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瑞抬头看看天空。
今夜星光灿烂。
三个人一齐坐在草坪上。
天黑下去,天光已从城市的上空抽身而去,然而城市却没有陷入黑暗中,而是更见明亮。远处的几座花园式居民小区高楼林立,灯光从筛孔似的楼窗逸出,将高楼装点得通体光明,火柱般直抵黑色天幕。
小解凝视着明亮的楼群,说:“我们给这些楼里的许多住户搬过家。”
王玉城说:“往前说,盖楼时我在工地上干过活。”
国瑞说:“再往前说,三通下管线我在那里干过活。”
小解说:“再再往前说,市长出席奠基仪式我也参加过,那块石头我先栽进坑里,市长才开始培土。”
王玉城说:“再再再往前说……”
国瑞打断说:“你使劲儿吹吧,再再再往前你在娘肚子里长人,为这里的市政建设做劳力准备,你是六朝元老,大大的功臣。不就是想争这个吗?”
王玉城被国瑞说笑了,说:“国哥,啥事叫你一说就玄大了。”
小解说:“其实国哥的话也玄不到哪里去,想想就是那么回事。现在不是一提到农村就说农村是个巨大的劳力市场吗?说得一点不错嘛。”
“哎,你们看到从东面数第三幢楼了吗?”国瑞忽然问。
“看到了。”
“再从顶层往下数到第九层,看到那个灯光挺暗的窗子了吗?”
“看见了。”
“那是艾作家的家。”国瑞说。
“艾作家?就是家里有根大柱子的?”小解问。
“就是。”国瑞说。
“那人没架子挺和气。”王玉城说。
“没准是装出来的呢。”小解说。
“你这人真是,朝你凶脸你不满意,朝你笑脸说人家装出来的,这样谁还敢对你好哇?”国瑞说。
“自从离开爹妈,就没见过对我真好的人。”小解闷闷地说。
“照你说是洪洞县里没好人了?连我和国哥都不是好人了?”王玉城说。
“不是这个意思。不是好人咱能跑到这儿天当房地当床?”小解分辩说。
“睡觉睡觉,瞌睡了。”王玉城仰面倒在草坪上。
国瑞和小解也躺下来。
“娘的有个枕头就好了。”王玉城说。
“有床被子就好了。”小解说。
“有床褥子就好了。”王玉城说。
“有顶帐篷就好了。”小解说。
“还差有个女人搂着呢。”国瑞说。这话是冲着小解和王玉城的痴心妄想。
“国哥,你和小陶真的没发生关系吗?”小解问。
“问这干嘛?”
“不干嘛,问问。”
“……”
“到底发没发生关系?”
“没有。”
“不信。”
“真的。”
“傻大了。自己碗里的肉不吃,留给人家呀。”
“胡扯个啥哩!”国瑞烦烦地说。翻了个身。
“说的是实话嘛,也是为国哥你好嘛。”小解觉得挺委屈。
“唉,你们说大江和小寇这时候在干啥呢?”王玉城冷丁问出这么句话来。
“还用问,睡觉呗。”小解说。
“谁不知道睡觉,我是说……”
“知道知道,你是说两人是不是在‘办景’,那得看大江那个东西行不行啦。”
“要是不行,小寇就惨了。”
“你咋不可怜大江?更惨的是大江。”
“你是说小寇可以另嫁人?”
“当然啦。都啥时代了女人还会守活寡?”
“大江行还是不行,今晚就知道了。”
“等明天问大江问问情况。”
“谁也不许问的。”国瑞说。
都不吭声了。
“啪”的一声。紧接便听小解忿忿地骂:蚊子,操它妈。
小解翻身坐起,用手摸着脖梗说:“王玉城,你个龟孙子不是说立秋的蚊子不咬人吗?咋不咬!你是不是蚊子的‘托儿’谋害忠良?”
“怎么不咬我和国哥单咬你呢?”王玉城也坐起来。
国瑞也坐起来。他没参与小解和王玉城之间的斗嘴,而是把眼光再次转向前方楼群艾作家的窗子,灯光依旧,国瑞自言自语地说:“艾作家此时是在写作吧。”
“听说作家都是黑下写作。”小解附声说。
“黑下安静。”王玉城说。又说:“你们说要是艾作家站在窗前,能不能看到咱们在这儿?”
“看不见,广场这里太黑。”国瑞说。
“国哥,那天听大江说他要和天成老板打官司,你知道不知道?”王玉城问。
“知道。”国瑞答。
“能行吗?”王玉城问。
“肯定不行。”小解替国瑞回答,“我敢打赌,要是大江能赢官司我头朝下走路。”
“别太绝对了,如果非打官司不可的话就打,叫人欺负了不声不响那没种。”国瑞说。
见没人吭声,国瑞又说:“等问问大江到底是怎么想的,真要打,不妨去找找艾作家,一是听听他的意见,再是问问他认不认识人。”
“你是说……”
“别说了!有人过来!”王玉城压低声音说。
就不说了,都顺着王玉城看着的地方看。只见远处有两个黑影在动,高矮明显,又贴得很紧。
“谈恋爱的。”王玉城说。
“胡搞的。”小解提出自己的看法。又说:“都躺下。”
“躺下干啥?”王玉城问。
“等着看‘戏’。”小解说着。
又都躺下,都侧着身子盯着仍在移动的黑影。“戏台”虽大可演出一般。能看见男女主人公勾肩搭背,也只有这些,且很快就下场了,不见了。
三个人没爬起来,又接起上面的话。
“国哥你是说让艾作家帮忙找律师?”小解问。
“不是找律师,律师多去了,知道你打官司他们自己就找上门了。我是说找法官。要是有艾作家认识的法官,官司就有把握赢了。”国瑞说。
“只是不知道艾作家认不认识法官,还有,艾作家愿不愿帮这个忙。”王玉城说。
“我看问题不大。”国瑞说。
“啥问题不大?认识法官还是愿意帮忙?”小解问。
“两个方面。”
“难说,人家是什么人,咱是什么人,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小解说。也说得恰当,此时他们一齐仰望着的那孔窗子就像悬在天上一样。
“咱啥时候能混到人家那一步呵。”王玉城叹口气说。
“永远也不可能。”小解断言说。
“为什么?”
“只因我们是些小虾米。”
“小虾米?”
“有句话叫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吃淤泥。咱们种地的是吃淤泥的一类,不是虾米是啥?”
“也是鸡,土里刨食吃的鸡。”国瑞说,“我觉得要是以后有人写咱们这些人的事,作品名字可以叫《城市鸡鸣》。你们说怎么样?”
“名字很好,不知艾作家写不写,要写,把这名字告诉他。”王玉城说。
“对,用这个名字换他的一个关系。”小解说。
“这成啥事了呢。这样做倒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呢!”
“啥天上地下?”
“境界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哟。”国瑞说。
“咱一个打工仔谈啥境界不境界的,还是国哥不一样,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小解说,“王玉城我和你说,别看眼下国哥和咱一块出大力,以后肯定会大有作为,我敢和你打赌,你打不打?”
“我才不和你打赌,打这个赌干啥?我也早看出国哥会有出息。”王玉城说。
“别瞎说了,我能有啥出息。”国瑞说。
“我不会看错的。国哥会有光辉的明天,到时候国哥可别忘了拉巴拉巴小弟兄呀。”小解说。
“瞧你说了些啥话呀。”国瑞心情复杂地说。
“国哥,你听我说,我提个建议,以后咱们三个人不管谁发达了,都有义务帮助另外两个人,行不行?”王玉城说。
“三国时候刘备关羽张飞桃园三结义,一起打天下,今晚咱们在这里来个广场三结义,以后同舟共济,有福同享,有罪同遭,国哥、王玉城,你们说怎么样?”小解说。
“好。”
“好。”
黑暗中三只向上伸着的手握在了一起。
六
蔡毅江宣布了要和天成老板黄天河打官司的决定,这就不言自明了这么一种事实:他那东西废了。这一点国瑞从蔡寇二人的神态情绪上已看出来了,蔡的宣布不过是对这一事态的进一步确认罢了。面对蔡毅江犹如生死的境况,他们的心情十分沉重,又无言以对。
只能一遍遍痛骂该天杀的黄天河,在心里想着打赢这场官司,打赢,一定要打赢。
事情自然是要一起做的,从一开始他们便没把这仅当成蔡毅江个人的事。在官司付诸实施之前,他们认真商讨各项诉讼事宜,如寻求法律援助(考虑到诉讼费用),寻找法律依据以及准备证据等等。有些是想到便做的:跑了几家律师事务所,买了一些有关法律方面的书,让有关人写了证明材料,特别要提一下的是司机老陈,尽管出事那天他脚底抹油——溜了,
很不仗义,可证明材料还是写了,须知他这份材料是举足轻重的。为稳妥起见,国瑞决定去拜访一下艾作家,争取从他那里得到些帮助,他是名人,名人效用就是能量。还有国瑞想趁这次拜访把捡到的那份材料还给艾作家。他知道那些东西对作家有用,应当归还,但好奇心又驱使他在去之前继续往下读:
32号小齐
初次涉足。套浴各项:洗浴→桑拿(怕热未做)→搓背→头部按摩→足底按摩→保健按摩……
一小间,一小床,一小几。几上有玻璃瓶,鱼在水里游。
32号进,高个,白衣黑裙,俊秀白净,笑中见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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