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当晚,她躲在医院的单身医生宿舍之旁,又见到了那个年轻而英俊得过分的医生
,从而使她有了和大巫师的奇遇。
刊登启事的,会是这个年轻的医生吗?
当然不会,一定是另外那个人,医生的程度,不会这样低。
玛仙的心一直跳得很激烈,和任何女性一样,她乐意有异性对她迷恋。而她,更有
特殊的原因,有真正特殊的原因。
在这一天之中,她好几次拿起电话来,想和刊登启事的那个人联络。但是每一次,
她都只拨了两个号码,就放下了电话。
因为她想到,登启事的人,是不可能见过她的头脸的。如果见过了之后,还会对自
己迷恋吗?
她有特殊的原因,需要真正爱她的异性,而不是只见过她的裸胸,就表示爱她的人
。
桑雅医生是见过她的,而又向她表示了这样的爱意。桑雅是第一个这样的男人,她
愿意为他做任何事,任由他在自己的身上,满足任何的心愿。桑雅今晚会来,她的心跳
得更剧烈。
是今晚呢?还是真的当自己变成艳丽无匹之后?
她之所以有这样的想法,是由于她对大巫师的巫术,已经不可解释地充满了信心。
她甚至想破例去弄一面镜子来,解开包在头上的白布,再看一看自己。
然而她却没有那样做,连解开白布,在自己的脸上抚摸一下也不曾。信心增加是全
然没有理由的,她将之解释成为是一种对幻想的热望,自己做了一个美梦来欺骗自己。
既然这样的话,何必那么快令自己梦醒。
她所住的区域十分静,所以,当老远有车子驶来的时候,她已经可以听到了车声。
使得她有点惊讶的是,驶近的车子,似乎不止一辆。
是的,驶近来的车子,不止一辆,一共是三辆。第一辆是桑雅,第二辆是阿财,第
三辆是海棠的那四个伙伴。
三辆车子之间,本来都维持著相当的距离,但到了这时候,第三辆车子陡然加快速
度,追了上来,很快就追上了阿财的车子。阿财自然而然转头看了一看,在那一刹间,
他如同自己置身于一部电影之中一样。
他看到已和他平行的那辆车子之中,伸出一柄手鎗来,正对准了他。
阿财并不是一个反应灵敏的人,但是他看过许多次,他的好朋友鲁大发拍电影时,
遇到这种情形是如何应付的,所以他陡然侧了侧身子。
就在那时,他身边的车窗玻璃碎裂,他感到有甚么东西飞了进来,穿进了他的肩头
。他连忙伏下身子,拚命地踏下油门,车子像野马一样冲向前,“砰”地一下,撞上了
桑雅的车子。当两辆车子在路中因相撞而打转时,第三辆车子已经以极高的速度掠了过
去。
车子因相撞而停了下来,桑雅打开车门跳了出来,阿财也打开了车门,可是他却是
从车中直跌出来,跌在车边,挣扎著,可是却站不起来。
桑雅来到了阿财的身边,他一眼就看出阿财受了伤,至少有两处伤口在冒血,一处
在肩头上,一处在手臂上。
他连忙俯身下去:“你觉得怎么样?”
在才中了鎗之后,阿财根本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也不觉得疼痛。但这时,他的两
处伤口,却火灼一般地痛了起来。尽管他的神情十分痛楚,但是在痛楚之中,仍然有著
莫名其妙的滑稽,他喘息著:“有人鎗击我……打了我两鎗,就是刚才那辆车中,有人
向我开鎗,我想他们……一定弄错人了!”
他一面说,一面想挣扎著站起来,桑雅忙去扶他。阿财的个子虽然不大,但身子也
相当沉重,桑雅去扶他的时候,自己肩头上的伤口也牵动了一下,隐隐生痛。
他把不断在流血的阿财,半推半扶进了车厢,疾声道:“你尽可能按著伤口,前面
不远处有屋子,我是医生,会设法替你包扎!”
阿财几乎哭了出来:“我又不是甚么大人物,为甚么有人要杀我?他们一定弄错人
了!”
桑雅一面飞快驾著车,一面喝道:“少说话,按住伤口要紧!”
阿财语带哭音:“按不住,血……不听话,一直……在涌出来!”
出事的地点,离夕阳大道三十三号相当近,玛仙也听到了车子碰撞的声音。她在考
虑了一下之后,正好带著那一双巨犬走了出来,所以当桑雅的车子驶到门口时,她立时
把门打开。
桑雅叫著:“有人受了伤,你扶他进去,我立即和医院联络!”
他跳下车,把阿财拉出来。当他望向阿财之际,他不禁陡地呆了一呆,阿财正以异
样之极的眼光盯著玛仙──他从来也未曾见过一个人的眼光,可以如此灼热,简直像是
两团火一样!
桑雅也不及细想。阿财出了车子之后,扶著车身,大口喘气,自从他一见到了玛仙
以后,他就根本不知道甚么是流血,甚么是疼痛,只是双眼直勾勾地盯著玛仙。他跟踪
桑雅医生的目的,只是想知道他心中迷恋之极的少女的住址,如今竟然看到了自己迷恋
的对象就在眼前,这真的足以令他忘怀一切!
而玛仙在一看到了阿财的那种眼光之际,也立时知道他是甚么人了。
玛仙在一秒钟之间,就知道了这个受伤的人,就是那天在电梯中的另一个人,也就
是在报上刊登启事的那个人。
这时,桑雅奔向屋子,一面还在叫著:“扶他进来,我立刻叫救护车!”
玛仙走近阿财,低声问:“你就是在报上刊登启事,要见我的那个人……”
当玛仙靠近阿财的时候,阿财险险昏了过去,他除了不住点头之外,一句话也讲不
出来。
玛仙接著,陡然拉开了上衣的衣钮,让她丰满的双乳弹跳出来。在阿财的眼中看来
,那简直是天上冉冉飘下来的两朵仙花,而他自己,就像要飘向天上一样!
玛仙还在继续靠近他,阿财感到喉际如同塞进了一块烧红了的烙铁一样,汗水自他
的全身每处涌出来,而尤其以他的脸上为甚。汗水模糊了他的视线,眼前鲜丽嫣红的乳
房,看起来也成了模糊一片。
他只听得那少女的声音,在他耳际响起:“我的样子很难看,你不怕?”
阿财竟然陡地挣扎著,叫出了一句话来:“不怕!再难看也不怕!”
玛仙道:“好,你看著!”
她迅速地解下头脸上的白布,双手转过阿财的脸来。阿财的脸,一给玛仙柔软滑腻
的手按了上来之际,人已处于昏迷的边缘。当他面对著玛仙的脸时,他根本甚么也看不
清,只是嘶哑著声音叫著:“不怕,你很好看,很──”
他说到这里,更接近昏迷。在朦胧之中,他感到了肩头伤口的疼痛,又感到好像有
一股力量在伤口上吸吮著。他迟钝的思绪只想到了一点:在伤口上吸,吸甚么呢?除了
血之外,还能吸甚么?
而当他想到这一点之际,他已经昏过去了。
当桑雅医生在黑暗的屋子中,找到了电话,召了救护车,再奔出来之际,他看到的
是阿财半伏在车子上,昏迷不醒,玛仙背对著他,正在迅速地裹上头脸上的白布。
桑雅全然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他只看到阿财的两处伤口还在流血。他立时撕开了
阿财的外衣,先把伤口包扎了起来。
等到救护车响著警号驶到时,玛仙才道:“你陪他到医院去吧!”
桑雅这才看到,她的身上也有著不少血渍。桑雅立时道:“你身上──”
玛仙的声音听来十分自然:“我想扶他,没有扶动,身上反倒沾满了血。”
桑雅忙道:“医院事完了之后──”
玛仙的声音,听来简直是令桑雅伤心的冷淡:“等我打电话给你。”
她说著,已带著两头巨犬,走进了铁门。在救护车停下来的时候,桑雅目送她走进
了漆黑的建筑物,像是一个硕大无朋的怪物,将她吞噬了一样。
阿财的伤势并不是很重,但是由于是鎗伤,自然惊动了警方人员。不但要向阿财录
取口供,连当时唯一在场的桑雅,也不免被问上一番。等到施手术取出子弹之后,动手
术的医生来到桑雅的身前:“怎么一回事,你不但自己受伤,还送伤者来?”
桑雅苦笑:“大概是巧合吧!”
那医生耸了耸肩,没有再说甚么。而躺在手术床上被推出来的阿财,麻醉药的作用
还没有完全过去,可是他眼珠呆滞地转动著,已经自喉际发出了一连串的声音来。
这种声音,在别人听来,真是难听之极。但是他自己在模模糊糊中听来,却是他有
生以来,自己所发出的最快乐的笑声!
刚才施手术的时候,医生替他上了麻药──其实,不上麻药,他也一定不会感到任
何疼痛。他眼前晃动的,是那双诱人之极的双乳,他身上的唯一感觉,也就是脸颊上,
被一双纤手按著时的那种飘然,他记得自己并没有看清楚那少女的样子,但是那又有甚
么关系呢?
他也依稀记得,肩头上的伤口,好像曾给人吮吸过。当他记起那一点的时候,他心
头更是狂跳──是那少女用她的嘴在吮吸吗?真可惜那时自己已经快昏过去了,不然,
等她抬起头来的时候,或者可以乘机亲吻她。
他立时又幻想起亲吻那少女的情景来。虽然这时,在他的脑中,闪过一丝念头:那
少女的嘴上,一定沾满了血,因为她曾吮吸过他的伤口。
但是,他绝未曾再想甚么,若是他有机会可以亲吻那少女,管她的嘴上沾了甚么!
原振侠被门铃声闹醒的时候,睁开眼来,天色正是黎明时分。透过窗帘射进屋子来
的灰蒙蒙的晨曦,映在他怀中的海棠的粉颊之上,令她颊上那层淡淡的红晕,看来更是
迷惑般地诱人。
原振侠动了一动,海棠也在这时睁开了眼来。他们相拥著熟睡,身体的每一部份,
都几乎紧紧相贴著,这时,谁都不想挪动分毫。
海棠又闭上了眼睛,门铃声还在继续著,闭上了眼的海棠,长长的睫毛在轻轻颤动
。音乐门铃声,不断重复著贝多芬第五交响曲一开始时的那四个音符。
海棠幽幽地问:“命运之神习惯于每天一清早就来叩门?”
原振侠紧搂了海棠一下,令他们的身体贴得更紧密一些。他咕哝著:“管他是甚么
神,我──”
他本来是想说他绝不会起身的,可是这时,门外已传来了急速的敲门声。原振侠叹
了一声,人生在最美好的时光之中,总是要遭到横来的破坏的!
他有点发狠地深吻著海棠,又把脸在她的胸脯上贴了好一会,才跳起来,裹上了浴
巾,走出卧室,一面应著,一面把门打开。
他已经决定,不论门外的是甚么人,都非迎面痛骂一顿不可。然而,当他看到门口
站著的是桑雅医生,桑雅的身上又满是血渍之际,他张大了口,准备好的骂人话出不了
口。
桑雅劈头就责问:“怎么那么久才来开门?”
原振侠向卧室的门指了一指,作了一个男人之间都可以互相明白的手势。桑雅本来
已一脚跨了进来,立时“哦”地一声,缩了回去:“对不起,真对不起!”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你又受伤了?”
桑雅大是忿然:“不是我,是那只癞蛤蟆!”
原振侠莫名其妙,桑雅又道:“一定是你告诉了他,我已经找到玛仙了。这癞蛤蟆
,竟然异想天开,跟踪我的车子!”
原振侠当然知道他是在说甚么人了,苦笑了一下:“我不知道他会这样,想叫他死
了这条心,谁知道──”
桑雅急急道:“好笑又奇怪的是,有一辆车子也跟著来,车中竟然有人向他射了两
鎗,没有射死他,算他运气好!为了照顾他,我也沾了一身血,还被警员问了半天话。
”
原振侠在刹那间,思绪又陷入十分紊乱的情形之中,他隐约地想起了两件事。一件
是:桑雅和阿财,都在去见玛仙的时候受了伤,这是巧合吗?另一件是:谁会想到要杀
像阿财这样的小人物呢?
两件事都像是有答案,又像是没有。
在原振侠发怔的时候,桑雅已退了出去:“对不起,打扰了你,等会再细说。”
桑雅退了出去,顺手把门关上,心中仍然十分气愤。
桑雅一直不知道阿财的身分,直到警员问完了话,他准备离去时,才有医院中的人
走过来告诉他:“他完全醒过来了,一定要见你……”
桑雅还在想,那一定是伤者想多谢自己的救助。谁知道,当他来到阿财的床边之际
,阿财看来神采奕奕,大声道:“你不必想了!”
桑雅摸不著头脑:“不必想甚么?”
阿财道:“不必再想……再想……”
他不知那少女的名字,结巴了几下,才道:“不必再想她了!你知道我指甚么人,
我知道你在追求她,别想,她是我的!”
桑雅听得又好气又好笑:“你是甚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