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多少,一个。”吴桐说。
“一个?什么人?”
“老婆。”
“嗐,和自己老婆能算搞么。”
“除老婆我没和别人。”吴桐实话实说。
“谎话。”
“真的,撒谎是王八。”吴桐极力证明自己。
“你就这么纯洁?”
“真的纯洁。”
“你纯洁,就没有女人往枪口上撞?”毕可超说,“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成了抢手货。”
“老毕,我没必要和你说谎,我真的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吴桐认真说,那诚恳的样子不由得毕可超不信。
“老吴,真这样我也尊敬你。”毕可超同样诚恳地说,“来,为这个我老毕敬你一杯。”
“少来吧你。”吴桐笑说,却也端起杯。
“老吴我不是开玩笑,真的佩服你,我,我是孙膑的脚——没治了,也知道乱来不好,不道德,特别对不住自己老婆,一见老婆心就发虚,比方这脖子上的伤,怕老婆看见,连晚上睡觉都系着领带,老婆说老毕你是不是当公务员当出病来了,在家里也周武郑王。我想可不真是当出病来了,可他妈的这事不由人,拿自己没办法。”毕可超红着脸滔滔不绝说。
吴桐被逗笑了。说:“是病,欠揍的病。”
毕可超点点头,说:“我小时候就为这不着调挨过揍。”
吴桐笑着问:“你这家伙从小就不正经?”
毕可超说:“有一次做作业,题目是中国的婚姻制度是什么。我故意把一夫一妻制写成一天一妻制。老师说错了,我说没错,老师就告诉家长,我爸把我好揍一顿。”
吴桐说:“你那时候就反叛一夫一妻制,长大后就诉诸于行动。”
吴桐又问:“老毕,你这么滥,还会有人对你有真情么?”
毕可超说:“有啊,有的还很让人感动。前年出差遇上一个女大学生,各方面都极出色,好上了,对咱如醉如痴,什么也不图,给买件衣裳都不让。那一阵子我受凉感冒了,做爱时我避免与她接吻,怕传染了她,可人家不管不顾,主动和我接吻而且更热烈,说情愿陪着感冒。就把咱感动得不行。想起那句‘人间自有真情在’的话。”
吴桐的心被触动了一下,问:“老毕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毕可超说:“我为啥要说谎?有这个必要么?”
吴桐问:“那后来呢?”
毕可超说:“结结实实做了几天露水夫妻,然后就各走各的了。你想想,除此还能有什么别的结果?”
吴桐点点头感叹说:“老毕你行啊,能遇上这么一个女人,一辈子也心满意足了。”
毕可超说:“说到底,心里还是觉得对不住老婆。”
吴桐问:“你老婆知不知道你这德行?”
“不清楚。”
“是你不清楚还是她不清楚?”
“我不清楚她清楚不清楚。哎,这话咋说得像绕口令。”
“话别扭日子别扭不别扭?”
“什么意思?”
“她和你还一心一意过?”
“当然了,过得好好的。”
“是你过得好好的,还是她过得好好的?”
“两人都过得好好的。”
吴桐不由倒吸一口气,他想到自己,自己干干净净一点乱事没有,可老婆一口咬定有事,闹个天翻地覆日子都没法过了。他妈的真有事的没事,没有事的有事,这理到哪里去讲呢?
毕可超大概看出吴桐的忧郁,问:“老吴你过得咋样呢?”
“不咋样。”吴桐不想隐瞒,便把老婆无理取闹的经过讲给毕可超听。
毕可超说:“女人是天然的对男人不信任,个个都会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一棍子把男人全打死。这样,男人便失去了做好男人的理由,再好,再一片忠心人家也不承认,比方说你老婆。”
吴桐并不认同毕可超的说法,他混淆了是与非的概念。坏男人有瞒老婆的本事也不是好男人,好男人受了冤枉也算不得坏男人。他觉得自己就是后者:被冤枉了的好男人。
“既然这样,你有什么打算?”毕可超问,听口气像又要为他的“学生”分析问题,拿章程了。
“没打算。”
“不打算离婚?”
“我不知道。”
“不要离婚。”毕可超警告说,一反往常的先分析再结论的“教学”方式,而是先做结论后分析。“婚姻这东西,怎么说呢?打个比方吧,假若要上吊,在松树上吊,在柳树上吊,或者是在槐树上吊,本质上是没有不同的,反正都是个吊死。”
吴桐同样不认同他的这一极端看法,把婚姻一概比成上吊去死,这不符合婚姻的客观实际,许多夫妻都过得好好的嘛。当然他只是不同意他的分析,还同意他给下的结论,即不能离婚。
“我不打算离婚。”吴桐说。
“OK。”
吃过了饭,毕可超意犹未尽,说要找地方放松放松,他请客。吴桐心里不情愿,可他已经提出来了(自然不会让他请),又难以拒绝。便问他想到哪儿去,毕可超说今晚酒喝多了,去桑拿桑拿,醒醒酒,再按按脚。吴桐同意。
吴桐签了单带毕可超出了酒店,小汪已把车开到跟前,上了车,吴桐问毕可超去哪一家。毕可超说了一家洗浴中心的名字。小汪说知道,就开车直奔而去。
在那家洗浴中心门外吴桐先下了车,正等着毕可超,这时他看见一个熟悉的女人身影往洗浴中心里走,呵,陶楚!吴桐差点喊出声来,慌忙钻进车里,对小汪吆句:开走,再换一家……
第七章
晚十点稍早,双桃扭动腰肢有款有式地走进海宇酒店咖啡厅。经一番精心“策划”,她选定在这里与马尼见面,也就是所谓的“邂逅”。她在一处座位前站住,脱下风衣,露出上次替双樱赴宴时穿的那身淡蓝色连衣裙。时令渐移,天气趋寒,那时的穿着于当前已不合时宜,这个双桃知道,可思想再三她还是这么穿了。她以为除了脸蛋,衣着也是吸引马尼眼珠唤起他记忆的重要标识。不可因小失大。只是为防备感冒,出门时她穿上一件风衣,尽管如此,深秋的夜风仍侵蚀着她的肌肤,令她一阵阵紧缩。好在酒店有中央空调,一脚踏进,身前身后判若两个节气,温暖使她的身心得以舒展开来。
坐下后她要了一杯咖啡,其实她喝不惯咖啡,平时也很少喝,这恐怕与她从小到大生活境况有关,咖啡正像它原封不动的洋名与一般市井生活有着很大的距离。双桃从小到大一直喝“凉白开”,偶尔也喝汽水、茶、可乐之类,可无论喝什么目的性都很单纯:解渴。而此时此刻,她知道须跟着时尚走,与这场合也与马尼“接轨”。
咖啡要的是速溶,便宜,也快捷,不一会儿便端上来了,侍应生刚一离开,双桃便看见马尼走进厅里,仍然是不修边幅的模样,依旧是松松垮垮的步履,当他在一个位子坐下,将眼光抬起时,双桃赶紧低下头去,不知怎么,这一刻她有些心慌,像猎手(她就是这么将自己定位)撞见一头比自己强壮十倍的野兽那样。另外她也不想早早被马尼认出,她想“临阵磨枪”再温习一下“邂逅”时可能要说到的英语台词。(她确实把这当成一场演出)当然,她充满自信,觉得有把握能让马尼认出,咖啡厅里客人了了,马尼一定会发现自己。尽管她埋头不看马尼,而马尼的一举一动皆在她的“监控”之下,马尼同样点的咖啡。只是喝法不像中国人,不往咖啡里加糖和伴侣,双桃心想要是以后与马尼同饮,她也要像他一样,向他看齐,这也许会使马尼感到亲和。
只是眼下的事情有些不妙,或者说没能按双桃的预想发展,她一勺一勺慢慢喝着自己的咖啡,直至空了杯子,也未见眼皮子底下的马尼有什么动静,他本应先盯着她看,看一阵子然后走到她面前,用英语打声招呼,然后说好像在哪里见过您。却没有。
马尼无动于衷,这不是她印象中的那个马尼,那个马尼见了漂亮女人应该像“苍蝇见了血”,趋之若鹜。而眼下这个马尼只埋头喝咖啡和吸烟,作派像一个善于伪装的老式中国男人,把一切都藏着掖着,不动声色。双桃于困惑中兀地生出一种紧迫感,她知道马尼顶多在这里呆半个钟点,喝一杯咖啡,吸两支烟,然后迈着熊步离去,或上楼,或开车出去。双桃未曾跟踪过他,不晓他这么晚外出还有何“公干”。她排除与情人幽会的可能,如那样就不会独自在这里泡吧。在左想右想之后,她甚不情愿地推断马尼是到外面找小姐,难听的说法是嫖妓。
她听人说,外国男人到中国来过不多久便会被中国男人“同化”,她不知此话的真伪,可一想到马尼会这么干便无法接受,心一阵阵作疼,甚至生出一种恨意,有时她也为自己的吃醋感到可笑,对一个连边还没沾的男人无端生出占有欲,也太没道理。但今晚不管马尼走向如何,她都得在他离开前搭上腔,夜长梦多,不能再拖延下去。她抬起头向马尼望去,马尼在吸烟,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双桃一直不喜欢吸烟的男人,前夫“姓曹的”是生生让她逼着戒掉的。可现在她看马尼吸烟的样子,倒觉得有一副潇洒气派。她望了马尼一会儿,仍未见马尼注意到她的存在,觉得大受挫折,恨不能立刻奔到他面前质问他为什么要这样轻慢,她也是自知不能,面对现实惟有“化悲痛为力量”,她拿出手机做拨号状,然后开始自说自话,以此来吸引马尼。倒是奏效,马尼的目光被吸引过来,注意地看着她,看着看着眼睛随之瞪大,尔后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她及时地收了机,做惊愕状与马尼对视。
之后的情状与她事先料想的相差无几,马尼用英语问句你好,然后向她伸出手,握手之后马尼大大咧咧地在她对面座位坐下,一副他乡遇故知的神情。他“哇啦哇啦”地讲话,她一点也听不懂(这时方明白自己死记硬背的单词到实用时根本不起作用),她大致推断出马尼的话会有这样一层意思:我曾经见过你。这与事实相符,YES,但她知道自己不能说YES,而必须说NO。她就说NO。马尼先露出疑惑的神情,随后便以更快的速度“哇啦”起来,她就不仅听不懂,甚至连猜都无处猜了。她的心不由一沉,晓得自己实现目标的难度:她和马尼之间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就是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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