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坚决要离婚。”毕可超又说一遍。
吴桐知道该说的话早晚要开口,他咬了咬牙,说:“她一定要离就离好了。”
毕可超立刻斥责:“屁话!”
吴桐不计较,又说:“我这么说是基于你们的婚姻实际……”
“什么实际?”毕可超眼皮翻翻问。
吴桐咽了口唾沫,觉得还不能马上把“实际”端上台面,须一步一步地来,便问句:“老毕你自己说你的婚姻幸福不幸福?”
“你的婚姻幸福不幸福?”毕可超反问。
一时倒将吴桐问住。停停说,“能过下去。”
“我也能过下去。”
吴桐心想此言差矣,我能过下去,你可是过不下去了。他本来想,要老毕能接受离婚,他就不一定把事实告诉他,起码是不马上告诉他。可他坚持不在两棵树上吊死的原则,他就不得不实话实说了。
可话到了嘴边又拐了弯,出来的仍然莫衷一是:“老毕我再问你,离婚对于你最大的障碍是什么?”
“孩子。”毕可超不打艮说。
吴桐的心痛了一下。老毕说得不错,大凡离婚难都是难在孩子身上,可这事落到老毕身上就不一样,翻巴着。正是儿子的缘故老毕才应该离婚。
他头一次觉得毕可超不是个聪明的人,聪明也是小聪明,小聪明大糊涂。把别人的孩子一心一意当自己的养,当心肝宝贝地疼,可谓是只管低头拉车不管抬头看路,不是糊涂是什么?
“离婚孩子太可怜。”毕可超说。
不离你更可怜,吴桐在心里说。
“迟玲也舍不得孩子,她离婚坚决要孩子,这是我最不能接受的。”毕可超说,说毕端起杯喝了一大口啤酒,喝得满脸悲苦。
“老毕你发扬发扬风格,把孩子让给她得了。”吴桐说。
“得了个屁!”毕可超乜斜着吴桐,“我凭什么让给她,你要是离婚,你发扬风格把孩子让给老婆?”
“我会。”吴桐说。
“狗屁!”毕可超说。
“真的,她一定要,我给她。”
“那是你对孩子没感情,我不行,我没这个孩子不行。”
“老毕,你四十不到,要孩子还可以再生的,干嘛非和老婆争?你亲人家同样也亲,人家是母亲呵。”
毕可超警惕起来,盯着吴桐问:“是不是迟玲找过你,让你动员我离婚不要孩子。”
“没有。”吴桐连忙否认。
“那么是丹丹?”
“怎么又扯上丹丹?”
“她也是想让我离婚不要孩子,是不是她让你游说我?”
“也不是。”
“那你为什么老说这种话?”
“老毕,我纯是为你。”
“为我还是害我?”
吴桐不想绕圈子了,说:“老毕,这话我本不该讲,可想来想去不讲不够朋友,是对你不负责任。”
毕可超放下酒杯,看着吴桐。
吴桐说:“迟玲要孩子很正当,那孩子是她的。”
“也是我的。”
“你能肯定是你的?”吴桐眼光幽幽地望着毕可超。
“你,你他妈什么鬼话吴桐?不是我的是你的不成?”毕可超眼珠暴突。
“也不是我的。”吴桐说。
能听到毕可超拉风箱似的喘息声。
“老毕,前面我说过,这事真不好管,可我是你的好朋友,我不管你谁管你?”吴桐说得动情,眼有些湿。
“我不明白你要说什么。”毕可超生硬地说。
“老毕,你去做做亲子鉴定吧。”
“啥!你再说一遍。”
“去做一下亲子鉴定。”
“吴,吴桐,你,你他妈告诉我,你也做那鸟鉴定了吗?说,做过了吗?”毕可超简直怒不可遏。
“我不用做,孩子是我的我有数。”吴桐说。
“我也有数,孩子不像我也是我的。”毕可超嚷。
“你的孩子也不像他妈。”吴桐指出。
“这也正常。”
“不正常的是你儿子特像一个人,像从一个模子倒出来的。”吴桐说。什么话说出像刀子?这就是。他对自己的“残忍”感到惊讶。
“吴桐,你,你这王八蛋,”毕可超大骂出口,“我总算明白你是啥意思了,你说,你说我儿子像谁?”
吴桐没马上回答,思考要不要点出任的名字。一点出事情就升级了。
“说!”
“市工会任主席。”吴桐说了。已没有别的选择,长痛不如短痛。
毕可超脸上的表情像遇到九级风暴的海面,瞬息万变,狰狞无比。是“市工会任主席”唤醒了脑海深处的记忆?还是一旦将儿子和任主席联系起来,一大一小两张酷似的面孔使毕可超如梦初醒?
空气像凝固了。
不知过了多久,眼里喷火的毕可超陡然咒骂一句:“我操你个妈!”
吴桐不晓是骂任主席,还是骂他。
也就在这一刻,他开始对自己的做法产生怀疑。想这样对朋友究竟是帮?还是毁?
窘迫间,双桃打来了电话,带着哭声,告诉吴桐她今天要赶到南莞市。吴桐问是为公司出差么。双桃说是去找好好。他想到元旦那天双桃打电话找不着好好哭的那一幕,猜想好好一定遇上什么事。遂问好好怎么去了南莞?双桃说不清楚,所以得赶紧过去弄明白。吴桐说那就赶紧去吧。双桃“嗯嗯”着答应,后说有件事我来不及办了,哥你帮帮忙吧,吴桐说有什么事你只管说。双桃说你去我家把电话换成来电显示的,再去电信局办个手续,我担心这段时间马尼来电话找不着人,能留下个电话号码也好。吴桐心里一震,知晓双桃心里还惦记着那个洋流氓,他说放心吧我办,又说在南莞有事就来电话,大家一块想办法。他没听见回声,听到几声抽泣,电话就挂断了。
看这边,毕可超用手抱着头。
咋摊上这么多事呢?按倒葫芦起来瓢。他想。
吴桐从双樱那里知道双桃匆匆赶往南莞的原因:双桃找不到好好便给好好的一位同学打电话,那同学说好好和几个同学结伴去南莞了。双桃问去干嘛?同学说去赚钱,她问怎么赚钱。同学说听像在夜总会跳舞。双桃一听就慌神了,一刻也不敢停留赶过去。
吴桐在心里呼喊不妙,一个女孩子在那种场所搅混水,断没好结果。他十分理解双桃火烧屁股似的焦躁,这事落到任一个做父母的身上都一样。
让他不理解的是双樱,双樱对她妹妹事并不上心,他让她经常给双桃挂电话询问情况,她不以为然,说桃子有事自然会打过来的。他不好再说什么,心里却对双樱的冷漠抱有成见。想要是这事换成双桃,肯定会请了假陪她姐一块去南方。
双樱这样,吴桐只得自己与双桃联络,他也真是牵肠挂肚,当天便给双桃挂三遍电话。最后一遍电话得到的信息是:双桃到晚十一点已转了十几家夜总会,还没找到好好。吴桐安慰她一番,让她赶紧找旅馆住下,明天再找。
第二天情况依旧。双桃又查找了好多家还是没有好好的下落,双桃在电话里完全是一副哭腔。
第三天上午没有新的情况,中午时分双桃把电话打在他手机上(他在外面吃饭),她告诉吴桐已在一家五星级大酒店的夜总会里找到了好好。吴桐长长吁了口气,然后询问具体情况,双桃说刚找到好好,没来得及问,等问清楚了再告诉他。他就一直等着,等到快下班时还没双桃的电话来,便忍不住要给双桃拨,正这时双桃打过来了,声音气急败坏,说现在才弄清楚,好好和她的同学是被老师骗到南莞的,说是带她们去实习,到了那儿就把她们送到酒店的夜总会去坐台。她与夜总会老板交涉,要求带女儿走,但被拒绝,说已签了合同,钱给了带她们来的老师。要走必须交违约金。事情僵持着。
吴桐愈听心里愈气愤,问那狗老师呢?双桃说卷钱走了,走前对老板说等合同期满他再来领学生。吴桐问合同签了多长时间?双桃说两个月。吴桐心想两个月什么都晚三春了。便说一天也不能等,必须马上把好好带回来。双桃说我知道,可老板不放,说给钱不留人。吴桐问他要多少违约金?双桃说一万。吴桐想了想,对着话筒说:钱,我来想办法,立马给你电汇过去,先把人从里面领出来,别的另理论。双桃说只能这样,就是给你添麻烦了。吴桐说事到如今还客气什么。听不见声,知道双桃又在哭,便挂了电话。
吴桐静坐了那么一两分钟,后拉开抽屉,从王前进的钱里拿出一沓,装进包里,出去就近找到一家邮政局把钱汇出去,方觉宽心。
可回到办公室,他又觉得原先想的过于简单了,在契约背后很可能隐藏着犯罪。这就不是单单是“留钱不留人”的问题了。须揭开黑幕(如果是黑幕的话),让犯罪者受到法律惩处。如草草了结,以后想追究怕也办不到。
去一趟南莞。吴桐心想。
双桃一人势单力孤,必须去帮助她。他继续整理思路。
就这样啦。他意欲已决。
这事得与双樱商量,还得向公司请假。权衡一下,觉得在班上先请假,晚上回家再和双樱说。
他没给王梅打电话,直接去到她的办公室。
如果他心平气和,本可以看出王梅的神情有异于往,冷淡而落寞。可他于情绪亢奋中,只想着心里的事,别的视而不见。
他张口便说:“王梅,我想请几天假。”
“干嘛?”
他犹豫了一下,终是觉得家丑不可外扬。
“出一趟差。”他说。
“去哪儿?”
“南莞。”
那一瞬王梅的面颊抽搐了一下,像挨了针扎。
“去南莞做什么?”王梅紧盯着吴桐问。
“有事。”
“有事?”
“对。”
王梅顿了顿,说:“吴桐你也知道,最近事挤到一块,走不得的。”
吴桐说:“我快去快回。”
王梅问:“非去不可吗?”
吴桐说:“非去不可。”
王梅又问:“什么事情这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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