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村里人都回来时,建堂的二弟已经没气了,黑狗呆坐在身边,口吐白沫。而疯五叔依然躺在地上一口一声说着:当今世道是什么世道,是土匪的世道。你不淫我不色,好姑娘不都让土匪日了……
怕是打死了人,乡计生办一伙人相即开遛。而被疯五叔打的那位计生办的工作人员一手捂着头上的裂口,一手摸着奄奄一息躺着人的鼻孔,惶恐地说:“我们快走,死人了……”头上的一滴余血却不偏不斜地落在建堂二弟饥黄的脸上。
建堂二弟的死得到了县里重视,且告诉家属不好上访,如果上访就没了赔偿,说不定上头还怪罪你家超生。莫上访答应赔付七万元了事。农村人有几个不怕官的,再说县长大人这样的处理也合情合理;人是病人,在家不也没钱给他治病,和等死有什么区别。现在人不已经去了吗,早些入土节哀吧!淳朴的民风,懦弱的思想,加之祖辈留下的民不跟官斗的忠告。建堂一家及村里少有的正义之声都无声无息地接受了这一现实。
疯五叔依然浑浑灼灼,在床上躺了三天,这下果真是疯狠了。待安放死者的上堂房里吹哀乐准备送死者入葬时,疯五叔从家里跑来撕下了写有﹝宝鼎呈祥香结彩,银台报喜烛生花﹞的中堂,并狂吼着:当今世道是什么世道,是土匪的世道。你不淫我不色,好姑娘不都让土匪日了……。
第二天清晨,起大早挑水吃的胖娘看见疯五叔把尿尿在老井里,一边尿一边说着:世道变了,男盗女娼。老井的水再也生不出双娃子来。世道变了,男盗女娼。老井的水再也生不出双娃子来……
老井很快被村民打捞了一遍,而直到现在我村却没再生出一对双胞胎来。
初经
(三)
天没变,村子里随着时间的洗礼却变了。这一晃到了收回香港的日子,原先相即挤在村长家的黑白电视机前的村民渐渐稀少,几乎到了没有。而屋前屋后的老树,因村里修公路砍得剩下余数不多的几棵孤零零地矗立在天地之间。然而遗憾的是,那些每棵都有着几百年的历史的古树,也是老祖宗留给后人唯一的财富,如今却被变卖得寥寥无几的几千块钱……
屋前一棵千年的老白果树,根处的泥沙已被一年年的洪水掠走。裸露在外的错综根系几乎有缸口大的直径。家家户户散养的猪在夏天躲在根系处凹进的斜坡里乘凉,我真害怕某天古树因根系不牢固而倒下,砸坏我家本已残破不堪的厕所;村后的环山,因为是公共(这块山属于村里公共的,没有分配到户)的原故,家家户户春上都在那里砍柴。手指大小的嫩树苗长一年砍一年,留给秋天唯一的景色却是光秃秃灰蒙蒙的一片。着眼处,真是无尽的凄凉;砍去树枝,而根系也在冬天被挖起来晾干等落雪时烧火。环山上的根根枝枝对于我村的人来说尽是宝,绝不能放过,也不会放过;村前一处有口很大的水塘,塘里的鱼最大的能长到五六斤重。每到逢过年过节家家户户拿着篮子等在水塘边沿,迫切地等待着水塘里打起一网又一网的鱼儿来。这是一口公塘,每次打起来的鱼由村长牵头分派,家家落得过斤两均匀才满意离开;而近几年再看这口水塘,被泥沙全部填满不说,塘里的青蛙也转移到下游的农田安家。
听大人们常说这口塘里有两只碗大的山龟已不知去向,余下的全是满塘被填平的泥沙猪屎。近公塘右有一口老井,祖祖辈辈都喝老井流出的水,常年不干枯。此老井的水墨绿,冬暖夏凉。懂风水的阴阳先生看好这口老井的,且说是观音菩萨的乳汁从十里外挨着白崖山的清路岭处流来。那座山上的确有尊巨石酷似观音菩萨,轮廓分明。风水先生还说,此水甘甜可口,养大的女孩必定都会眉目清秀,长大后其外表能脱俗超群;为什么村里双胞胎这么多,就因为喝了此水的原故。
环山上分明的四季景色,如今除了能见老白果树秋天飘下淡黄色扇子形状的落叶外,其余的都汇成一种灰调。山上无树,各类鸟儿都飞走了。只有在夏夜才能听见老白果树上那只不愿离去的夜鸟啼声,其声音浑浊苍茫,孤独凄凉。
而出外求财的村民,由开始的十几位逐演变成现在村里的青壮年都跟出了。除了留家守着农田的、上学的、上了年纪的外,几乎看不见年轻人。村头的那个口子由开始的小路逐渐扩宽到现在能跑一张面包车的公路;路是宽了,但进村出村的人却不多。除了去镇上买些必要的日用品跟农用品走那条公路外,剩下的全是村长去镇上开会时才走走走。路虽通了,却没有车来往,以至于杂草都长在路的中间。每到发洪水时,洪水的洗刷把本就不平的路面洗得坑坑洼洼。然而一簇簇一团团的杂草结出的黄花却茂盛地在路中随风摇曳。
土砖墙的老屋,最先从中堂倒掉。本依山而建层次分明的格局,这下从最中间破了一个口子。加上在外打工的赚到钱把新屋移建在别处而空着的老房子,经雨水洗涤后大片的墙体倒下连带中堂一起受影响。且常年没人修复它,一并都倒了;我村的老房子依山而建,且格局分明。上层两户中间夹着上堂屋,一般是辈份较高,地位较高的人家住着。中层两边各住四户中间夹着中堂屋,住家比上层住户从辈份到地位都落差一些。下层则是两边住的各八户人家中间夹着厅堂屋,住户层次依上而推;房屋整体的格局从后山看去,层层叠叠,给人一个很整齐唯美的感觉。可如今老屋已不复往日,残破不堪了。
且说老屋的格局在变,村里还有其它的事情也变了。有那么几家搬出离老屋不远处已经住上了楼房,且安了电话;楼下的正屋摆有一台25寸的大彩电,用的大锅盖收很多台,日夜都直播;依旧贫穷的是没有外出打工的家庭。一是:子女多,且孩子还小。二是:家里田地多,且没有人带着外出的。
疯五叔是第一个知道小倩表姐回村的,一边手拿棍子一边跑着说:村里的‘伟人’回来了……当今世道是什么世道,是土匪的世道。你不淫我不色,好姑娘不都让土匪日了……跑着跑着就立在那里尿。
我不清楚疯五叔为何称玲儿姐为“伟人”,只是自己到现在还留着玲儿姐出村时送我的发卡。这次见到她时,玲儿姐一脸蜡黄躺在新楼靠外的那间卧室里,脸上的白粉依旧上的很厚,只是人看上去明显苍老;耳根处残留的细腻似乎不愿让玲儿姐接受这一现实。可眼下处的深深眼袋却又告诉大伙玲儿姐真的不再当年……屋里坐着、站着的人,有小倩,小倩她妈,有村长老婆,有胖娘等。这会的大家都异口同声地指责一个人:
“你说贵生这个孩子从小就老实,咋个就这么缺德呢?莫不是,大城市是个染缸……”说没说完都一起眼看着玲儿姐的婆婆。
“我说也是的,玲儿跟你在广州苦了这么多年,现在手上有几个臭钱,还养小。既犯了个错,就跟铃儿认下错不就得了。如今屋里楼房也盖起来了,孙子长的又好,咋不能安慰过日子呢。哎……这下好了,连我这个做娘的都不晓得死哪里去了!”其婆婆一脸委屈地说。
“玲儿得了这样一个病,孩子又小,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哟……哎……”
……
躺在宽软的席梦思上,我看见玲儿姐双眼含满泪花。
那一夜,我和小倩同睡一张床上,便聊起了玲儿姐的事来:“小倩,你说玲儿姐得的是啥病啊,以前我村的新媳妇们出去打工的,没到过年就回来了,也说是治病。不过她们住一段时间又走了,怎么我妈说玲儿姐这次回来再也不走了呢?”
小倩忧虑地说:“是什么爱子病(艾滋病)吧。可这病怎么就那么严重呢?得了还会死人,我就是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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