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兵说,“真的决定要走?”
“真的。一天也不愿再干了。”
“准备去哪里,干什么?”
“不知道,现在还没有可去的地方。”
“那你着急什么?”吴兵好心地说,“我的意见,既然你还没有地方去,不如暂时在这里先干着,等以后有了地方再走也不迟。”
“要是这样磨蹭,永远也不可能找到合适的地方。”
吴兵看他态度这样坚决,一时倒也无法再劝。
吴兵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说现在才十一点,我不瞌睡,你呢?
方剑说我也不瞌睡。
吴兵说那正好,咱们出去找个地方喝一壶吧?
方剑心里郁闷,正想找个机会麻醉自己。听他这样说,无疑是雨中送伞,雪中送炭,马上就答应了。
吴兵开了警车,载着方剑向大街上驶去。
大街上人已经稀少,他们在一个僻静的饮食摊前停了下来。
要了两个小菜,一瓶白酒,两人就喝了起来。一边喝一边说闲话。一会儿工夫,这瓶酒就见了底。
吴兵说不喝吧,该回去了。
方剑说再来一瓶,还没有喝美气呢。
于是又要一瓶,接着喝。酒不醉人人自醉,不到一会儿的工夫,瓶子里的酒又下去了一多半。这时候两个小菜还是满满两盘,两个人只顾喝酒,根本就没有怎么动筷子。
方剑已经喝高了,嘴里开始胡言乱语。
吴兵也觉得有些晕。于是坚决地把方剑从座位上扯起来,两个人一起摇晃着,上了车。
吴兵将车开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停下。看着方剑说,“老弟,不走不行吗?”
方剑说不走不行,一定走。
“你现在又没有可去的地方,何必那么着急?”吴兵苦口婆心地劝,心中实在舍不得方剑就这么离开。
“你瞧瞧咱们现在都干些什么活?”方剑仗着酒劲,满肚子的牢骚话一泻而出。“整天早出晚归,没明没夜,辛辛苦苦,忙忙碌碌,可是咱们得到了什么?咱们都是临时工,每月四五百块钱的工资。可是他们那些所谓的正式工呢?除了工资,还有奖金和福利。各种钱数加起来,一个人等于咱们三个人。咱们算什么?咱们只能算他妈的二等公民!干活时一个顶三个,领钱时三个不如一个。我算是他妈的看透了,咱们在这儿,纯粹就是他妈的一群牛,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是血。我是坚决不干了,想干你干,别再攀扯我。”
“你了解的只是事情的一面,还有另一面你根本就不了解。”吴兵喝酒之后,胆气顿豪。他觉得方剑的话使他很没面子,为了扳回面子,就卖弄起来。
“你以为临时工都像你所想的那样,低三下四,低人一等?其实不然。哥哥我也是个临时工,可是我就比你拿钱多。”
“我知道。”方剑毫不犹豫地说,“你是中队长,每个月都有队长补贴,不过那也就是几十块钱而已,不值得炫耀。”
“几十块钱?嘿嘿,太小看人了吧?”
“难道你还有其他进项?别吹了,大不了就是收人家嫖客几箱子饮料,多喝人家几瓶酒,有什么了不起!”
“我实话告诉你。”吴兵说话时向四周看了一看,见确实没人,才凑近方剑的耳朵,压低声音说,“我每个月拿的钱决不比那些正式工少,你小子,别看不起我。”
“怎么可能呢?咱们每个月的罚款都有票据,钱和票据对着号呢,你还能私吞不成?”
“嘻!”吴兵不屑地一笑,傲然说道,“傻了吧,兄弟。你要知道,钱是死的,人却是活的。活人还能被尿憋死?”
“你是说,你没有上缴那些罚款?”
“胡扯!谁说我没有上缴罚款?”
“那你是怎么弄钱的?”
“咱们罚款的票据你看见给那些嫖客了吗?”
“没有。你是说……”
“我什么也没有说。你小子,别瞎猜。”吴兵虽然有些晕,到底还不迷糊。他还知道分寸。今天晚上之所以对方剑说了那么多,固然是因为酒喝得有些高,自制力下降,被方剑一番话,说得心里有些不平衡。但是另外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却是希望能够留住方剑。因为他听大队领导们议论过,要升方剑做中队长。他想方剑做了中队长之后,早晚都要知道这里面的的路数,早点对他说,显得关系够铁。这些话,他早就想对方剑说了,只是遇不到机会。今天晚上不知道这小子吃错了什么药,怨气那么大。再不对他说,他可能觉得在这里没油水,就要擦屁股走人了。于是就故意约他出来喝酒,顺便对他说出了这些真心话。
酒只是一味药引子,这些话才是正药。
吴兵这番话虽然遮遮掩掩,藏头露尾,但是方剑最终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方剑想,“中队长们弄钱的途径不外乎两种。一种是利用警队管理上的漏洞,对嫖客多罚少报,甚至罚了不报。另一种是利用嫖客害怕丑事败露的心理,对他们敲诈勒索。这样看来,警队里里可真是黑暗的很啊!”
86 升职风波
第二天一大早,招警结果出来的消息就在巡警队里传开了。
原因很简单,队里有六个公安子弟,都是吃商品粮的,又属于复原军人,需要安置,各项条件都符合这次招警的要求,于是他们的名字就有幸列在了这次招警的结果之中。
六个幸运儿之中有一个还是中队长。
这是一条爆炸性新闻,全大队因此一下子就炸开了锅。大家议论纷纷,相互传播。六个幸运儿兴高采烈,笑逐颜开。其他队员羡慕嫉妒,心情郁闷。再加上六个人中还有一个是一中队的队长,一时之间,人心涣散,谁也没心思工作。
七点半,金大队长上班。笑着和六个幸运儿一一道别,送他们出了巡警队的大门。据说这六个人中,有两个要去看守所,另外四个,则去县消防大队。
等将这六个人送走,时间已经过了八点。
金大队长将方剑叫到大队办公室,和蔼地说,“方剑哪,你是大学生出身,在这里也算是个人才。我们很早就打算让你做中队长,不过考虑到你初来乍到,业务还不太熟悉,所以就一直没有和你说过这个打算。现在一中队的那个中队长转正走了,除了你,全大队一时之间也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你看怎么办?能不能把这个中队长的担子挑起来呀?”
这话要是在半个月之前说出来,方剑肯定会喜不自胜,得意非常的。可是现在他已经铁了心要走,听起来便不那么受用了。
方剑说,“我也要走了,这件事……恐怕要让领导失望了。”
“你准备去哪里?能不能先对我说一声。”金队长挺和气。
“还没定,等以后确定了,一定对金队说一声。”
“你是说,你现在还没有找到要去的地方,对吧?”
“算是吧。”方剑觉得很没面子,勉强地回答。
“你这人,说话就是这么不痛快!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清楚明白,多好!干吗要‘算是’?‘算是’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还是不是?你说清楚。”金队很不高兴方剑这一点,逮着机会就训。
“我的意思就是;是——您说得很对,我现在还没有找到要去的地方。”
“那你为什么急着离开?为什么不能等到有了可去的地方再走?”
“我已经在这里干了几个月,觉得这里没意思。”方剑不想把话说得那么透彻,他怕伤着金大队长的自尊心。
“工作就是工作,什么有意思没意思!没意思就不工作了吗?”金队长觉得现在这些年轻人,越来越让人猜不透。他想借这个机会,给方剑这小子上政治课。
方剑想,“我本来不想说,可是你这个大队长得理不让人,一点面子也不给我。我已经是要走的人了,难道还要再听你一番说教吗?”想到这里,心中不忿,内心深处的一些话居然给逼了出来。
“我觉得咱们这支队伍,很黑——这就是我说的没意思。”方剑抬头挺胸,不卑不亢地说。
这句话犹如一声炸雷,一下子就把金队长给炸懵了,他再也想不到,这个斯文儒雅的大学生,竟然能说出这么一番“大胆”的话来。
办公室里坐着的几个大队领导一下子都傻了。
“方剑,今天你给我说清楚,我这支队伍,怎么黑?”金队长怒不可遏,雷霆大发。在他心理,这支由他领导的队伍就是自家的队伍,他决不允许任何人给这支队伍抹黑。
这段时间的扫黄打非,特别是李勇和丁山嫖娼的事情,使方剑对嫖娼卖淫有了新的认识。他不赞成对这些人进行所谓的处罚,可是作为连正式干警都不是的一个小人物,他位卑言轻,不赞成也无可奈何。他不赞成只能自己不干,自己炒自己的鱿鱼,放弃这职业,但是他却改变不了法律。
他说这支队伍黑,是因为他觉得连自己这样的临时工都可以出去狐假虎威,骗吃骗喝,扛大旗做虎皮。那么正式干警呢?他们出去又要嚣张到哪一步?
他不知道,他只能揣测。而揣测的东西是不能拿出来作为证据的。
于是方剑便选择了沉默。
事实上这段时间以来,方剑一直都在自怨自哀,根本就没有好好考虑过这件事。他所说得“黑”也只是一种感性认识,远没有到达理性的高度。这种感性的认识可以在私下场合拿出来交流,却不能在正规的场合拿出来攻击别人。那样的话,既没有杀伤力,又自取其辱。
方剑现在就是自取其辱。
他举不出什么证据,理所当然要受到金大队长更加严厉的斥责。
87 一堂生动的政治课
在金队长暴风雨般的斥责声中,方剑终于想到了一个理由。他想起了吴兵昨晚和他说过的话,于是想把中队长们多罚少报,甚至罚了不报的事情说出来,可是仔细一想,最终也放弃了。那些事情说出来,金队长肯定要他举出几个例子来,他能举吗?他知道的只有吴兵,可是吴兵对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是在酒后。即使说了,吴兵也可以不认帐,让他更加倒霉。而且那样的话,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全完了。人家吴兵对他那么好,他怎么能那么无耻,把人家给卖了呢?
方剑死不开口,任金大队长暴跳如雷。
金队长训够了,怒气仍然不息,他看了政委李元吉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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