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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鳅 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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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洋马”殷勤地开了车门,李哥回头说句上吧。她赶紧上了。李哥也上了,待“大洋马”关了车门,车就开了。这时她方松了口气,自己总算没被李哥甩下。至于别的呢,也就是吴姐所交待的了:想啥样就啥样了。不就是这百十斤的肉,想零刀割了也成。

李哥啥事都怪怪的,他不告诉司机要去的地方,他指挥着,指挥也是怪怪的,嘴里只吐两个字,左右左右……寇兰真是大长见识了,心想但凭这两个字就可以到达世界任何地方。也不知李哥说了多少个左右,才喊出个停字。

车停在一片楼群前。寇兰懂事地赶紧掏出钱给司机,李哥没吱声,先下了。等出租车开走后,李哥指着远处某个楼座向寇兰交待一番,说他先走,等那扇窗子亮了,再去。不用敲门,进就行。交待完李哥就走了,很快便隐没在楼群里。寇兰望着李哥指明的那扇窗心想咋就和做特工似的呢?转念又想妓女本来就是地下工作者嘛。

灯亮了。寇兰知道李哥到家了,追寻而去。

倒是很顺利地进了门。李哥正在接手机,见她进来用手示意关上门。趁李哥讲话时她端详一下房子,房子说不上大也说不上小,装修过,厅里铺着地毯。家具齐全。墙上什么没挂,白亮亮的,不像居家过日子的样儿,她看出这里不常住人,透着一股清冷气。这里不是李哥真正的家,是他的另一个家。她想起报纸上经常出现的一个字眼:生存空间。李哥的生存空间很宽阔呀。

李哥打完电话,抬手看看表,“哦”了一声。朝寇兰挥下手说抓紧洗洗吧。她说不午刚洗过。李哥又向她投去怪怪的目光,说那也得洗洗。说罢自己起带头作用,开始脱衣,一件一件丢在沙发上,脱光后就进了卫生间,水便哗哗地响起来,寇兰心口有些堵,站着不动。这时传来李哥的吆喝声:进来进来进来。寇兰犹豫着,她和许多男人睡过,从未一起洗澡。

她想要弄就是了,还啰嗦个啥哩。可想想对李哥她是不能违拗的,这行当有句话,叫不怕收费的,就怕免费的,免费嫖客得罪不起。她脱衣,进了卫生间,水气中的李哥对她上下打量一下,说句脱了才知道是个小胖子呵。寇兰茫茫然,李哥又说小胖子好,小胖子好玩。说着把愣站着的寇兰揽进怀里,在水流中摸摸她前身又摸摸后身,说你们农村女孩个顶个皮肤好,光滑滑的像个泥鳅。说着手就滑到了寇兰的私处,按在上面,停下了。拍拍说打打肥皂打打肥皂,寇兰明白他的意思,心里恨恨的。

李哥对自己却很潦草,在水流中转了几个圈就算洗完,拍拍她的屁股说句雷厉风行呵就出去了。寇兰明白雷厉风行就是快的意思。她偏不,慢慢来,也不正经洗,垂着手,任水在身上流淌。她希望就这么一直让水冲刷着自己,冲刷掉心里的龌龊。可这不仅不能奏效,反而激起内心的波澜,她能感觉到自己哭了。她也就明白过来,水能冲掉身上的污秽,冲掉眼泪,可冲不掉内心的屈辱……

中部



不管怎么说,那个被叫着李哥的人还是遵循了游戏规则,做了自己该做的事。国瑞在关押了一周后放出来了。这个结果使国瑞明确了两桩事实:陶东还活着;吴姐帮助了他。他相信他的事吴姐会伸出援助之手。事实也如此。他从内心感激吴姐,在许多紧要关头都诚心相帮。他熟知那句投桃报李的话,他也很想能报答吴姐,可眼下他又能报答些什么呢?只能有待于今后了。他总是不能相信自己会永远这么背运。

国瑞出来后第一桩事是给吴姐打电话,告诉吴姐他出来了,并表示了真诚的谢意。吴姐告诉他这遭得感谢小寇,又问他打算做啥。他说立即去找陶凤。

他说的“立即”是彻头彻尾的,打完电话他没回住处休息,尽管已疲惫不堪。他直奔陶凤打工的那家饭店。然而对他的打击也同样是彻头彻尾的:饭店里说自从那天被“乡亲”叫走,从此再没有回来,连工钱也没来算。国瑞傻眼了。

国瑞继续着他的寻找努力,与陶凤有关连处五八四十就那么多,打电话问,乡巴佬饭店说没见,陶凤的表姨也说没见,不仅说没见表姨还大为不满,说还没混好就不认人了,要混好还不知要啥样呢。国瑞无言可答。他也觉得陶凤与表姨家的关系有些不正常,陶凤不登门,也极少提及。他猜测是发生了什么龃龉,问陶凤,陶凤避而不答。

他将最后一线希望寄于小解,或许陶凤会和小解联系的,便给小解打传呼。小解很快回了,听声音情绪挺高。小解说他有事正愁找不到他,这下好了。他不接这个茬,直问陶凤打没打传呼找他。小解说没有。他不吭声了。不知该如何。小解问出了什么事。他心里烦烦的,说一句两句说不清楚。小解说那你就到“小肥羊”来吧,咱聊聊,正有一桩事要商量。放心,是好事。

往“小肥羊”去的路上国瑞脑子里仍装着陶凤,心一阵一阵地疼。该找的地方都找了,都没有。有可能回家么(陶凤也多次说过她想回家)?这不可能,此一时彼一时,陶东寻衅到城里,她还会主动把自己送入虎口?不会,城里找不到又不可能回家,那么她究竟又在哪里?想着不明生死的陶凤,国瑞恨自己骂自己,也懊悔不已,那天干嘛要那样对待陶凤?要是由此出了事,自己就是罪魁祸首,该千刀万剐的。

按照小解告诉的地址,国瑞乘了两次公交,下车又步行了十几分钟,“小肥羊”就到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酒店门口悬挂的促销横幅:小肥羊人热烈欢迎您的光临。国瑞不由咧了咧嘴,如今许多企事业单位喜欢将自己称着什么什么人,如大庆人、首钢人、长汽人、海尔人之类,强化团队意识无可厚非。可杀羊卖羊的也东施效颦将自己称以羊人,就有些可笑了。

无疑是心情欠佳的原因国瑞看什么都觉得不顺眼,挑挑剔剔,也包括对小解。他看见小解时小解正张着两只血手(刚杀了一只比猫大不了多少的羊),他就想起课本上“蒋介石向人民举起屠刀”的话。现在的情况是小肥羊人(小解)向他的人民(小肥羊)举起了屠刀,不仅举了而且还杀了。

这么想就以一种异样眼光看着小解,同时脑子里又浮现出那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话。从一开始他就不同意小解杀羊,看了屠宰现场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劝说小解不干这个,离开这里,不当他娘的狼外婆羊人……

小解要请国瑞吃小肥羊火锅,国瑞说不吃,没时间在这儿多呆,还要继续寻找陶凤。小解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国瑞大体讲了讲,便问小解找他商量什么事,小解说最近有关单位办理向非洲某国的劳务输出,到了那儿每月工资八百美元,相当于人民币六千多。找国瑞是觉得有了好事不能忘了老朋友,说也给王玉城打了电话,王玉城也愿意。国瑞听了有些心动,觉得不妨出去撞撞大运,树挪死,人挪活,别人能出国自己干嘛不能?有了这想法,便问小解到非洲干什么?小解说干屠宰。

国瑞的感觉就像大白天撞上了鬼,自己刚才还寻思让小解“放下屠刀”,不待话出口,他竟说要杀到国外去,还拖着自己一块,他觉得这事真他妈妈的是开国际玩笑。小解还沉浸在出国的美好憧憬中,眼亮亮的。说这事是他们店经理联系的,没问题,又说机会难得,千万不要错过了。国瑞说他不去,口气坚决。小解惊讶地问:为啥呢?国瑞说不为啥,反正不想去。小解以为国瑞不愿出去是舍不得丢下未婚妻,便说男子汉大丈夫志在四方,不能绑在女人的裤腰带上,再说女人最势利眼,眼睛只盯着有钱有势的人,靠不住,你不混出个人样来,她们不理睬。

联系到陶凤小解又说句:国哥不是我破坏你们的关系,我觉得小陶那女子不是只好养的鸟,养飞了吃亏的可是你自己呵。听了小解的话国瑞长久不语,也是触到了疼处,对于陶凤当然他最有发言权,他爱她,这一点是确定的,可他一直觉得不满足,没有恋爱中人的感觉,很孤独。不是指陶凤不让他沾身,是说感情方面。回到小解的话,陶凤是不是一只好养的鸟,姑且不说,可她真的是飞了,连个音讯都不给,想到这个,国瑞觉得心沉沉的,苦苦的……

在国瑞眼里吴姐不折不扣是根救命稻草,也是惟一的救命稻草。万般无奈时,他总会想到吴姐,想到向她求助。在陶凤第二次失踪后他又照此办理。离开“小肥羊”他就到一处公话给吴姐打手机。没找到,电话关机。

他不想回家(如果那也叫家的话),他憎恨那个地方。那里是他的“滑铁卢”。他在街上漫无边际地走着,对周遭的一切视而不见,喧嚣的大街如同家乡的山间小路那么清冷寂静。

他觉得异常孤独,想找个人说说话,随便什么人都行,把自己心里的苦闷诉说一番。这么想时熟人就一个接一个在头脑里闪过,同时又一个接一个被否定:陶凤(失踪)、吴姐(找不到)、小解(不能再回去找了)、王玉城(太远,不知道详细地址)、蔡毅江和小寇(找不到)、国通(不宜找)、艾作家(不宜找)……也是莫名其妙的,在否定了与艾作家倾诉的可能性之后,他脑海中倏地跳出一个倩影:

高个,白衣黑裙,俊秀白净,笑中见媚……开初这个倩影只是一个悬浮物,无来无往无根无梢,也找不到与自己有什么关联,这也只是刹那间的事,记忆的屏障便闪出一道缝隙,一切落到实处——哦,她是艾作家的材料中的32号小齐呵,养泥鳅的按摩小姐。当清楚这一点连他自己都感到吃惊,自己怎么会想到这个从未见过面的女孩?国瑞执意不向自己索问,而不可遏制地生出要见到这个女孩的意愿。

是的,找她,找到她,和她谈谈,她对艾作家讲出自己的一切,自己也要对她讲出自己的一切,也要像她对艾作家保证的那样,自己对她只说真话不说假话,包括自己对陶凤的所作所为,也决不遮掩。

有句话叫顺藤摸瓜,而连接小齐的藤是没有的,艾作家没写明他去的是哪家洗浴中心,这就使寻找小齐具有了难度。国瑞知难而进,开动脑筋。他想那家洗浴中心可能在艾作家住处附近,也就是人民广场周遭。国瑞就乘公交车到了人民广场,打听了一下,附近有两家洗浴中心。他先去了那家离艾作家近些的那家。他是初次进这种洗浴场所,忐忑不安。进门后服务小姐念经般的道声“欢迎光临”,又问他洗哪个浴种。不等他回答便介绍说洗一百二的套浴合算,洗澡、搓背、桑拿、足底、头部、全身……国瑞不接这茬,问你们这儿有个32号小齐么?服务小姐说有32号可不姓齐。国瑞退了出来。又穿越人民广场,倒是很顺当的找到了叫着“水世界”的另一家洗浴中心。这次不等服务小姐说话便抢先提出问题。回答是从前有个32号小齐,可已经不在了,走了。他问去了哪里。答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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