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孩子吵著要吃奶的时候,秀珍现出了一点不好意思的神色来,道:‘孩子可怜
得很,没有食物,我只好一直喂他奶。’她的话听来虽然平淡,但是我自然听得出,其
中不知包含了多少辛酸在内。我忙安慰她:‘不要紧,到了曼谷,要甚么有甚么!’她
坐在我的身边,犹豫了一下,就解开衫钮……天,我连忙转过头去,可是已经有了那极
短暂时间的一瞥,看到了她丰满挺秀得叫人难以相信,像是象牙雕成一样的胸脯!
“当我转过脸去时,我只觉得全身都僵硬,心跳得几乎连司机都听到了。我从来也
没有这样紧张过,我耳际甚至发生轰鸣声──”
莱恩上校讲到这里,陡然停了下来。
宋维在这时候,用极低的声音,叽咕了一句话。他说得十分低,连在他身边的原振
侠都没有听清楚。
莱恩上校的声调相当动人,措词也恰到好处。所以他的叙述很能引人入胜,把当时
的情景形容得十分细腻。
原振侠沉声道:“上校,对好朋友的妻子,你也会这样子?”
一个年纪较大的会员,发出了责备:“上校,我不能不说,你的心灵不是很乾净!
”
莱恩苦涩地笑了一下:“何不乾脆说卑鄙?”
那年老的会员道:“我正有此意。”
莱恩有点激动:“你错了,先生,我绝不承认自己卑鄙,甚至不承认自己的心灵上
有甚么不乾净之处。任何男人,看到了如此美妙动人的女性胸脯,都会和我一样,有同
样的反应,这是人的本能、天性!我又没有盯著她再看,当然更不会动手去触摸一下那
看起来已是如此诱人的肌肤。先生,要克制自己做到这一点,不是容易的事!”
宋维在这时,又叽咕了一句。这一次,原振侠听到他在说甚么了,他在说:“是的
,是的!”
一听得他这样说,原振侠就不禁怔了一怔。即使是没有甚么推理能力的人,也能从
这句话中,可以推断出,宋维一定是认识阮秀珍的!
莱恩正在叙述,他自己是如何被秀珍的美丽所吸引,莱恩的这种反应,甚至是接近
不道德的,因为秀珍是他好朋友的妻子,可是宋维却由心底表示同意。如果他不是认识
秀珍,至少见过秀珍,否则何以会这样?
原振侠立时想到,莱恩在“奇事会”出现,难然只是偶然,但是这次偶然的事情,
却已和他叙述的事,发生了某种联系,事情一定还会扩大发展下去!
原振侠感到苏氏兄弟正向他望来,当他们视线接触之际,原振侠知道,他们这时心
中所想的,和自己所想的一样──那个阮秀珍,究竟美丽到了甚么程度?那实在很引人
遐思。当时,她在经过了一段如此悲惨的日子后,才从难民营中出来,单是解开了衣衫
哺乳,已足以令得莱恩上校如此失魂落魄!而且,莱恩的妻子彩云,照他自己所说,也
是一个标准的东方美人。
在同一时间内,想起这个问题的人,纵使不是全体,也是大多数。所以一时之间,
大厅之中静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还是莱恩先打破沉默。他先叹了一声,用模糊不清的语调,自言自语
似地道:“越南女性肌肤的柔腻,在西方男人的眼中,本来已是奇迹。可是在那一刹那
间,我看到了奇迹中的奇迹!”
他还是在赞扬阮秀珍的美丽,但是接下来,他又恢复了叙事:“等到到了曼谷我的
住所,仆人开了门,我带著秀珍进去,彩云从楼上下来,还未曾走完楼梯,她就看到了
秀珍。她惊讶得尖叫起来,真的像是一团彩云一样,自楼梯上飞扬而下,和秀珍紧紧地
相拥。彩云在和我结婚之后,日子甜蜜而幸福,那令得她变得略为丰满,和秀珍的苗条
相比,更加显著。彩云和秀珍一起流著泪,彩云的泪,是为了旧友重逢的高兴而流的,
秀珍的泪是为甚么而流?怕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彩云拉著秀珍,又叫又跳,一面不断地问我:‘怎么一回事?怎么一回事?’我
只答了一句:‘在巡视难民营的时候,秀珍认出了我。’我是不必多说甚么的,彩云和
秀珍既然是好朋友,秀珍自然会把自己一切经历说给彩云听。
“在这时候,我真想暗中告诉秀珍一下,有关她那段悲痛的日子中的一些事,特别
是她为了要得到杰西的消息,怎样去供赤柬军蹂躏糟蹋的事,最好作一个保留,别讲给
彩云听。
“当时我为甚么会有这种念头呢?因为我想到,彩云的生活一直很幸福,一个生活
在幸福中的女人,即使是秀珍的好朋友,对于秀珍这种悲惨的遭遇,也是不容易理解的
。非但不能理解,而且可能起反感!
“可是我却找不到机会,对秀珍讲那几句话。彩云表现得极热情,一刻也不离开秀
珍,她把她拉进浴室,吩咐仆人照顾小孩,又向我作了一个鬼脸:‘今晚我和秀珍睡,
你自己设法吧!’当晚,我一个人,在一家小酒吧中,泡到了天亮。
“第二天早上,我带著醉意回家,在那一晚上,我不只是喝酒,也在好好地想。杰
西的生死谜团,我无法解得开,这可以暂且放过一边。现在最重要的是有两件事要做,
一是肯定秀珍和孩子的身分,二是尽一切可能,寻找杰西。
“当我走进花园时,我看到了秀珍。她站在一大簇鲜花中间,穿著一件看来并不是
很称身的长睡衣,赤著脚,凝视著花朵在发怔。一看到她,我也怔住了,各位一定知道
,我是为甚么而怔呆的。我先是呆立著,然后,身不由主地向她走了过去,一直来到了
她的身边,怔怔地望著她。她的一头长发,松松地挽了一个髻,看起来很苍白,但已经
和在难民营时完全不同。她是那么的清丽,我首先想到的是,一个女人,在经历过如此
可怕的长时期折磨和摧残之后,怎么可以在体态和容颜上,还保持这样绝俗的清丽?
“她向我望来,现出美妙动人的微笑:‘彩云还在睡,我先下来走走。’我有点手
足无措,我自觉一身都是小酒吧中染来的烟酒味,根本不配和她站得太近。本来,这种
感觉是毋须说出来的,可是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了甚么,我结结巴巴地,把我的感觉说
了出来。
“她听了之后,凄然道:‘你在说甚么?我是世上最脏的女人,你……可知道我是
带了多少种病进难民营的?难民营的驻营医生说,从来也未曾见过一个女人……可以同
时有那么多种可怕的疾病的。我一直在想……要是杰西知道了我的经历,他是不是肯原
谅我?’我当时不可遏抑地吼叫了起来:‘杰西要是对你稍有异言,那么他就是畜生,
不是人!’
“秀珍激动地流著泪,靠在我的肩头上抽搐,我一动也不敢动地站著,直到她自己
抬起头来。我问:‘你把一切都对彩云说了?’她默默地点著头,我心中暗叹了一声,
希望自己担心的事不会出现,我缓慢地倒退著进了屋子。
“进了卧室,彩云还在酣睡,昨天晚上她和秀珍一定谈了整晚。我洗了澡,在她身
边躺了下来,一直到中午,我们才一起醒来。彩云坐了起来,望著我,道:‘秀珍有一
段极可怕的经历,你知道不知道?’我含糊地应著,彩云皱著眉:‘你得帮她找最好的
医生,她那……些病……未必全治愈了……还有……你得找人来……把我们的屋子,进
行彻底的消毒……我事先并不知道……’她又继续讲了一些,我根本没有听下去,只是
那一刹那间,我觉得彩云忽然变成了陌生人了!
“自然,一切全照彩云的意思办。医生证明难民营的营医很负责之后,我看彩云才
松了一口气。秀珍和孩子住在我们家的客房,很快地,我就看出彩云和秀珍间,有了无
形的隔膜,再好的朋友,由于身处环境的不同,友情也会渐渐生疏的。这个道理我很懂
,也不能太责怪彩云。
“我在那一段时间中,尽量避免和秀珍相见,因为在不到半个月中,由于营养的正
常,秀珍更是容光焕发,全身没有一处不散发出极度成熟女性的魅力。这种魅力,简直
是无法抵挡的。有一次,连彩云也由衷地道:‘秀珍真是美丽极了,我带她去参加一些
叙会,她风采夺目,吸引了每一个人的眼光。这样的一个美女,要不是她是杰西的妻子
,我真无法把她留在家里!’
“对彩云的话,我不作任何反应。而另一方面,我的工作本来就很忙,再加上为了
确定秀珍和孩子的身分,我还要各方面奔走。
“奔走的结果很令人沮丧。杰西的阵亡是早有记录的,如果没有孩子,事情还好办
一点,可以说秀珍和杰西的婚姻,是阵亡之前的事。可是孩子只有两岁多,杰西阵亡已
超过四年,这是无论如何说不过去的事!
“我又向有关方面解释,杰西的阵亡,只不过是一个误会。为了这件事,我上了六
次华盛顿,直接和国防部高层接触。好不容易,我的解释被接纳了,国防部肯注销杰西
的记录,只要我做到一件事──把杰西带来。
“国防部的这个要求,是合情合理的,要证明杰西没有死,自然要令活著的杰西现
身才是。可是,杰西如今在甚么地方呢?我照实说,杰西可能在柬国境内,对抗越南军
队,他不是以美国军人身分在这样做,只是以私人的身分在活动。
“国防部一听有这样的情形,倒大感兴趣。尤其是情报部门,我的一些老上级和同
事一再向我询问详情,我实在无可奉告。一直到最近,有关人员介绍了在巴黎、北京和
平壤之间轮流居住的,柬埔寨以前的国家元首,现在的该国抗越联盟首领,西哈努克亲
王和我见面,我才有了进一步的消息。
“西哈努克亲王是一个相当平易近人的人,虽然在他当政时期,给人以花花公子的
感觉,实际上,他是一个艺术家性格的人,有著太多的幻想。在残酷的斗争中,自然打
不过赤柬军,由于越军的侵入,赤柬军才和他勉强又结了联盟的。”
莱恩上校讲到这里,又停了下来。
听他讲述的人,都自然而然吁了一口气。上校的叙述真可以算是多姿多采的了,从
死尸的失踪,到两段异国之恋。在他的叙述之中,人人都可以听出,他对秀珍的迷恋已
极深,不管他如何能克制自己,看来如果发展下去,自我克制的堤防必然会崩溃。
这种恋情,本身已经是惊心动魄的。而忽然之间,他又讲起和一个流亡在外的“国
家元首”见面的经过来,真正是变幻莫测!不知道他下一步,又会讲些甚么?
莱恩喝了几口水,才又道:“西哈努克名义上是抗越联军的领导人,而且,正有安
排,要使他进入赤柬军的一个游击基地,去鼓励士气。所以有关方面才安排我和他见面
,希望能在他口中,得知一些有关杰西的消息。那次见面的,除了他之外,还有两个他
以前政治上的死对头,赤柬军的头目在。
“那两个赤柬军的头目,十分阴险,一提及是不是有外国人在军中,立时矢口否认
。西哈努克却说,据他知道,的确有外国人在,至少有两个是西方人,还有……甚至有
一小队,是非洲一个国家精选的有经验的军官。西哈努克提到这个北非洲国家时,并没
有说出这个国家的国名,只说主动和他会晤,提议帮助他的军队的,是一位十分美丽的
女将军。”
莱恩上校讲到这里时,轮到原振侠失态了!他不由自主地发出了“啊”的一下低呼
声来。
黄绢!北非洲一个国家的女将军,那除了黄绢之外,不会有别人!
宋维是最早向原振侠投以奇讶眼光的人,莱恩被原振侠的惊呼打断了话头,呆了一
呆,才道:“我真没有想到,我在这里叙述一件奇事,不但把我自己心中的恋情透露了
出来,而且还引起了两位先生的反响。我只好说,世界实在太小了!”
原振侠分辩了一下:“我……和你的故事,一点关系也没有。”
莱恩“哦”地一声,不置可否。
原振侠想进一步解释,但不知道如何说才好,只好点著了一支烟,深深地吸著。
莱恩停了半刻,道:“这个国家的目的,据亲王说,是想把他们的势力扩展到亚洲
来,他们是从事一种并无把握的投资──投入一定数量的军火和人员,要是联合抗越行
动成功了,他们自然可以得利。这是国际政治上的把戏,我随便提一提就算了。
“当我听到,在联合抗越部队中,真有可能有西方人时,我兴奋莫名。又回到了泰
国,我对彩云说,我要去找杰西。
“当时,秀珍也在,秀珍用感激莫名的神情望著我。唉,任何男人,在她这种目光
之下,是可以为她做任何事情的。而彩云听了之后,却大力反对。彩云的反对是有道理
的,越南军队在柬埔寨实行残酷的军事统治,用精良的装备和超过十倍的兵力,在扫荡
抗越联合部队。到柬埔寨去找杰西,是极其危险的事,彩云当然不希望我去冒这种险。
“在彩云激烈的反对之中,秀珍默然无言。当时,闹得很不开心,彩云赌气独自先
睡了,我在花园中坐著。到凌晨,秀珍忽然走了过来,站在我的身边,幽幽地叹著气,
道:‘只要能找到杰西,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莱恩先生,你的眼光,女性的敏感,可
以知道你心中在想甚么,如果你真是要,我可以给你!’
“我真的震动了,我一点不怪秀珍,只怪我自己,竟然在自己的眼光之中,流露出
了自己对秀珍的欲望!我双手抱住了头,道:‘走开!走开!你迟一步走,我就……无
法克制自己了!’秀珍默默无语,走了开去。我望著她诱人之极的背影,真想扑上去,
把她按在草地上!我身子发抖,在她身后哑著声音道:‘你放心,不论甚么人反对,我
一定要去!’
“秀珍转过头来,用极感激的神情望著我,我则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不论彩云如何反对,我还是决定了要去找杰西。一则,杰西是我的好朋友,二则
,我……也可以藉此离开秀珍,第三,把杰西找回来,秀珍是他的妻子,我就可以克制
自己对秀珍的爱恋。虽然明知危险,可是我还是要去!”
莱恩急速地喘息著,闭上眼睛,身子靠向沙发的背。他的叙述,又告一段落了。
主人在隔了一会之后,道:“虽然危险,可是你还是度过去了。杰西──”
莱恩摇头:“不,我还没有去。我想在出发之前,听听有见识的人的意见,几经艰
难,才见到了卫先生,卫先生又把我介绍给各位!”
主人十分感兴趣:“卫先生的意见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