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绢在一旁,也扬了扬眉,现出十分有兴趣的神情来。山虎上校挺了挺胸,抬了抬
头──这可能是他习惯了的,表示他威武的一个动作。可是这时,他一抬头,颈骨发出
了“格”的一声响,他神情也立时痛苦无比!
山虎上校这种痛苦的神情,自然不是伪装出来的,豆大的汗珠,自他的脸上,一颗
一颗迸了出来。他两眼发直,口中“呵呵”作声,颈际僵硬,望向原振侠,眼珠乱转。
原振侠一见这等情形,就知道是为了甚么了。
刚才,他狠狠的一式“双手刀”,击中在山虎上校的后颈上,当时,山虎上校看来
像是若无其事地承受了下来,这一点,也曾使得原振侠十分讶异。因为他自己知道那一
击的力量,实在不是人类颈骨的结构所能承受的,即使由于对方颈际的肌肉特别强健,
化去了大部分力量,而使颈骨不至于断折的话,也必然会受到重创!
现在,原振侠明白了,自己的重击,的确使得山虎上校受了创。照现在的情形来看
,至少使他的颈骨的其中一节移了位。只不过当时,由于山虎上校还没有甚么大动作,
所以未曾发作。
这时,移了位的颈骨,随著他的动作,而压迫到了脊椎骨附近的中枢神经系统,那
会造成难以抵受的剧痛!
不管一个人的身体多么强壮,甚至可以忍受断臂落腿的痛楚,但是绝无法忍受来自
身体之内的痛楚。那种痛楚,自体内最深处迸发出来,散布全身,足以使得任何人抢天
呼地,号叫哭泣,全身发颤,汗出如浆!
山虎上校这时的情形,就是那样!
一看到了这种情形,原振侠知道自己已占了彻头彻尾的上风。他冷笑了一下:“我
还以为你的脖子,是刀也砍不断的!”
山虎上校痛得几乎连眼珠都要夺眶而出,身子发著抖,张大了口,只是在喉际发出
了“呵呵”的可怖呼叫声来。他铜铃也似的眼睛,平日凶威何等之甚,在夺取他人的生
命之际,绝不会眨一下眼睛。可是这时,他的那双凸出的眼睛,却叫人联想起屠夫的架
子上排著的,被割下来的牛头上的那一双眼睛。
以山虎上校的残暴,以他双手沾满了鲜血的恶行,自然是不值得同情的,原振侠只
是冷冷地看著他。
在一旁的黄绢笑了一下:“原,如果你要问他一些事,在这样情形下,他是甚么也
说不出来的!”
原振侠还没有甚么反应,黄绢已又向山虎上校喝道:“还不求原医生!”
山虎上校不知道如何才好,而且这时,他下阴部分受到了攻击之处,也开始传来了
剧痛。两股剧痛会合,更使得山虎上校蹲下了身子,一句话也讲不出。
原振侠仍然冷冷地望著他,这个凶神恶煞一样的人,直到现在,才知道痛楚是怎样
的,显然太迟了!在他无数次将无比的痛楚加在他人身上之际,他早就应该想到,当痛
楚降临到他自己身上时的滋味。
他发出可怕的喘息声,挣扎著想站起身来,黄绢又叱喝:“跪下,跪著过去!”
山虎上校不由自主,由蹲下的姿势改成跪下,艰难地移动著双膝,靠近原振侠。由
于他的身形极高,这时虽然膝行向前,仍然有他一定的气势,只怕比普通身形的人站著
还要高。只不过他脸上那种痛苦哀求的神情,证明他已经彻底崩溃,比一个弱小的侏儒
尚且不如。
他来到了原振侠的身前,原振侠连厌恶的眼神也懒得投向他,身子一旋,一脚踢出
,正踢在他颈子的左侧。山虎上校的头骨发出了“格”的一声响,同时,发出了一下惊
天动地的惨叫声!
他的惨叫声余音未断,原振侠身子再一转,又是一脚飞起,踢在他颈子的右侧,颈
骨又发出了“格”的一下相当响亮的声音。这一次,山虎上校张大了口,出气多,入气
少,连惨叫也叫不出来了!
原振侠的那两脚,力道算得十分正确,恰好把他错了位的颈骨,归了正位。
原振侠本来自然可以出手,用较温和的方法,来达到这个目的的。可是原振侠对山
虎上校,根本没有丝毫的悲悯的心情,所以连手都不想碰他。
山虎上校在急速地喘了几口气之后,又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来,痛楚的神情稍减。
原振侠冷冷地道:“你所受的创伤,至少得休养半个月。现在你身受的痛楚,应该
是你能忍受的,不必再装死了!”
山虎上校的凶狠,早已消失殆尽,乖乖地挣扎站了起来。原振侠道:“说我问你的
经过!”
山虎上校又喘了几口气,忽然闷声分辩了一句:“其实……阿英这女人……我是准
备在收手之后带……著她的,真的!”
原振侠怒意上涌:“这表示甚么?表示你永远要使她在地狱之中,受你这种魔鬼的
折磨?”
山虎上校口唇颤动了几下,喉际发出吞咽口水的声音:“我……或许折磨过别的女
人,可是……我没有把她怎么样!”
如果不是早知山虎上校那么卑鄙龌龊,原振侠真想冲过去再踢他几脚!
原振侠那种憎厌不屑之极的神情,山虎上校自然可以看得出来。他又提高了声音,
急急为自己分辩:“男人和女人之间……总是这样子的,开始她自然不愿意,她……一
直不愿意,可是我没有……折磨她!”
原振侠已到了忍耐的极限,黄绢在这时沉声喝道:“你别说了,原医生问你甚么,
你才说甚么!”
山虎上校大口吞咽著口水,原振侠听出黄绢的话中,大有维护山虎上校之意,不禁
连声冷笑。
刚才,黄绢曾代表卡尔斯将军,赠以上校的军衔。像山虎上校这样的人,如果效忠
了卡尔斯将军,自然对于疯狂的恐怖行动,大有帮助──山虎上校在各方面来说,都是
一个极其出色的恐怖份子的典型!
原振侠心中的厌恶感,真的到了极点。要不是想知道事情的究竟,他连多留百分之
一秒也不会!
山虎上校又一昂头:“那时,我把阿英和林文义吊了起来。我心中恨到极点,十分
焦急地等待著,要看鲨鱼把他们两人的身子,一截一截咬下来──”
这时的山虎上校,早已凶焰大戢,可是当他讲述到当时的场景之际,他的那种凶恶
的神态,只怕仍然可以列入世界之最!
他略顿了一顿,又道:“其实……我只是希望林……那姓林的死去──逐寸逐寸地
去死,我预料阿英会在最后关头,为了自己……而让姓林的去死。可是当我看到了她望
向姓林的那种眼光时,我知道她不会,我知道他们都不会用对方的死,来换取自己的活
!”
黄绢在这时,喃喃地说了一句听不清楚的话,大抵是“爱情使人伟大”之类。她对
于一切事情的来龙去脉,一点也不知道,但是凭她的绝顶聪明,她自然可以大略知道甚
么样的事曾发生。
原振侠只觉得全身发热,他也感到了爱情使人变得伟大──林文义和阿英,本来只
是极普通的普通人,甚至可以说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可是他们在生死抉择之间的行动
,却又确然伟大。
山虎上校激动起来,面肉抽动,他脸上的那个疤,也涨得通红:“我……真的一直
在想,我要带阿英离开,收手后到南美洲去。可是这时的情形,使我……使我……”
他说到这里,像是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才好。
原振侠用鄙夷之极的语气:“使你怎样?不见得会使你邪恶的心灵,感到剧痛吧!
”
山虎上校一听,陡然发出一下吼叫声来。
他那一下吼叫声虽然惊人,可是也真的带有几分剧痛的意味。接著,他又大口喘了
几口气,静了一会,才突然转了话题:“潮水涨了,姓林的气力又比阿英大,所以他的
脚先碰到了海水。一条鲨鱼窜了起来,一下子就咬掉了他的一截小腿──”
山虎上校并没有再说他自己当时的心情,接下来,一直只是说著事实。
而当时,山虎上校的心境,实在十分复杂。像他那样的凶汉,一生只知道打、杀、
劫、掠、奸淫和犯罪,从来也未曾想到过别的。
但是,即使是山虎上校一直未曾想到过别的,在有些时候,还是会想到一些别的的
。
他开始有一点别的想法,是始于阿英被他掳劫上炮艇的第一天。
山虎上校在一脚把林文义踢出了船舱之后,轻轻一托,便把阿英的身子托了起来。
阿英没有挣扎,她知道在这样的凶神恶煞之前,挣扎是没有用的。
山虎上校发出狞笑声,鼻孔中呼哧呼哧地呼著气。阿英的美丽,使他兽欲高涨,接
下来发生的事,对山虎上校来说,再普通也没有。
阿英心灵上的惨痛,和肉体上的创伤相结合,使她的身子颤抖著、扭曲著,口中不
由自主,发出阵阵的惨叫声,那更使山虎上校感到了虐人的兴奋。
这种兴奋是异乎寻常的,所以,当阿英陷入昏迷状态,晶莹的肌肤上布满了汗珠,
俏脸上仍留著痛苦的神情,软瘫著不动之际,山虎上校粗大的手,按在她的腰际,将她
的身子扭得轻轻摇摆,他想到:这个女人,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山虎上校是十分工心计的人,他知道海盗生涯,虽然可以使得他的财富迅速增加,
也可以使得他体内弥漫的兽性,得到无限制的发泄,他十分喜欢这种日子。然而,他也
知道,这种日子必然难以长久维持。
当南中国海海盗暴行的事实,逐渐揭露之后,虽然世界上没有甚么公义可言,但必
然会引起更强势力的干预。届时,他的那艘旧炮艇就难以保护他的安全,所以他已经有
了收手的打算。
(要把他八个手下解决掉,吞没他们的财富,自然也是早已经算计好的!)
收手之后,他可以过正常的豪富生活。他的生活,不论是正常也好,是不正常也好
,自然离不开女人。
山虎上校也打定了主意,眼前的这个女人,就是他所要的。当山虎上校想到这一点
的时候,他十分高兴地笑了起来。
阿英在他的心目中,就像是一块晶莹的玉,或是一颗相当大的钻石一样,是一项十
分珍贵的物件,自然值得珍惜──可是那只是物件,不是人。
在接下来的日子中,以山虎上校的暴虐行为而言,对待阿英,已经可以算是够珍惜
了。他一直这样以为,他并没有殴打阿英。他的认识是:男女间的事,总是这样的,阿
英开始不习惯,慢慢自然会习惯。
当日子一天天过去时,他几乎认为阿英天造地设是他的女人了。林文义虽然在阿英
一上炮艇时,就向他提及过“未婚妻”这回事,可是他早就忘了!
就算不忘记,偶然想起来,他也会忍不住大笑,认为那是最好笑的事──林文义在
他心目中比狗还不如,怎配有阿英这样的美女!而且,林文义算是甚么男人!未婚妻?
他甚至未曾看到过阿英那么完美的身体!
山虎上校从来也没有把林文义放在心上,甚至根本不把他当作一个人,只把他当作
一条狗。所以,在他解决了八个手下之后,并没有想到要把林文义也杀掉。
正由于林文义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是这样的卑微,所以,当他陡然发现他有生以来,
第一次认为一个只应属于他的女人,竟然紧紧地和林文义相拥在一起,并发现在自己怀
中比冰还冷的她,和林文义相拥在一起,却又其热如火之际,山虎上校心中的怒意,几
乎要令他全身炸裂开来!
那时,他只要抓住林文义的身子,就可以轻而易举,把林文义的身子,撕成两半!
而这也正是他一贯行事的残暴手段!
而他居然没有那么做,自然是由于他从来没有那么暴怒过。反常的暴怒,使他采取
了反常的行动,他要用更暴虐的手段,来溢泄心中的怒火,也要阿英和林文义两人之间
,选择谁生谁死。
当他把两人吊了起来,向林文义用力抛出了一只酒瓶之后,又打开了另一瓶酒,大
口喝著。
当烈酒的灼热感,顺著喉咙,一直流向胸膛和腹际之时,山虎上校有一点不知所措
之感。
他的目的,是要保全阿英,而将林文义搓成粉碎。同时,也要阿英受到一定的惩戒
。
可是照目前的情形看来,他根本不可能达到目的,他感到遭到了挫败。
而挫败的感觉,对他来说,实在太陌生了,陌生到了他难以适应的地步。
他狠狠咬著牙,盯著林文义和阿英两人,目光更多落在阿英的身体上。看著这个美
好的胴体,正在咬牙切齿地向下沉著,想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取林文义的生存。而这个
身体,是属于他的,是他──山虎上校,用他的力量抢来的!
这使山虎上校更愤怒,他捏著酒瓶的手,在不知不觉之间,劲道使得太大,以致“
啪”地一下,把酒瓶捏碎了。酒自他的手中迸溅开来,碎裂了的瓶子,也把他的手割破
了一些。
也就在这时,林文义的一下惨叫声传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