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有声抓住李队长的手,把钱硬往他手里塞,说:
“你们一定得收下。”
“绝对不可以。”
“李队长,你不要推辞了。你听我说,要说护送的费用呢,我们是付不起的,这么多人陪着我们出生入死,这份情谊不是钱能买得来的。这点钱,权当作是我们对抗日事业的一点心意,请李队长不要拒绝。”胡蝶见双方推来推去,只得把心窝里的话掏了出来。
李队长听胡蝶这么一说,非常感动,他接过钱,郑重地收好,然后对胡蝶和潘有声说:
“既然胡女士这么讲,我就收下这钱,请你们赶快上路吧。”
却说就在胡蝶逃离香港的当天中午,胡蝶在港寓所客厅的电话铃声大作,电话是和久田幸助打来的。为了监视胡蝶的动向,他经常打电话或派人来侦察,看看胡蝶及其家人是否有异动。
由于胡蝶的逃亡准备均在暗中小心翼翼地进行,一直未被日本人所觉察。电话铃响了许久,和久田感到不妙,忙派人前来查看,他终于不得不痛苦地承认,胡蝶一家老小就在他的眼皮底下成功地逃脱了!
和久田向日军本部作了汇报,并查找了所有线索,均未发现胡蝶及其家人的踪影,他知道,胡蝶已不在香港了,为此,他受到了上司的责罚。若干年后,在战后的日本,胡蝶又见到了和久田,他把那天下午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胡蝶,胡蝶开心地笑了。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再说胡蝶一家在逃离香港5天后到达曲江。曲江即今韶关市,当时不过是一个小镇,位于广东省北部,是广东省政府的临时驻地,因庞大的省府机关迁来此处,小镇的人口剧增,成为粤北的一个重镇。
“影后”胡蝶抵达的消息一下子传开了,人们敬佩一个弱女子不畏日寇的威逼利诱,毅然冒着生命危险穿越封锁线的勇敢行为,许多新闻记者前来采访,于是,胡蝶举行了一个记者招待会。
会上,有记者问她为什么要不畏生命危险逃离香港,胡蝶慷慨陈词:
“我向全世界表示,也特别是向日本侵略军表示,我虽然只是一个演员,但在民族大难的时刻,我很清楚我所应选择的道路。”
第二天,不仅中文报纸,连外文报纸均在显著位置刊登了胡蝶逃离香港回到内地的消息,轰动一时。胡蝶为关键时刻自己的勇敢抉择深感骄傲。
胡蝶一家初到曲江,曲江早已人满为患,一时无法找到房子安家,一家人只得暂住船上。不久,得到电信局长李大超的帮助,找块空地盖起了一幢简易房屋,取名为“蝶声小筑”,选的是胡蝶和潘有声两人名字中的各一字,颇有诗意,一家人总算安顿下来了。
这时,广东省政府李汉魂将军和夫人吴菊芳女士代表国民政府给胡蝶送来了2万法币的救济金,以表示政府对胡蝶深明大义的嘉许,并帮助她度过眼前的艰难时日。
胡蝶婉言谢绝了这2万元钱,2万元在当时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胡蝶之所以不受,主要因为在逃亡路上,她见到了许多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难民,恻隐之心顿生,她请李汉魂将军将这笔钱转给需要救济的穷苦难民。胡蝶觉得凭着自己的积蓄足以应付今后的生活开支。
李汉魂将军感动地说:
“胡女士真是个爱国仁义之人啊!”
胡蝶抵曲江后,对杨惠敏护送的那批行李望眼欲穿,但始终没有等到,心中已有不祥的预感。但随着战火逐渐逼近曲江,胡蝶和潘有声只得决定,离开曲江赴重庆。
因去重庆的交通很是不便,只得走一程算一程,1943年10月抵达广西桂林。这里离战火比较远了,胡蝶当即改变了去重庆的计划,打算先在桂林住一段时日再说。将一家老小安顿好后,为了免得坐吃山空,潘有声与几位朋友合组了公司,经营药品和生活用品以补贴家用。
一天,胡蝶漫步桂林街头,猛然发现一家拍卖行内挂着一件银狐皮大衣分外眼熟,忙走近一看,两眼不由直了,这件大衣正是自己的。接着,她又发现了自己的戏装。这些衣物可是装了箱托付给杨惠敏了呀,怎么会出现在桂林街头的拍卖行中?
胡蝶急忙向店主询问这些服装的来历,店主答道这是从香港购回的。胡蝶马上意识到,她的行车出了问题,顿时花容失色,跌跌撞撞地赶回家里。
潘有声得知这一情况后,看着失魂落魄的胡蝶,心情也变得异常沉重,他知道,30余个箱子里装的是胡蝶前半生的几乎所有的积蓄。胡蝶一贯节俭,才置起这些家当。
情况尚未十分明朗,胡蝶和潘有声部心存侥幸,希望丢失的只是3O余箱中的一小部分。潘有声通过各种渠道很快查明,交由杨惠敏运送的全部行李均已丢失。这个消息对于胡蝶不啻是晴天霹雳,令她痛心疾首。
胡蝶丢失大量财物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重庆的报纸也报道了这一消息,并多为胡蝶惋惜和鸣不平。此时已先期抵达重庆的杨惠敏感到名誉攸关,事态严重,乃向新闻界发表声明:
“我于香港沦陷后,曾秘密来往港八次,营救了二百多位要人和青年回国。代胡蝶运送的三十多件行李,要过东江时,因兵荒马乱,全部被劫,并非我拐骗私吞。”
尽管杨惠敏坚称自身清白,但究竟是劫是骗,因无对证,终究无法说清,胡蝶对此不能不心存疑虑。
战火不断向桂林逼近,潘有声的公司已经陷于停顿,经失箱之事打击后的胡蝶又大病一场,于是,胡蝶一家不得不告别桂林,前往重庆。
1943年底,胡蝶一家来到暗都重庆。胡蝶的到来,轰动了新闻界。刚下飞机,便被各报社、电台的记者团团围住。重庆新闻界为此很是忙乎了几天。但丢失财物一事总让胡蝶耿耿于怀,心情糟透了。
胡蝶哪里知道,刚离开战火的恶魔,又投入到了情场的黑窝。
在重庆,胡蝶一家借住于原上海警备司令现居重庆的杨虎家中。原来杨虎的夫人林芷茗从小和胡蝶一起长大,上中学时又是同学。她俩在一起无所不谈,曾发誓结为姐妹,胡蝶稍幼,便称芷茗为姊。
林芷茗聪颖漂亮,曾为校花,后来胡蝶进入影坛,芷茗继续读书,两人仍经常走动。正当胡蝶在影坛蒸蒸日上,红遍上海的时候,林芷茗却嫁给了当时的上海警备司令杨虎,做起了官太太。
胡蝶受林芷茗和杨虎的邀请,也曾数次去杨虎家作客,但她一直不喜欢和政界人物交往,于是和林芷茗的关系慢慢淡了下来。但要说曾结为姐妹的人,林芷茗是唯一的一个。
林芷茗挽留胡蝶居住,倒也没有什么深意,只是觉得胡蝶贵为影后,红遍中国,此时正在落魄之时,何不帮她一把,于己于胡蝶均有好处。
况且这林芷茗又是个好交际的人,但电影界的人物她是结交不上的,此次借胡蝶大可风光一下。于是林芷茗和丈夫杨虎一商量,杨虎马上同意,把大名鼎鼎的影后接入家中,岂不是件美事。
胡蝶和潘有声此时确实如无家可归者,潦倒落魄,三十几箱财物的丢失几乎令胡蝶在经济上前功尽弃,加之潘有声也没有固定收入,在这种时候,林芷茗邀请挽留,无疑是帮了胡蝶一家的大忙。于是,一家人暂住在杨公馆内。
这日,杨虎夫妇准备为胡蝶召开一个盛大的宴会,邀请了众多军界、政界及电影界的著名人士来参加晚会,其中也不乏名媛闺秀、京剧名角。
杨公馆的花厅灯火辉煌笑语喧天不绝于耳。
胡蝶对这类宴会兴趣不大,但宴会是为自己举办的,不便拂了杨虎夫妇的一片心意,只得强颜欢笑,和众位要人、名媛点头寒暄。这个宴会,一点儿也不比大上海的豪华晚宴逊色,相反,则气派了许多。
一曲舞跳完,胡蝶独自坐在沙发上沉思。忽然,一个西装革履的人端着一杯酒走了过来,看见胡蝶,笑着说:
“这位是胡蝶女士吧!”
胡蝶不认识此人,正手无足措时,林芷茗过来解了围:
“瑞华,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中央电影摄影场的吴导演。如果你想拍戏可去找他。”
“久仰吴先生大名。”胡蝶伸出手去。
“哪里,哪里,胡女士的爱国义举真令人钦佩,不知道胡女士近来有没有拍戏的打算?”
“嗨,这个时候,大家各自连命都顾不上,哪有心思去看电影?”胡蝶笑道。
“其实,胡女士的话不无道理,但那要看什么电影,那些无病呻吟、脱离实际的电影,观众是不爱看,但是如果是鼓舞民心,宣传抗日的影片,我想大家还是爱看的。”
胡蝶听吴导演这么一说,顿时来了兴趣:
“吴先生有这样的剧本吗?”
“当然有,否则我就不会讲这些话了。”
“是吗?”胡蝶有些半信半疑。
吴导演看出胡蝶的心思,微笑着说:
“胡女士可先看看剧本,再决定。”
胡蝶正要答话,忽然有人大声通报:
“戴局长到――”
霎时间,大厅一下子安静下来,大家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热烈地鼓起掌来。只见戴笠身着中山装走了进来。
胡蝶悄声地问身边的林芷茗:
“这位就是有名的军统首脑吗?”
林芷茗回道:
“是呀!他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呀,待会儿我把他介绍给你。”
“别……别这样,我并不想认识太多的人。”胡蝶连忙劝阻道。
这时,戴笠走到大厅中央,故作谦恭地向四座拱手答礼,说道:
“幸会,幸会!今晚杨虎司令在宫邸里设家宴,为远道来陪都的电影明星胡蝶女士接风洗尘,雨农(戴笠的字)有幸来此,真是不胜荣幸之至!”
大家报以热烈的掌声,戴笠也边鼓掌边说:
“请大家继续跳舞,不要拘束。”
舞曲再次响了起来。
林芷茗领着戴笠来到胡蝶的沙发前,正要开口介绍,只见戴笠开了口:
“如果我没有认错的话,你便是胡蝶女士吧!”
胡蝶连忙站起。
林芷茗拉着胡蝶的手,甜腻腻地说:
“我来介绍,这位是戴笠戴局长,这位是刚从桂林到重庆的胡蝶女士。”
胡蝶微微一笑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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