、独特的导演技巧、出色的演员表演赢来了一片赞誉。夏衍以书信的形式表达了对该片的称赞:

瑜兄:今天看了你的《小玩意》,我庆祝你新的成功。

上海的战火虽则已变成了另一种形态,但是更残酷更大规模的战争,正在不断地准备和酝酿,我相信,在这时机制作《小玩意》这种影片,是有极重大的意义的。

真的,我们需要叶大嫂那样的‘疯子’,需要不怕被人当作疯子而还是大声疾呼地向着大众警告的疯子!最后的那一场面,真的使我感动……

柯灵在他的评论文章也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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