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来的几天中,黄绢也没有闲著。这几年来,她已经建立了一个相当完美的、
世界性的情报网,俨然和东西方两大集团的情报网,有鼎足而三之势。他国的极度军事
机密,对黄绢来说,都不算甚么,何况是一群教授组织了一个考古队那种小事。黄绢认
为,要知道这个考古队的真正目的,派自己手下出去打探,简直是杀鸡用牛刀!
事情的发展,却十分出乎黄绢的意料之外。首先,她料定普通教授在收到了回信之
后,一定会立刻再来信,把考古目的说出来。可是,十天之后,仍然没有收到回信,看
起来,倒像是他已经放弃了这次考古行动了。
但是,黄绢派出去的人却报告说,普通教授并没有停止活动,考古队的成员,正从
世界各地向埃及集中,至少有三名考古学家,是世界一流大师级的。而且,看来普通教
授有幕后的支持者──要维持这样的考古活动,需要大量经费,没有人支持,几个考古
学家,只好在研究室研究,不能有实际行动。
幕后支持者是谁呢?黄绢曾向她的手下下命令:“替我尽快找出来──”
当她下达这个命令时,她以为至多一天,甚至一小时,就可以有答案,那实在是一
宗小事。所以,当她在三天之后,听她手下的报告时,由于极度意外,她甚至有一个短
暂时间目瞪口呆。
手下的报告是:“黄将军,我们用尽了方法,通过了一切管道,弄清楚了普通教授
财经收支的一切细节,但是无法知道谁在出钱支持他──”
黄绢在惊诧之余,反倒十分和颜悦色:“他用的钱从哪里来的,这还不容易查吗?
”
手下道:“是,他在埃及国家银行有户头,户头中的钱,由瑞士一家银行进入。”
黄绢冷笑:“别告诉我,你们没有法子查到瑞士银行的户头资料──”
如果世界上有十件事情是最难查得明白的,那么,瑞士银行存户资料,必然是其中
之一。
手下现出自负的笑容来:“当然可以查得到,那是一个密码户头──任何方式通知
银行方面,只要说出密码,银行便会代行一切。这个户头的结存金额,在最近一个月底
,接近十亿瑞士法郎──”
黄绢在听到这里时,也不禁现出一个惊讶的神情来。十亿瑞士法郎并不算是太大的
数字(自然,对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人来说,是天文数字),拥有这个数字财富的人,
可以数出超过两百个。但是那是那些超级豪富的财产的总和,很少有人拥有那样巨大数
字的一笔随时可以调用的现金。
把那样的一笔现金,储放在银行中,那简直是绝无现代商业头脑的一件蠢事。黄绢
感到奇怪的,就是这一点。
这是一件既奇怪又很矛盾的事。
矛盾在于:如果一个人没有现代的精密商业头脑,他怎可能有那么多钱?而有了那
么多钱,又任由它放在银行里,不去作有效的运用,这不是矛盾得很吗?
黄绢迅速地转著念,觉得只有一个可能:这个人太有钱了,十亿瑞士法郎,对他来
说,可能根本不算是一回事。所以他才由得那笔钱放在银行里,高兴用就用,不高兴就
不用……
一想到这里,黄绢已经把世上几个超级豪富的名字想了一遍。那并不困难,因为这
样的人,不会超过三十个,她当然无法确定究竟是甚么人。
她的手下在继续报告:“而且,银行方面,给这个户头以一种十分特别的透支方法
。不但在这家银行中,他可以作无限制的透支,而且,如果需要的数字,超过了这家银
行所能负担的话,这家银行负责向其他的瑞士银行作透支。估计,这个人,如果要动用
两百亿美金,毫无问题──”
黄绢听到这里,闷哼了一声。
她和卡尔斯将军,也都在瑞士银行有密码户头。可是,以国家元首之尊,以可以抵
押的财产是整个国家之富,也没有得到瑞士银行这样的特殊待遇!
手下的神情,开始有点沮丧:“可是……不知道这个户头属于谁……不是我们查不
出来,而是根本没有人知道!银行的总裁、副总裁,根本不知道──我们和他们共同作
过分析──当然,通过了种种方法,给了他们不少好处。分析的结论是,那很不可能是
个人……可能是一个极大的财团,一个存在著,在进行活动,但又不为世人所知,十分
隐秘的一个超级大财团──”
手下说到这里,神情很紧张,黄绢也不禁耸然动容──追查一个考古队的活动,竟
然会牵引出这样一个有关可以影响全世界经济活动的、隐藏的、充满了神秘的超级大财
团的线索来,这是一开始无论如何想不到的事!
这个超级大财团,掌握在哪些人的手里?如此庞大的资金,正在如何运用,对世界
经济必然产生重大的影响,但又是甚么样的影响呢?黄绢要考虑的事,似乎已和普通教
授的考古队,完全无关了!
黄绢讲到这里,略停了一停。她漆黑的大眼睛,闪耀著光辉,停留在原振侠的身上
。
原振侠感到有一股异样的灼热,当然,已斜向西,还没有带起晚霞的太阳,晒在身
上,也是使他感到灼热的原因。
黄绢在停了片刻,喝了几口酒之后,转动著酒杯。荡漾在酒中的冰块,和杯子碰撞
,发出悦耳的“叮叮”声──黄绢喝酒的习惯,一直没有改变过,她只喝纯威士忌加冰
块,份量一定,每盎司酒,加体积三至六公分的冰块。
然后,她问:“你看,这个神秘的超级大财团,是掌握在甚么人的手中?”
原振侠却像是对之不是很有兴趣,他懒洋洋地躺著,眯著眼:“照你所说的,那并
不能算是超级大财团。地球上的富人很多,一个曾在中国政坛上叱吒风云的老妇人,最
近被人估计,她的财产,就接近两百亿美金──”
黄绢强调了一点:“可是,能得到瑞士银行这样的特殊待遇──”
原振侠仍然不起劲:“那也不算甚么。公开的财团如天主教教廷、欧洲的军火集团
、美国的银行集团,都有足够的财力,使瑞士银行给与特权。”
黄绢只问了一句:“不公开的呢?”
原振侠坐直了身子,黄绢在同时,作了一个掠发的动作。她的头发虽然短到了根本
不必去掠,但她曾长期留著及腰的长发,所以这个动作一直保留了下来。尤其,当她紧
张的时候,就会有这样的动作。
原振侠喝了一口酒:“听说过一个叫‘主宰会’的组织没有?据说,世界上一切大
事,都是由这个会在作决定的,这个会的成员,包括了世界各地手握大权的显赫人物─
─”
原振侠在提出“主宰会”的时候,并没有想到别的甚么。他的确知道有这样的一个
组织,在操纵著全人类的命运,在地球上适当地制造和平与战争。但又无法有十分确凿
的证明,一切都神秘得近乎恐怖。
而当原振侠说到了一半,看到在阳光之下,黄绢有异样的神色时,他心中“啊”地
一声,立刻住了口,不再说下去。
他立即想到了,以黄绢现在的身分,甚至在一些场合之下,她可以代表整个阿拉伯
世界。如果真有甚么“主宰会”的话,那么,她必然是其中的一份子,说不定还是核心
份子,而他还在问她“听说过主宰会没有?”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静默维持了几秒钟,海风很柔和,黄绢的声音也很柔和:“握有权力,不等于握有
金钱,毕竟不是权力可以掠夺财富的时代了……”
原振侠立时转变了话题:“还有一个‘非常物品交易会’,幕后主持者,可能是世
界上拥有财富最多的人。因为他们有办法,令世界上任何一个超级豪富,把财产的一半
或一大半,分给他们。”
黄绢缓缓吸了一口气:“我了解得不是太多,据说是勒曼医院利用无性繁殖法,替
人制造后备,作器官移植之用?再严重的疾病,也不成问题?”
原振侠点头:“是的,甚至……如果掌握了某种力量,可以进行思想转移。我现在
的身体,就不是原来的身体,这你是知道的了──”
黄绢咬著下唇:“很有可能是他们。但是,勒曼医院的医生,和考古又有甚么关系
?他们为甚么要去支持一个考古队?”
原振侠摊了摊手:“还有许多公开和不公开的团体,都拥有大量资产,不必太去追
究这些──你说有一些怪事,到现在为止,还没有甚么可怪的。”
黄绢扬起了手:“一个来历不明的大财团,支持一次考古行动,这还不怪?”
原振侠双手交叉,托在后颈上,神态一派优闲:“当然不算怪,只是值得研究。”
黄绢浅浅一笑:“好,还有更值得研究的事在后面。普通教授的回信一直没有来,
可是他人却来了──”
原振侠“哦”地一声,黄绢轻晃著酒杯,又喝了一口酒。
普通教授突然求见,是在半个月之后的事。那时,黄绢手下对这个大学教授的调查
工作,已经到了十分精细的地步。
黄绢在上午甚至接到了报告:“普通教授离开了埃及,目的地像是我国──”
下午,黄绢的办公室中,就出现了普通教授。这个小个子,短小精悍得叫人一看就
像是上紧了发条的机械,是个充满了活力的人。他向办公室主任,表明了他的身分和目
的。
办公室主任是一位英俊高大的上校军官,望著这个比他矮了两个头的中年人,摇头
道:“没有预约,不知道要等多久,请回你的酒店去等。”
普通教授充满了自信:“请你去报告,黄将军会有兴趣见我。最近半个月,她对我
极有兴趣,而且,我还带了一些她必然有兴趣的东西来──”
他一面说,一面轻拍著他一直抱在手里的一只羊皮盒子。
那只羊皮盒子,和一般医生用的出诊箱差不多大小,看来十分精致。办公室主任还
想拒绝,普通教授已十分不耐烦:“黄将军一定肯立刻接见我,如果你耽搁了,以后追
究起来,只怕你负不了责──”
主任吸了一口气,又望了他半晌,才通过了相当复杂的手续,报告了黄绢。
黄绢一听,立时回答:“请他在会客室等,我尽快来见他──”
主任这时哪敢怠慢,忙把普通教授请进了黄绢将军的私人会客室。曾经进入过这间
会客室的人都说,这是世界上最精美的一间房间。
普通教授在会客室中耐心地等著,四十分钟之后,全副戎装的黄绢才踏步走了进来
,办公室主任和两个副官跟在后面。
黄绢和教授握手,副官解释:“将军正在对一批特种部队训话,已经尽快赶来。”
普通翻著小眼睛:“当然,将军是阿拉伯世界的要人,肯接见我,已是幸事──”
他说著,直接地指著主任和副官:“我希望和将军单独交谈。”
黄绢立时一扬手,主任和两个副官退了出去。
普通教授的个子奇小,可是神情却十分老辣,他又压低了声音:“黄将军,如果有
录音,或是闭路电视等设备,请完全停止,否则对将军不利。”
黄绢直视著他。普通教授的这个要求,不但突兀,而且接近无礼了!
可是在黄绢的逼视之下,普通紧抿著嘴,一副坚持非如此不可的神情。黄绢冷笑一
声,走向一个架子,略微移动了一下放在架上,一柄镶金砌玉的波斯弯刀,用相当低沉
的声音下令:“撤销三号戒备。”
然后,她转回身来,看到普通教授正在那时,打开了那只箱子。黄绢不免有点紧张
,手按在腰际的配鎗上。普通打开箱子之后,转过箱子来,让黄绢看放在箱子中的东西
,同时道:“将军,这是送给你的礼物。”
刹那之间,会客室中是极度的寂静。
黄绢转动酒杯,问:“你可猜得到,他送给我的礼物是甚么?”
原振侠望著天际,天际已出现了第一抹晚霞,不是很红,可是那种色彩,在蓝天白
云之中,已是夺目之极。
原振侠的声音,听来有点慵懒:“可以是任何东西,当然名贵之极,价值连城。我
看,这个考古学家是来贿赂你,叫你不要问他们考古目的,而批准他们的考古行动!”
黄绢的神态有点出神,不出声。
原振侠又道:“要向威势赫赫的黄绢行贿,那该是甚么样的宝物?”
黄绢望了原振侠一会,原振侠摊开双手:“猜是没有法子猜得到的,说吧!”
黄绢一挺身,从帆布椅上站了起来,用极优美动人的姿态走了开去,进了船舱。不
一会,她又上了甲板,手中提著一只极精致的羊皮箱,来到了原振侠的面前:“你自己
打开来看!”
原振侠迟疑了一下,打开了箱子。在黄绢离开甲板之后,他已经作了许多猜想:普
通教授送给黄绢的礼物,会是甚么呢?是埃及大金字塔中,发掘出来的法老王木乃伊上
的金面具?整套的彩瓷?十八世纪俄国珠宝匠的杰作?一箱子宝石、宝玉、甚至现钞?
那些都是价值连城的东西,虽然以黄绢现在的地位而言,金钱对她已没有多大的作
用,但是精美绝伦的宝物,对她总还是有吸引力的。
可是,等到原振侠打开了箱子,看到了箱子中的东西之后,他却呆住了!他先闭上
眼睛一会,再睁开来,一时之间,他不能确定箱子中的是甚么东西,可是也已经感觉得
到,那箱子中所装的东西,其价值远在他所有的设想之上。
甲板上变得极沉静,和当日在黄绢的会客室中,情形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