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突然是一下叹息声:“太久远了,我们已无法了解这一切了。我不明白的是
,他既然接受了地球人,接受了……爱情,为甚么他会变成现在这样子?”
原振侠心跳加速:“在你看来,他现在……是处在甚么样的情形之下?”
那白化星人又迟疑了好一会,才回答:“他的脑部,只能发出微弱之极的一些杂乱
的讯号,而且,绝没有接收讯号的能力。”
原振侠吁了一口气:“在这种情形下,你无法令他的生命形式得到变化?”
那白化星人的声音只是无可奈何:“不能──他为甚么会变成这样的?”
原振侠在那刹间,心情矛盾之极。他不知道如果自己说实话,会有甚么后果,可是
他知道,就算自己不说,那白化星人也必然有办法弄明白的。
他决定不出声,收音机在沉默了片刻之后,又是一下叹息:“我一个人无法解决,
这样重大的发现,我会去联络别人,共同设法!”
原振侠吃了一惊,又陡然想到了一点,脱口道:“是不是……可以把他带走?带离
地球,你们再慢慢去研究?”
那白化星人发出了一下十分怪异的声音:“带走?一个身体这样笨重,用甚么方法
可以带得走他?”
原振侠听了,不禁苦笑。就算没有眼前这个白化星人的例子,地球上也早有一种说
法,认为身体是宇宙飞行的大障碍。
笨重的身体,阻碍了生物的进化,这自然是白化星人的进化过程中,终于摒弃了身
体的原因。
但是原振侠还是不肯放弃,他试探著问:“或者,他是……怎么来的,也可以用同
样的方法回去?”
那白化星人呆了一呆,像是一时之间,并不明白原振侠那样说,是甚么意思。原振
侠作了一个手势:“那艘宇宙飞船──他是乘搭那艘飞船来的。那是十分先进的一种宇
宙交通工具……”
原振侠的话,被一阵笑声打断:“先进的交通工具?唉,你这样说,你竟然这样说
!在你们的交通工具发展过程中,有一种叫‘独轮车’的,在当时也是十分先进的交通
工具,你能用它到月球上去?”
原振侠有点恼怒:“你别忘记,他是由这架飞船载来的,飞行了将近一万年,终于
来到地球上。既然你们现在的生命形式,已经完全不在乎时间,又何妨再花一万年时间
,把他弄回去?”
那白化星人声响寂然,原振侠等了片刻,连连催促,都得不到回答,原振侠更是恼
怒:“是不是你不懂得如何驾驶飞船?”
原振侠在这样说了之后,仍然没有反应,他睁大眼,盯著那收音机。又等了好一会
,才听到了一下叹息声,传出了那个女声:“这飞船……比我想像的还要古老,你说甚
么?我不懂得操纵?你说错了,它是自动的,在地球起飞,飞上一万年,或者可以到达
白化星。可是我那个同类,如何再活上一万年?”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再把他放进那个圆筒中去!”
那白化星人叹了一声:“可以这样做,可是他就算回到了白化星,他如何生活?白
化星的环境,已和他生存的那个时代完全不同了,甚至没有了食物!”
原振侠知道,要李固再回到白化星,可能性等于零。他颓然叹了一声:“那就只好
让他在地球上了。”
那白化星人沉吟了一下:“不能让他留在地球上,因为他是我的同类,我有责任帮
助他。我一个人的力量,无法应付他破坏了的脑组织,多几个人的力量,或许可以达到
目的!”
原振侠不禁苦笑,因为说来说去,他还是要去召集同类,到地球上来。
原振侠的思绪十分紊乱,但是他想了一想,就算有一批白化星人,来到了地球上,
目的也只是改变李固的生命形式,不会对地球造成甚么骚扰。白化星人已经进步到了这
一程度,自然也不会在地球上形成甚么破坏,可以说一点害处也没有,更不会有甚么人
知道!
就算忽然之间,有甚么人听到有奇怪的声音,从电视机或收音机中传出来,或是电
视画面上,忽然出现了一些朦胧的人影,那也绝不会形成祸害的。
何况,那白化星人既然决定了要去召集他的同类,原振侠也自料没有甚么力量,可
以阻止得了他!
原振侠只好苦笑著说:“欢迎你们到地球上来!”
那白化星人的回答是:“我还有些事不很明白,在所有有关地球的资料中也找不到
,等我约到了同伴之后,我还要向你请教!”
原振侠一听,心头便突突乱跳。
他知道,连那白化星人也不明白,在所有有关地球的资料中都找不到的事,一定是
和巫术有关的部分。也就是何以李固的脑部组织,会遭到了这样破坏的原因。
那白化星人不明白──是不是他不明白原因,所以导致他没有能力,使李固的生命
形式得到转换?
如果他约了许多白化星人来向自己“请教”,是不是要把巫术的作用告诉他们?
他们知道原委之后,是不是要先破解了巫术,才能使李固的生命形式得到转换?
原振侠一想到这里,不由自主感到了一股寒意,遍及全身。
玛仙曾说过,在地球上,能破解“血魇法”的只有她一个人。她自己当然不会做这
样的事,因为一破法,她自己就会成为白痴,和如今的李固一样。
原振侠曾担心过玛仙会这样做,因为玛仙感到自己做错了,感到自己不该用巫术去
对付李固。
李固和黄绢之间的爱情,令得她十分感动。如果不是纠正错误之后,结果是如此严
重,原振侠相信玛仙已经纠正了错误。
只要玛仙不破解巫法,情形就不会有改变。可是,一群白化星人,如果竟有能力破
解玛仙所施的“血魇法”呢?那么玛仙岂不是糟糕之至?
原振侠一想到这一点,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充满了惊怖的呼叫声──在整件事情的
发展之中,他曾好几次有过十分恐惧的感觉。
当时这种毫没有来由的恐惧感向他袭来之后,他确然说不出所以然来,但现在──
他总算有点明白了。他一直在害怕著的是:玛仙的“血魇法”,有可能反害自身!
原振侠在惊呼了一声之后,忙又道:“等一等!等一等!我问你──”
他一句话没有说完,又呆了一呆,因为收音机传出来的是音乐声,并不是那白化星
人的声音。那白化星人说走就走,已经离开了!
原振侠吞咽了一口口水,他对古典音乐十分熟悉,听出电台播出的,是一首〈巫师
和他的徒弟〉,正在音乐的高潮上,节奏明快热烈。
原振侠不禁苦笑。这首音乐是写一个巫师有事外出,吩咐他的徒弟挑水,徒弟偷懒
,利用所知有限的咒语,叫扫帚代他挑水。结果水越积越多,巫师的徒弟却没有能力加
以制止……
十分凑巧,玛仙施在李固身上的巫术,也只有可能害了她自己!
原振侠还想和那白化星人联络,他按下电视机的开关,按下了房间里,所有一切可
以发出声音装置的开关,甚至连那只音乐门铃也不放过。
可是,都再也没有那白化星人的声音传出来。
原振侠的脑中,乱成了一片。他知道事情十分严重,可是严重的程度如何,又全然
出乎他的知识范围,所以他只能空著急。
而当他勉强镇定下来之后,他想到,目前的当务之急,是和玛仙商量,联络玛仙,
把白化星人来到的情形告诉她!玛仙才离开不久,应该很容易感觉到他的焦虑和思念,
感应得到他极需和她见面──说起来很玄,但这确实是原振侠和玛仙联络的有效方法。
上次,他强烈思念玛仙,玛仙过了好几天才来,是因为玛仙一个人躲了起来,在想
一个问题(是不是对李固做错了),必须认真思考。
这次,原振侠有信心,玛仙一定很快就会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期望著玛仙的出现,在接下来的几小时之中,他像是随时闻到有一股淡淡的幽香
。那是玛仙特有的体香,类似经过阳光晒透了的小野花。
可是那却只是他的幻觉,如果真的玛仙被他拥在怀中,那种沁人肺腑的清香,是实
实在在的。
可是这时,却无从捉摸,显然只是产生于他脑部记忆细胞的活动。
也就是说,玛仙并没有出现!
不但在接下来的几小时,而且在接下来的几天之中,玛仙都没有出现。原振侠越来
越是焦急,可以说,他从来也没有那样焦切地思念过玛仙。
照说,他的思念这样焦虑,脑部活动所产生的能量,一定也远比正常强烈,玛仙怎
么会感觉不到呢?是不是又有了甚么特殊的原因?
由于心情焦急,原振侠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形容也十分憔悴,一副心力交瘁的样
子。连一再反对他随便休息的医院院长,居然也主动拍著他的肩头:“原医生,你身体
不好,休息几天吧!”
原振侠不禁苦笑。他知道,自己如果不工作的话,焦急的等待,每一分钟,在感觉
上都会比一年还长,还是加紧工作,才易于打发时间。
所以尽管院长的神情十分诧异,他还是不肯休息,只是道:“我可以应付。”
令他奇怪的是,那个声言要去召集同类的白化星人,也无一点影踪。原振侠买了一
具十分小巧的收音机,二十四小时带在身边,并且打开了电源,以便那白化星人,可以
随时利用收音机的发声装置。可是结果,他变成了二十四小时收听电台节目!
到了第五天晚上,他实在沉不住气,和远在海地的巫术研究院的古托,通了一个电
话,询问他是不是知道玛仙的下落。
玛仙这个超级女巫,行踪确然神秘之极。古托的回答是:“不知道。”
而古托的语调,十分之兴奋:“巫术世界的风波,看来是已经平息了。因为消息已
传了开去,知道玛仙用的是‘血魇法’,那就不会有人再起甚么破解它的念头。你知道
,破解这种巫法,需要施术者的鲜血,又有谁能取得玛仙这超级女巫,巫术女王的血?
”
原振侠对巫术,毕竟还只是一知半解,他听了之后,有点吃惊:“会不会是玛仙怕
有人要取她的血,所以才在极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或者,因此不敢露面,明知我有极
重要的事找她,也不敢现身?”
原振侠在这样说的时候,声音十分沉重著急,而且在不由自主喘著气。
可是电话的那头,却传来了古托的一阵纵笑声,那令得原振侠十分恼怒:“她虽然
是巫术的女王,可是究竟是一个女性,如果在暴力的劫持之下,她……她……”
原振侠越想越可怕,竟然说不下去。可是古托仍然在哈哈大笑:“好朋友,你太小
看你的女巫之王了!如果真有你所说的那种情形出现,企图行使暴力的人,还未曾开始
行动,嗯,多半是手碰到了她的身体的那一刹间,施暴者的全身鲜血,就会从他们的眼
耳口鼻中直喷出来,喷到体内一滴不剩为止!”
原振侠知道古托所说的,必是实情!他想起那种事情的可怕,想起当年看到古托的
腿上,好好地突然出现一个深洞,鲜血汩汩地而外流出来的情形,知道巫术确然有这种
神秘莫测,可怕之极的能力!
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古托的声音又传来:“你还是不放心?”
原振侠稍迟疑了一下:“至少还有好几个方法,可以取出她的鲜血。不必很多,是
不是?”
古托拖长了声音:“哦,不必很多,一滴就足够了!”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远程来福鎗的射击,可以令她受伤,在她身边的人乘机接近
她,那就可以取得她的鲜血了。”
古托听了,发出了几下表示不耐烦的乾笑声:“我的原医生,算来你接触巫术,也
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会想出这种办法来?”
原振侠不服气:“有甚么不对?”
古托回答:“别说是巫术女王了,就是我,不敢说精通,只是知道一些巫术的诀窍
,也已经懂得趋吉避凶。当有人在射击的范围内伺伏,想要杀我或令我受伤时,我必然
预先有感觉!”
原振侠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古托提高了声音:“何必躲?何必防?我一感到恶意,就知道恶意自何而来。我怕
没有这个功力,玛仙,我相信可以轻易地令得举鎗者对准自己放鎗。”
原振侠呆了半晌,作声不得。古托取笑他:“以后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少一点谈情
说爱,多向她讨教一些巫术上的问题,你很快会成为专家!”
原振侠不禁苦笑,他和玛仙在一起的时候,一提起巫术,绝大多数的情形之下,玛
仙都只是甜甜地笑,然后道:“你不会明白的!”然后,就转换了话题。过去原振侠对
巫术,其实也不是有太大的兴趣,所以也就永远不会再深入地讨论下去!
原振侠自然早已知道玛仙神通广大,可是也直至此时,才从几个具体的例子上,知
道她的巫术神通,竟已到了这种不可思议的地步!
古托刚才所举的例子,并非完全不可理解。任何人,在用武器伤人之际,都难免有
杀意。杀意由这个人脑部活动所产生,普通感觉敏锐一些的人,例如古代的武士,也能
在突然之间,感到有杀意在自己的周围而提高警觉,防止了偷袭,何况是精通巫术、感
应灵敏之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