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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望女人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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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醒了,梦中父亲所说的话她完全不懂,也回想不起来,但她知道一定是父亲在给她什么启示,对了,是佛经!突然之间她福至心灵,冲到书店买了本佛经来。

翻开一页,她轻轻念出来: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 以无所得故……

奇迹般地她发现母亲侧耳在听!随着佛经的继续,母亲面容上这几日来的颓败、死灰之色渐渐退去,呼吸渐匀,终于在林嫣念到一小时后,母亲发出了沉睡的鼾息。

林嫣蹑手蹑脚走出母亲的房间。第一件事,就是打开自己的抽屉,找出那份她盼望多年的录取通知书,那象征着她最高荣誉的通知书。看着学校盖的红泥大印,大滴大滴的泪滴落到了那张薄薄的纸上。林嫣用手抹了把泪水,闭上眼把通知书撕碎了。

萧瑾每天都来看林嫣,看着心爱的人受苦,他心痛如割。在她面前总是手足无措,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林嫣下定决心要照顾母亲的同时她还做了一个决定。她告诉萧瑾:分手。因为她决定顶职去工厂上班了,因为母亲离不开她。她不会再和他一起去北京读书,他们之间的距离将随着学历、距离、家境而越来越大。谁知道萧瑾当场就抱着她痛哭,吵着他也不去北京读书了。他不停地用眼泪和亲吻承诺,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都是他惟一想要的那个人。温情和爱抚轻而易举地软化了林嫣并不坚定的意志。

离别在萧瑾启程去北京时来临。这对朝夕相处了6年不敢越轨的小恋人,在甜蜜的热恋刚开始就被仓促分开,如同刚登台开唱的歌手却被迫要仓皇谢幕,林嫣第一次感到了命运的不可抗力和变幻莫测。她和萧瑾未来究竟会怎样真的不知道,只记得在站台上泪眼模糊地看着他的火车启动远去,看着萧瑾从窗口探出身子,用哑语不停做着手势:我--爱--你--我--爱--你。

陡然失亲、失学确实让林嫣痛苦了很久,她身边的亲友无不想援手帮她,在工厂,这个沉静美丽身世悲凄的女孩也得到了大家一致的照顾。但她是个外表柔弱内心坚定的女子,她总是委婉地谢绝,希望和大家平等相处。统计是她的第一份职业,光面对着那堆无从下手的数据就让她够忙碌的了,何况每天中午、晚上都要急匆匆赶回家为母亲擦洗、做饭、喂饭、读经,那些玄妙深奥的佛经缓解了母亲的臆病,也慢慢抚平了林嫣的伤痛。渐渐地到第2年,母亲可以缓慢地自理生活,也能自己看佛经了。她仍然拒绝说话,但林嫣分明能感觉到母亲看她的眼里又开始有了光泽。

在那些与萧瑾两地相思的日子,每周一次的通信成为了两个人最甜蜜的事情,好在萧瑾每个假期都回来,那些短暂相聚的片段也成了分离时脑海里不断温习回放的电影。林嫣只想拉着他问北京、问学校、问外面的世界、问一切新奇的事情,而萧瑾总是迫不急待地要将忍受了一个学期的思念和欲望用亲吻、用抚摸、用最热烈的方式表达出来。

第4年,母亲的病基本痊愈了,尽管病愈后她说话明显少了很多,不再是以前那个热情、爽朗的林妈妈了。性子变得温温淡淡的,除了早上出去晨练买菜,她平时就在家里念经。这一年,萧瑾毕业了,有不少外企向他伸出了橄榄枝,可萧瑾只有一个愿望,他要实现当年的诺言,回原籍,回到他日思夜想的女孩身边去。

萧瑾这个名校高材生分到了国企大厂,可也得和普通工人一样从车间装配件开始做起,而且一做就是一年。刚出校门时那种"是金子在哪里都能闪光"的豪情壮志一落千丈,自幼一帆风顺的他实在难以忍受这种油腻、肮脏、毫无创意、看不到前途的工作。他开始变得越来越沉默。

林嫣还沉醉在萧瑾回湘的喜悦里,尽管离萧瑾单位还有几小时车程,但必竟离心爱的人近很多了,可以缩短分离的时间。两家老人开始将婚事提上议程,林嫣的幸福满溢得每个人都看得到。她甚至想到结婚后,就可以申请调动了。

直到那晚萧瑾喝得醉醺醺来找她。

林嫣想把他带进屋里去洗脸醒酒,可萧瑾死活不肯。他说有话要告诉她,如果不喝酒怕是没有勇气说出来的。林嫣突然之间有种不祥的预感,难道命运对她的第二次考验来临了?

站在当年他俩初吻的河堤上,萧瑾背对着她,缓缓地说道:"我要去大连了,我有了别的女人。"

林嫣的脚步踉跄了一下,但很快站稳了,她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把故事完整告诉我吧。"

原来萧瑾在北京曾与一个学姐有过交往,那是两人极度寂寞时的偷欢,后来学姐去了大连,两人断了音讯。萧瑾回湘后,事业上的不得意让他想起了这位曾给过他快乐的女人,一个电话下来,原来学姐也一直思念着他,居然请了一个月假来看他,一个月的疯狂激情后,学姐说动了萧瑾跟她走。

林嫣彷佛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你可以选择去任何一个地方创业,我都愿意支持你,跟随你,行吗?难道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你能放得下吗?"林嫣发现自己的声音是那么软弱无力。

"太晚了,她已经怀了我的孩子。" 萧瑾猛地转过身来:"林嫣,我们在一起是很多年了,可是你知道我有多累吗?我爱你,可是每次面对你,承诺和责任就像山一样压得我喘不过气。我很想做一个道德完美的男人,可是我缺乏抵制诱惑的能力……我需要激情,需要一个能在事业上帮到我的女人,而你总是那么冷淡和理智,你关心身边一切琐碎的事情多过关心我本身。她能像火焰一样迅速调动我的热情,她知道我什么时间最需要什么,永远不拿眼泪和爱情来捆绑我……对不起……林嫣,我仍然爱你,可我必须独自面对我的未来……"

林嫣忘了那天是如何跌跌撞撞回到家的,只记得当时她走到正在念经的母亲面前跪下:"妈妈,我想出去打工。我和萧瑾--完了。"

"嫣陀……"自从父亲去世后,林嫣还是第一次听到母亲重新呼唤她的乳名,她发现母亲平静的眼里没有丝毫诧异,只有深深的怜悯。"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吧,这几年妈妈把你拖累惨了。"

林嫣再也无法控制心中的伤痛,把脸埋在母亲胸前无声地哭泣起来。

            

城市醒了。

林嫣觉得深圳好像没有什么四季,特别是对于那些衣着时尚的女孩们,几场台风就能从吊带装的夏天一下子过渡到厚外套的冬天,两场春雨又能从寒风渗骨的冬季直接走到火烧火燎的夏季。像有些男人的爱情一样没有过渡,爱来时如涨潮般气势汹汹,爱走时如台风般冷酷决绝,只剩下女人在龙卷风袭击过后的败垣残瓦中苟延残喘。

她坐在摇摇晃晃的公交车上,昏昏欲睡。尽管来了半年,可深圳的一切对她来说还很陌生,比如到处林立的高楼大厦,开始破土动工的地铁,衣着光鲜忙忙碌碌的俊男靓女。甚至一辆水泥车也会让她惊讶:"为什么那个斜立的斗筒要不停地转动?"一切对她都是新奇的,陌生的。

林嫣开始喜欢这个充满活力的城市了,尽管少了些温情多了些压力,苦点累点,却没有了在国企混日子的感觉。林嫣很快融入了这里的生活,半年来她跟着电视学会了一口流利的白话,也等到了刚通过最后一门考试的自考专科文凭。过了年,她想换一个工作,她想挣多点钱,让妈妈生活得好一些。

她在位于罗湖的海晨百货"珏"专柜做营业员。

来深圳之前,妈妈把林嫣托付给了自己同事的儿子--刘卫华。这个比林嫣年长8岁的男人现在是"珏"公司的销售总监。他是看着林嫣长大的,林嫣记得以前她们常取笑刘卫华名字恶俗,一听就是文革时的产物,干脆改名叫刘德华才好,虽然被几个小丫头戏弄,可刘卫华从不生气,总是憨厚地摸头傻笑。

第一天林嫣到深圳时,就是刘卫华来接的她。当时她坐了一夜的火车,车上的空调把她冻得半死,灰头土脸地从火车上一下来,就看到他亲切的笑脸。"嫣陀,几年不见,你是大人了。"大概觉得自己词不达意,完了又补充一句,"从今往后,我就是你亲哥。"

深圳各大商场一般都分为早、中、晚班。林嫣这个专柜共有4个女孩。阿虹是店长,周二到周日每天上中班,其它3个女孩轮流倒班,保证在顾客购物的黄金时间段有更多人手。她们每周每人轮休一天。但不能是节假日,这就是做服务行业的共性了。

初做营业员时,连续几小时站立让林嫣头晕目眩恶心欲吐,每天下班后要把又红又肿的脚在热水里泡上半小时才能缓过气。后来阿虹告诉她买大一号的鞋,站立时交替脚改变重心,头晕时就在卖场内走一会。果然好很多,现在林嫣"直落"也能应付了。想起老家商场那些态度恶劣的大妈营业员,林嫣不能不感叹深圳的确是消费者至上。

"珏"的货架上早已挂出了新款春装,命名为"季侯风"和"亲吻阳光"两大系列。"季候风"是职业装,深紫、浅紫、米黄、纯白是主色调,两件套上衣、立领摺边衬衫、及膝直筒裙、线条流畅的西裤都很热卖;"亲吻阳光"则是休闲系列,以咖啡、褐色为主色调,纯棉圆领T恤、瘦身九分裤是主打款。不过林嫣觉得用深灰、浅灰配"季候风",军绿色配"亲吻阳光",并把 T恤改成不对称的斜领,配灯笼形状的七分裤会更好看。她一直不喜欢九分裤,觉得这种长度及脚踝上方两寸的裤子只会让脚短的人显得更短,脚粗的显得更粗,可九分裤还是风靡一时,就像当年全国女人都穿踩脚健美裤一样恶俗。可见流行这个东西,并不见得是美丽的。

她不知道这偶然闪过的念头却预测到了三四年后的流行色。虽然没见过什么世面,也没条件追逐时尚,但她觉得既入了这行,就得多看多学多分析,这种适应环境、捕捉细节的本能是她与生俱来的。

"妈的,又塞车了,林嫣,你帮我打卡没?"阿虹衣裳凌乱,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我先换工装。"没等到林嫣回答,她就进了更衣室。

唉,这个阿虹,又迟到了整整一小时,还好林嫣到点就帮她打了卡。自从林嫣来后,阿虹就越来越懒,店长的大部分琐事都让林嫣代做了。好在林嫣勤快,闲不住,她像海绵一样贪婪吸取各方面的知识,她觉得这也是锻炼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