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振侠问:“你事业正如日之中天,你不觉得放弃了可惜吗?”
鲁大发大声纵笑了起来:“这是我听到过的最滑稽的话──生命和事业,任择其一
,你猜我会选择甚么?”
原振侠有点感触:“爱情的力量──”
鲁大发昂首迎风:“等于是生命的泉源!”
快艇到了码头,鲁大发并不上岸,驶著船回后鲁村去。
原振侠直接到医院,才一进医院,就有职员向他走过来:“原医生,有人有急事,
在等著见你!”
职员说著,向会客室的门指了一指。原振侠望过去,看到两个身形高大,现出一副
剽悍神色的女郎,正一脸焦急之色,在踱来踱去。
这两个女郎,原振侠虽然没有见过,但她们的同类,原振侠是见过几个的──都是
卡尔斯将军的女侍卫,也是黄绢的手下!
这时,那两个女郎也已看到了原振侠。两人用像是猎豹发现了猎物的速度,冲了出
来,尖声道:“原医生,黄将军找了你一个晚上!”
这种情形,原振侠多少有点反感,他只是冷冷地道:“那又怎样?”
两个女郎道:“请你立即见黄将军,有极重要的事,黄将军在船上。她说,鲁先生
的事,有了极大的变化!”
原振侠本来真想拒绝的,但是一听事情和鲁大发有关,而且又有了“极大的变化”
,他自然不再拒绝,而立时点了点头。
他上了那两个女郎驾来的车子,直驶向一个游艇汇集的码头,登上了一艘快艇,直
向辽阔的海面驰去。估计至少驶出了二十浬,才看到了一艘巨大的游艇,那一望而知,
是一艘小型战舰改装的!
原振侠不知道,黄绢何以要选择在海上和自己见面,当他登上那艘舰只之后,立时
被带进了一个看来如同会议室一样的宽敞舱房之中。黄绢正在来回踱步,一见到原振侠
,就抬起头来,神情难看之极!
原振侠还没有开口,她已经道:“我被人出卖了,土王知道了我的全部计画!”
原振侠大吃一惊,一时之间,僵呆著出不了声。他首先想到的,是玉宝和鲁大发两
人,再也没有相聚的机会了,那将带给他们两人以甚么样的痛苦?
玉宝不但还要继续在“笼子”中,忍受土王的虐待,鲁大发的痴迷,也没有了著落
……这是略想一想,就令人不寒而栗的事!
他不由自主喘起气来:“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黄绢发出了一下声音十分难听的苦笑声,指著放在桌上的一个信封:“你自己去看
。”
原振侠连忙走过去,信封精致之极,有著代表土王的标徽,信封是用火漆封口的。
他抽出信纸来,信相当长,足有两张信纸,全用十分端正秀丽的手写字写成,显得隆重
其事。
原振侠才迅速地看了几行,就倒吸了一口凉气,人像是落进了冰水中一样!
信是以土王私人的名义写给黄绢的,写得文采斐然,极其精采。但是信的内容,却
是触目惊心,难怪黄绢的脸色那么难看。
黄绢的声音有点乾涩:“信是用最直接的方法,土王派了专使送来的。”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信是如何送来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信的内容。
以下,就是那封信的内容:
亲爱的黄绢将军:不知道该称你为雄才伟略的将军,还是该称你为一个野性的美丽
女郎,你竟然玩弄著那么危险的火棒──小心,它真会烧毁你那美丽的脸庞的。你的计
画,我已全部知悉(别问从何而知),那的确是一个十分精釆的计画。如果不是我现在
就知道了,这个计画实现的可能,几乎是百分之百。
显然,你的计画实现了之后,会有甚么后果,你未曾考虑过。我可以提醒你以下几
点:第一,我们两国之间的关系,自然完结,这正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乐于见到的一点。
第二,你以为鲁大发和玉宝,能像神话故事中讲的一样,“从此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吗
?当然不能。我们全活在人间,金钱的力量,无远弗届,我估计三天之内,就可以使他
们两人变成零碎的尸体。
我考虑了相当久,才决定只写私人信件给你,是基于我十分想维持和贵国的关系,
贵国方面,自然也是一样。所以,我认为,你当然不会再实行你的计画,因为秘密既已
泄漏,自然再无成功的可能。我已在王宫附近,做了最严密的布署,即使你派一个空降
师来进攻,也必然全军覆没。
如果你不是那么美丽,我一定不会对你如此客气,基于同样的原因,我也不会对玉
宝王妃采取任何处罚的行动,虽然她所犯的罪行,足以使得她被判死刑十次以上。我十
分珍惜她的美丽。她对你的诉苦,完全是一个生活太过丰裕的女子的无病呻吟。
请想想看,作为一个受君王宠爱的王妃,是不是应该和君王有性爱生活?而任何男
性,在性爱活动中,都是具有侵略性和攻击性的──听说卡尔斯将军倒是例外──任何
正常的女性,都可以承受男性的侵略和攻击。所以在我和王妃的关系上,不正常的是她
而不是我。
所以,美丽的顽皮女郎,你打抱不平,完全是一种盲目而无意识的行动。
再要请你特别注意,我绝不蠢笨,至少聪明到了及早知悉你计画内容的地步。所以
,别再在我面前玩弄任何花样了,让我们大家都忘记这件事,那就对大家都有好处。
(信下面,是土王的龙飞凤舞的签署,和他的一连串的头衔。信末,还有两点“又
及”)
又及:在玉宝王妃生日的下午,三时过后,我会在她的面前出现,看著她失望的神
情。一个女人打算私奔,总应该接受一点惩戒的。到时,我可能不免要出言讽刺她几句
,而我自然也会接受她俯伏在我脚下所进行的忏悔。
再又及:如果不是基于两国间的关系,希望你能长住敝国。你是自由的,并不需要
任何人用突击计画来搭救,你为甚么不离开卡尔斯将军的堡垒?
看完了这封长信,原振侠如同泥塑木雕一样,一动也不能动。过了好一会,才自他
的齿缝中透出了两个字来:“完了!”
黄绢的声音极愤怒:“这杂种,他竟敢这样侮辱我!”
原振侠知道,黄绢是指信中最后一个问题而言,这个问题,的确是黄绢所无法回答
的。而且,触及黄绢内心深处的创伤,所以,也自然令她感到十分恼怒。
原振侠当然不便就这个问题,发表甚么意见,他又重复著:“完了!”
黄绢突然现出了十分疲倦的神情来:“我还有许多事要处理,请你去告诉我们的大
明星,计画取消了。”
原振侠苦涩地道:“怎么对他说呢?”
黄绢作了一下没有意义的手势:“计画是怎么泄漏的,我实在想不透,只有你,我
,玉宝知道!”
原振侠道:“鲁大发也知道!”
黄绢的声音陡然提高:“你告诉他的?”
原振侠摇头:“不,玉宝告诉他的,就在今天清晨。”
他接著,把今天清晨发生的事,叙述了一遍。黄绢听了之后,呆了好半晌,然后,
她叹了一声:“或许是我太大意了,那船上有窃听装置!”
原振侠苦笑:“现在去研究已没有意义。唉,可怜的鲁大发,可怜的玉宝,我真不
知道,他们如何才能承受这样的打击。他们对于自己未来的生活,是这样充满了希望,
一心以为自己,可以从痛苦的深渊之中跳出来!”
黄绢也长长地叹息著:“我们已经尽了力,世上总有点事,是人力所不能做到的。
我知道你很难向鲁大发开口──”
原振侠道:“太残忍了!”
黄绢苦笑:“我建议你到最后一天才告诉他,这几天,让他多陶醉在自己的梦幻之
中也是好的。因为他以后的日子,只怕不会再有快乐了!”
原振侠的胸口,像是被巨大的石块堵塞著一样,再也说不出话来。
事实上,在土王已知悉了一切之后,真的是没有任何办法,可以使玉宝离开王宫的
了!
黄绢又叹了一声:“土王在他的信中,为他自己的行为辩护,好像也有道理。玉宝
这样内心深处对男性有抗拒,也难以想像,她会和鲁大发有正常的生活!”
原振侠摇头:“我并不担心这一点,玉宝不是憎厌男性,她只是在心理上和生理上
抗拒一个男人,因为这个男人的行为不正常,给她的创伤实在太甚了!而且,今后,她
的生活……唉!”
黄绢坐了下来,用手撑著头:“希望她灵魂离体的能力越来越强,那至少她和鲁大
发,还是时时可以相会的,甚至鲁大发也可以时时去‘看’她!”
原振侠愤然:“让她去向鲁大发哭诉,让鲁大发去看她被虐待的情形?”
黄绢提高了声音:“如果你有办法的话,不妨提出来,不必对我指责甚么。而事实
上,我也没有必要承担任何指责!”
原振侠用力一挥手:“他们的事情是没有办法的了,你的呢?你如何回答土王最后
的一个问题?”
黄绢的视线转向他处,她虽然已经把头发剪得极短,但这时仍然习惯性地,做了一
个掠发的动作:“那算是甚么问题?我对我目前的生活,满意之至!”
原振侠道:“但愿如此!”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原振侠才道:“我告辞了!”
黄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不起,把这样艰难的事,交给你一个人去做。真的,
我意思是,到了最后一天才告诉鲁大发。”
原振侠点头:“我同意!”
黄绢按下了一个掣钮,门打开,两个女侍卫走了进来,神情十分紧张。黄绢还没有
吩咐她们送原振侠走,其中一个,把一张支票,交到了黄绢的手上。
那个女侍卫在把支票交给黄绢的同时,道:“是在第十七号的身上搜到的!”
原振侠就站在黄绢的身边,他看到了,那是一张面额大得足以建造一座设备完善的
中型医院的瑞士银行支票,黄绢拿著支票,神情十分愤恨。
过了好一会,她才道:“那天会晤玉宝,我是带了十七号一起去的。出卖我的人,
原来是我的人!唉,为了这样数目的金钱,人真是可以做任何事情的!”
原振侠忙道:“你准备如何处置?”
黄绢凛然:“这是我们国家的内政,请不要干涉!”
原振侠叹了一声,心想:人为财死!这个十七号女侍卫,自然不会有甚么好下场的
了!
他的心情极差,不再说甚么,仍由快艇送回岸上。当天晚上,接到了鲁大发的电话
:“不要再到后鲁村来?”
原振侠这时,别说没有勇气面对鲁大发,连听到了鲁大发的声音,都心中发虚,忙
道:“不了!”
鲁大发的声音听来十分快乐:“过了今夜,又近了一天。何况明天清晨,我还有见
到她的可能,上天待我,真算是不薄!”
原振侠唯唯应著,鲁大发却絮絮不休地说著他的计画,并且问:“到时,黄将军是
不是会把玉宝送到后鲁村来?还是送到别的地方?我想第一时间见到她!”
原振侠只好道:“这要等黄将军决定,我知道了之后,立刻通知你。”
鲁大发声音愉快:“我会随时和你联络,生活真是太美好了!”
原振侠感到心头一阵抽搐,像放下一块烧红了的铁一样,放下了电话听筒。
怎么对鲁大发讲呢?怎么将那么不幸的消息去告诉他呢?原振侠预计到,鲁大发在
听到了这样的坏消息之后,可能当时即刻变成疯子!这种无法承受严重的精神打击,而
变成精神错乱的例子实在太多了,作为一个医生,他自然不会不知道!
可是,又不能永远不说的,因为日子是早已定下来的──这个月的二十六日。计画
看起来一点破绽也没有,一定可以成功──鲁大发等著在二十六日,和他相思了十年的
玉宝相聚。
到时,如果玉宝不出现,对鲁大发来说,打击是一样的!在接下来的日子中,原振
侠真是感到为难到了极点,不知如何才好!
偏偏鲁大发的兴致越来越高,不但每天和原振侠通电话,而且在一个星期之后的一
天晚上,还摸上门来。当原振侠打开门,看到是他时,喉际不禁发出了一下怪异的声音
来。
鲁大发完全沉醉在他和玉宝相会的日子越来越近的兴奋之中,但也有著异样的担忧
。一进来,他就道:“她来过三次之后,就没有再来了,不会是有甚么意外吧!”
原振侠偏著头,声音像是不出自他的口:“当然不会,她……没有甚么特别的痛苦
,自然也不必每天来和你相会!”
鲁大发高兴了起来:“是!是!”
原振侠真想这时就告诉他,一切早已完了,再也不会有拯救行动,也不会有他和玉
宝的相聚。但是当他看到鲁大发有近乎儿童的兴奋时,他就无法把话说得出口,只是在
心中叹息著:等到最后一天吧!
鲁大发忽然笑了起来:“其实,到了那天,最好由我驾驶那架直升机。那样,玉宝
一被接上来,我们就可以见面了!”
已经知道了残酷的事实真相的原振侠,感到了心头一阵刺痛,但是他仍然不得不若
无其事地道:“那可不行,你们见了面,若是热烈拥抱一番,那可能导致直升机失事。
还是由受过训练的人去进行的好!”
鲁大发一叠声道:“是!是!”
接著,他又现出了一副少年人明知是过分的要求,但是却又急切想提出来的神情:
“那么……不是有一艘船在公海接应吗?我是不是可以在这艘船上?那么,玉宝一到,
我们就可以相会了!”
原振侠的心头又是一阵难过──如果计画仍然存在,不必鲁大发要求,黄绢也会安
排他到那艘接应船上去,让他早一刻看到玉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