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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新秩序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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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诚中挥刀挡格着戳过来的乱枪,看着倒在地上的任都头,心中又是激荡,又是悲愤,恍惚间没有挡住一根扎过来的枪头,本能的往身旁侧了侧身子,枪尖划破胸前的衣襟,一个小陶罐掉了下来。他打了个激灵,暗道怎么把这东西忘了,大吼着让姜苗帮他抵挡片刻,弯腰捡起陶罐,一把抓过辘轳边插着的火把,也不管是否烫手,直接点燃了陶罐上的棉线,抛进了眼前的魏博军卒中。

一股浓烟顿时在城门上弥漫开来,烟雾所到之处,一片咳喘声响起,数十上百的魏博军卒趴倒在地上,鼻涕眼泪横流,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李诚中白天自制的简易催泪弹甫一出手,效果竟然出奇的好!他自己当然有所准备,早闭住了呼吸,将胸前区别身份的白巾捂在脸上,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摇动辘轳,将吊桥缓缓放了下来。

任都头就在一旁坐着,连捂伤口的气力都没有了,任凭肋下鲜血流淌,咳嗽着,嘿嘿笑着,看着李诚中转动辘轳。

等放完吊桥,李诚中费了好半天工夫,才将任都头和姜苗两人拽到了烟雾区之外。这时候,城门上的浓烟也逐渐消散开来,只见成片的魏博军卒跪倒在地上,兀自咳嗽喷嚏不止。再看身旁,姜苗逐渐好转了一些,渐渐能够说话了,只是任都头则早已救不活了。

不多时卢龙军冲上了城墙,刀枪并举,砍瓜切菜一般将城墙上失去战力的魏博军卒放倒。李诚中趴到城墙边向城内看去,大队军兵通过城门,沿街向城内杀了进去,满眼都是熊熊火光,满耳都是厮杀声,其中夹杂着老人、妇女和孩子的哭喊。

李诚中心头一动,连忙嘱咐姜苗照顾好任都头,自己沿城门甬道下了城墙,往街道里跑去。看着眼前纷乱的一切,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阻止大家滥杀无辜!

转过街角,一条小巷中传来老人的呼救声,李诚中连忙拐了进去,就见两个胸前围着白巾的卢龙军卒正在挥刀向几个老人身上乱砍。李诚中大叫着“住手”便要去挡格落下去的刀,却哪里来得及。他怒不可遏的大喊道:“怎么能屠杀老人?怎么能屠杀老人?”

两个卢龙军卒愣了愣,随即怒道:“都是自家弟兄,少吃里扒外!这些老不死的,还有那些女人,害死了咱们多少弟兄,你不知道吗?”

李诚中气道:“老人怎能害咱们,不可能!……”

正说着,巷口涌进来五个人,赫然正是两个老人、两个女人和一个孩子,个个手持木棍、柴刀呼喝着就冲了过来。

眼见持棍砸向自己的是一个胡子花白的老者,李诚中脑海里一片茫然,愣在了当场,浑然忘了去抵挡。所幸身旁还有两个卢龙军士卒,帮李诚中挡下了这一棍,随即上前将这五人砍翻在地,也不管李诚中,继续向城内冲去。

李诚中望着眼前死去的老弱妇孺,好半天才从浑浑噩噩间苏醒过来。再看眼前满城的火光,心下一阵黯然。

大唐光化二年三月,卢龙军攻入贝州,因魏博军抵抗激烈,兼城中百姓反抗,致使损失较重,于是大军屠城。第二日,满城尸体投入护城河中,随清河漂走,河水三日不畅。

第六章 魏州(一)

贝州屠城一事,完全不在周知裕掌控之内。当进入城内的健卒营军兵们发现,所谓城内大户里应外合纯属骗局之时,情绪已然不受控制,当身旁的弟兄们一个一个倒下时,这些刚刚从军的燕赵男儿已经快要爆发了,而破城后无论男女老少一起激烈的抵抗,则狠狠的在大伙儿激愤的心绪上添了一把柴,于是乱象发生,所有人都如同疯了一般。

这件事情更不是卢龙军节度使刘仁恭的本意。卢龙军南下图的是地盘、丁口、粮饷,而不是一片赤地荒城,如今虽然攻下了贝州,但一座空空如也的贝州城又要来何用?所以刘仁恭在进入贝州府衙之后发了好大一通火。

但好在贝州城的迅速攻占为大军南下赢得了宝贵的时间,所以身为全军主帅,也不能对用命搏杀的将士太过严苛,该奖赏的还是得奖赏,只是在贝州整顿的这两日内,刘仁恭不得不再次三令五申一番,要求大伙儿在今后的战事中不得发生这类行为。

挨了大帅好一通臭骂,周知裕也十分冤屈,回到前营后击鼓点卯,集合全营将士,将怒火狠狠发泄了一遍。参加夜袭攻城的二百多前营士卒活下来的还剩七十来人,这帮人觉得很冤屈,那些没有参加攻城的人平白挨骂后感到更加郁闷。所幸周知裕发泄完后,便公布了此战的赏格,终于把士气又重新振作了回来。

周知裕本人此战立了大功,晋游击将军,终于跨入五品大员的行列,同时兼任健卒五营指挥使。前营参战后活下来的七十来人中,有十多人已经伤残,被勒令退军回乡,并补发赏钱和盘缠。剩下的六十人则都有赏钱,有些立功较大的,则官升一级。

李诚中和姜苗在攻城中发挥了关键作用,上到城门的十来人里,除了任都头处于昏迷中不知生死外,其他人都已全部战殁。二人得到的奖赏是钱一万,晋陪戎副尉,从九品下。别看是小小一步,却是官与兵的区别,这意味二人从今后就是军官了,手下要带兵了。

赏钱很重,按惯例是要等大战结束后再行发放。军官的晋升则立刻生效。因为目前没有新兵,且健卒五营还在贝州一战中折了七百多人,所以两人只能当个光杆伙长,手下无兵,编制则仍在原队中。因为任都头的重伤,张队官便检校了都头,干脆直接管起了手下还剩七十多人、被分为十伙的都,其中两个伙只有伙长本人。

作为穿越人士,李诚中在贝州休整的两天里一直处于纠结之中,原因无他,屠城尔。对于其中的对错,他内心深处十分矛盾,在那种你不杀人便要被人所杀的情况下,卢龙军弟兄们的所作所为让他恨也不是,赞同也不可能。想来想去,只能怪罪于这无道的乱世。

对于李诚中的纠结,姜苗倒是看得很开,他只是轻飘飘说了一句:“乱世嘛,活着都不容易,将来太平了,就好了。”

因此,李诚中到最后也只能叹口气,尽力不去思考。

由于没有手下,两人都挤在了一个帐篷里继续作伴,倒也轻松宽敞了许多。两人在此战中所受的都是些皮外伤,养了两天,伤口便结疤凝固了,完全没有任何影响。

大军在贝州休整了两天,继续进发,南攻魏州。

魏州是魏博军节度府治所,也是掌控魏博镇六州之地的中枢。百年来天下闻名的魏博牙兵便镇守在此地,尤其是其中精锐的银枪效节军,军官家眷更多居于此城。一旦攻下魏州,其余各州几可传檄而定。

虽说魏博牙兵并未如同先前预料一般四分五裂,而是全数集中到了魏州城内,但卢龙军上下都认为,这支军队就算当年再精锐,如今也已是明日黄花,区区八千之数,无论如何是不能和夸兵十万的卢龙军抗衡的。单只八千霸都骑,其战力便不在这支日薄西山的魏博牙兵之下,更何况还有大帅衙内军、山后子弟、银葫芦都等各支精锐在。就连刚组建的健卒五营,如今看起来,战力也是相当可观的,这已经在攻打贝州一战中得到了明证。所以,一路上大军信心满满,士气高涨。

等到了魏州城下,看到城楼上挑着的宣武军大旗时,卢龙军各部却有些哑然了。贝州一战兄弟们拼死赢得的时间优势,在宣武军的迅速增援面前化为乌有。士气急转而下,所有人的心头似乎都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一般,沉甸甸的。

“宣武”大旗代表着什么,如今天下谁不知道?“宣武军”就是大伙儿常说的“汴军”也是当今天下最强的军队。这几年汴军东征西讨、南来北往,着实打出了赫赫威名,唯一能与汴军正面相抗的只有河东的晋军。与这支军队的过早相遇,实在不是卢龙军上下人等之所愿。就算要打,那也应该是兼并魏博、养精蓄锐后的事情了。

“看清那上面写的啥字了么?”

李诚中在营寨边上打量着城头,使劲眯着眼睛,却怎么也看不清楚,只好问身旁的姜苗。李诚中的裸眼视力左右分别是0.8和1.0,日常生活没问题,但要在二里外的距离看清楚大旗上的字,却着实有些为难。说起来,他也应该是这个时代视力最差的那批人之一了。

姜苗好奇的看了看李诚中,道:“正中的是罗,应该是魏博罗大帅的帅旗。左边那面是葛,右边那面是贺……李郎眼睛怎么了?是在贝州受伤了?”

李诚中解释道:“没有受伤,就是近视眼,哦,眼昏罢了。”

姜苗听完点点头,心中对李诚中的佩服又深了许多。这个时代患眼昏的人,大多都是饱读之士,就姜苗偷学了几年私塾的经验而言,李诚中在他眼里已经打上了“饱读之士”的标签。

李诚中当然不知道姜苗的想法,更不可能告诉姜苗当年自己是因为看了海量武侠小说才导致的轻微近视,只是一边冥思苦想,一边喃喃道:“……葛……贺?葛……贺?”

就他那种高中毕业便服役从军的经历,让他回答谁是李白或许可以,知道晚唐时期著名的朱温和李克用的一些大概事迹也行,但要从这两个字里琢磨出姓葛和姓贺的是谁,就着实为难他了。

当然,大唐亡于朱温之手,时间是公元907年,之后朱温建立后梁等等他也是知道的,这些东西小学历史课上都学过,李诚中当然也记得。但是……光化二年究竟是公元几几年?这个问题对于他来讲就太难了。所以直到如今,他也没有确定出来大唐将在什么时候灭亡。

姜苗一直就属于这个时代的社会底层人物,就算前两日升了陪戎副尉,从九品下,也仍然没有脱离社会底层这个范畴,自然同样不知道葛和贺到底是谁。

李诚中想不出这两位的来历,他也没地方可问。整个卢龙军都是头一次南下,大部分人对这两个叫做葛从周和贺德伦的汴军将领都不甚了了,就算是如大帅刘仁恭之类的高层,恐怕也只是道听途说听说过一些传闻,知道这两人很厉害,但是厉害到什么程度,谁也不会放在心上。

想不起来的李诚中并不介意这两人到底如何厉害,他介意的是自己无法有效的发挥穿越人士的优势,比如根据对方的性格提出建议,或是按照历史中记载的战事细节提前打好埋伏。若是穿越到三国,他大可以在曹丞相面前告诫他不要随便把船连起来,也不要大半夜没事往看不清人影的船上射箭,甚至可以提醒他逃跑的时候不要走华容小道。只是……这是晚唐啊,在记忆中,这段历史是直接由黄巢起义跳向了大唐灭亡,中间三、四十年的岁月中竟然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