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事情虽然神秘,却也很难从中找出犯罪的意味来。根据小郭的调查所得,除
了李文略有意见之外,其余人都是自愿的。
一群人,若是心愿相同(譬如说要去建立一个理想乐园),共同行动,到了一处地
方隐居,从此与世隔绝,那当然有他们的自由,不能算是犯罪。至多,他们的这种行为
,在普通人眼中看来,会觉得怪异而已!
原振侠想了一想,把自己的意思,说了出来。小郭搓著手──当他搓手的时候,手
上的宝石戒指,闪闪生光,极其夺目。
小郭道:“是,但不管怎样,这件事,对我的职业来说,是一项挑战!”
原振侠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的确,他的职业行为之一,就是找寻失踪的人,而今
有那么大规模的失踪,他自然要追寻下去,找出结果来。
他很有礼貌地说:“那似乎不在我的职业范围之内,但仍然希望你的追查有了结果
,就知会我一下。”
原振侠表示了适度的冷淡,这一点,似乎颇令小郭感到意外。
原振侠看出了小郭的讶异,解释道:“我最近,恰好自己有点……事,所以……”
他说到这里,小郭已经谅解地笑了,他自然不必再说下去了。
小郭想说:“有甚么要我帮忙的?”可是一想到,他所知道的原振侠医生的一切,
也就自然而然,将这句话缩了回去。
原振侠这时,也没有想到小郭调查的这件事,再会和他发生密切的关系,所以他也
没有再多作挽留的表示。
小郭带著几分失望离去,原振侠勉力使自己静下来,望著电话。他在等海棠──他
的心中,还是惦记著海棠,一时之间,不是那么容易收得过来。虽然他也知道,一个叫
海棠的美丽超级女特工,已经彻底消失了,而玫瑰,才是他要等待的对象。
玫瑰是不是会立刻来找他呢?他甚至于有点不谅解她。照录音带中所表达的那份思
念来看,还有甚么事,比两人劫后重逢更重要的──他也可以告诉她,自己换了一个身
体的经过。
可是,玫瑰却说,另外有重要的事。
原振侠简直无法设想,那会是甚么事──他胡思乱想地过了一天,甚至在医院中,
也显得精神恍惚。令得院长对他表示了老大的不满,而他只是苦笑著,来表示歉意。
一连三、四天,他都是那样精神不能集中。开始的时候,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何以会
这样,但是在大约两天之后,他就明白了。原因是在于玫瑰的美丽,能令人神魂颠倒─
─
他在乍见她的时候,自然震惊于她的美丽,但同时也感到她有异样的神秘。接著,
他知道了玫瑰的秘密,又受到了极度的震撼。这一切,都或多或少,冲淡了玫瑰的美丽
魅力。而当一切都明白了之后,留在脑际的美丽形象袭上心头,发挥了一个美女能叫人
神魂颠倒的巨大魔力,于是,原振侠也不能例外。
他想对所有人讲述玫瑰的一切,但又没有可以诉说的对象,而且如今玫瑰的身分,
也不适宜太公开。这令得他更痛苦,甚至于一个人喃喃自语,看来和一个初坠情网的少
年人一样!
而他当然不是初坠情网的少年,他有著太多的想像。当日和海棠的亲热,是不是能
化为未来和玫瑰的亲近?那又是一种甚么样的情景──每当他想及这些的时候,他会感
到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充塞著膨胀的力量,而他又需要宣泄,那会令得他浑身燥热,坐
立不安……
这种情形,竟然越来越严重,那使原振侠知道:如果不是尽快地找到玫瑰,那么,
他就甚么事都不能做!
可是,玫瑰在甚么地方?他一点线索也没有!
回来之后第四天晚上,他忽然想起,玫瑰曾说过,她现在的身体,是一个原来名字
就叫“玫瑰”的复制体。原来的玫瑰,是本地社交界的著名美人,或许去看看她,也可
以聊解相思。
要打听城中著名美女的行踪相当简单。当晚,在一个盛大的舞会上,原振侠就见到
了那位黄玫瑰──自然不单吸引了原振侠的目光,她的美丽,吸引了全场不论男女的眼
光。
她全夜都几乎只和一个风度翩翩的老年绅士共舞。原振侠鼓起了勇气,邀她共舞,
她犹豫了一下才答应,对原振侠那种注视的眼光,也不以为忤,只是略有不满的神色。
原振侠立即知道,自己对玫瑰的思念,不单是外型。更重要的是,玫瑰实际上,就
是他的小海棠。
原来的玫瑰看来更成熟──自然,她的细胞衰老率是五十比一!
玫瑰的细胞衰老率是两百比一,她几乎可以永远保持青春。
一舞快结束时,原振侠低叹了一声,竟不等音乐停止,就抱歉地微笑,神不守舍地
自顾自走了开去,离开了热闹的舞会。
他本来很有点内疚于自己念念不忘玫瑰的美丽,直到这时,他才弄明白自己思念的
,还是海棠。心里好过了些,可是思念更像是一双无形的手一样,紧拥著他的心。
当他在夜深时分打开门,走进住所时,想起海棠也曾做过“不速之客”,心中更是
惆怅。
他坐在黑暗中,转动著手上的酒杯。电话铃突然响起,他有点不想接听,可是电话
一直响著。他拿起电话来,就听到了小郭的声音:“才回来?”
原振侠的声音懒洋洋:“可以说是。”
小郭道:“调查工作,一无进展。”
原振侠又随口答应了一声。对于李文和淑芬的下落,当他自己的情绪,处于那样低
潮之时,他连对之假装有兴趣都不能。
小郭却兴致勃勃:“不过却有一个意外发现:对那批人的去向有兴趣的,不止是我
们。我的调查员发现另外有人,正在循和我们一样的途径,在调查那批人的去向。”
原振侠只是“嗯”了一声。
小郭笑了一下:“有趣的是,那三个调查员的报告一致──也在作调查工作的那个
人,是一个难以想像的美丽女人。”
原振侠仍然只是“嗯”了一声。
小郭仍然滔滔不绝:“可能案中有案,因为调查那批人的去向,可能牵出另一件怪
事来:那个现在在纽西兰的美女,她的名字和样貌,和城中一个著名的美女,一模一样
,都叫玫瑰──”
事实上,不等小郭讲完,原振侠就想要大叫起来了,可是,由于心情实在太紧张,
他竟然一时之间,叫不出来。直到小郭说完,他才大叫一声。
那一下叫声,一定把小郭吓了一大跳。因为他听到了有一些东西倒地的声响,接著
便是小郭的叫声:“天,你……怎么了?”
原振侠喘著气:“没有甚么,你,小郭,真是全世界最伟大的侦探。你能不能把那
个在纽西兰的玫瑰,和她联络的方法告诉我?我正想著她,想念……对不起,我太想见
她!”
小郭并没有立时回答,只是咕哝了一句:“三个调查员都报告说,她能叫任何男人
见了就魂不守舍,看来一点也不错。”
他的咕哝声通过电话传来,原振侠也不在乎:“请你快告诉我!”
小郭叹了一声:“她和我的三个调查员,住在同一酒店。我的三个调查员,由于同
情她,已把自己的调查所得资料全都给了她──这全然是违反规定的。但他们辩称,如
果我在,我也会那样做。”
原振侠叫嚷:“少废话,快和他们联络!”
小郭连声道:“是,是!我这就打电话,一有结果,立即回覆。”
原振侠放下了电话,才发现手心因为紧张、兴奋,而在冒著冷汗。
他在屋子中团团乱转,以为已经过了很久,可是看了看手表,才过了一分钟。
时间真过得慢极了,像是地球已停顿了不再转动一样。十分钟──十个世纪那么久
之后,电话铃才响了起来。原振侠抓起听筒,心头一顿狂喜,他听到的,竟然是这几天
来,他魂牵梦系的玫瑰,那个甜柔得叫人心底深处感到舒畅的声音。
玫瑰的声音,虽然从地球的另一半传来,可是还相当清楚:“世界真小,原,是不
是?”
原振侠立即答:“不,太大了!不知道要多少小时,我才能见到你!”
玫瑰顿了一下:“我的确需要帮助──”
原振侠不由自主挥著拳:“我尽快赶来,这几天,一直……在不知怎么地想你!”
玫瑰停了片刻:“一个美丽得像我现在这样的美人,又是新鲜的,能使任何异性…
…不知怎样地想……”
原振侠笑:“你弄错了,你现在的身体固然叫人想,但不会叫人想得发狂。今天晚
上,我在舞会上曾和黄玫瑰女士共舞,音乐没有完,我就离开了。我想的是你!”
又静了相当久,才是玫瑰的一下喟叹声:“情话,真动听。”
原振侠喃喃地:“真心的,完全真心的──”
玫瑰没有再说甚么,只是道:“英弗加吉是一个小城市,丽兹酒店是最大的酒店。
我住在顶楼,你一到就可以找到我。原……有太多的话要说,可能十天十夜都说不完!
”
原振侠对著电话,兴奋地大声叫:“那就说它二十天二十夜好了!”
玫瑰又低叹了一声。原振侠的双颊有点发热,他知道,玫瑰那时必然是想起了,他
和黄绢在一起时的情形!
他知道她不会有甚么进一步的表示,但又怕她万一提起来,不好应付,所以忙不迭
地说了一句:“我尽快来,再见!”就放下了电话。
他放下电话之后,闭上了眼睛,好好地想了一会玫瑰的样子,才想起竟然忘了问她
,何以要去追寻那批人的下落!
看来,她在录音带上所说的,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办,竟然就是追寻那批声言去建立
理想乐园者的下落!
原振侠这时,自然也明白了玫瑰在电话中,一开头就说的那句话的意义。
玫瑰的那句话是:“世界真小!”
世界真太小了,看来绝不该有联系的事,却有了联系。他托小郭找李文和淑芬,玫
瑰的目的,又是甚么?
实在很难想像,她才费了那么大功夫,摆脱了那么庞大组织的控制,创造了一个几
乎没有可能实现的奇迹,究竟为了甚么,使她要去追查那批人的下落?当然不可能是为
了执行任务,那难道是为了私人的原因?
原振侠一直想到天明,仍然没有答案──他一则也由于兴奋而睡不著,可是仍然没
有答案。
(不多久之后,他在玫瑰的口中知道了原因,才知道简单之至。他也埋怨自己的推
理能力不应该那么差,多半是由于对玫瑰有前所未有的入迷,所以才会脑筋迟钝起来的
。)
他尽一切可能令自己早离开──他不敢面向老院长请假,索性来了个不告而别。
原振侠本来不是那么不负责任的人,可是当他发觉,太多人不能体会别人的苦衷,
坚持要以自己的意见为意见时,他也只好任性一番,以免太委曲了自己。
在飞机上,原振侠又把小郭拿来的调查所得的资料,好好看了一遍──一件本来和
他关系不大的事,现在变得大有关系了。
一百多个人,乘搭一艘性能良好(调查所得的资料)、装有两副引擎、时速可达二
十浬、又装有三支桅杆、有足够二十天航行所需的食水和食物的船,三年之前离开港口
,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事情本身当然神秘,不过原振侠也强烈感到,这种神秘,是出于一个完善计画的安
排。
首先,这批人在离开他们原来居住地的时候,都怀有建立一个乐园的理想。
要建立一个乐园,不论这个乐园采用甚么方式存在,总不能建立在虚无的基础上,
口头说说就算,总要有一个确实的地点的。
所以,就可以假设,这批人早就有了一个目的地,只不过由于他们十分善于保守秘
密,所以才没有人知道。可是摊开地图,也可以看得出来,既然自世界各地,先集中到
了印尼,再到了纽西兰,那就不会再转回向北。向东、向西的可能性也不大,最可能就
是继续向南去──南极大陆是未开发的神秘地带,幅员广大,别说一百多人,一万多人
要隐藏其中,也轻而易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