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较起来,还是第一个设想最合情合理──那胚胎,是厉大猷的骨肉。
原振侠并没有主动和陈阿牛联络,他以为最多三天,陈阿牛一定会和他联络的。可
是,五天过去了,陈阿牛竟音讯全无。
到了第六天头上,原振侠拨了陈阿牛的电话,可是电话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听。
他心中感到有点纳闷,但还是未曾想到会有甚么意外发生。
第七天,他又试图和陈阿牛联络,而电话仍然无人接听,原振侠觉得事情有点不对
头了。
陈阿牛的生活范围十分狭窄。厉大猷生前,他和厉大猷生活在一起,如今,他简直
是一个人生活的,没有任何亲戚朋友。所以也无法在任何其他人处,打听到他的行踪。
放下电话之后,原振侠想了一想,决定在下班之后,去看他一次。一个沉湎在学术
研究中的科学家,有时不接听电话,也不算是甚么奇特的事。
可是当天,在他快要下班的时候,却接到了冯森乐博士的电话。
冯森乐的声音,充满了感谢和兴奋:“谢谢你那位朋友,新激素合成之后,经过试
用,效果极其良好。我的任务已经百分之百完成,各方面都十分满意,我自然也得了可
观的酬劳。你那位朋友,我已经决定了,就算因此令我名誉受到损害,我也要请他出来
,和我一起进行日后的研究工作。”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这位先生是一个怪人,我不能肯定他是否肯答应你的要求。
”
冯森乐叫了起来:“世上没有人可以拒绝名誉、崇高的社会地位和大量的金钱的!
”
原振侠想了一想:“不是没有,只是很少!”
他自然而然,想到了陈阿牛的一生──一个无依无靠的乡下孤儿,奇迹似地遇上了
厉大猷,他对自己的际遇,已经心满意足,不会再有甚么奢求了。有的话,也就是希望
自己在医学上的创见得到实现,既然可以通过冯森乐来进行,他又何必再去追求甚么?
冯森乐自然不知道原振侠在想甚么,他在电话中继续道:“不行,我一定要见那位
先生。我的专机今晚可以到,一下机我就会来找你……说实在的,有一件十分重要的计
画,我需要他参加。”
他讲到这里,顿了一顿,才又道:“自然,我也会邀请你参加。”
原振侠感到十分好笑,冯森乐博士的功利主义,和太过市侩的处世方式,使他有反
感。所以他回答的语气,十分冷淡:“谢谢,我不会有兴趣!”
冯森乐大声道:“你会有兴趣的,这是一个有著十亿美元经费的庞大计画!”
原振侠更加反感:“我以为,科学研究多少和商业行为有点不同!”
冯森乐“啧啧”连声:“小伙子,我可以告诉你,那一定是空前的科学研究!请告
诉我,如果没有庞大的基金,怎么进行科学研究?”
原振侠淡然道:“好,那等见了面再说!”
他放下了电话,心中想,自己对冯森乐博士的态度,何以竟有了那么大的改变?若
是在以前,博士居然要邀请他一起参加研究,他只怕会高兴得直跳起来。是不是因为知
道了博士的成就,一大半是来自陈阿牛的缘故?
他摇了摇头,也找不出正确的答案来。所以这一天,下班之后,他暂且不去找陈阿
牛,回到住所,想静下心来,听听音乐。可是怎么也无法集中精神,拨了几次电话,陈
阿牛处,依然没有人接听。
到了晚上十时左右,门铃响起,原振侠把门打开。他在开门的时候,以为那一定是
冯森乐博士来了。可是门一打开,眼前一亮,鼻端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幽香,他整个人都
不禁呆住了,在柔和的灯光之下,站在门外的,竟然是海棠!
海棠穿著十分淡雅的便装,随随便便站在那里,可是看起来,就是那么美丽优雅。
整个人,散发著自然而然的一种无形的光辉。
原振侠看得呆了。
海棠淡然笑著:“来和你商量一点事,不准备请我进去?”
原振侠忙道:“请进!请进!”
海棠轻盈地走了进来,室内正充满了动人的竖琴音乐。海棠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
像是无数优美音符的化身一样。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海棠转过身来:“或者说,是请求你一件事!”
原振侠本来想毫不考虑地说:“不论甚么事,我都可以答应。”
但是他突然之间,想到了海棠的身分,那令得他不由自主叹了一声,而改口道:“
请说。”
海棠来回走了几步,然后,在原振侠面前站定:“冯森乐博士会受邀主持一项研究
计画,他会邀请你参加这个计画。”
原振侠点头:“下午,在电话中,他提起过。”
海棠的神情有点紧张:“他提及了计画的内容?你答应参加了?”
原振侠摇头:“你这两个问题,我的答案,都是否定的。”
海棠皱起了眉。当她蹙眉沉思的时候,原振侠真想伸手出去,轻轻将她眉心的结按
平──这是绝对没有任何目的的。
男人都有锄强扶弱的心理,眼看著这样美丽动人的女郎眉心打著结,总会十分不忍
,激于义愤,定有要令她解愁的愿望。
原振侠扬了扬手,又垂了下来:“博士说今晚,由你们的专机送他回来,一下机就
会来见我。”
海棠点了点头:“我知道──他邀请你参加的目的,我也知道。对不起,可能很伤
你的自尊,他不是要你,是想通过你,邀请这些年来一直提供医学创见给他的那位医学
奇人。”
原振侠淡然道:“不会介意,我很早就已料到他的目的是这样!”
海棠突然踏前一步,几乎和原振侠是面对面了。原振侠在那一刹间,简直就像是遭
到了电击一样,一动也不能动。
而海棠却又伸出自己的双手来,握住了原振侠的双手,握得相当紧。原振侠手心中
,这时冒出汗来,他已不自禁地要把海棠拉过来,轻轻拥在怀中了。可是海棠的几句话
,却令得他自一个美妙的、色彩幻丽的梦境之中,回转到现实中来,而且,现实竟是如
此地丑陋。
海棠半仰著头,用极迷人的目光望著原振侠:“博士来了之后,答应参加他的计画
,并且,定期把研究计画的内容,告诉我们!”
原振侠又感到一阵僵呆!
这次的僵呆,和上次是完全不同的。在刹那之间,原振侠心中的失望,令得他不知
如何才好。
海棠却还在继续著,她的声音仍然极之悦耳:“当然,你要甚么报酬,我们都可以
答应。”
海棠在这样讲的时候,她美丽的脸庞上所现出来的神情,是一种强烈的、挑逗的暗
示。那令得原振侠不由自主,闭上了眼睛,而且,不由自主,长叹了一声。他是为了事
实的丑恶,和幻象的美丽之间的距离,竟然是如此遥不可及而叹息。
海棠,在外表上看来,是如此优雅动人的一个女郎,可是这时所做的事,却是要引
诱他做间谍特务!
在原振侠闭上眼睛的那片刻间,他感到海棠柔软的身体,靠了过来。
原振侠震动了一下,拒绝这样一位美丽异性的投怀送抱,简直是违反生理的行为!
但是他还是轻轻推开了她:“好的,我先决定是不是参加,再谈别的!”
海棠怔了一怔,原振侠是在推宕,她自然听得出来。所以她立时后退了一步,低下
了头,神态方面,表示了失败后的一种屈辱。
原振侠心中又不忍起来:“请问,为甚么你们会对博士的研究计画感到兴趣?”
海棠仍然低著头:“因为那研究计画──”
她只说到这里,就发出了一下无可奈何的苦笑:“算了,别提了,就当我没来过好
了!”
她说著,转过身就向门口走去,动作十分快捷。到了门口,她手已握住了门柄,才
又突然冒出了一句话来:“不过,我知道你一定会参加这个研究计画的,不是为了我,
你有一定会参加的原因!”
原振侠怔了一怔,还不知道她这样说法是甚么意思之间,她已经打开门,走了出去
。
门关上之后很久,她带来的那股幽香,仍然在室中飘荡。原振侠也一直呆呆站著,
思绪极度混乱。直到门铃声又响起,原振侠才如梦乍醒一样,走过去开门。
这次,在门外的是冯森乐博士。博士用力拍著原振侠的肩头,呵呵大笑著,走了进
来。原振侠走过去,把早已唱完了的唱片收起来。
博士开门见山:“走,带我去见那位先生!”
原振侠摇头:“我要先取得他的同意,这几天,我一直无法和他联络。”
博士十分失望,但转眼之间,又兴高采烈起来,压低了声音:“你将看到一份极端
机密的文件,我早在一个月前收到的,关于一个研究计画,你可以看!”
他说著,郑而重之地把一个信封自上衣袋中取了出来,交给原振侠。
原振侠取出信封中的信件来,看完之后,他也呆住了。明白了海棠临走时,那句话
的意思。
那封信十分简短,为了表示这是重要之极的信件,信上的文字,是用一种特殊的、
有立体感的胶质墨水写成的,书法文体极其优美。
信的内文是:“本国拟进行一项空前的、人类历史上从未有过的科学研究计画。本
国的秘密财政预算,可以为这项计画,提供不少于十亿美元的研究基金。由于计画中的
研究课题,和阁下一直在研究的有一定关联,而且阁下是公认这类研究的权威,所以本
国元首,决定请阁下主持是项研究。阁下若主持该项研究,不但可以成为本国上下一致
崇敬的人物,且可以随意动用该计画之研究基金。阁下之答覆,可与本国任何驻外使馆
联络。由于计画在极度秘密情形之下进行,阁下若无意参加,请严格保守秘密,勿在任
何场合之中提及。国家元首──卡尔斯将军”
原振侠是在看到了“卡尔斯将军”的署名之后,才感到震动的。
卡尔斯将军!这个世界公认的狂人,会对甚么科学研究有兴趣?只怕他连甚么叫科
学都不知道。所谓“科学研究”,其中一定大有文章!
而原振侠更知道,如果卡尔斯真要实行这个计画的话,计画的真正主持人,一定是
黄绢,不可能是别人!
海棠至少是知道这一点的,知道他为了黄绢,也会参加那个计画,所以临走时才那
样说。
刹时之间,原振侠的思绪更乱。海棠的那一方面,想知道研究计画的内容,自然是
由于卡尔斯这个人的缘故。
卡尔斯和他的国度,在世界各地支持恐怖活动,野心勃勃,唯恐天下不乱,至于极
点。即使同样具有野心的国家,对他也一样头痛,全然无法测知他在下一步,会玩出甚
么新花样来。
像卡尔斯那样的独裁者,如果忽然对科学研究有了兴趣,有一件事几乎可以肯定,
那就是这种“科学研究”,必然有助于他的野心活动!
卡尔斯将军才不会关心甚么人类的科学前途,他只关心他自己的野心计画,是不是
能得到实现!
看著博士一副兴奋莫名的神情,原振侠指著签名:“这位将军是怎样的一个人,你
一定知道!”
博士点头:“不管他是怎样的人,能有这样的机会,我不会放过。我已和他们一个
大使馆联络过,表示我十分有兴趣。我得到的答覆是,我必须到他们首都,去见卡尔斯
将军,面谈细节问题。和我通话的,竟然是一位女郎,却有著将军的头衔,她的名字是
黄绢。”
虽然原振侠一点也不觉得意外,但是他在听到了黄绢的名字之后,仍然不由自主,
发出了一下低微的呻吟声来。
冯森乐博士道:“我不知道他们想研究甚么,信上只说和我的研究课题有关。我自
己知道,近几十年来,我的研究……”
他说到这里,又现出尴尬的神情来,用力一挥手:“所以我立时想到,要把那位先
生找出来,和他一起参加那个计画。恰好又有人请我去……维护健康,所以我来到东方
,主要是想找那位先生。我还以为那是十分渺茫的事,谁知道你竟然认得他!”
博士连连搓手,神情之中,充满了期待,望定了原振侠:“当然,庞大的研究计画
,需要许多人参加,你可以成为我和那位先生的主要合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