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男人暧昧地微笑着,把她翻过身来,炽热的唇落到了她的额头、眼睛、鼻子、脸颊……在离她的唇上方半分处停住了,炽热的呼吸喷到了她脸上。她不自觉地仰起头,微微张开嘴唇,期待着那个缠绵的吻印下来。
夜凉如水。
沿着长长的石径,下面正是一片滩涂,海水汹涌地向滩涂扑将过来,似乎要吞啮一切,然而无限接近时却温柔地吻了下去,再悄无声息地退去,周而复始。远方的海港隐隐有灯海连成一线,她想揉亮眼睛看个分明,雾色却开始浓郁。海风夹带着潮湿的空气向她迎面扑来,空气里似乎有无数细碎的水珠,待伸手去捕捉,却只是虚空。
"过来吧,我带你去那边!"身后的男人不分容说拉着她一阵小跑,石径上方不远处正是一片森林,黑影憧憧。她有些害怕,放慢了脚步,男人回过头看她,笑容模糊却亲切,熨烫着她被海风吹冷的每一个毛孔。
他们在寂寞的树影里穿行,潮湿的寒意一丝丝渗透到女人的身体里。
穿过了森林,眼前豁然开朗,尽管在夜色中,仍能分辨是森林包围中一片翠绿如茵的草地。女人四处张望着,男人一把搂紧了她,轻吻着她的脸颊耳语:"你是我的女人!"
女人枕着男人一只手臂,侧身向外。
恍惚间感觉男人从背后环抱过来,探手到她的文胸里一把握住了她的乳房,同时温暖的鼻息也喷到了她发际。男人温柔地舔吮着她的耳廊、脖颈,每一个吻痕都带着湿润的情欲唤醒了似睡非睡的女人,她感觉到丝丝酥麻的快感从耳旁、脖子、乳头发散到身体各处。迷糊中待要转身,男人却放弃了对她乳房的进攻,摸索着解开了她的衬衣和文胸,稍稍带力就把她面朝下放平了,再一把掀开了她身上的衣物。女人的上半身就裸露在空气里了。
男人跨坐上去,双手轻轻抚摸她光滑如玉的脊背。清凉的夜色、温柔的抚摸不禁让她轻轻颤抖起来。男人爱怜地拨开她散落在肩头的黑发,将自己同样裸露的胸膛贴向了她的身体。温柔的吻痕也从脖颈开始顺着脊背向下。她只觉得自己的意识还在不知名的空间里游离、飘浮,可那温暖湿润的唇舌所到之处分明夹着阵阵酥麻让肌肤起了粒粒寒栗。
男人暧昧地微笑着,把她翻过身来,炽热的唇落到了她的额头、眼睛、鼻子、脸颊……在离她的唇上方半分处停住了,炽热的呼吸喷到了她脸上。她不自觉地仰起头,微微张开嘴唇,期待着那个缠绵的吻印下来。
男人却不吻下去,坏坏地偷笑了。
她闭着眼,一丝微笑也开始在嘴角散开。男人的手在她身上游走,他的舌尖像跳动的火苗,碰到哪里哪里就燃烧。随着男人轻车熟路地解去她的裙装,热吻也一路朝下,她觉得一股温暖的暗流开始由上往下压去,身体的某些部分开始膨胀,绽放,空气中散发着暧昧的、甜腥的味道,她开始有些散乱无章地呻吟。这时男人的亲吻却迅速地扫过她的起伏来到唇边,不由分说地将狂热的亲吻送上。在一阵令人窒息的交缠中,有个渴盼已久的入侵者来到了……
她的意识逐渐飞升,再也无法压低自己的声音,开始和着男人的撞击发出时高时低的呻吟。她感觉自己就像在滑冰时被男人牵引着,畅快、轻松、自由如风,时而振翅飞翔,时而低徊盘旋,她在快感的边缘狂舞。她渴望那瞬息光影般的速度,那速度的尽头就是令人目眩神迷的巅峰。亲爱的,请再带我滑快一点,就差一点了。可这时男人却猛然停了下来。她只感觉在极度飞升时猛然一切静止,头晕目眩,身体极度憋闷、愤怒,却又找不到出口……
啊--林嫣无声地大喊着,从睡梦中极艰难地挣扎出来,大汗淋漓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是梦,原来是梦,黑暗中的林嫣像在岸边搁浅晾晒的鱼,无声地喘息着。怎么又是这个梦,来深圳后林嫣就常做这个奇怪的梦,但体内的空虚和焦躁分明是真的。耳边传来真切的呻吟声,原来是从里屋传出来的。女人的呻吟、男人的喘息、可疑的水吱声、肉体的撞击声在这寂静的夜里穿过薄薄的铁皮门向林嫣耳边刺来。唉,是阿虹和她男友又开始了,林嫣烦闷地使劲晃了晃头,双手把耳朵捂上。但没用,那些声音分明有更强的穿透力。
"嗯--用力--用力--啊!"阿虹一阵尖锐夸张的叫喊伴随着男人的几声闷哼之后终于停止了。开灯、拖鞋吸地、纸巾从纸筒里被扯断、女人和男人含糊暧昧的低笑、摸摸索索的衣裳抖动,终于在再次熄灯后一切平息了。
夜,又回复到应有的平静。
黑暗里只剩下林嫣坐在床头发呆。她看了看表,凌晨4点,睡意完全没了。9点钟要赶去上班,但8点就得从租住的小屋里出发了。林嫣知道再迟一点,楼下会有各种各样的声音响起:每到凌晨四五点,菜贩们就要准备去开市了。
这里是深圳罗湖布吉关口附近一处叫草埔的地方。与这个繁华都市颇不谐调的,这里密密麻麻盖满了被深圳人戏称为"农民房"的多层楼宇。在来深圳之前,林嫣做梦也没想到会有这种地方。永远潮湿凌乱的公共街道,狭长拥挤的楼梯,阳光照射不到的房间,从早到晚充斥着油烟和嘈杂,楼与楼之间最密的地方间距不到一米,伸手就可以触到对面住户的窗户。当然,为了安全和私秘,每个窗户和阳台都无一例外地装着防护网和窗帘,但这种东西无非是女人脸上的脂粉罢了,只能掩盖表面,但凡有心要看到真面目的,伸手就能撕掉伪装。
在这个移民城市惟一能算本地特产的应该是蟑螂了,无论是富丽堂皇的酒店写字楼还是阴暗偏僻的出租屋,只要有人迹的地方,这种黑色的爬行物就能旺盛繁衍。草埔因毗邻关口又是农民房,所以租金特便宜,成为许多初来深圳打工者的首选。更因为靠近深圳最大的果蔬批发市场,这儿居住了不少菜贩。旺盛的人气给潮湿阴暗的环境带来了更多的蟑螂和老鼠。生性爱洁的林嫣尽管在这里已住了半年,还是一刻也不能习惯。
林嫣和阿虹就在方盒子般的积木堆里租住着一套30平米的一房一厅。阿虹是林嫣的上司--一间"珏"品牌女装连锁店的店长。在得知林嫣借住在别人家时,即刻热情地让林嫣跟她合租。林嫣还清晰地记得第一次和阿虹见面时,这个爽朗、泼辣的江西女孩大声招呼她:"都是出外打工,不容易啊!你先住进来,房租咱们一人一半,我先垫着,等你发了工资再还吧,不要紧的!"当时差点让极度彷徨、苦闷的林嫣掉泪。
尽管所谓的合租只是让林嫣在客厅里架了一张小小的铁床,床下仅能放下一个不大的皮箱和几双鞋,但电视、沙发、热水器、煤气炉等都是阿虹的,林嫣无偿使用,杂费虽然分摊,仍始终对阿虹当时收留她心存感激。当然,她也不无遗憾地想,如果阿虹男友不常来过夜就好了。
那个叫阿忠的本地男人,个矮肤黑干瘦如柴,眼神倒是透着精明和狡黠,据说家在布吉有些房产,以收租为生,他终日喝茶赌马打牌混迹市井,美其名曰找项目投资。林嫣曾听老乡说深圳改造后不少以前的农民都是这样靠田地一夜暴富的。这个瘦小阴婺的广东男人每次看她的眼神都透着猥亵和垂涎,常让林嫣觉得不寒而栗,好在显然男人也颇为忌惮阿虹的火辣性子,所以一直还相安无事。
在林嫣搬进这个屋子的第一天,阿虹就给她香艳生动地上了一课:"你想清楚为什么来深圳了吗?我就是要嫁个有钱男人!我受够了当穷鬼的窝囊气,像我这样学历有限的女人,就得逮个能改变我环境的男人!别看我男朋友比我矮人又丑年龄也大了十几岁,可他有钱!但他不是我的最终目标,只是我现在没机会认识更有钱的男人。
男女之间不就是那么回事吗?爱情值几个钱啊?跟谁做爱还不是两腿一张,射完就爽啊?!总有一天,我要彻底离开这个贫民窟,让那些整天耀武扬威来我们店里买衣服的女人另眼相看,我要,我要住到那里去!"说完阿虹往看不见的远方一指,林嫣知道,她指的是一个叫"百仕达"的小区,因为一路上阿虹已经说过很多次百仕达的房子是她最最喜欢的,在她描述里,百仕达似乎是集中了她人生所有梦想的地方。
林嫣瞠目结舌看着这个比她还小两岁的江西女孩,她小麦色的肌肤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健康、性感的光泽,面颊因激动泛起绯红,黑亮的双眸此刻更是燃烧着奇异的光芒,她性感、张扬、火辣、目标明确、快意恩仇。可惜林嫣那时候不知道,这样的女人对每个男人都是致命诱惑。她只觉得阿虹的话很残酷,一下子就掀开了深圳温情面纱下的另一幕。
林嫣以往一直生活在一个非常单纯的环境里,如果不是一场情变,也不会在23岁的"高龄"来深圳。23岁,在家乡已到婚龄,在深圳这个以年轻著称的城市里也没什么优势,何况她只有即将拿到的自考专科文凭,仍然对未来一片茫然。她来深圳就是自我放逐和逃避伤口,连最信任的爱人都可以背后一刀,真不知道自己该向生活索求什么,又能得到什么。反正不会是爱情吧,林嫣有些心碎地想。
林嫣下床披了件外套走到窗前,窗外的景物并没因晨色将要到来而变得清晰。她大力呼吸了一下并不新鲜的空气,楼下的嘈杂声开始蠢蠢欲动了。她叹了口气,拿过随身听塞上。耳边顿时传来这一季最风行的歌--《最后一次》,郑秀文的声音低沉婉转:即使我的真感情瞒得住,即使眼光勉强地摆到别处,想起你的好处想起那些相处,让我连叹气也没法自如……
此时正是2000年2月4日,农历大年三十,正值春节,中国农历的世纪之交即将在十几小时后到来。
这是林嫣第一次离开家乡独自在外过春节,一个将满24周岁的女人,孤独地在深圳这座欲望之都徘徊,如果不是萧瑾……想到这个名字,心仍然像被烧红的烙铁烫过一样,疼得让她直抽冷气,如果不是萧瑾的背叛,她又何需背井离乡呢?林嫣的思绪像晨色中忽明忽暗的星星,终于被越来越发白的回忆占据。
林嫣一直觉得,8年前那个中秋节的月光是她一生中见到最美的月色,直到今天,那清冷、皎洁的月光仍能穿透厚厚的时空,一直照亮她整个心房。
那年,她和萧瑾同时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省重点高中。
中秋节那晚,他们约好了几个初中同学晚饭后溜出来去萧瑾家玩。因为萧瑾家有个不算小的院子,勤劳的萧妈妈种了葡萄、月季、君子兰、水仙、美人蕉,东西虽多,院子却拾掇得格外干净,这些四季常青的植物在阴凉中各自散发着芬芳。同学们和萧瑾一家围坐院中,言笑晏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