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南越仍然一动不动。原振侠用十分诚恳的声音道:“南先生,我把这
一切经过全告诉你,原因是因为我知道一个强大的势力,正不惜一切代价,想得到那张
椅子!”
南越直到这时,才喃喃地道:“我不会放手!”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这个势力,可以轻而易举发动一场战争,颠覆一个国家的现
有政权,你是绝对无法与之对抗的!”
南越缓缓低下头来,盯著原振侠:“你的意思,是劝我把那张椅子交出来?”
原振侠用力一挥手:“你错了,我的意思恰好相反。我不想……那张椅子落在那个
野心集团的手中,虽然我并不相信,那椅子有这种灵异的力量!”
南越乾笑了一下,在这时,原振侠发现这个古董商人,实在是一个十分聪明的人。
他道:“你这样说,不是自相矛盾么?既然你不相信那椅子有甚么神奇力量,就算给野
心集团得了去,又有甚么关系?”
原振侠叹了一声:“你可能不了解,这张椅子,有著极其奇特的历史背景,它是如
何来的,甚至有著灵异的传说。我不相信,但有人会相信,当一个野心家相信椅子有灵
异的力量时,他的野心就会得到一种信心的支持,本来不敢做的,就会放胆去做!”
他讲到这里,顿了一顿,又道:“卡尔斯将军,如今在世界上搅风搅雨,已经接近
疯狂状态了。如果他的野心再得到信心的支持,再作胆大妄为的扩张,那世上不知道要
添多少灾难!”
南越的声音听来仍然很乾涩:“医生,想不到你有这样悲天悯人的思想!”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他当然还有私人的原因,他不想黄绢在无底的深渊之中,再进
一层!
不过,他没有把这一点讲出来,他又道:“而且,你保有这样的一张椅子,对你来
说,一点用处也没有,反而会给你带来杀身之祸!”
原振侠并不是在虚言恫吓,他知道卡尔斯将军和黄绢的行事作风,所以他说得十分
认真。
南越的眉心打著结,望著原振侠,原振侠用力挥了一下手:“所以我的意见,是将
这张椅子,秘密地彻底毁去,让它在世界上消失!”
南越又昂起头来(这个人给人的感觉,是他特别喜欢昂起头):“把它毁掉?”
原振侠俯身向前:“相信我,留著它,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
南越现出十分为难的神情来,口唇掀动著,几次欲言又止。原振侠心中陡然一凛,
南越的这种神情,分明是在表示他有许多事隐瞒著!他隐瞒著的是甚么事?有关那张椅
子的?
南越在犹豫了好一会之后,才道:“原医生,你把一切全都告诉了我,我很感激你
。那张椅子……我这样急切想得到有关它的一切资料,是……因为它……越来……越怪
了!”
原振侠陡地一呆,甚么叫“越来越怪”?一定是本来就怪,现在更怪了,那才能说
“越来越怪”。那么,这张椅子原来有甚么怪呢?
许多疑问涌了上来,原振侠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问才好。
南越沉声道:“我会让你知道一切,首先,是不是要研究一下,那张椅子,何以会
在那所巨宅的一个密室之中?”
原振侠立时道:“这慢慢再研究吧,先告诉我,那椅子有甚么怪?”
南越盯著原振侠:“你信不信都好,开始的时候,它只是会动……会摇……”
原振侠的思绪一片混乱,他打断了南越的话:“等一等,会动会摇,那是甚么意思
?它是一张摇椅?好像不对吧!”
南越深深吸著气,把那张椅子会摇晃的情形,详细告诉了原振侠:“我用尽了方法
,也无法知道它是怎么摇动的。”
南越曾用过种种方法,想弄明白那张椅子是怎么摇动的。他用的方法极多,一开始
的时候,已经提及过。
原振侠听了之后,略想了一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说,坐在那张椅子上久
了,会有摇晃的感觉?”
南越分辩道:“不是感觉,是真的摇动。”
原振侠作了一个手势:“人体的平衡器官,是在耳朵内的半规管。半规管中的液体
,如果有一点异变,就会使人有摇动,甚至天旋地转的感觉。”
南越摇著头道:“不是感觉,是那张椅子,真的在摇动,真的!”
原振侠不想再争下去:“好,你说开始的时候,它摇动,现在更怪了,它怎么样?
跳舞了?”
他看出南越的神情十分紧张,而且他始终不相信,一张有著一个坚硬椅脚的椅子会
摇动,所以他想令得南越轻松一点,才故意这样说的。
可是南越却一点也没有觉得好笑的样子,他吞了一口口水:“不,它……说话!”
原振侠一听,陡然跳了起来,也顾不得小宝图书馆之中,要遵守静默的规定,大声
叫起来:“甚么?”
南越的神情本来就紧张,被原振侠这样大声一叫,他也直跳了起来:“你……这样
大声干甚么?你……声音轻一点好不好?”
原振侠也感到自己失态,可是刚才,他实在没有法子控制自己。他甚至可以接受再
荒谬的事,可是一张椅子会说话,只怕再也不会有比这个更不可被接受的事情了!那真
是太荒谬了!
在南越的低声哀求下,原振侠总算坐了下来。他叹了一声:“南先生,我们是在讨
论一件十分严肃的事,和你的安危有极大的关系,希望你不要开玩笑!”
南越发起急来,举起了手:“我和你开玩笑?”
他在一急之下,甚至讲话也粗俗了起来:“妈的,我要是和你开玩笑,我是乌龟王
八蛋,不是人!”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好,那么请你解释,一张椅子会讲话,那是甚么意思?”
南越又昂起了头,望著天花板,神情很是犹豫,像是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才好
。
原振侠又问:“别告诉我这张椅子开口,或者有别的发声器官!椅子会讲话,它用
甚么语言?两千多年前的亚述语,还是明朝时候的中国江西话?还是──”
原振侠还要继续讲下去,可是南越已经以极激动的神情,双手紧握著拳,用力挥著
,几乎是在低声吼叫:“住口!”
原振侠冷笑了一下,不再说下去,只是望著南越。南越的鼻孔迅速翕张著,急速地
喘了一会气,才略微恢复了平静:“我会讲给你听的。”
原振侠等著,过了好久,南越才道:“它摇动的情形,我已经向你说过了。”
原振侠点头,南越又道:“它说话……就是近几天的事,你还记得那天你在散步,
我来找你?”
原振侠又点头。那天,就是汉烈米找他的那天,不过是三天之前的事。
南越用手抹了抹脸,又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重重捏著鼻子的上端。通常,这样的
动作,可以令得人的精神集中一些。
他道:“我那么急来找你,是由于接到了一个电话──”
原振侠挥著手:“这经过我已经知道了,我未曾对任何人说起过你曾来找过我。不
然,你住的那所古宅,可能已经遭到火箭的袭击!”
南越苦笑了一下:“如果它只是摇动,我还不会那么焦急想知道它的来历,可是,
就在接到那个电话之前──”
那天,南越照样又坐在那张椅子之上。当他想到昨天和那个年轻医生相见的情形时
,他心中感到十分疑惑:那医生(他甚至忘记了原振侠的名字)对椅子感到兴趣,是甚
么意思呢?是巧合,还是他知道,世上有一张这样奇特的椅子?
南越想了一会,无法得出结论──那年轻医生愤然离去,那表示他不是真为那张怪
椅子而来的。
当他想到这里的时候,他又感到那张椅子在摇晃。南越的心中虽然觉得奇异莫名,
但由于次数多了,他也不再那么骇异,反倒有点习惯了。
他放松自己的身子,任由椅子摇摆著。
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听到了一种十分奇异的声音。当他才一听到那种声音之际,他
根本不知道那是甚么声音,可是他却可以肯定,声音是这张椅子发出来的。
这种情形,就像是坐在一张旧的木椅或竹椅之上,旧椅子发出声音来。坐在椅子上
的人,很容易就可以肯定,声音是由椅子发出来的。
南越怔了一怔,这张椅子,看起来是一个整体,不应该有甚么声音发出来的。然而
,那声音还在持续,开始是一阵“搭搭”声,像是在按动甚么键盘发出的声响一样,接
著,南越突然听到了一句话:“他们发现了一个大秘密!”
南越真正是清楚地听到了这样一句话的。而且,他也可以在那一刹间肯定,这句话
,和那种“搭搭”的声响一样,是从那张椅子上发出来的!
在那一刹间,南越并没有想到椅子会发出声音来的别的可能,他只是在感觉上,感
到那张椅子,忽然会讲话了!
一张椅子再怪,怪到了能不明情由地摇晃,已经是怪到极点了吧,可是,一张椅子
会讲话,这真是超乎人类想像力之外的事了!
在一听到了这句话之后,南越整个人直跳了起来,一面跳起来,一面他也不由自主
问了一句:“你说甚么?”
那句话,其实他是听清楚了的。他还这样问,那只不过是由于他的惊骇实在太甚之
故。
他跳了下来,立时转身,盯著那张椅子。
椅子还是椅子,一动不动地在那里。南越盯著那张椅子,遍体生寒,冷汗像是许多
条冰冷的虫一样,在他背脊上蠕蠕爬动,那令得他不由自主发著抖。
他的声音发颤:“刚才……是你在说话?”
他在说了一句之后,立时感到对著一张椅子说话,是绝无意义的事。所以,他又抬
起头来:“刚才……是谁在说话?”
他的问题,并没有回答,四周围静得出奇,只有他自己的喘息声。
南越尽量使自己镇定下来,自己告诉自己:这里没有人说过话,刚才那句话,一定
是自己集中力量在想甚么,才以为听到了有人这样说的。
可是他立时苦笑,那句话,他记得十分清楚:“他们发现了一个大秘密!”他连这
句话是甚么意思都不明白,又怎么会去想它?
南越僵立著,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恢复了活动的能力。他向那椅子走近了一步,
声音苦涩:“他们发现了一个大秘密,那是甚么意思?”
他仍然没有得到回答,这使他立时想到了一点:是不是要坐在那张椅子之上,才能
听到它讲话呢?
经过了刚才那种极度的震骇之后,南越真有点不敢再去坐那张椅子──椅子会讲话
,会不会突然之间,张大了口把他吞下去?
幻想一张椅子会把人吞下去,那是十分荒谬的,但是一张椅子会讲话,又何尝不荒
谬?
南越犹豫了相当久,才又慢慢坐上了那张椅子,心跳得十分剧烈。他尽量使自己集
中精神,口中不断喃喃地道:“他们发现了一个大秘密,那是甚么意思?”
当他这样做了近十分钟之后,他又听到了语声:“希望他们别再进一步去探索究竟
!”
即使是第二次,南越仍然震惊得像兔子一样,又自那张椅子上跳了下来,盯著那张
椅子看著。
前后两句话,他都听得清清楚楚。而且,可以肯定,是从那张椅子上发出来的声音
!
他全然不知道那两句话是甚么意思,极度的震骇和疑惑,几乎已超过了他精神所能
负担的范围。他脚步踉跄地跨出了那个空间,来到了书房中,就在这时候,电话响了起
来。
电话是黄绢安排的,一个自称领事馆的人,告诉他,原振侠有一张怪椅子的资料。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南越自然立即去找原振侠了。
在南越述及那张椅子怎样“讲话”之际,原振侠用心听著。
南越即使在叙述,他的脸色也白得惊人,可知当时他的惊恐是如何之甚。而原振侠
本身,在一听到椅子会“讲话”之际,也曾直跳了起来。
不过这时,他已作了一下分析,不像刚才那么惊讶。他向南越作了一个手势,示意
他别太紧张。
南越瞪大了眼睛,望著原振侠。原振侠道:“南先生,你的经历,其实不能说是‘
一张椅子在讲话’。”
南越的眼瞪得更大:“那么,是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