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耀西知道这两对人之间的问和答,一定和自己有关,可是他却无法知道是甚么事
。好在良辰美景接下来的话,立刻解开了这个谜。
良辰美景一起向他指来:“你不是双生子?”
苏耀西这才知道,从她们刚才的问题起,自己就误解了。良辰美景以为他也是双生
子,所以才问他,为甚么只是一个人来?
苏耀西只觉得良辰美景的话十分有趣,他笑著回答:“一定要双生子才能欣赏这组
石像?”
良辰美景一起皱起了眉:“双生子面对这组石像,感受会特别深刻。你看,这石像
刻的全是双头人,我们──”
她们讲到这里,本来已靠在一起的身体,更靠得紧了些,向苏耀西一扬眉:“我们
看来不是和双头人差不多吗?”
苏耀西骇然:“当然不同!你们是正常的两个人……两位,我感到这组石像有一种
怪异的魔力。或许,对双生子有更大的感染──刚才,你们为甚么模仿著石像的神情?
”
良辰美景互望了一眼,神情讶然:“有吗?不会吧,石像上的神情截然不同,我们
──”
她们讲到这里,陡然停了下来,互相望著,渐渐现出害怕的神情来。
苏耀西全然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陈氏兄弟已疾声问:“怎么了?”
良辰美景急急道:“刚才……刚才我们两个,竟然想到了不同的……事……”
两个人,想到不同的事,那是平常之极的事。可是对良辰美景来说,那却不寻常之
至,她们从小到大,想的、做的、说的,都完全一样──
苏耀西仍然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只见陈氏兄弟中的一个,陡然跨前了两步,神情
十分兴奋焦切。另一个,则在那个身后,伸手拉住了那个的衣角,也跟了上去。
苏耀西看到这种情形,心中陡然一亮。陈氏兄弟许多看来碍眼,但又难以明白是为
了甚么的行动,一下子就有了答案:陈氏兄弟虽然行为一致,可是其中有一个,完全依
靠另一个,需要另一个的扶助!
然而,哪一个才是需要扶助的呢?苏耀西在一眨眼间,就已经分辨不清,因为陈氏
兄弟又已经并肩而立,根本分不出谁是谁来了!
接下来的时间中,陈氏兄弟和良辰美景急速地交谈著,把在一边的苏耀西当作不存
在一样。可是他们说话,也并不避忌苏耀西在一旁。苏耀西听得出他们正在讨论一个问
题,可是却全然听不明白他们在说些甚么。
先是陈氏兄弟在急急地问:“这是第一次?第一次两人想的不同?”
这时,陈氏兄弟正背对著苏耀西,所以苏耀西更无法知道,说话的是哪一个。
良辰美景连连点头:“是,这证明──”
陈氏兄弟抢著说:“这证明,我们,我们其实还是两个人。”
良辰美景忽然互相搂抱在一起,大声叫了起来,看来十分激动:“两个人一个人有
甚么关系,为甚么一定要证明这一点?”
陈氏兄弟叹了一声:“对你们不重要,可是对我们,就很重要。”苏耀西用心听著
,感到他们四个人的话,十分凌乱,不是很容易理解。
陈氏兄弟口中的“我们”,有时包括良辰美景在内,有时,又只是他们两个人的自
称。
苏耀西想起,中国北方话,倒可以避免这种混淆。
──包括对方在内的是“咱们”,不包括对方在内的才是“我们”。
良辰美景大摇其头:“其实,对你们来说,也不重要。我们又不是真正的双头人,
你们何必一定要在一起?”
陈氏兄弟陡然大喝:“住口!”
良辰美景也怒道:“凭甚么呼喝我们?”
陈氏兄弟立时道歉:“对不起,实在是因为我们的情形……十分,哎,不知怎么说
才好──”
良辰美景也叹了一声:“多谢你们把秘密告诉了我们,可是我们想,这石像,并不
能解决问题。”
苏耀西在一旁,心头又是一亮:“陈氏兄弟的秘密是甚么?是他们两个截然不同?
其中有一个,甚至不能自己行动,是一个白痴?”
一想到这一点,苏耀西立时想起了,和陈氏兄弟在商业上的剧烈竞争,以及陈氏兄
弟的不择手段。如果两人之间竟然有一个,是连行动都要靠他人扶持的低能者,这消息
一传出去,就足以令陈氏兄弟再也无法从事任何商业活动!
苏耀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时,他还未能绝对肯定这一点。而且,良辰美景和陈
氏兄弟的对谈,他还不是十分听得明白,只知道事情和双生子有关,似乎又想依靠这个
石像,解决一些十分困难的问题。他想问,又不知从何问起才好。
陈氏兄弟都插著手,声音听来很急:“不──不──这石像之中,有著十分奥妙伟
大的讯息,我们知道这一点,可是不知道如何接收这种讯息──”
良辰美景现出十分同情的神情,但是她们仍然摇著头,表示不同意。
就在这时候,陈氏兄弟的身上,传出了“滋滋”的声响。
两个人同时伸手,取出了一具小巧的,可以对摺的流动电话来,打开按钮,同时凑
向耳际去听。苏耀西这时已来到了他们的侧面,可以看到他们的神情,他看到,两人都
现出又惊又喜的神情来,但是以他敏锐的观察力,他可以感到,一个早十分之一秒现出
了这种神情;而另一个,是在看了那一个一眼之后,才现出同样的神情来的。
苏耀西心中奇讶之极,因为照这情形看来,他们之中的一个,连应该现出甚么表情
来都不知道自己控制,而要看了另一个的表现之后,才能学著做,那不是典型的白痴,
又是甚么?
苏耀西这时,仍然不能绝对肯定,因为事情毕竟太过匪夷所思。而且,也没有确凿
的证据。后来他终于肯定了这一点,经过相当特别,也简单之至,看下去自然会知道。
陈氏兄弟一起听著电话,神情仍然惊喜交集,连声道:“好极,好极──当然,照
我们的吩咐去做。哦!哪一方面有困难?不要紧,我们会自己处理,好极──好极──
”
他们两人一面说,一面已并肩向门外走去,只不过七、八步的距离,他们也至少交
换了三次左右的位置。所以苏耀西已经无法分得出,哪一个是不能控制自己表情的了。
到了门口,他们也收起了电话,向苏耀西望来:“苏先生,我们有些重要的事,要
发表一下。请你留在这里,这两位漂亮的小姑娘,会向你解释一切──我们需要帮助,
请把我们当朋友。”
苏耀西这时,不禁感到惭愧。他偷进来,想窥伺他人的秘密,想不到陈氏兄弟用那
么诚恳的语气,说出了这一番话来。
一时之间,苏耀西也豪意陡生:“只要我能尽力的,我都不会吝啬。”
陈氏兄弟深深吸了一口气,现出感激的神情,走了出去。
苏耀西立时望向良辰美景,而良辰美景却一起翻著眼:“别望我们,我们不是小姑
娘!”
苏耀西先是一愣,但随即明白,他呵呵笑了起来:“陈氏兄弟当然说错了,有两个
漂亮的大姑娘,会告诉我一切事。”
良辰美景笑了起来:“当然是,嗯,原振侠医生的朋友,都不会是坏人。”
苏耀西走向一个酒柜,拣了一瓶酒,向良辰美景扬了一扬。
良辰美景摇头表示拒绝,苏耀西自己斟了一杯,拽过一张椅子,放在那组雕像之前
,舒服地坐了下来,盯著那组雕像看。
良辰美景反倒先向他发问:“你看到这组石刻,有甚么感受?”
苏耀西沉吟了一下:“一半表现痛苦,一半表现迷惘,一个人两个头,表现了人的
两种不同的情绪……老实说,除了觉得怪异莫名之外,我只感到震撼,而没有甚么特别
的感受。嗯,你们看了,是不是特别不同?”
良辰美景并不立即回答,只是抿著嘴。过了一会,才反问:“为甚么你会这样问?
是不是觉得我们双胞胎……有点像双头人?”
苏耀西用力一挥手:“当然没有这个意思,但是我知道你们、陈氏兄弟,看了这组
石像,都会有特别感觉。那晚在天台花园上,你们看到这雕像时,反应就比别人强烈得
多!”
良辰美景的神情十分严肃:“是,我们一看到这石像,就感到那是专为双胞胎而刻
的,雕像表现了双胞胎之间,极其异特的心灵相通的想像!”
苏耀西皱著眉:“可是,双头人的两个头,神情不一样,一个痛苦,一个茫然!”
良辰美景道:“当一个感到痛苦时,另一个就感到惘然。请注意,痛苦,是实实在
在的痛感,又是指心情上的痛苦,我们之中,若是有一个受了伤,另外一个,也会感到
痛楚!”
苏耀西吸了一口气。人和人之间完全没有实质的任何联系,一个有痛感,另一个也
会有,这的确是十分奇妙的。双胞胎之间,是靠甚么在维持联系的呢?双胞胎的两个身
体,确然和一个身体一样,雕像的双头人,自然是经过艺术手法处理的双胞胎!
良辰美景指著石像:“所以,在我们看来,这石像刻的,是我们的神,是孪生子之
神,就像……鲁班先师是木匠的神一样!”
良辰美景的话,有相当强的说服力。苏耀西想问的事很多,他先问:“这石像的来
历,你们知道?”
良辰美景点头:“两陈告诉了我们,经过情形并不复杂。一次偶然的机会,他们在
一个探险家的工作室中,看见了这组石像的许多照片,那探险家才从吴哥窟回来,照片
是在那里拍的!”
苏耀西摇头:“那完全不是吴哥窟石刻的风格!”
良辰美景道:“是啊,所以探险家对这组石像,也十分注意,难得的是它十分完整
,不像其他的石刻都毁坏了。探险家是注重这组石像的艺术价值,但是两陈却一看就看
出了,这组石像和孪生子有关,那是属于双生子的一种特别的感受!”
苏耀西接上去:“于是,陈氏兄弟就运用了他们的财力,把这组石像,运了出来!
”
良辰美景各自一摊手:“钱多,真好办事。还有有关这组石像原来在吴哥窟中的情
形──它在一个独立的洞窟之中,除了这组石像之外,没有其他的东西。两陈对石像有
更特别的感受,是因为他们的情形,和我们的情形,有些不同。”
苏耀西愣了一愣:“有甚么不同?不都是同卵子孪生吗?还有甚么特别?”
良辰美景道:“我们提到的双胞胎,都是同卵子孪生,只有这一种情形下的双生子
,才有相互之间心灵感应的力量。他们和我们不同的是──”她们说到这里,略停了一
停。
她们各自抿了抿嘴,显然是在考虑,是不是要把以下的话说出来。
然后,她们才道:“我们是从小在一起长大的,而两陈则自小就分开,直到七年之
前才重逢。”
苏耀西扬了扬眉:“就算不是一起长大,两个人也应该有心灵互通的现象。这种例
子很多,美国有一个人,有一年,莫名其妙腿痛得不能走,甚么原因也找不出。若干年
后,他与早年失散的双生兄弟重逢,才问出那一年那时候,他的双生兄弟滑雪跌断了腿
!”
良辰美景不由自主又向那组石像看了一眼──两个身体实在是一个身体!
她们又迟疑了一下,才道:“他们失散的情形,也和普通不同。他们之中的一个,
在一个十分特别的环境中长大。那环境……说起来,简直不可思议……像是一个监狱,
在其中生活的人,得不到任何教育,也不能和外界有任何接触──”
苏耀西在他的办公室中,向原振侠和玛仙讲述著他的经历。在说到了良辰美景所讲
的话时,原振侠和玛仙,都发出了“啊”的一下低呼声!
那实在出于他们的意料之外──陈氏兄弟之一,遭遇竟然和那个女郎一样!
不但感到意外,而且也令他们感到骇然。这种对付双胞胎之一的禁锢行为,如果竟
然不是个别,而是普遍的话,那么,这种行为,一定是有极可怕的目的。究竟是甚么人
在主使这种行为?
苏耀西也从他们的神情中,看到有点事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