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尔船长握紧了拳,向原振侠晃著,黄绢吓了一大跳,忙道:“船长,趁你的手指
还没有断一大半之前,快收回你的拳头!”
船长迟疑了一下,但是看到黄绢的神情紧张,他又深知黄绢的身分,所以不敢造次
,拿起酒杯来,一口喝乾,大声道:“我说的全是实话!”
黄绢向原振侠望来,徵求他的意见,原振侠冷冷地道:“他说在驾驶室的萤光屏上
,看到了一个女人!那萤光屏是和电脑联结的,并不是甚么闭路电视的萤光屏,就算有
人可以‘进入’电脑,也绝不能在电脑的终端萤光屏上现身!”
黄绢也不禁“啊”了一声,她并没有听出这个破绽来。
电脑终端的萤光屏,和普通电视的萤光屏,看起来差不多,但是实际上,差别极远
。
要在普通电视萤光屏上看到一个人,可以有多种方法。最简单的自然是和录放影机
,或摄影机联系,也可以通过接收电波或碟影机等的设备,使人像出现在萤光屏上。
电脑的终端萤光屏上,自然也可以出现人像,但那必须先输入资料,编定程式,再
通过自动的或人手的操作使之显现出来。那是一个相当困难的程序,绝不是甚么人想出
现,便可以出现的。
那位海上的“拯救女神”虽然神通广大,但是“进入电脑”,在电脑的终端萤光屏
上现身出来,还是难以想像的事,所以原振侠才说波尔船长是在撒谎。
在黄绢“啊”了一声之后,船长的脸色难看之极:“我自然知道两种萤光屏之间的
不同,现在我只是在叙述事实,并不是在讨论科学!”
原振侠伸手直指著他:“你所谓的事实,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
船长倒也针锋相对:“你的所谓不可能发生的事,恰好是我的真实经历──”
原振侠还想说甚么,黄绢已十分温柔地叫了他一声:“原!”
那一下叫声,令原振侠心突然向下一沉,刹那之间,非但没有了任何恼怒之意,反
而心境平和宁静之极,甚至一下子就想到自己的态度十分不对──用普通的科学常识,
来判断奇幻无比的事,自然容易得出“不可能”的结论来!
他和黄绢互相大有深意地交换了一下眼色。在原振侠和黄绢眼神的接触中,原振侠
又感到了一阵震动──甚至是一阵心悸!他这才知道,黄绢对自己,竟然可以有那么深
的影响力,她一下轻柔的呼唤,她一个深情的眼神,都可以使自己的心情,在刹那之间
,起那么大的变化!
他虽然震动,可是还是十分愿意自己的情绪受黄绢的影响,所以他立时向船长道:
“对不起,我妄下判断,那是我不对……”
波尔船长用十分讶异的神情,望了原振侠片刻,才道:“不怪你,事实本来……就
难以令人相信。”
黄绢取过了一瓶酒,轻巧地抛向船长,船长一伸手接住,喝了几口。
作为一个医生,原振侠立时可以从对方喝酒的那种神态中,看出波尔船长几乎已是
酒精中毒末期的受害者了。
波尔船长伸手抹去了唇边的酒,继续说下去。
他定了定神,等到肯定了不是自己眼花之后,他反而镇定了下来。
他首先想到的是:甚么人在开这样大的玩笑!这种玩笑也开得的吗?
他一面想,一面已面对著萤光屏,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个白衣女人,或者说,只是
朦朦胧胧地看到了那个白衣女人。
因为那白衣女人像是在浓雾之中,所以脸面不是很看得真切。可是她的动作又能看
得十分清楚,只见她伸手向下指了指,示意他去看她所指之处。
在那一刹间,虽然是经验极其丰富的波尔船长,也实在无法理解发生了甚么事。
在他参加航海事业之前,他已经听到过不知多少有关航海的传说。老一辈的人喜欢
说:在大海之上,没有不可能发生的事。
在长时间的航海生涯之中,他也几乎可以完全承认这句话了,但是眼前的情景,却
还是他无法理解,甚至无法接受的!
一个女人,在电脑的萤光屏上出现,而且分明还想和他交谈、沟通!这个女人看来
如此虚无飘渺,像是真实的存在,又像是只是个幻影!
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一再问自己,一再用力抚摸著自己的脸,盯著萤光屏看著。
由于萤光屏上的女人,动作是如此简单和容易明白,所以他不由自主地问:“你…
…你想要我看……甚么东西?”
他喃喃自语地问上一句,可是萤光屏上那女人,竟然立即作了一个“是”的手势,
并且点著头,手指仍然坚决地指著下方。
这不禁令船长全身在刹那之间充满了寒意,就算曾喝了很多酒,这时也酒意全消了
。他双眼睁得老大,就在这时,萤光屏的下半截,出现了绿色的闪光,闪光迅速化为文
字。他是经验丰富之极的船长,自然懂得如何去看电脑上的文字,而一看之下,他心中
更是骇然之极!
现出来的文字是:“请使用自动驾驶系统,我会使电脑控制船只,驶到该去的地方
!”
在那一刹间,波尔船长的思绪真是混乱到了极点,他的唯一反应,是用力敲打著自
己的头。
可是怪异的事还在进一步发展,那女人像是看到了他的怪动作一样,竟然用一个十
分娇媚的姿势,掩著嘴笑了起来。
波尔船长几乎以为自己听到了她动听的笑声!事实上,他当然没有听到甚么声音,
只是那女人纤手掩嘴,细腰轻摆的神态,使看到的人,自然而然想到了她正在娇声发笑
的条件反射而已。
他的眼瞪得更大,那女人突然向前走来,他不由自主,身子向后仰了一下,像是怕
那女人自萤光屏中突然走出来一样!
那女人突然移近,这情景虽然不可能,可是他确然看到那女人在移近,就像有一具
摄影机对准了那女人,而又变动了焦距,把影像移近了。一下子,变成了她的脸部特写
。
船长的怔呆,至此可说已到了他一生中的顶点!
那是一个极美丽的东方女人,年轻美丽的脸上,笑意还未完全退去,所以看来也格
外动人。她双目明亮──在萤光屏上有人现出来,本来不能给人以十分清晰的感觉的,
可是那女子的一双眼睛,非但看来明澈无比,而且连她深邃眼光之中的某种程度的忧郁
,也可以使人感觉得到!
波尔船长所受到的震动是无与伦比的,大海航行的传说虽然多,但却全是古老的传
说:一艘无人的船只,一艘鬼船,一只大得像山一样的海怪,变幻莫测的风波……等等
。
而此际他所经历的怪异,竟然和最新的科技产品,奇妙地结合在一起,这是他在以
前,连想也无法想得到的!
萤光屏上的美女巧笑倩兮,像是在向他颔首,他也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然后,美
女又以恳切的,但是十分坚决的神情,用她灵活动人的眼睛指示他去看那两行字,并照
著那两行字去做。
波尔船长叹了一声,他完全顺服了。他神智十分清醒,他甚至想到,就算这是一种
最新的骑劫货轮的方法,他也没有法子拒绝这样的一个美女的要求──萤光屏上的那名
美女,和那有所求的神态,简直是无可抗拒的!
他不由自主地连连点著头。那时,他根本不及去想一想,那女人是透过了甚么方法
,才会在萤光屏上出现的,自然也更不及去想,他能看到一个出现在萤光屏上的人,在
萤光屏里的人,却绝没有也同时可以看到他的道理。
可是,那时的一切情景,似乎都不照著常理在进行。他极其肯定地感到,萤光屏上
的女人可以看到他,因为他一点头,一有了答应对方要求的动作,那女人就现出了感激
的神情来,也嘉许似地微微颔首,这更鼓励了他要照那女人的吩咐去做。
他略转过身去,按动了许多掣钮,把整艘货船,交给了由电脑控制的自动导航系统
。再去看萤光屏时,看到那美丽的女郎,正向他发出令他心醉的微笑。
可是突然之间,那女郎消失了,萤光屏上出现的数字和航线图显示,整艘货轮全然
脱离了原定的航线。先是控制台上的电话响个不已,但波尔船长全然懒得接听,只是痴
痴地盯著萤光屏,希望那美女再次出现。
接著,船上的高级船员,大副、二副,都气急败坏地奔进了驾驶舱,用惊惶莫名的
声音叫著:“船长!”
船长向他们作了一个“不必多说”的手势,宣布:“我接到改航的指示……”
众人愕然问:“为甚么?”
船长也呆了一下,为甚么?他也不知道,但是他却充满了信心:“总有原因的,我
想很快就可以知道!”
在他和各人对答的时候,他一直盯著萤光屏看,那美女没有再出现,令他失望之极
,他甚至有点迁怒冲进来的那几个人。他是一个脾气十分暴烈的人,正当他想呼喝著赶
他们出去之际,大副突然指著雷达的萤光屏,叫了起来:“附近有船!”
随著大副的叫唤,甲板上的报告也下来了:“左前方发现一艘木帆船,似已丧失航
行能力,并无求救讯号发出──”
波尔船长连考虑也没有考虑,就道:“驶近观察!”
而事实上,他下达这项命令是多余的。因为自动导航系统操纵著整艘货轮,货轮正
是向那艘丧失了航行能力的木船驶去!
结果,一小时之后,货船在那艘大木船上,救起了九十多名男女老幼。那些人全是
难民,获救时,状况已坏到不能再坏,很难想像若是迟一小时获救,他们之间会有多少
人因而死亡!
等到救援工作告一段落,波尔船长仍然在驾驶室中,他再次在萤光屏上看到了那个
美女。
美女向他发出感激的微笑,示意他:货船的控制权,又回到了他的手中。波尔船长
眼看那美女的身影,似乎要渐渐在萤光屏上消失──不是远去的那种消失,而是“淡出
”的那种消失,他突然凑向前去,想去亲吻萤光屏上的那个美女!
波尔船长这时的这种动作,自然是十分无聊的,一些青年人或许会偷偷去做,或者
,某种程度的色情狂说不定也会做。而不论是甚么人,做这种事的唯一结果只有一个,
那就是他嘴唇碰到的,只是萤光屏光滑而冰冷的表面而已,绝不可能真亲吻到那美女的
。
波尔船长说到这里,又停了下来,大口喝著酒。他把自己的这个行为,说得十分详
细,连最后那一段这种行动的唯一结果的分析,也是他说出来的。神情虽多少有点激动
,话音也有点微微发颤,可是却可以看出,他的思路和神智都十分正常。
由于他忽然停了下来不说,正在一面听他叙述,一面急速思索著的黄绢和原振侠,
也有短暂的沉默。然后,原振侠才有点无可奈何地道:“船长,请别告诉找,你向萤光
屏去亲吻那个美女,真的亲到了她的樱唇!”
刹那之间,波尔船长的神态,像是跌进了一个梦幻之中,连他的声音,听来也像是
硬从遥远的回忆之中拉回来的:“没有,我没有亲到她的嘴唇。”
黄绢和原振侠,不约而同现出骇然的神色来,不知道该说甚么才好。
两人其实都想说:“你说没有吻到她的唇,那么,吻到了她的甚么?那绝无可能,
你的嘴唇只能碰到萤光屏外面的那块玻璃!”
由于波尔船长的神态十分怪异,所以两人想说的话都没有说出来。
这时,波尔船长又喝了一口酒,声音听来,更是充满了对已发生过的事情的甜蜜回
味:“我想过去亲她的时候,她神情害羞,显然不是十分习惯这种西方的礼节。所以她
举起手,又像是想把我推开,又像是想把自己的口掩起来。结果,她还是选择了把我推
开,所以,我实际上是亲到了她的手心,她柔软、相当冷的……手心!”
波尔船长在讲述这一段“过程”之际,神情和语调,简直就像是在朗诵一篇优美的
散文一样!
原振侠和黄绢两人,都听得半晌出不了声。黄绢先开口:“原,你的意思是──”
原振侠没好气地道:“照我看,是一个色情狂,正在发挥他的性幻想!”
黄绢也闷哼了一声,表示同意原振侠的分析,同时道:“这种幻想真不错,可以满
足世界任何色情狂对美女的欲望!”
波尔船长并不恼怒,反而微笑了起来:“你们以为我第一次亲到了她的手心,只是
我的幻想?”
两人骇然,齐声问:“还有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