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刚才看到的情景,却仍然像毒蛇一样,一口口在啃啮著他的心,令得他的心头
,鲜血在一滴滴地向外流。那种要命的刺痛,使他的身子紧缩成一团,使他号哭。
原振侠耐心听鲁大发断续抽噎地说完,叹了一声:“我只能承认,你做了一个极其
可怕的梦!”
鲁大发一副精疲力尽的样子:“不是梦,我知道是我的灵魂离开了身体,到了玉宝
的身边!”
原振侠闷哼著:“如果你到了寝宫之中,土王和玉宝也看见你了?”
鲁大发面上肌肉抽搐:“我当时尽了一切努力要扑上去,可是始终距离不变,我只
能看著……我算是甚么?自己心爱的女人遭受这样的蹂躏,我只能看著……”
原振侠苦笑:“玉宝当王妃已经将近二十年了,不是昨天才开始的!”
鲁大发陡然叫了起来:“这才可怕!”
原振侠只好这样安慰他:“这个月之内,事情应该可以解决了,你必须耐心等最后
时日的过去!”
鲁大发喃喃地道:“本来……十年那么长都过去了,可是那时,一点也不存希望。
我现在有了希望,唉,过一天,真比过一年还长!黄将军究竟准备在甚么时候动手?你
能讲给我听吗?”
原振侠心想,鲁大发的精神状态极不稳定,在这种情形下,由于过度的焦虑,他可
能会做出一些他自己也不能控制的事情来。要是在最后关头坏了大事,那就实在太不值
了。
所以,如果告诉他确切的日期,可以对他的焦切心绪,起一定的安抚作用。他吸了
一口气:“准备在玉宝生日的那天进行,这个月的二十六日!”
鲁大发“啊”地一声,跳了起来:“还有十五天?”
原振侠点了点头,鲁大发喘著气:“我是忍得住……一定要竭力忍下去!可是玉宝
在受著这样的虐待,不知道她是不是会在最后关头,熬不过去?”
原振侠摇头:“你所谓她受的虐待,只不过是你的想像和幻觉!”
鲁大发说道:“不,那是我的灵魂看到的!”
在这一点上,原振侠是无法与鲁大发争辩的。他只好道:“就算是这样,十多年她
都能忍受过去了,十几天还会忍受不了?而且,她也知道黄将军的计画,知道自己很快
就可以自由!”
鲁大发双手合十,昂脸向天,口中喃喃地,也不知道在向甚么神明菩萨祈求保佑。
过了片刻,看来他的神情大体回复了正常,他才道:“我要回后鲁村去,说不定明天清
晨,我又可以看到她!”
原振侠听了,心中陡然一动,脱口道:“如果你能见到她,不知道我是不是也可以
见到她?”
鲁大发十分兴奋:“她一出现,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存在,你一定也可以见到她的!
你真该去见见她,她实实在在,是一个值得爱恋一生的女人!”
原振侠笑了一下:“我的目的,只是想去观察一下灵魂离体的异象。虽然我相信灵
魂的存在,但是见到一个实实在在的灵魂,那是全然不同的!”
鲁大发兴奋极了:“我们一起走?”
原振侠道:“不,下了班我再来。反正她要是出现,总是在拂晓前,我见了她再赶
回医院,也不至于迟到。我请假太多了,每次院长看到我,都像是要把我切开几块的样
子,好凶!”
鲁大发居然笑了一下:“那我等你下班,和你一起去。”
原振侠叮嘱著:“你可别再玩甚么灵魂离体的把戏了,要是给土王看到,在他的寝
宫中忽然多了一个男人,你想会怎样?”
鲁大发吓得喉际发出了“唔”的一下响。本来,他正准备在原振侠走了之后,再使
自己陷入昏迷的状态之中,好再看看心上人。虽然看到的一切,令他的痛苦增加一万倍
,他总觉得,如果玉宝能够看到他的话,或许会感到好过一点。
可是原振侠一句话,提醒了他会有那么严重的后果,他自然不敢妄动了。
所以,在原振侠又到医院去之后,他定了定神,找到了纸笔,把他自己对玉宝的思
念,尽可能地写下来。
由于对玉宝的爱意,充满了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是以他有不知多少话要向她倾诉
。一下午,也就在不知不觉间过去了。
他和原振侠驾著快艇离开时,夕阳西下。到达后鲁村,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
鲁大发先带著原振侠,到海边去徘徊了一阵,然后回到他的别墅中。
村里的人,包括鲁大发的父母在内,都知道鲁大发是大人物,不受到邀请,绝不会
来打扰他。村中的儿童和少年,也早就被鲁大发的好朋友阿财教得十分听话,所以鲁大
发和原振侠,可以有一个十分安静的晚上。
鲁大发好几次要向原振侠讲玉宝,可是原振侠明知一讲起玉宝来,又会令鲁大发感
到刺心的痛楚,所以避而不提,一直把话题岔开去。
午夜不到,两人便各自安寝。等到鲁大发又来把原振侠叫醒的时候,原振侠看了看
时间,是凌晨四点钟。他们一起走向海边,晨雾在他们的身边打著转,天色相当阴,鲁
大发是走熟了路的,原振侠不免有点脚高脚低。
一路上,鲁大发十分兴奋,不住地喃喃自语:“希望她能再来。上次,她一共出现
了三次,这次,她至少也该出现三次!”
等到到了海边,鲁大发要求原振侠站得远一点:“或许,她怕见生人,看到你在,
她就不出现了。”
原振侠答应著,走开了十来步,在一块礁石上坐了下来。
从原振侠坐的地方,向鲁大发看去,由于雾相当浓的缘故,天色又黑,他只能看到
鲁大发影影绰绰的一个身形。
他看到鲁大发时而凝立不动,时而来回走著。他不论是在走动还是站著,即使在身
形上,也可以看出他内心焦急的情形。
时间慢慢地过去,过了大半小时,村子里的鸡,已断断续续地发出了啼声,情形仍
然没有改变。
原振侠感到有点心焦。虽然他期待看到的景象,令他十分兴奋,但这样不知是不是
有结果的等待,也令人心烦。
他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一个呵欠,又站了起来。也就在那一刹那,他陡然听得鲁大
发叫了一声:“玉宝!”
那一下叫声,充满了情感和爱怜。原振侠忙向前看去,看到鲁大发向前,急奔出了
几步,然后站定不动,先伸出了手臂来,然后,双臂环抱著。看起来,他将一个人紧紧
地拥在怀中,可是原振侠却只看到他一个人,并看不到玉宝。
原振侠心中十分乱,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向前走过去。他看不到玉宝──或者说,他
看不到玉宝的灵魂。
鲁大发显然是看到了而又感到了的!
原振侠站在原地不动,因为他感到这时的鲁大发,是不应该受骚扰的。他听到鲁大
发用呜咽一样的声音在说著:“他竟这样对待你!是的,和你的情形一样,我也能灵魂
离体……可是我能看到你、搂抱你,我却没有法子使你看到、感到……”
这种情景,实在诡异之极,原振侠定睛看著,仔细听著,心中也不禁感到了一股寒
意!
(灵魂是一种能量,当这种能量,影响了某一个人的脑部活动之际,这某一个人就
能看到它,感到它!)
(现在,玉宝的灵魂自然正在影响著鲁大发的脑部活动!)
(玉宝的灵魂没有影响原振侠的脑部活动,所以原振侠甚么也看不到。)
(原振侠又想起了“宝狐”,当冷自泉和宝狐在一起的时候,别人也看不见宝狐。
宝狐这个外星人,显然也懂得如何去影响人脑部的活动,同样是一种能量。这种能量,
自然又和人的灵魂不同,但可以达到同一目的,就像炭火可以烤熟食物,微波也可以达
到同样的目的一样。)
鲁大发在继续说著:“快了,我们快能真正在一起了!黄将军已向你说了一切计画
……那真太好了,我看百分之一百能成功,我们一定可以在一起!土王的势力再大,总
有可以躲开他的地方……别哭……别流泪……是……是的,高兴也会叫人流泪……”
他说到这里,自己也不禁抽噎了起来。雾消散了一些,可以看到他脸上洋溢著又快
乐又伤心的神情,原振侠一动也不敢动。
鲁大发不是在独白,玉宝一定是在和他对答,但是原振侠听不到玉宝的声音。过了
大约十分钟,鲁大发陡然发出了“啊”的一声,身子陡地一震,急速地旋转著身子,显
然是玉宝已经消失了!
原振侠向前走去,鲁大发向他迎了上来,焦切地问:“你见到她了?”
原振侠摇头:“没有,她只影响了你脑部的活动,使你可以感到她!”
原振侠在这样说的时候,作为一个医生,他自然而然想到,这种情形,也可以解释
为一个精神分裂患者的幻觉。有时候,幻觉是高度真实的,精神病患者根本分不清真和
幻。
可是,鲁大发接下来的一句话,却使得原振侠陡然呆了一呆。
鲁大发道:“玉宝把黄将军的计画告诉了我,黄将军真是突击行动的天才!”
原振侠心中一动,黄绢说过,鲁大发不知道计画的细节,如果这时他知道了,那就
说明,真的是刚才玉宝对他讲的。那么,他是真感到玉宝的存在,不是幻觉了!
原振侠问:“计画的细节怎样?”
鲁大发讶道:“你不知道?”
原振侠挥手:“我知道,但是我要知道,玉宝对你讲了一些甚么?”
鲁大发笑了起来:“你还是有点不相信刚才玉宝出现过!玉宝告诉我,在她生日那
天,她要在湖上进行一个小规模的聚会。黄将军会派外交使节,用重要事务,必须晋见
为理由,在下午三时,使土王不在湖中。然后,三时正,就会有一架直升机,垂著‘生
日快乐’的巨幅布条,在湖上飞过,使王宫中所有的人,都认为那是土王为了庆祝玉宝
的生日,而安排的新花样──”
鲁大发才讲到这里,原振侠已经心跳加剧!
鲁大发能够说得出计画的细节来,自然是玉宝告诉他的了。由此可知,玉宝的灵魂
真的来过,影响了鲁大发的脑部活动,使鲁大发可以听到她的声音!
鲁大发还在兴致勃勃地说下去:“接著,直升机会在湖中盘旋,垂下缀满鲜花的椅
子,玉宝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坐上那张椅子。椅子会被吊上直升机,一等玉宝上了机,
直升机就以全速飞开去,二十分钟之后,就可以降落在公海的接应船只上。那时,土王
还在接见外交人员,而王宫的所有警卫,也还根本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玉宝已获得了
自由!”
鲁大发越说越兴奋,竟然用力鼓起掌来:“这真是天衣无缝的好计画!我在休息一
阵子之后,一定要把我和玉宝之间的故事,拍成一部电影,保证可以轰动全世界!”
原振侠看到他那么高兴,也随著笑了笑。这时,旭日高升,朝阳映在鲁大发的脸上
,使他的俊脸看来充满了生气。
原振侠自从认识他以来,从来也未曾见他这样高兴过!
他甚至笑著:“当然,这部电影在土王的国度,是一定被禁映的了!”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小心,别对任何人说起计画,一泄漏就完了!”
鲁大发有点稚气地吐了吐舌头:“当然,这是我生死攸关的大事!”
原振侠在海滩走了几步,示意他要回去,鲁大发自告奋勇,要驾艇送他回去,原侠
侠并不反对。在一个多小时的航程之中,鲁大发又详细地说著,他这次和玉宝相见的情
形。
鲁大发乍一见玉宝的时候,玉宝已是满面泪痕。鲁大发扑过去,把她紧紧拥在怀里
,心像是要碎裂开来一样,第一句话就是:“他竟这样对待你!”
玉宝紧伏在鲁大发的怀中,抽噎著、哭著,然后,抬起头来,明澈的眼睛中却充满
了希望:“好日子不会太远了,是不是?黄将军的计画……”
她把黄绢的计画告诉了鲁大发,整个人偎依在鲁大发的怀中:“我感到过你的出现
,真的!当我在忍受著痛苦的时候,我感到过你的出现。我求你,下次别再来了,我在
那时候的样子……一点也不好看……”
鲁大发不知道,自己如何表示自己对她的轻怜蜜爱才好,他只是不断地喃喃叫著她
的名字:“玉宝!玉宝!”
鲁大发用力一挥手,快艇的速度相当高,把他的头发吹得凌乱。原振侠直到这时才
道:“刚才你说到过拍电影的事,我看还是免了,不但不能拍电影,而且你们还要隐居
起来!”
鲁大发愤然:“为甚么?”
原振侠冷冷地道:“你总听说过,世界上有一种人叫作‘职业杀手’的,土王有的
是钱,他可以请齐世界十大杀手来对付你们!”
鲁大发怔了一怔,然后用力握著原振侠的手,起劲地摇著:“真是,多谢你提醒我
!我会和玉宝隐居起来,瑞士的湖边、加拿大北部的雪原,只要能和她在一起,甚至卡
尔斯将军的国度,也可以成为天堂!反正我有足够的积蓄,生活不成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