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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醉金迷 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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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这样的看法,魏太太也就开始下注子和人比个高下了。接着这半小时就赢了七八万,其中两次,都是赢着吴科长的。最后一次,他仅仅只有一个对子,就出着两万元,魏太太却是三个九,她为了谨慎起见,并不在吴科长出钱之后,予以反击。当她摊出牌来之后,朱四奶奶笑道:“魏太太,你为什么不唆?”她道:“吴科长桌上亮出来的四张牌六七九十。假如他手上暗张是个八,我可碰了钉子了。”朱四奶奶摇着头道:“吴科长面前,大概有八九万元,他若是个顺子,他肯和你客气?他就唆了。”魏太太笑道:“我还是稳扎稳打吧。”她这样说着,这件事自然也就算揭了过去。可是在牌桌上的战友,也就认识她是一种什么战术。

第十四回一场惨败(3)

又是牌转两周,吴科长牌面子上有两张八,暗张是个A。他已经把面前八九万元,输得只剩三万上下了。他起到最后那张八,并没有考虑,把面前的钞票向桌中心推着,叫了一声唆。魏太太面前明张,是一张K,一张九,暗张也是个九。根据吴科长的作风,料着不会是三个头。她自己是准赢了他的。不过后面还有两张牌没有来。知道他还会取得什么。面前已是将赢得十几万元的钞票,这很够了。等这一小时过去,将这大批现钞纳进皮包,只把些零钞应付局面,今天就算没有白来。她想着是对的,把牌扔了。下家是胡太太,倒是跟进散牌的人,将一张明牌向她面前一丢,可不就是一张九吗?魏太太两脚在地上齐齐一顿,嗐了一声。结果,吴科长还是两张八和一个A,并没有进得好牌。胡太太却以一对十赢了他的钱。

朱四奶奶将手拍了魏太太的肩膀道:“你也太把稳了。这桌上你的牌风很好,你这样打,不但是错过机会,而且会把手打闭了的。”魏太太笑道:“我这个作风也许是不对。但是冒险的时候就少得多了。”她嘴里是这样的说了可是心里却未尝不后悔。她转一个念头,趁着今天的牌风很好,在座的全是财神,捞他们几个国难财有何不可。

正在这样想着,那位吴科长已是在口袋里一掏;掏出一叠五元一张的美钞,向面前一放,还用带着钻石戒指的手,在钞票上拍了两拍,笑道:“美钞怎样的算法?”罗太太笑道:“我们可没有美钞奉陪。吴科长先换了法币去用,好不好?用什么价钱换出来,你再用什么价钱收回去。”

吴科长在身上掏出一只扁平的赛银盒子和一只打火机。从容地打开盒子取了纸烟衔着,将打火机亮着火,吸着纸烟。同时,把开了盖的纸烟盒子托在手上,向满桌的男女赌友敬着纸烟,表示着他那份悠闲。魏太太倒是接受了他一支烟,自擦了火柴吸着;觉得那烟吸到口里香喷喷的,甜津津的,这决不是重庆市上的土制烟。心里立刻也就想着,这小子绝对有钱,赢他几张美钞,在他是毫无所谓的。

她心里有个这么一个念头,机会不久也就来了。有一副牌,吴科长面前摊开了四张红桃子同花,牌点子是四六八Q。他却掷出了四张美钞。共计二十元。他微笑道:“就算四万吧。”魏太太看看,这除了他是同花,配合那张暗牌,最大不过是一对Q,实在不足为惧,照着他那专用大注子吓人的脾气,就可以赢他这注美钞,自己正有一对老K呢。她轮着班次,却在朱四奶奶的下手,而朱四奶奶面前摆了一对明张十,她却说声唆了,把面前一堆钞票推出去,约莫是六七万元。

魏太太见已有一个人捉机,就没有作声。而吴科长并不退让,问道:“四奶奶,你那是多少钱?”四奶奶笑道:“你还要看我的牌吗?”吴科长笑道:“至多我再出十元美金,我当然要看。”四奶奶笑道:“那也好,我们来个君子协定,我也出三十元美金。免得点这一堆法币。各位同意不同意?”大家要看看他两人赌美金的热闹,并不嫌破坏法规,都说可以可以。

四奶奶果然打开怀里手皮包,取出三张十元美金,向桌心里一扔,把原来的法币收回。吴科长更不示弱,又取了两张五元美钞,加到注上。四奶奶把桌上那张暗牌翻过来,猛可地向桌毯上一掷,笑道:“三个十,我认定你是同花,碰了这个钉子了。”吴科长也不亮牌,将明暗牌收成一叠,抓了牌角,当了扇子摇,向四奶奶挥着道:“你真有三个十!你拿钱。”四奶奶点着头,笑着说声对不起,将美钞和其他的法币赌注,两手扫着,一齐归拢到桌前。将自己三十元美钞提出,拿着向大家照照,笑道:“这算是奥赛的,原来代表我面前法币唆哈的,我收回了。”说着,她将三十元美金收回了皮包。

魏太太看着,心想,吴科长果然只是拿一对投机的。若不是四奶奶有三个十,自己可赢得那三十元美金了。这时,桌上有了两家在拿美金来赌,也正是都戴了钻石戒指的。现在不但是可注意吴科长,也可注意四奶奶,她已是十万以上的赢家了。

第十四回一场惨败(4)

由此时起,她就和朱吴二人很碰过两回,每次也赢个万儿八千的。有次朱四奶奶明张一对四,一个A,出三万元。魏太太明暗九十两对,照样出钱。范宝华明张只是两个老K,却唆了。看那数目,不到五万,朱四奶奶已跟进,魏太太有两对,势成骑虎,也不能牺牲那四万元,也只好跟进。第五张牌摊出的结果,范宝华是三个老K,他赢了。

不久吴科长以一对七的明张,和范宝华的一对九明张比上,又是各出三万元。魏太太是老K明暗张各一,一张J,一张A,自然跟进,到了第五张,明张又有了一对A。这样的两大对,有什么不下注?把桌前的五六万元全唆。她见范吴二位始终还是明张七九各一对,他们的牌决不会大于自己。因为他们的暗张,若是七或九,各配成三个头的话,早就该唆了,至少也出了大注了。尤其是吴科长,没有什么牌也下大注,他若有三张七,决忍不住而只出三万元。那么这牌赢定了。

可是事实不然,范宝华在吴科长上手出了注看牌。吴科长把起手的一张暗牌翻过来亮一亮,就是一张七。笑道:“这很显然,范先生以明张一对九,敢看魏太太明张一对A和一个老K,一个J,必是三个九,我派司了。”范宝华笑道:“可不就是三个九。”说着,把那张暗牌翻过去,笑问道:“魏太太,你是三个爱斯吗?”她见范宝华肯出钱,心里先在碰跳,及至那张九翻出来,她的脸就红了。将四张明牌和那张暗牌和在一处,向大牌堆里一塞,鼻子里哼了一声摇摇头道:“又碰钉子。”说毕,回转头来向胡太太道:“你看,这牌面取得多么好看。那个爱斯,竟是催命符呢。”胡太太道:“那难怪你,这样好的牌,我也是会唆的。你没有打错。”

魏太太虽输了钱,倒也得些精神上的鼓励,更不示弱。最先拿出来的五万元法币,已是输光了。于是把皮包打开又取出五万元来。她原来的打算是稳扎稳打,在屡次失败之下,觉得稳打是不容易把钱赢回来的,于是得着机会,投了两次机。恰是这两回又碰到了赵经理范宝华有牌,全被人家捉住了。五万元不曾战得十个回合,又已输光。

魏太太心里明白,这个祸事惹得不小。那带来的十五万元,有十三万元是丈夫和司长汇款的款子,决移动不得。于今既是用了一半,回得家去,反正是无法交代。索性把最后的五万元也拿出一拚。再也不想赢人家的美金了。只要赢回原来的十万元就行。赢不了十万,赢回八万也好。否则丝毫补救的办法没有,只有回家和魏端本大吵一顿了,就是拚了大吵,自己实在也是短情短理,不把这笔赌本捞回来,那实在是无面目见丈夫的。一不作,二不休,不赌毫无办法,而且牌并没有终场,自己表示输不起了下场,对于今天新认识的朱四奶奶,是个失面子的事。

她一面心里想着,一面打牌。两牌没有好牌,派司以后,也没有动声色。只是感觉到面孔和耳朵全在发烧。这其间在桌旁边茶几上取了纸烟碟子里的一支纸烟吸着,又叫旁边伺候的老妈子,斟了一杯热茶来喝。混到了发第四牌的时候,起手明暗张得了一对A这决没有不进牌之理,于是打开怀里的皮包,取出剩余的五万元,放在面前,提出三千元进牌。

这一牌,全桌没有进得好牌的,八个人,五个人派司,只有两个人和魏太太赌,就凭了两张A赢得七八千元。这虽是小胜,倒给予了她一点转机,自己并也想着,对于最后这批资本,必须好好处理,又恢复到稳扎稳打的战术。这五万元,果然是经赌,直赌到第三个小时,方才输光。最后一牌,还是为碰钉子输的。她突然由座位上站起来,两手扶了桌沿,摇摇头道:“不行。我的赌风,十分地恶劣,我要休息一下了。”说着她离开了赌场,走到隔壁小客室里,在傍沙发式的藤椅子上坐下。那只手提皮包她原是始终抱在怀里的。

这时,趁着客室里无人,打开来看了一看。里面空空的,原来成卷的钞票,全没有了。其实她不必看,也知道皮包里是空了的,但必须这样看一下才能证实不是作一个噩梦。她无精打采地,两手缓缓将手皮包合上,依然听到皮包合口的两个连环白铜拗纽嘎咤一响,这是像平常关着大批钞票的响声一样。

第十四回一场惨败(5)

她将皮包放在怀里搂着,人靠住椅子背坐了,右手按住皮包,左手抬起来,慢慢地抚摸着自己的头发。她由耳根的发烧,感觉到心里也在发烧。她想着想着,将左手连连的拍着空皮包,将牙齿紧紧地咬了下嘴唇皮,微微地摇着头。心想自己分明知道这十五万元是分文不能移动的钱,而且也决定了今天不出门,偏偏遇到胡太太拉到这地方来。越是怕输,越是输得惨。这款子在明日上午,魏端本一定要和司长汇出去的,回家去,告诉把钱输光了,不会逼得他投河吗?今天真不该来。她想着,两脚同时在地面上一顿。

恰好在这个时候,胡太太也来了,她走到她身边,弯了腰低声问道:“怎么样?你不来了?”魏太太摇了两摇头道:“不能来了,我整整输了十五万元。连回去的轿子钱都没有了。真惨!”说着,微微地一笑。胡太太知道这一笑,是含着有两行眼泪在内的。她来,是自己拉来的,不能不负点道义上的责任,也就怔怔地站着,交代不出话来。

第十五回铸成大错(1)

魏太太是常常赌钱的人,输赢十万元上下,也很平常。自然,由民国三十三年,到民国三十四年,这一阶段里,十万元还不是小公务员家庭的小开支。但魏太太赢了,是狂花两天,家庭并没有补益。输了呢,欠朋友一部分,家里拉一部分亏空,也每次搪塞过去。只有这次不同,现花花地拿出十五万元钞票来输光了,而这钞票,又是与魏先生饭碗有关的款子。回家去魏端本要这笔钱,把什么交给他?纵然可以和他横吵,若是连累他在上司面前失去信用,可能会被免职,那就了不得了。何况魏太太今日只是一时心动,要见识见识这位交际明星朱四奶奶。这回来赌输,那是冤枉的。因此她在扫兴之下,特别地懊悔。胡太太站在她面前,在无可安慰之下,默默地相对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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