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想,只好道:“请问,你要见我的目的,是甚么呢?”
这时,夕阳西沉,天色已经迅速黑了下来,屋中的光线更黑。加上屋中那些古怪的
东西,足以令气氛格外阴森诡异。
原振侠的问题,没有得到直接的回答。在黑暗中,储君的眼神看来十分空洞,他欠
了欠身:“我们可能要作长时间的交谈,先吃点东西,维持一下必需的体力。”
储君说的时候,伸手向那女郎捧进来的那三碗东西,指了一指。
史奈忙过去递了一碗给他,他立时就著碗沿,一口一口喝著。
史奈也给了原振侠一碗。虽然一想起在一个降头师的住所之中进食,心中不免有点
发毛,谁知道在这碗闻起来又香又甜的东西之中,有多少种降头在?也没有人知道中了
那些降头之后,会有甚么后果?但其势又不能不吃不喝,而且原振侠也真的十分饥渴了
,他只是略微犹豫了一下,也就著碗沿,大口大口地喝著。
那碗东西,入口非常清甜,滋味极佳。
史奈一面喝著,一面解释道:“这是用虎头蜂的蜂蜜调制的,在所有的自然食品之
中,可以说再也没有比它营养更丰富的东西了!尤其是第一次吃它的人,由于其中,有
许多种人体从未接触过的异种蛋白质和胺基酸在内,更是提神醒脑。蜂蜜之中,甚至会
有天然的苯基酸,使人不会有饥饿的感觉。原医生应该知道,Phenylpropa
ndolamine已经被普遍应用在遏止饥饿感觉上了!”
原振侠一面吞咽著,一面道:“是!是!”
他虽然答应著,可是心中不禁苦笑:单是蜂蜜已经大不相同,谁知道除了蜂蜜之外
还有甚么?史奈却又没有继续解释下去。
一直等喝完,都没有甚么异样的感觉,饥渴之感反倒已不再存在。三个人都放下了
碗,史奈过去,点著了一盏油灯。原振侠看到那盏油灯,不知是用甚么动物的头骨制成
的,看起来多半像是人头骨,而且灯火并不明亮,闪烁不定,比没有灯的时候,更增阴
森。
史奈小心地把灯火剔亮了些,由于他就在灯火之旁,深黄色的灯火,映在他的脸上
,衬著他盯著灯火的目光,有一种幽深的光芒。他的嘴唇迅速地掀动著,发出了一连串
如同咒语一样的声音来。
这种情景,看得原振侠直冒凉气,忍不住问:“你……在干甚么?”
史奈又念了一会,才退回了座椅,若无其事地答:“施一种降头术,使在这里讲的
话,没有人可以偷听得到。偷听者,必然不得好报。”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你不是说岛上不可能有别人吗?为了防止……那女郎偷听?
”
史奈道:“不,以防万一!而且,施术之后,也可以使我们三个人,不把在这里所
说的话,随便泄漏出去!”
原振侠一听,不禁又惊又怒,这分明是针对他而施展降头术的了!
他陡然站了起来,大声道:“对不起,我根本没有兴趣在这里听到甚么!请你撤回
你的降头术,我可以立刻离去,这算是甚么待客之道?”
原振侠这时,不但愤怒,而且心头还有著一种异样的恐惧。
他虽然曾接触过黑巫术的“血咒”,也曾和全然不可测的外星生物,甚至收买人类
灵魂的“魔王”打过交道,可是在过往的经历之中,他从来也没有那样不舒服的感觉过
!
这一次,他竟然成了降头术施术的对象!
泰宁储君忽然笑了起来:“医生,你不是一直不相信有降头术的存在吗?”
原振侠沉声道:“我不是不信,而是不明白。不论怎样,我不想成为施术的对象,
不想受到这种对待。”
储君叹了一声:“别太紧张了,原医生。或者,请你原谅,事实上是不会对你有任
何损害的!”
原振侠仍然坚持著,直视著史奈。
史奈叹了一声:“好吧!不过,你既然对降头术一无所知,我的动作对你来说,是
没有意义的!”
原振侠只是闷哼著:“我应邀前来,应该被当做可以对你们有所帮助的人!”
储君忙道:“是!是!”
史奈又来到了灯火旁,仍然眼发异光,急速地念著咒语。同时又向著原振侠连挥了
三下手,才又退了回来。
由于刚才的气氛不是太好,所以,三个人坐定了之后,一时之间,在深黄而闪耀不
定的灯火之中,只是一片难堪的沉默。
过了好一会,才由王子首先打破沉默。他缓缓地道:“原医生,你即将听到的故事
,有宫廷的隐秘、一个国家政局的变化、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迷恋,和神秘莫测的降
头术在阴谋中的作用,以及国际阴谋集团的活动,请你别觉得骇异。”
原振侠心中恼怒未消,冷冷地说道:“好,这正是目前西方畅销小说最流行的题材
,我有兴趣听。”
王子苦笑了一下,又停了下来,像是不知如何开始才好。
过了大约一分钟,泰宁储君才开始了他的叙述:“我的身分,你已经知道了,我国
的政治局势,相信你也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君主,接近是象徵式的元首,但是又得到人
民的尊敬。不论政局如何动荡,君主不受到侵扰,尊贵却没有实权。”
原振侠静静地听著。
王子继续著:“如果所有可以登上君主宝座的人,都像我父亲一样,那么,这种情
形可能长期维持下去,再跋扈的军人集团,也不会想推翻这种制度。可是……”
他说到这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可是,我却是一个十分有野心的人。早在五年
之前,我就知道,不必多久,我就会成为一国的君主。我不要做一个名义上的君主,而
要做一个真正的君主,至少,要像西班牙卡洛斯国王一样,在一国的政治上,起到实际
的作用。
“要做到这一点,必须改变长期以来,军人掌握实权的状态。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
事,而且要秘密进行,我的野心只要一暴露,名义上的君主也当不成了!”
王子说到这里,原振侠作了一个手势,打断了他的话头:“真的,储君,对于贵国
的政治情势,我一点也没有兴趣,而且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储君的声音有点悲哀:“请耐心一点听下去,会有关系的!”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医生,他怎么想,也想不到自己会和一个国
家的储君,想自军人集团手中夺权这样的大事,有甚么关联!
储君道:“我开始活动,活动是多方面的,也培植了一批亲信,在不露痕迹的情形
之下,在军队之中,安插了一些中级和低级军官。可是军队的上层结构却盘根错节,针
插不入,不攻破这一点,就不能达到目的。于是,在一次安排之下,我和卡尔斯将军秘
密见了面。”
原振侠牵动了一下身子,知道一个国家的阴谋,从此扩散为国际阴谋了。
这次会见,自然是极度秘密的,会见的地点,是在地中海风光如画的海岸,一艘豪
华而设备精良的游艇之上。在严密的保安之下,在会面的船舱中只有五个人──除了卡
尔斯将军、黄绢、泰宁储君之外,还有两个人。如果把他们的身分地位公开说明,而又
说他们曾和卡尔斯将军一起,为了同一目的的议事而进行过密谈的话,那一定会被当成
是四月一日愚人节的玩笑,不会有人相信。
这两个人,一个是法国情报当局的高层人员,是泰宁储君的支持者。另一个,是泰
宁国家邻国的一个流亡政府的首要人物──他的国家,虽然已被另一个强大的邻国所占
领,但是他还可以控制著数以万计的军队,很有一点实力。
而法国和卡尔斯将军一直公开为敌(虽然暗中有大笔军火买卖,包括各型飞弹在内
),流亡政府的首脑,和法国人关系倒相当深,但也绝不公开来往。
会议的参加者是如此奇怪的一个组合,他们讨论的却是:支持储君的计画成功之后
,他们可以有甚么好处,和储君要求甚么样的支持。
泰宁储君在会议中,显得十分兴奋:“通过各种管道,把忠于王室的年轻人送出国
外,在一处秘密的地方,训练他们成为新军──装备最精良的新军!”
卡尔斯将军照例一副救世主的样子,大剌刺地,并不轻易发言。但是他既然亲身参
加,自然表示他对这件事有极大的兴趣。
黄绢问:“计画人数是多少?”
泰宁储君陡然吸了一口气:“三千到五千人,而且,要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可以迅
速回国,发生作用。”
法国人乾咳了一声:“如果时间是三年,三千人要达到这样的目的,费用至少是二
十亿美元。”
卡尔斯将军沉声道:“不够,至少要加一倍,别忘了我们的王子的要求。我想至少
要有一中队配备空对地飞弹的空军,才能一举成功!”
泰宁储君不由自主地吞了一口口水。作为一国的储君,王室的财富,自然积聚甚丰
,但是那也只是对普通的豪富相对而言,他总不能作主把王宫卖掉。一千万美金,对一
个超级花花公子来说,也够一阵子挥霍的了,可是放在军事行动上,还不够向法国购买
一架幻象式战斗机!
所以,他虽然明显地感到了将军的讥讽,他还是无声可出。无声可出的原因很简单
:如果需要四十亿美金的“本钱”,他连十分之一也拿不出来,他的“本钱”,只是他
是一国储君的身分!
流亡首领自然也没法出声,只能眨著眼睛。
法国人狡猾地笑著:“反正我们一直在供应武器给卡尔斯将军。将军是大买家,多
买十亿八亿美金军火,贵国的军人,大抵还不会联想到事情和他们有关。”
黄绢用力挥了一下手:“那么,一切费用是要我们独力负担了?”
会议舱中立时沉默。
卡尔斯将军用力在腹际──他从不离身的巨大军用手鎗的皮套之上拍了一下:“把
我们的条件说给王子听听。”
黄绢向王子看了一眼:“条件十分简单,在事情成功之后,我们有一个顾问团派驻
贵国,以增进我们两国之间的关系,形成亚洲和非洲之间的大团结。至于顾问团的权限
细节,以后可以再详细讨论。”
泰宁储君略微牵动了一下身子:“当然,我同意这样的安排。”
卡尔斯将军笑了起来,相当不礼貌地伸手指著储君:“我知道你心中在想甚么!等
到自己的力量巩固之后,就把顾问团一脚踢开!”
储君的神情,是明显地遏抑著怒气:“如果将军阁下,认为我有这样想法的话,那
甚么都不必谈了……”
法国人在这时讲了一句话:“四十多亿美金是一笔大投资,将军也不是过虑的……
”
储君“哼”地一声:“有甚么可以令将军放心的方法,请只管提出来。”
卡尔斯将军挺了挺身子,又在他那有著精致雕花的鎗套上拍了一下:“方法是……
顾问团的团长,一定要是贵国未来的皇后……”
将军这句话一出口,除了黄绢是早已商量定了的之外,其余三个人的错愕,真是难
以形容。
储君道:“对不起,我不明白。”
将军伸手向黄绢一指:“她,将成为贵国未来的皇后,指挥顾问团,掌握贵国的一
部分权力,这是能使你我都放心的好办法……”
那个流亡元首感叹了一声:“真是……只有想像力极丰富的人,才能想出这样的好
法子来!”
储君一时之间,仍然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以致他张大了口,合不拢来。
过了好一会,黄绢才道:“储君同意不?还是嫌我不能母仪天下?”
储君忙道:“不,不!你……不过,这实在是没有先例的,这……”
黄绢用冰冷的语气,打断了他的话头:“在贵国的历史上,甚至出现过中国籍的君
主。再来一个外人做皇后,不算甚么!”
储君盯著黄绢,他很想讲一句话,可是想了一下,由于有求于人,终究没有讲出来
。
储君想说而又没有说出来的一句话是:“皇后是君王的妻子,在你藉这个地位,取
得了广泛的权力的同时,你是不是也尽妻子的义务呢?”
由于黄绢和卡尔斯将军的关系,国际上人人皆知,而这时卡尔斯将军也在,储君自
然不好意思这样责问黄绢。他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好,我同意!”
卡尔斯将军望向法国人:“请你安排装备三千人的武器!”
他又转向流亡首领:“利用你残余的在政治上的影响力,为储君将来铺路。”
两人都立时点头答应,卡尔斯将军哈哈大笑,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因为根据他的
计画,他等于花了四十多亿美金,就买到了一个在亚洲有一定重要地位的一个国家。他
的影响力,一下子就扩充到一万公里之外!
对于一个野心家来说,实在没有甚么比这个更值得高兴的了!
将军开怀地笑著,储君也跟著笑,而且他的笑声中,一点也没有勉强的成分。
他有他的想法:别说顾问团的团长是皇后,就算是皇太后,将来在自己羽翼丰满之
后,还不是一样可以铲除!估计在夺得军权政权之后,三五年时间,就可以达到目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