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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9:中国知青在缅甸 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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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前,当他的老朋友―独立军参谋长吞基来找他的时候,他几乎和吞基争吵起来。

“这是疾贤妒能!”他大声说。他知道吴丁年纪太轻,且是外来人,但他却觉得吴丁有一副比他的其他部下灵活得多的头脑,才委以重任。

吞基拿出了吴丁在仰光、曼德勒的银行存款的帐号和数目,以及吴丁护照的复印件。“他要护照干什么?”吞基慢吞吞地说。

布朗森沉默了,答案似乎只有一个。但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他不想轻举妄动,他明白,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坤沙如果不是看准了一个张苏泉,恐怕至今还是个阶下囚呢!

和吞基争论了半天,两人妥协了,派马帮副队长德钦缪纽随马帮出发,予以生杀大权。

“德钦缪纽?”布朗森眼前浮现出一张狡诈扁平的脸。德钦缪纽和吴丁素来不睦。“这样也好,免得两人联手。”布朗森想,“何况,德钦缪纽也不是吴丁的对手。”他对自己这种想法大吃一惊,却不知为什么。

推开门,布朗森度出屋子。

夕阳已西下,远处的红土坡被镀上了一层金晖。山坡上罂粟花已落了,几个烟农正手持烟刀,熟练地挑下凝固的烟汁;不远处的茅屋里已灯火通明,他知道,前几天刚从玉山运来一批玉石,工匠正连夜赶制。

每当看到这种景象,他总是有一种自豪感。他很喜欢人们用类似崇敬的目光望着他,没有他,这些毒品、玉石就无法运出去,日用品、食品就没钱去买,而这些都要靠同一样东西来保证:武装。而他,就有五六千人的武装力量。

“这很像一个奇妙的循环,”布朗森常常这样想,“没有武装就无法安全运输毒品、玉石,而运不出毒品、玉石,就没钱发展武装。”这让他想起了那个“蛋生鸡还是鸡生蛋”的千古之谜。

幸好,他已进入了一个良性循环,所以他拥有一切。

布朗森想笑,却笑不出,心却一沉。

这一切的正常运行都要依靠马帮,在这鬼地方,唯一的运输工具就是马匹,马帮是整个组织的血液。而现在,他手下的一个马帮首领却有叛逃之嫌,这怎么能不让他懊恼呢?

他默默念着:

“吴丁,吴丁……难道你不知道叛逃的后果吗?”



此刻,吴丁的心里忽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那匹老马正如一堵破墙摇摇晃晃地倒地不起。

马帮的伙计们在旁观着。在马帮里,马匹就是他们的“第二生命”,没有人会因为脚力不够而暴打一匹老马的。

一股火药味在他们中间蔓延着。

而那个触众怒的名叫德钦缪纽的家伙,却似乎浑然不觉,依旧照着那匹血迹斑斑的老马挥舞着皮鞭,有意无意地瞟着吴丁,狞笑着,眼如蛇蝎,似有所示。

于是,吴丁心里忽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鄂巴和另外几个伙计望着吴丁,身体向那几匹驮武器的马靠近。

吴丁摇摇头,制止他们。他不想在此时此地发生什么麻烦,,离他们此行的终点―古开镇一个老缅边境的小镇已不远了。

手一挥,马队继续前进。

望着德钦缪纽远去的背影,吴丁冷笑了。鬼知道他还能容忍多久,那个可笑的混蛋难道以为凭他那几个自卫队和几支苏制冲锋枪就能控制马帮吗?

能在马帮里混的没有几盏省油的灯,他清楚。对任何反政府组织,马帮是生存的基础,不管是缅共还是克钦独立军,马帮首领都是炙手可热的人物。

这让他想起老奸巨滑的前任首领敏杜温,聪明一世,不还是撞在他的手里!至今他还记得看到那把锋利的腰刀擦过敏杜温的颈部动脉血花四溅时的快感。他知道总部对这件事有所怀疑,但能将此重任交给他,毕竟,他们并不怀疑他的忠诚,而且也找不出更合适的人选。

司令官布朗森还是知人善用的。

吴丁的心里涌起一种复杂的感情。布朗森的收留之情、知遇之恩让他终身难忘;而他的狡诈、凶狠却又让他不寒而栗。

此刻,那个他早已作出抉择的问题又在脑海中翻腾。

该何去何从?

天完全黑下来之后,马队在一片小树林中“安营扎寨”了。

伙计们有的卸货,有的喂马,还有的砍竹淘米做饭,没事做的就倒在地上休息。

接过鄂巴递过来的皮吞,吴丁抿了一口酒,一股热辣辣的气息在他的体内流动。

“那个家伙的路数不对。”鄂巴悄悄地说。

不用问,吴丁知道他说的是谁,德钦缪纽蛇蝎似的眼神又在他的眼前浮动。

“会不会他们知道了什么?”是鄂巴的话让吴丁蓦然一惊,白天那种不详的预感又笼罩在他的心头。

吴丁摇摇头,其实这也正是他所担心的。

不远处,德钦缪纽正注视着他们。看着窃窃私语的吴丁和鄂巴,他笑了,像一个望着猎物正一步步走向陷阱的猎人。

白天,他故意在吴丁面前示威,他感觉到了那股蔓延在马队里的火药味。他知道,吴丁点点头,就点燃了引线,这正是他等待已久的机会―可狡猾的吴丁竟然忍住了。

“真是见鬼!”德钦缪纽暗暗骂着。

几天前,参谋长吞基把“尚方宝剑”交给他的时候,他简直高兴得快疯了。

吞基和他一样,对吴丁的叛逃没有多大的把握。哪个马帮首领在外面没有存款呢?护照也同样不能说明什么,但这对他们却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可以将垂涎已久的马帮控制权夺过来。

“你的任务不是考验吴丁是否忠诚,而是伺机下手!”吞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和德钦缪纽一样的兴奋。

看着鄂巴转身离开吴丁,德钦缪纽也走开了。像鄂巴这样的吴丁死党在马帮里还有几个,可这又有什么关系?他知道,当他拿出布朗森司令官的受令时,那些不知所措的伙计们会如何选择。何况,几年的苦心经营,他在马帮里也有不少心腹呢!

吴丁啊吴丁,你死到临头了!



马队在丛林中继续前进。

穿过前面的山口,就到了他们的目的地―古开镇。

想到不久就可以领到一笔为数不小的钞票,又可以花天酒地一番了。马帮的伙计们早将旅途的劳顿甩在一边,轻松起来,还有几个人唱起了赶马小调。

“蓝幽幽山哟,我的房,

白悠悠啦云哟,我的窗,

三块石头支锣锅,驮子窝里睡呀,

抱着马腿当姑娘

……”

伙计们轰然大笑。

而吴丁却笑不出来,这就是他的悲哀。他常常觉得自己既属于这个世界,又不属于这个世界。

十几年前,当他只身走出仰光的时候,他所希望的,只是一个安身立命之地。于是,他逃到了缅甸东北部荒凉的山区。十多年了,他和这些人一起喝酒、练武、走私,他变的魁梧有力,长了一副男子汉气十足的络腮胡,可他仍觉得和环境格格不入。

他总是想起他的父亲―一位正直且固执的老人。几十年前,当他作为创始会员参加“我缅人协会”(德钦党)时,他的心里只是充满了对英殖民者的刻骨仇恨,没想到,几十年后,在他功成名就之时,却被一次政变清洗下台,继而被捕入狱。

家庭的惨变,父亲的入狱,自己被通缉,使吴丁严格的家庭教育培养出来的原则、观念产生了动摇。

当时,只要父亲发表一个声明或者在支持现政府的备忘录里签一个名,就可以免遭于难,可固执的老人坚决地拒绝了。

“正直是一块遮羞布。”当他想清楚时,他知道了自己应该选择一条什么样的路。

他的心里充满了仇恨,但对付那些达官贵人决非易事。于是,他投入了反政府武装的怀抱,几经考虑,他选择了克钦邦独立军。

转眼间,他们来到了“黄金山口”。

多年之前,为了争夺这个山口,独立军和缅共之间曾爆发过一场大战,结果是两败俱伤,之后握手言和。

吴丁一直以为这是明智之举,这是双方马帮运输的必经之路,如果不是言和,那么双方的马帮都永无宁日了。

虽说在缅甸东部,除独立军和缅共之外,没有其它强大的武装力量。但吴丁还是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政府军力量不容忽视,其他零散的马匪也可能给他们造成不必要的损失。而这次,马帮驮着几百公斤纯度为百分之九十九的四号海洛因,还有几吨的玉石,价值几百万美金,他们必须小心谨慎。

直到前方小分队发来安全信号,这20余人、近百匹马的马队才开始通过山口。

大概没有人会想到这支小小的队伍竟运输着如此巨额价值的货物吧!这要归功于坤沙―这个震惊世界的头号毒枭,是他,研制出纯度为百分之九十九的四号海洛因,从而结束了罗兴汉纯度为百分之四十的三号海洛因时代,大大减轻了马帮的运输压力。独立军千方百计才搞到四号海洛因的提炼方法,遗憾的是,那享誉世界的“双狮踏地球”牌海洛因对他们还是一个谜。

走过山口,再前进20公里,就是古开镇了,那是个荒凉的小镇,却因为独特的地理位置而成为毒品贩子群聚的北部基地,大量毒品运到这儿,再通过印度、孟加拉、中国、老挝、泰国运到世界两大毒品集散地香港和阿姆斯特丹,然后行销全球。

马帮的伙计们兴高采烈地走着。

可吴丁心里并不轻松。他正一步步走向那个艰难的抉择。

几个月前,当鄂巴拐弯抹角地向他暗示脱离组织将过着安全且奢华的生活时,他以为这只是鄂巴的简单的幻想。的确,在缅甸几个大城市里他都有存款,但那只是为了营救父亲而准备的。当鄂巴拿出两本伪造得很高明的护照时,他勃然大怒了。他的确厌倦甚至厌恶这种生活,但他从未想过要背叛组织,背叛对他爱同亲生父亲般的布朗森!

他的手握住腰刀,却惊诧于鄂巴的从容。鄂巴拿出了一张仰光发行的《劳动日报》的复印件,上面登载他的父亲被释的消息。

吴丁呆住了。

父亲出狱了!

没有任何语言可以描述吴丁此刻心情!他的心已飞向千里之外的仰光,八十高龄的父亲居然熬过了监牢之苦!他现在会怎么样呢?吴丁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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