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差只感到那白衣飘飘的女人,这时看起来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形象──她站在那里
,和死神的化身没有甚么分别。她的目光射透浓雾,如同闪电,先停留在艇长的身上,
然后摇了摇头,现出一种厌恶之极的神情来!
艇长正举起佩鎗来对准她时,佩鎗也突然炸了开来──那令得艇长在向下倒去之际
,只是下半身倒下去的,他的上半身已在爆炸之中化成碎片了!
小纳再度打断大差的话头:“你有没看清她手中持的是甚么武器……”
大差回答得极肯定:“她手中没有武器!”
小纳哼了一声:“可是她有力量,使别人手中的武器爆炸?”
大差摇头:“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她的力量。”
小纳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大差的叙述,要他自己来做知识上的判断,实在是不能
的事──要令他人手中的武器爆炸,总要有一种力量才是,而一种力量总要通过一样东
西、一种装置发出来才是!否则,力量自何而来?
难道真像他早些日子看过的中国神怪小说那样,一翻手掌,掌心就有大量的电能发
出来,称之为“掌心雷”?或者是一伸手指,就有一股雷射激光发自指尖,称之为“一
道剑光”?
他耐著性子问:“那女人,至少手部,或是身体的其他部分有点动作吧?”
大差用力瞪著眼:“有……有的……她双眼向艇长望来……她的眼光和闪电一样。
”
小纳又叹了一声,他想:比神奇小说更神奇,只要望上一眼,就能令敌人手中的武
器爆炸,这是一种甚么样的能力?
他把手中的大扇子用力拍打在腿上:“解决了四个,还有三个呢?”
大差上下两排牙齿在“格格”作声,那自然是他想到了当时的情景,心中还在感到
害怕之故。
当时,大差虽然身为副艇长,但是和其余三人一样,失魂落魄地发一声喊,转身便
向艇尾部分奔。
他们那时的行动甚至是无意识的,巡逻艇能有多大?就算奔到了艇尾,又能逃出多
远?可是他们却行动一致,只觉得离开那女人远一寸都是好的。
在向艇尾奔逃的过程中,他们是背对著那女人的,大差并不是奔在最前。在他前面
有两个人,大约只奔上三五步,闪亮的精光连连两闪,大差就看到在他前面的两个人,
双手掩著脸,突然之间,踉跄转了转身子,跌进了茫茫大海之中。
所以,当他突然又感到有精亮的光芒,自身后闪射过来时,他认为这次遭殃的一定
是自己了!在那一刹间,他也下意识地停止了奔逃。
然而,当他一停步之后,在他身后的一个人,挥舞著双手越过了他。
他转头一看,那人脸上的神情也是惊骇莫名,满面都是才沁出来的血珠子,口张得
大到了不能再大,却没有声音发出来,
大差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人的舌头,在他张大了的口中可怕地发著抖!
那人由他身边一掠过去,也转了一转身,向前直冲,跌进了海水之中。
大差清楚地知道,巡逻艇上,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在那时,绝没想到自己还能活著,他只是自然而然地跪了下来,自然而然地屈服
在不知是神法仙法,还是妖法魔法之下──他只知道这种法术,只要一举手之间,就可
以将他当蚂蚁一样地捏死!
他跪了下来,双手抱著头,伏著,发著抖,可是却甚么也没有发生。不知道过了多
久,他慢慢抬起头来,才一抬头,就看到女神在他的身前!
他不住地叩头,口中杂乱地说著许多求饶的话,不敢去看女神。
在这期间,他由于心中实在太恐惧了,所以根本不知自己讲了甚么。直到又是一下
水声传来,他才住了口,他看到一艘救生艇正好离开船舷,落向海面,他不知道那是谁
放下去的。
同时,他看到女神伸手向那救生艇指了一指,大差感到那是要他上救生艇去。他仍
然发著抖,但十分迅速地跳进了艇中。
他才上了艇,就感到所有的浓雾一下子全成了鲜红色,红得如此夺目。当他半闭著
眼向前看时,看到巡逻艇已齐中裂开,断成了两截,正在迅速地下沉。
而那个白衣女神已经不知去向了,雾也在转眼之间,回复了原来的颜色。
他开始拚命划艇,终于在两天之后获救。
大差讲完了他的遭遇,眼睁睁地望定了小纳。小纳向范西门望去:“这是我听过的
最拙劣的故事!”
范西门缓缓摇著头:“我还以为你的工作,使你有丰富的想像力。小纳,你听到的
不是故事,是事实……的确有这样一个具大神通的女神,在海上活动!”
大差连连点头:“是,从那次之后,我听不少人讲起过。巡逻艇……凡是客串海盗
的一些……船,没有一艘能逃过去的,船上的人……只有我一个生还的,有半截船被捞
了起来──”
小纳喝了一声:“说你自己知道的事!”
大差站了起来,拍了拍裤子:“我知道的事已经全说完了。”
小纳十分疲倦地挥了挥手,大差摇摆著走了开去。这时,已到了夕阳西下时分,庙
宇建筑在斜阳之下形成的阴影,遮住了他们两人,小纳苦笑一下:“我不知如何作结论
,照例要写份报告的,这报告如何写法?”
范西门也摇著头:“照实写。”
小纳道:“上头还需要我的意见。”
范西门用力一挥手:“承认真有这样的一位女神,建议进一步探索。”
小纳在自己的脸上用力抚摸了一下,没有再说甚么。他这时心中在想:自己这方面
,可以说一点收获也没有,其他各国的情报组织呢,是不是有收获?能不能提出一个建
议,大家交换一下情报?
当他在这样想的时候,原振侠接到了黄绢的电话:“听说,有一个难民,向你叙述
了海上女神的事?”
原振侠承认:“是,他认出了女神……是阿英,至少和阿英十分相似。可是也没有
甚么用处,得不出进一步的结论来。”
黄绢的笑声,虽然通过了复杂的物理变化,但自听筒传出来时,仍然十分动听:“
现在,我和你知道得最多了。”
原振侠一时之间,不很明白黄绢这句话的意思,所以只是“嗯”了一声。
黄绢补充著:“其他人,包括两大阵营的高级情报官在内,都只知道有‘拯救女神
’,而不知道有一个‘爱神’,自然更不知道,正由于有爱神,才会出现拯救女神的。
”
原振侠道:“那一样不能有进一步的结论。”
黄绢的笑声听来更欢喜:“知道得越多,就越可以有进一步的结论。一小时之后,
我们会约见一个船长,一个货船的船长,可要听听他的经历?”
原振侠正在想著,如何才可以做有效的推辞,黄绢像是知道他的心意一样:“这位
船长在南中国海航行时,曾救起了许多难民,他说是海上女神要他救的。他不但见过海
上女神,而且现在他神魂颠倒,只想再见女神一次。”
原振侠皱了皱眉──这引起了他极度的好奇心,黄绢道:“一小时之后,在公海我
的游艇上碰面,你到机场去,有飞机接你。”
原振侠吁了一口气:“好──”
黄绢笑得像胜利者:“自然好,我很少被人拒绝的!”
原振侠苦笑一下。
大约一小时后,他跨出了停在海上的小型水上飞机,快艇把他送上一艘大游艇──
黄绢的“游艇”。实际上,那是设备完善得超乎想像,攻击力强得超乎想像的战船。
原振侠被带进了小会客室,黄绢正和一个三十来岁,身形高大,精神忧郁的人在一
起喝酒。原振侠一进来,那人就直视原振侠,然后取出一张素描人头像来:“是她?她
叫阿英?”
原振侠向那张素描看了一下,画的是一个有著如梦幻般脸谱的美丽女人。画家的艺
术才能极高,连那美丽的女人眼神之中的几分迷惘神情,也表达得清晰无比。
原振侠没有见过阿英,他只在山虎上校和林文义,以及陈满堂的叙述中知道阿英,
所以他不能回答那人的问题。而且那人的态度相当无礼,原振侠也不想去理他,他迳自
斟了一杯酒,走向一角坐了下来。
黄绢笑道:“原医生没见过,他认不出来的。”
那人向原振侠望来,一副不屑的神气,彷彿没有见过阿英,就不配做人一样。那种
神态,更令原振侠生气,他闷哼一声:“山虎上校是见过阿英的,叫他出来认一认就行
了!”
黄绢立时叫:“原!”
原振侠知道,自己一定说了不该说的话,可是不知道是为了甚么。
那人立即道:“山虎上校?他是甚么人?在哪里?我立刻要见他!他认得阿英?他
怎么会认得阿英?”
他发出了一连串的问题,令黄绢也十分不高兴:“波尔船长,我们是讲好了的,我
提供一流的画家,画出你日思夜想的女神的样子来,并且告诉你一些有关她的事,你就
把遇到她的经过告诉我!”
那个人──他自然就是波尔船长──皱著眉:“可是我要再见她!”
原振侠喃喃说了一句:“人人都想再见她,只怕轮不到你了!”
那波尔船长看来有点像印度人,脾气相当暴躁,霍然站起来,指著原振侠:“你没
见过她,不配谈论她!”
原振侠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黄绢忙道:“船长,你要是不肯履行诺言,那就算了
!”
船长仍然以一副挑战的神气望著原振侠,原振侠神态悠闲,看也不看他一眼。
船长重又悻然坐了下来:“她……简直是女神,当然是女神,我从来没见过那么美
丽的──”
黄绢不耐烦:“说经过,船长,请别说你个人的观点。”
船长有点恼怒,但总算没有发作,大口喝了一口酒,道:“她是突然出现的──”
波尔船长在未开始叙述之前,看来焦躁莫名,但是一开始叙述,他不但静了下来,
而且,那种悠然沉浸在回想中的神情,也绝不是假装出来的。由此可知,他是何等享受
回忆他和女神相见的情景。
原振侠向黄绢使了一个眼色,黄绢作了一个“请原谅”的手势。
船长又重复了一句:“她突然出现,当时我正在驾驶室,雾很浓,需要船长亲自指
挥航行。”
波尔船长是航运界中的佼佼者,三十岁就当了船长,航行经验丰富。如今他指挥的
货船,属于亚洲一个大航运集团,是最新型的大货船。
这种大货船的设备相当先进,船虽大,但是船员不是很多,一切全是自动化的。驾
驶室中,有著电脑和许多电脑的附件,其中之一,是一个可以显示电脑资料的相当大的
萤光屏,在控制台的左首。
波尔船长坐在驾驶座上,右首的雷达萤光屏显示一切正常。他伸了一个懒腰,突然
之间,他的动作有极短时间的僵硬,因为在那一刹间,他看到左首显示电脑资料的萤光
屏上,出现了一个女人──一个穿著白色长衣的女人!
波尔船长在那一刹间,没有勇气转过头去看个明白。
他怀疑自己是眼花了──就是这点令他不敢转过头去。近年来他有了酒瘾,公司方
面还不知道他有这个坏习惯,如果知道了,船长的职位自然不保。而眼花、发生幻觉,
却正是酒精中毒的症状!
他勉力定了定神,直视著前面,颈骨有点僵硬。他先用眼角去瞟萤光屏一下,一瞟
之下,心头不禁狂跳──并不是眼花,在萤光屏上,的而且确,有一个白衣飘飘的女人
,正在向他打手势,像是有甚么话要告诉他!
由于船长一上来给原振侠的印象就不是十分好,所以原振侠的态度也不是十分客气
。他突然重重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发出了一下冷笑声:“这种谎言,只好去骗骗无知妇
孺!”
波尔船长的额上,立时青筋凸起,厉声道:“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黄绢也道:“且听他说下去……”
原振侠平时很少发脾气,但是在脾气来的时候,却也相当够瞧的。他霍然站起:“
如果他一直说谎,听下去有甚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