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 继续走。
还没有到吗？我想问。然而忍住了。一前一后两个人，一高一矮，一大一小，一男一女，不紧不慢的移动，似乎很享受这样的时光。要是换做陈瑶，肯定会大呼无聊，同是瑶星人，差别也可以这样大。但同是地球人的差别也可以很巨大所以这点不足为奇。我依然驱动双脚移动，四周景物丝毫未变，若说设计师是瞎子我也相信。如此走下去好像走进了时间隧道，也许尽头会有恐龙。要不就是有迎始人在钻木取火。他钻了半天没钻出火来还把手弄出了血，便愤怒滇濜起来用力掷出手中的木蚌并吱吱乱叫。吱吱乱叫。想来还是处在猿猴状态，然而已经学会钻木取火，着实不易。也许我该送他一个打火机，但也许火柴更好些。
“前面就是。”猿猴发话了。为什么猿猴又能说话了呢？进化好神速！“马上就到。”猿猴又说。声音模糊，脚步沉重，我追上前去看个究竟脸却撞在山上。好厚实的山。原来是厨师的背，竟是厨师在说话。
“就到了？”我问。不知道在问谁，两个人都没有回答。
这次我被带到一个大房间，说它是房间也许还委屈它了。因为实在大的不像是房间了。从我的角度看过去，起码有二十多米高滇濎花板 ，这回上面总算有了点花纹，但什么花也不像，只能勉强说是一点点纹路，曲折蜿蜒，从天上一直延伸到四周的墙，墙依旧是灰sè的墙。毫无创意！整个房间里还有六根柱子，也是灰sè，分布在六个地方，连起来可能是一个圆，也可能是一个六边形。这柱子到底是承重的还是装饰的呢？无法可想。
“这是什么地方？”我转头问身后的女孩。
“你自己问。”她小声嘀咕。
我便又回过头去。视线绕过厨师宽大的身体。房间里什么摆设都没有，空荡荡的。说话大声点也许要有回音。我想一试，然而没有。
靠里边站着几个人，服装并不统一，好在没人再穿厨师服。应该是这里的头头儿，我想。但环顾四周也未发现有卫兵一样的人物。我又看了一下，是三个男的站在那里，加上我这边的三个人，如此大的房间里面只有六个人。奢侈！便是站上几千人怕也不显拥挤的。
厨师带我走到那三个人面前。
“就是他。”厨师说。然后走到一边，混入三个人一堆里。
大家都眯起眼睛看我。中间的男的问：“你就是陈化？”他长成一副很白面书生的模样。细皮嫩肉，我想。
“是的。”我又回答了一次。 这是第几次回答？想不起了。
“你跟我来。”中间的男人继续说道。
他的声音温和而令人舒服,这令我对他很有好感。
“你别跟来。”他又说，指的是我身后的女孩。于是她便去和厨师等人站做一堆。
我便又跟随前面的男子开始新的长征。“今天走了一天了。”我暗暗想到，“这些人是如此的喜欢走路！”在这诺大的飞船里，他们带我从这走到那，又从那走到这，莫非是想要把我累垮？
然而此次旅途极为短暂。一会儿便到新的房间。完全不同的一个房间，有浅sè家具，有复古的金sè灯悬挂在天顶上，墙照旧是灰sè的墙，但是上面挂有画，画的是什么不知道，大约又是什么类似印象派的东西。地上有地毯，棕sè的地毯，踏上去就发现薄的很――是总可以在那些二流三流的宾馆里见到的地毯。
“坐。”他说，指了指沙发，那是一个大沙发，的确大的可以，睡上三四个人也很有富余空间。我便在上面坐了下来。
“要喝点什么？”他的声音真的很有磁xìng。我想，要是去当个歌手在地球上的话说不定要很红，无数少女要为之疯狂，房间里会贴满他的画像，随身听里面装满他的歌。
“啊，水就好。”我说。
他走到房间角落从一个柜子里拿出一杯水，还有一杯什么东西，不认得，古怪的颜sè，灰sè又带点金sè。然而为什么要把水放在柜子里呢？
我接过水：“谢谢。”
他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喝了一口那东西。露出愉悦的表情。
“你对我们很重要！”他开场白便是下了个这样的结论。掷地有声。
“何以见得？”
他将左手往前伸了伸，示意我先不要讲话。我便闭嘴不语，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水。
“刚才他们也许向你讲了些什么，是吧？”
明明要我不讲话却又来问我，我装做没有听到，继续抿杯子里的水，那是跟所有的水都毫无二致的水。
“那些人态度大约不太好，不过不用在乎他们，他们只是为你带路的。他们所说的我想你也不会相信。这种事，任谁都一样。不过，要说的是，你确实是瑶星人！”他停顿了一下，大概是想看我吃惊的样子，又或者是想要我鼓掌拥护他的激情演讲。可我只是坐着没有动。
他瞟了我一眼，想是有些奇怪。
“地球上2010年的时候，”他继续说道，“我们曾经对一些城市发动了小小的攻击。这个你想必知道。你和一些人没有死，不觉得很奇怪？”
“奇怪吗？”我反问道。
“我记得你那时被地球军方弄去研究了很久，得出了什脺麽论你可能也有所耳闻。就是你们跟死去的人没有任何的不同。这是为什么你想过没有？”
“运气好？你们大发慈悲？”我揶揄的说。
“运气好？”他笑了两声，“运气好的人很少。说我们发慈悲倒是有点意思。”
“怎么说？”
“你是瑶星人，这是全部的理由。这种杀伤方式我们掌握了，zì yóu运用的话没有问题。你不相信？以后你会相信的。那次留下来的人里面也有一些是地球人，那是我们故意的。说来，”他停顿一下，“你不相信这种事的原因我完全可以理解，你自小在地球上长大，有父亲母亲，有亲戚朋友。上学，玩耍，总之什么都跟地球人一样，都跟他们在一起，自然会把自己当做是”
“本来就是，何来当作之说？”
他挥了挥手，“听我说完。你应该接受这个现实。你身边的一切都是假像！为什么呢？地球人跟我们瑶星人是百分之百相同的人种，无论在哪个方面都是。要说有不同的话也就是我们比你们稍微先进一点。”他喝了口那东西，“无论是哪个星球，漫长的发展之后便是资源的耗尽。我们曾经去到很远的星系探求适合移民的地方――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到处寻觅之后我们发现最适合的居然就在身旁，几乎和星一模一样的星球――就是地球。难以相信。地球离我们如此之近，说来那个时候你也不会知道。瑶星的位置具体说来是在地球人所描述的半人马座b区域的”
“用不着说这个。”我打断他。星系中何处是a区域？何处又是b区域呢？说不定还有c、d、e等等很多区域，宇宙中他们如何划分的呢？这让人百思不得其解。此人向我描述b区域，事实上我可能想到了x区域，但是x区域与b区域又有什么区别呢？瑶星在哪里我怕是无从知晓了。
“那好。”他摇摇头说，“你处在假象中，这点总能明白？你的父母，你的亲戚，都是这么回事。感情上，也许有点难接受，可事实便是这么个样。我们有这种技术，实现起来很容易。你要是有机会亲眼见到，想必会觉得就那么回事。不过，那样的话，以后可能就什么都不相信了。倒也算不上一件好事。哈哈。”
“有点像听天方夜谭。”我从头到尾想了很多，要理清心中的疙疙瘩瘩，把它们一一解开，又一一系上。这个过程异常复杂，费时费力，我几乎觉得自己就要心力憔悴转而死去，然而没有。我做在沙发上，静待心情恢复平静。悲哀也不是，高兴也谈不上，完全相信了他所说的也未可知。不管怎样，他说的算是有鼻子有眼，证据确凿，我无言以对。
这算个什么事呢？好歹活了十八年，却突然发现之前的人生是一场假象，而且并不单是哪一个方面，而是整个的假象。无一不假，每个细节都是假的。说来还有什么比父母都是假的更假呢？会澠！这种事为什么要落到我头上，我该做出怎样的表情才称的上正常呢？正常的地球人也好，正常的瑶星人也罢，反正要正常一点。我脸上一定是风云变幻，yīn晴不明。
“后来，”他继续他很有说服力的讲话，“我们的移民会议做出了最终的决议――要向地球移民。考虑到地球上有文明存在，移民会议决定采取较为温和的做法。”
“温和。”我随他念了一遍。
他瞟我一眼，仿佛随意关注一下地上有没有蚂蚁。“你是作为移民计划的一部分，被送到了地球。具体的时间是地球上1996年，就是你‘出生’那一年。计划中准备送出二十名。但在你被送出之后，zhèng fǔ内部曾有很大的争执，移民计划中止过一段时间，后面的十九名也因此没有送出。再提起这个事的时候已经是前不久了。”
我目光呆滞的看着他。
“总之，只有你一个是符合条件并且在计划之中被送到了地球上。只你一个。”他喝光杯中的噎体，靠到沙发上观察我的反映，我把呆滞的目光于是投向远方。远方，何来的远方呢？
“至于在2014年其他的幸存者，先也说了，集中于那个复兴学校，这也是最近的安排。里面有地球人，但大多数是瑶星人，他们跟你不同，他们都是知道真相的。”
我发呆，到底呆了多久呢？我也许在构思何为真相，何为假像。也许只是单纯的发呆。但我意识到面前的男人姿势变化了好几次，有坐有站，有躺有靠。最后他站起身，走过来向我伸出手，“好了，欢迎你！介绍一下，我是你的顶头上司。”笑笑又说，“直接称呼我长官就好。刚才那些，工作人员。”
我茫然中站起身，握住他的手，一句话也没有说。
“我们应该有更好的交流。”他笑着说，“还要再来一杯吗？”
“什么？好。”我递过还剩半杯水的杯子。他在柜子那边弄了一会儿，又是一满杯水和一满杯奇怪噎体。
“看看这里。”他一边走来一边按了墙上一个什么东西。我注意去看的时候，发现什么都没有。好神气的墙壁。莫非要用什么魔法？我想。但房间中骤然生出静谧的气氛。一面墙变做了落地窗，也有可能是变做了大屏幕，看不怎么出来。然而地球俨然在那儿安详转动――尽管看不出来。
“很漂亮，是吗？”
“哦，住在上面不觉得，从这里看去，简直是最伟大的杰作。”我说。
“说的好！干一杯！”他举起杯子在空中晃了一下当作同我干了杯，然后自顾自喝了一大口，“瑶星也是这个样子。”
“是吗？”我微微有点失望。本以为地球在外观漂亮方面要独占鳌头的。可是哪能呢？宇宙是如此之大，什么没有呢？是啊，什么没有呢？便是一万个，十万个地球这样的星球怕也是绰绰有余。
“也和地球上一样，有山有河有海，有城市，有乡村。”
“早已料到。”我说，其实哪又料到了呢？胡说罢了。
“早已料到？”他露出怪异的表情，向我看了我几眼，转脸作罢。
我面前是深邃的蓝sè。
“你也是瑶星人，这点我总是记错。坦白说，你在地球上长大，跟我们确实有些不同。这点于我，便常常要忘记你的身份，把你当作真正的地球人。”
“那样很好，我本是地球人。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让我回去？”
他没有理我。
“为什么一定要回去？”
“我家在那里。”
“你家在瑶星上。”
“我从没去过瑶星。”
“家是无法改变的，不管你去没去过。”
“地球人的家就不算是家？”
“地球人的家？”他浅笑了两声。“桌子上总是爬着一些小虫，常见的景象，不是吗？地球人多半会用手指碾死它们，之后或者揩在桌子上，或者揩在纸上。接下来继续原先的工作，谁会记得？谁会想到？人人都会熟视无睹。”
“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
“人类在你们眼中，竟是这样？”我艰难的问。
“差不多。”他耸耸肩，“纠正你一下，是在‘我们’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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