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一小时,国瑞像取消禁令似地赶紧拨电话。开始拨不通,就重拨。记不得拨了多少次终于拨通了。吴姐说已经打听到陶凤的下落了,叫他到附近的三十七路车站等,她打车过来接了他再去救陶凤。国瑞揪紧的心松开了,想同样是找人,他是大海里捞针,吴姐是囊中取物。人和人真的不一样。吴姐了不起,就像一首歌唱的:什么事都难不倒。
很快车到了,像长眼似的停在他的身前。上车后吴姐吩咐司机去广台路派出所,闻听国瑞刚松开的心又再次揪紧了。他问吴姐陶凤出了什么事?吴姐说现在不清楚。见他惶惶的样子又安慰说:那里的程所长是她的老熟人,分局也有熟人,没问题,别担心。
在派出所门口下了车,吴姐叫他在外面等,自己先进去。没过多久又出来了,说程所长不在班上,电话又找不到。国瑞急急问:陶凤在不在?她说刚刚被送走。国瑞问送哪儿?吴姐说拘留所。国瑞吓坏了,迸着哭声问她咋啦她咋啦?!吴姐没好气地说你问我我问谁?一个男爷们遇点事咋这般没抻头?国瑞认错地点点头,说吴姐咋办哩咋办哩。
吴姐说这一套我清楚,无论如何今晚得把人弄出来,否则生米做成熟饭就麻烦大了。他娘的也真邪了,认识的人一个也找不到,不认识的人啥事也不会给你办。国瑞急急问:那咋办呢?吴姐说除了找人疏通没别的办法,找不着程所长只好直接找分局的人了,说着拨起电话。这当儿国瑞的心像悬在嗓子眼里。
通了,接着讲起话来。国瑞听不见吴姐的关系人说什么,从吴姐的话中听出人家愿帮忙,他悬着的心沉落下来。吴姐合了手机,说行了。国瑞用万分感激的眼光看着吴姐,他觉得吴姐被路灯照耀着的脸美丽极了,就像画里的观世音菩萨。候了会儿,吴姐说估计电话打过来了,咱们进去吧。说着重新走进派出所的门,国瑞跟在她后面。
进了门国瑞见屋里有两个男警察在看电视,见他们进来其中一人将音量调小,站起来看着吴姐又看看国瑞说这事我们有数了,坐下吧。吴姐和国瑞坐了。另一个坐着没起身的警察问那小姐是你们的什么人?吴姐说她不是小姐,又指指国瑞说是他的未婚妻。那警察认真看了国瑞一眼,说把人看住才行呵。国瑞张张嘴没放出音来。
问了方知,二民警一个姓张一个姓牛,张同志介绍案情说:
大约在八点多钟接到大金龙宾馆保安部的电话,说听到一个房间乱喊乱叫,怕出事就让服务员打开门,见两个男女正滚在一起。他们初步分析一不是夫妻,二不是强奸,是嫖妓,从外面把小姐带到宾馆里嫖,不知哪个环节没谈好打起来了。大金龙的人问怎么处置。现在宾馆都很鬼的,遇上这样的事大多不报案,一是怕出事担责任,再就是送派出所罚金他们就拿不到。我们就叫他们把人送来。
我们分析了一下,同意大金龙保安人员的看法,不大可能是强奸。这年头确实用不着强奸人,何况在宾馆里。最后认定是嫖妓,就按这项处理的。
吴姐问怎么处理的?张同志说按治安处罚条例嫖客罚款走人,妓女教养。又说你们怎么才来,早来就能把人留住。吴姐问你们把她送哪个拘留所?牛同志说小黑山。吴姐问从这里到小黑山要多长时间。牛同志说大约一个小时吧。吴姐又问几点从这里走的。牛同志看看表说差不多有一个小时了吧。吴姐说有可能还没到,赶快给汽车上的民警打个电话,让他们把车开回来。
张、牛二人对视一下眼光,随后点点头。张同志便拨起电话。电话通了,张同志问对方现在在哪儿,听了会儿捂住话筒,看着在场的人,说还没到,马上就到。张同志移开捂话筒的手,说有新情况,你们回来吧回来吧……别问了,什么情况回来就知道了,就这样。说完挂了电话。国瑞激动得不知所措,站起来与张、牛二同志握手,连声说谢谢。他眼里闪着泪花。
当晚吴姐把陶凤带到了自己的家。
可事情没有完结。第二天陶凤上班,远远看见陶家三兄弟站在店外面。她转身跳到一个广告牌后面,又跳进一条街口,撒着欢儿奔跑。这个过程她魂飞魄散,一味地逃、逃,直到跌倒……
是疼痛令她的灵魂归体,她记起来刚才自己为什么逃,同时也清楚自己安全了,陶家三兄弟找不到她了。她爬起来,坐在把自己绊倒的马路牙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面喘一面往四下观望。她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很陌生,是自己没有来过的地方。不知怎么,她忽然觉得害怕,怕得厉害。要知道她从小胆子就壮,连夜路都敢走。而现在呢,清平世界正如她和国瑞在演出队常唱的那首歌: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且不仅明朗,还艳日高照(连对面那家饭店的名字都叫“太阳升”)。说起来真不应该害怕,可她害怕,情不自禁地恐惧,这时她想到了国瑞。
她要见到国瑞,马上。
与国瑞的联系她一直是被动的,都是国瑞“屁颠”找她,她很少找国瑞。进城几个月了连国瑞的住处也没去过。在她的意识里谈恋爱就应该男的主动。国瑞把小解的呼机号给了她,她仅用过一两回。也真是不知哪块云彩下雨,这个呼机号成了与国瑞联系的惟一途径。她从马路牙子上起身,左顾右盼地沿街走,最后停在一个挂有公话牌子的小铺前。
呼机号码装在脑子里,要儿吃(127)——勿吃粑粑要吃屎(5788174),是国瑞怕她记不住,如此这般教她,当时听了好一通笑,倒记牢了。她拨了号码,没回音,再拨,还是没回音。她的心又一次揪紧,改号码了吗?要这样她和国瑞之间惟一的联系就中断了,就一点办法没有了。
也幸亏她没走(也没地方可去),电话铃响起来,是小解。她说了自己是谁又说让国瑞听电话。小解说他找不到国瑞。她问你们不是在一块干活吗?小解这才明白国瑞没把辞退的事告诉她,就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说了,又把国瑞的住处地址告诉了她。
找国瑞的住处也是千难万难的。一是她对城市地理不熟,二是的确难找,那地场是个尚未改造的棚户区,老住户大都搬走了,现在住的大部分是民工。窄路趴趴房挤在一起像个蜘蛛网。应该说陶凤的本领不小,居然找到了,可是国瑞不在,铁将军把门,陶凤别无他法,只有守株待兔——等。
国瑞近在咫尺,在芳芳发廊。国瑞经常到芳芳发廊,去的目的只有一个:打电话。而今番一改初衷,不是打电话,而是来跟小侯学艺。他对小侯说近来一直没找到工作,又不想浪费时间,就来跟她学两手。听他这么说小姐们齐声欢呼。那时小侯正在给一位女客做头,便让“发哥”在旁边观摩,以师傅自居。小侯也自是小瞧她的“发哥”了,她不知道“发哥”今番来并非是要做发廊先生,而是为当发屋老板做准备。许多事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那天小侯说让他来发廊然后将芳芳发廊更名为发仔发屋,当时他没吱声,心却动了一下,他觉得小侯这个想法很不错,如能做成,会得到女性顾客的青睐。大陆女性很是崇拜港台及海外男星,据说当年费翔大唱“冬天里的一把火”时,很多癫狂的女歌迷扬言为得其一夜风流宁做扑火之飞蛾。费翔远去,发仔走来,追星女族亦弃旧迎新。
自然他是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真正的目的隐藏,一边跟着小侯学艺,一边跟小姐们东拉西扯,俱是涉及发廊经营管理方面的事。他清楚做老板重要的不是本人有没有经管技术,而是有没有头脑,这才是做老板的本分,也正是他必须学会并掌握的。
另外,他还想在这芳芳发廊物色几个人,以便将来自己做了把这些人拉过去。一开始就想到挖人家墙脚,怎么说都不太正道。好在发廊老板不常来到这里,她开了好几家美容店,芳芳只是其中的一个。她只是偶尔过来看看。国瑞见过她,高大漂亮,很有性感。国瑞心想假若她不是老板而是小姐,她便是他挖的头一个人选。
不现实的想法只是一闪而过,还有已经不在这里的小周,他觉得小周也是个理想人选,一招一式招人喜欢,只是已不知下落,不计在内。再往下就排到了小侯,小侯也很不错,公认的发型做得好,美容手法细腻。
况且头脑清醒,口才好,可以帮自己做做管理,再就是不声不响的小杨,干活泼泼辣辣的小许,都可以考虑。国瑞在心里点兵点将,同时还思考着“发仔发屋”的经管方针。要做成一个真正的发屋,正正派派做生意,他想到这一点是因为他清楚目前这个行业的不洁,很大程度上涉足了色情业或准色情业,芳芳也不例外,对此小姐们也并不怎么隐瞒。他想,即使将来把她们收拢过来,也必须约法三章,谁不本分就叫她走人。
另外,他还想到了资金:资金从哥哥那里挪借,对此哥哥也曾有话;想到办照:办照请国通关照;想到营业地点:改日由自己考察。将开店的方方面面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也就到了中午,小侯她们让他在店里一起吃盒饭,他谢绝了,他觉得作为她们未来的老板,决不能贪图小便宜而破坏自己的形象。
国瑞看见了站在门口的陶凤,不由大为惊讶,他万万没有料到从未来过这里的陶凤会自己找上门来,心想一定十分紧迫的事,便急切地向陶凤询问,陶凤闭口不答,直到进屋,也没有吐一个字。
进屋后国瑞便不再问,他了解陶凤的脾气,问也白搭,便说他去买饭。陶凤仍不言声,国瑞便起身出门,为安全起见他在外面挂了锁,锁咔嚓响时脑子里不由跳出四个字:金屋藏娇。
附近有一家小饭馆,卖的是家常便饭,便宜,国瑞是这里的常客,因是招待陶凤,就不能考虑便宜不便宜。他走出去很远,在一家肯德基连锁店买了两份鸡腿套餐,便急急往回赶。开门进屋,发现陶凤和衣在床上睡了,睡得很沉,进屋的响动也没把她惊醒。他把饭放在桌子上,寻思是让她睡呢还是叫起来吃饭,答案是:让她睡,好好睡,昨天横祸对她不亚于一场十二级风暴,她已疲惫不堪。想到这心里涌起一阵酸楚。他挨着陶凤在床边坐下,端详着熟睡的陶凤。恋爱已五六年,还从未像这样看陶凤睡觉。有言曰画怕上墙女怕上炕,是说挂起来的画容易看出来瑕疵,睡中的女人会让人看出缺陷。
国瑞不这么看陶凤,他觉得陶凤无论醒着睡着都一样好看,招人喜欢。如同笑时哭时都不失娇媚,让人爱怜。又回到那句领袖是人的怪话,国瑞盯着陶凤欣赏品味,就心猿意马起来,老问题浮现脑中。如果他有先见之明知道将由此引发不可收拾的后果,那么打死他也不敢造次,可他那时并不知道,只知道自己的冲动难以遏制,还有这是一个天赐良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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