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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灰色的童年和极度压抑的青春期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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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姨表现很干练,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当兵去,在部队里考军校,一样牛逼。

后来我发现,无论马姨说什么,沈雷的父亲都点头说是,还一再叮嘱沈雷要好好听马姨的话。

在谈话中也了解到,原来沈雷去湖南冷水江那个鬼地方,也是马姨的主意。

我当时很纳闷,不清楚这个姓马的女子和他们家有什么关系,怎么就能当家做主,而真正的女主人却什么事也不管,只知道生火做饭洗衣服。

我偷偷的问过沈雷,这个马姨是什么来头。他也说不清楚,只知道前几年来的,来了就在这里开个理发店。后来就慢慢的认识了。

忘记了是什么原因,沈雷当兵是不成了。

可能是他的马姨能力毕竟有限。

最后,没有办法了,马姨建议我们再回去。

再回到湖南冷水江那个鬼地方。

其实我们并不痛恨这个主意,因为我们实在无路可去。

但是,这个决定我一定要请示一下我的母亲。因为母亲的智慧是我所不能及的。

母亲接到我的电话,听说我回来了,很激动,当我说准备再回去的时候,母亲斩钉截铁地说:

不能再回去了,回家,无论怎样,不管多困难,再供我复读一年,再参加一次高考。

其实,我心里也很清楚,回去也是自欺欺人,而且,一旦回到那个鬼地方,事情就不会有任何转机了,我的前途也就算断送了。

沈雷把我送到北京站,我终于踏上了回家的列车。

一路上,我想了很多,回忆在湖南冷水江这一个多月时间的一幕一幕。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送我帽子的云南姑娘不知道怎么样了,那时候我们都还没有手机,根本联系不上。

不知道她是跟着姓洪的那小子走了,还是自己回了家。

其实,我更想念的是罗雨。

后来听说,她们28中队的并没有离开,从最开始,他们也都没有参与闹事。

听说她们一直在那里,直到政府部门把学校封了。

她是怎么离开的,去了哪里,我全不知道。

那个夜晚,我会记得,我想她也会记得!

列车终于把我带回了东北,这块熟悉的黑土地。

说来也怪,一过山海关,气温明显凉了下来,我的心里却感觉踏实了一些。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我的心就从来没有踏实过。

母亲见我第一面,最关心的是我的身体,见我不但没有消瘦,反而比去之前还胖了些,她便有些欣慰了。

没有别的出路了,除了再次复读,第三次参加高考。

可是我不想回老家的高中复读,更不想让亲戚朋友们知道我回来了,知道我又复读了!

母亲尊重我的意见,其实他们也实在受不了那些冷嘲热讽的语气。

我最终选择了在临县的一个县级市的一个普通高中复读。

因为这里收取的费用很低,我还清楚的记得,是160元,只是象征性地收了一些。

重点高中要收取几千块的。老家的高中费用也很高。

费用很低,母亲又有了些安慰。

她领着我在学校后面租好了房子,又带我去学校跟前的小吃部吃了午饭。

十几年过去了,我还清楚记得,那顿午餐是白米饭和菜花。

看我吃完,母亲回去了,什么也没说。

其实不用说什么,如果我再不知道努力,再失利,可想而知,我只能回家务农了。

不过,这一次,我险些又让她失望!

班级大约有五六十个学生,都是来这里复读的。

我坐在最后一排,和一个很胖很胖很胖的女生一桌。

班主任领着我去班级的时候,指着那个女生的位子,告诉我去坐那里。

我穿过桌子与桌子之间的缝隙,蹒跚到那个女生的跟前。

她趴在桌子上,听见我过来了,并没有抬起头。

我环视了一下,确定她占用的是两张桌子。

其实是一个人一个桌,和小学生用的那种小桌子差不多。

为了节省空间,两张桌子连在一起。

我又环视了一下,确定没有办法坐进去,就提醒那个女生往里一些。

那个女生还是没有抬头,不过她一定听见了我的请求,身子向里面晃了两下,桌椅板凳乱响了一阵。

不过她给我留下的空间并没有多大变化,我依然不能顺利的坐进去。

没办法,再次请她往里挪一挪。

没想到,这一次,她却很激动,居然抬起头来。

“我已经贴到墙上了,还往哪挪?”

我想里边看了看,确定她真的不能再挪动半步了。只好把桌子向外搬动一些。

那个女生总是趴在桌子上,每天早上到班级,只要一坐到座位上,就开始趴下。

不知道她怎么就那么困?旁边是一个瘦弱的小个子男生,讲话很有趣,我们便很能谈得来。他总是问我在湖南的事情,我就添油加醋的给他讲。

其实,在这里的那段时光,我过得还是挺轻松的,也就渐渐的忘却了那些恼人的压力。

几次月考的成绩出来,虽然没有排名次,但是分数还是可以的。

这一次,走个普通本科,还是没有问题的。

不过,天有不测风云,这话说的太他妈对了!

距离我第三次参加高考,还有三个月的时间,我却病倒了,大病了一场!

刚开始的时候,只是感觉发冷,浑身没劲儿,无精打采的。

上课也提不起精神,总是爱趴着。

吃饭也没有任何味道。

我以为是感冒了,挺一挺会过去的。

没想到,过了几天,一点不见好,反而加重了,咳嗽的厉害。

平躺着的时候,似乎能听见胸腔里面有水流的声音。

我知道不能再耽搁,去医院做了个检查。

果然,那个医生用听诊器围着我听了半天,告诉我,胸膜炎,胸腔积水。

关于这次大病,前些年,我专门写了一篇小文章,记录我的病和母亲的不易。

录在这里,能够更真实的再现我当时的心境:

高中毕业那年,大病了一场—胸膜炎。因为治疗方法不科学,竟拖成了大病,同时又引发了其他的病变。现在想来,或许是那医生有意的,这样一来,可以延长住院时间,增加医院的收入。每日翻看那小张消费明细时都胆战心惊,一日就要花去数百元,病情却不见好转,反而日重一日了。母亲常常躲过我去偷偷地抹眼泪,我知道她心疼的不是钱。

一日夜里发高烧,母亲急忙喊来值班医生。医生似乎有些不耐烦,随手丢过一支体温计,便坐在空床上打着哈欠。在我的印象里,救死扶伤的医生不应该是这样的姿态。我把体温计递给他时,他随便看了一眼,小声嘀咕了一句:四十点二度。母亲一听急了,慌里慌张地问医生该怎么办。医生没有看她,只是对旁边的护士说取冰袋,就走了。

不一会儿,冰袋取来了,里面装的是酒精块。护士把它塞在我的头下,顿时感觉清凉了许多,头不再那样晕了。可是高烧依然持续不退,两个小时后,酒精已经全部融化,并且渐渐有了温度。我怕母亲着急,装出一副自然的样子。

好容易熬到天亮,主治医生来了,用听诊器听了听,面色有些凝重,开了单子让我去拍光片。我预感到事情可能有些糟,果然,光片结果出来了—肺炎。原病没有治好,又添新病,母亲急得直掉眼泪。

于是又加了很多种药,每天要挂十几个吊瓶,消费明细上面的数字一下子翻了一番。我不知道医生们是在做怎样的窃喜,于我们是很为难的。父母是本分农民,以几亩薄田维生,赶上天灾,颗粒不收。因了我的病,父亲把能求的人都求了个遍。凑够一些钱了,起个大早,赶到省里,为我交住院费。他要当天赶回去,病房里不允许太多人陪护;住店要花去很多。

然而屋漏偏逢连阴雨,一日傍晚,母亲在医院门口的电话亭给父亲打电话,要父亲再筹一些钱。不知道什么时候,兜里的六百元钱被贼偷去了。她在回病房的路上才发觉的,回到病房的时候,她的眼神很异常,飘忽不定。我实在没有想到发生了这样的变故,是怎样狠心的人能下去手偷一个母亲为她的孩子治病的钱呢?!

这些是后来父亲告诉我的,她怕我知道上火,于病情不利,就一个人躲在卫生间里面哭。她是十分谨慎的人,我的记忆里,她只丢过这一次,但这一次对她来说是多么大的打击啊!我的病情不见好转,父亲求人家借来的钱却丢了,她该是怎样的心疼啊!我后来每每回忆这件事的时候,往往能很清晰地想象到她在回病房的路上,突然意识到为孩子治病的钱被偷了,她的眼神该是怎样的慌张无助!一想到这些,眼泪就止不住,仿佛她就站在那里,慌张地望着四外,却不能发现一丁点儿线索。她那无助的眼神让人心疼,仿佛一个迷失了方向,找不到回家路的孩子。

住院月余,病情一点儿不见起色。我们对这家大医院彻底失去了信心,便决定转院。说来也怪,转院不到一周,我的病竟渐渐好转。母亲的脸上开始有了光彩,整日扶着我在医院后面的花园里转来转去。父亲知道了消息,也很高兴,杀了那只老母鸡,求人炖了,用饭盒带了来。那味道并不好,我却吃得很香,也吃了很多。

因为年轻,尽管病了这么久,形容并无大改。母亲却消瘦了许多,怎么会不瘦呢?她每顿只用一个馒头充饥啊!难怪千百年来,人们无时不在歌颂着母爱的无私!母亲的伟大之处正在于她是最苦难的一个,并且她心甘情愿地承受着一切苦难。

如果哪一天母亲病了,我们能不能像我们生病时母亲照顾我们那样去照顾她呢?

其实,个中的滋味,是无法用语言表达完全的。

印象很深刻的是回老家的高中报考那一次。

那一年,高考要求考生回到生源户口所在地报考,不知道现在还有这规定不了。

听到这个通知的时候,我着急的不行。

之所以没有回老家的高中复读,一是不想看到亲戚们的白眼,再有也是不敢去面对那些曾经教过我的高中老师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