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德昭当然不想崔胤压自己一头,究其根本原因,一个是南北司斗惯了,孙大将军一是头脑还转不过来弯,另一个,崔胤的后台老板是朱温,而北司诸阉的后台老板,却是李茂贞,所以孙德昭肯定不会让崔胤掌神策军。
“臣世世在军,没听说过书生主卫兵,况且罪人已伏诛,还是让北司继续执掌禁军吧。”
军方不同意就难办了,昭宗皇帝如今是谁也不敢得罪,且也不完全信任崔胤,便回复说:神策军不同意,还是继续让宦官典兵吧。
北司毕竟经营神策军多年,打碎骨头连着筋,千丝万缕的关系不是一日就能割断的,神策军众将领有多少利益与之挂钩根本就说不清,所以想排斥掉宦官,基本不大可能。那么让谁做左右中尉呢?
韩全诲、张彦弘。
这两个,本是无名小阉,身世来历,根本无据可查,之所以让他们做了中尉,主要是宦官死得也不少,矬子里面挑大的,这两个算运气好。
崔胤一听怎么,又让宦官掌兵了?当时气疯了,辛苦为谁来?一怒之下,写信给朱温,速速派兵支援,宦官又掌兵了。
朱温本要到京师救驾,实则扩张地盘,他一路走一路打,很是热闹,突然接到崔胤的来信,得知宦官再次掌兵,且后台是李茂贞,怒不可遏,马上派三千人马奔赴京城,镇场子。
韩全诲、张彦弘也不是吃素的,你请朱温,我就请李茂贞,你三千,我四千!同样一封信,李茂贞也调兵四千来京。
剑拔弩张。
惊魂未定的昭宗吓坏了,你们要干什么?
崔胤是虎,宦官是狼,皇帝是谁也不敢碰,偏这崔胤气量窄,事到如今,也顾不得皇帝了,他是胜利者,根本无法容忍刚刚失败的宦阉群体再次向他叫号,于是一咬牙——拟伪诏,招朱温入京灭阉。
动真格的。
韩全诲等一听朱温要来,赶紧去找皇帝,说崔胤造反,他伪诏欺君,招外兵入京!
无论哪个朝代,都不允许朝臣结交外将,否则便是谋逆,韩宦官这一状告得很对,但是没用。
因为皇帝只是个摆设。
其实昭宗也吓得不轻,可他能怎么办呢?不让朱温来?这他可说了不算,不过昭宗毕竟是昭宗,待宦官们一走,自己寻思一阵,随即下令:招李茂贞也来京师,与朱温共灭宦官。
表面上看,这又是在搞实力制衡,但实际上,此招数已经没什么用了,因为搞实力制衡的前提是,你自己必须有实力,否则自身难保,还谈什么制衡?
就如坐山观虎斗,观虎斗的人必须得坐在山上,有山为屏障方可好整以暇的看老虎打架,若连山都没有,只怕第一时间便被虎吃了,而昭宗非但没山可坐,居然还一举招来两只老虎。
作者:电脑前的红椅子 日期:2008-11-16 11:30
书接上回:
朱温大军,离京城越来越近,只要他一到,必挟天子,怎么办?唐王朝自肃宗始,宦官累掌朝政,跋扈之风已成,焉能束手待毙?最后的挣扎,往往是最激烈的,韩全诲将京师所有发生的事情,都派人告诉了李茂贞,目的只有一个——快赶到京城,抢走皇帝。
天下藩镇割据,已成乱局,谁有皇帝在手,谁就能号令诸侯,此时的皇帝已经成了宦官们保命的最大筹码,信任谁,便卖给谁。
李茂贞毕竟离得近,他的兵马很快赶到长安,与神策军一起,将昭宗抢走。
面对强兵,皇帝失魂落魄。
不久,朱温到达陕西华州,破之,随后直趋长安,长安城里早已没了皇帝,只剩下百官还在,为首者崔胤。
怎么李茂贞没把百官也抓走呢?
一来时间紧迫,二来有崔胤领着一群兵保护着,不好抢。
朱温到了,崔胤率人迎接于灞桥,小崔当着所有媒体的面问朱温:皇帝被劫走了,你救不救?
朱温早就准备了一套非常得体的说辞:“其实我也很难,你说我进兵吧,人家该说我图谋不轨,你说不进兵吧,人家又说我有负国家,但无论怎么误会我,我都得救出皇帝啊!”
说得多婉转,且滴水不漏,别以为做秀只是现代人的把戏。
做秀完毕,该动真招了,朱温的兵还确实不含糊,猛攻李茂贞,三打两打的,李军是节节败退,韩全诲等阉人一看李茂贞指望不上了,又写信给李克用,其实他们和李克用的关系也不咋地,李茂贞和李克用的关系更难说,可这个节骨眼上,能救自己和李茂贞的,也只有朱温的老对头李克用了,这李克用和朱温自打联手剿灭了黄巢,因为各种利益问题,二人是年年打月月打时时打,他们的仇恨是出了名的,就找他帮忙。
李克用接信后也不啰嗦,起兵就打,在朱温屁股后头就下开家伙了,朱温呢,理都不理,皇帝就在眼前,丢几块地盘算什么,先抢了天子再说!挥军继续攻打凤翔,李茂贞真的顶不住了,他想了个特狗血的办法——诓朱温入城。
这么一天,李茂贞登上城楼,对朱温说:皇帝就在这里,有奸臣骗您来打我,我解释不清,还是请您进城见天子问问好吧?
朱温这个气,不气别的,气他拿自己当傻瓜,这就跟我们买东西似的,商家骗你不要紧,但拿你当个白痴一般唬你,就特可气了,所以老朱很没好气:“宦官劫持天子跑来,我打的是他们,没你事儿,你啰嗦个啥!”说完下令,打,狠打。
正打着,突然接到禀报,李克用派大将李嗣昭连取数州,越打越近了。
朱温说反正李茂贞跑不了,先敌李嗣昭。
李茂贞见朱温走了,心中大喜,就琢磨干脆把天子留我这儿算了,可还没想好如何处理宦官呢,有人来报:朱温又回来了。
李嗣昭呢?
败了。
唔……如何是好?
打,打不过,躲,躲不过,只有招援兵。
李茂贞招岐山驻军援助凤翔,被朱温来个围点打援,大败之。
彻底没咒。
此时更坏的局面产生了——城内粮尽。
投降,还是战死?李茂贞思索着,但当他看到韩全诲时,眼睛顿时一亮——有了。
很快,朱温收到一封信,展开一看,落款是李茂贞,上书:祸乱之生,全诲首之。
一句话,把所有责任都推到宦官身上。
接着:变兴仓卒,故迎天子至此。且公未至,惧它盗冯陵。公既志辅社稷,请奉乘舆还宫,仆愿以敝赋从。
敢情是要让步,天子我不要了,你尽管拿去,只是有宦官顶罪,你别再打我。
事态至此,宦官,这一群滋生于皇家的蛆虫,终于成了军阀混战的牺牲品。
所以皇权,是宦官们生存的基本保障,皇权一旦缺失,则蛆虫再无阳伞可打,迟早被晒死,由此可见,宦官们将兵权从皇权中分离出来,自以为得计,实则是自杀行为,这种自杀行为持续了百多年后,终于令最后一代阉人吞了苦果。
此信发出不到两天,李茂贞对宦官们的态度就发生了三百六十度的转弯,先是允许皇帝罢免韩全悔等人的职务,而后纵容士兵不断堵着门辱骂众阉,说昔日杨复恭作乱,随同他的人都灭了族,你们这群竖阉也要害得我们灭族么?!
越说越甚,看这意思,再撑下去就要动刀,阉人们就问李茂贞:大王,你这是何意?
李茂贞还装糊涂:怎么了?
阉人们说:军士都辱骂我等,威胁我等。
李茂贞说:哦,兵丁们懂得什么,不要和他们计较。
阉人们都快哭了:不是我们要计较,是他们要杀我们!
李茂贞说:那怎么办呢?我看,还不如出城算了。
一瞬间,韩全诲等什么都明白了。
人家赶咱走,怎生对付?所有阉人聚在一起,想了一通,垂头丧气,毫无办法,最后统一打定主意——赖着不走。
脸皮厚是绝招,自古不变。
李茂贞见他们耍滚刀肉,可就火了,哟,还真拿自己不当外人啊?!
他马上派人通知皇帝:现在开始,你有处置宦官的权力了,怎么处置随你,没人会管!
借刀杀人。
昭宗虽身为傀儡,倒也不客气,接到通知后立即下令:神策军左右中尉以下所属宦官统统到行宫院中集合!
很久没这么扬眉吐气了,虽说这权力是暂时的,也须过把瘾才是,这些日子太压抑了,于是乎一声令下,北司大大小小阉人老老实实全部聚集在行宫内,唐昭宗李晔气宇轩昂,来人,统统拿下!
卫士们今日也听他的了,一拥而上,捆倒诸宦,先斩了韩全诲等,余者皆砍杀,北司阉人一个未留。
李茂贞下令:送皇帝出城。
昭宗等浩浩荡荡走出凤翔,迎面遇到朱温率大军迎接,君臣欢愉,一高兴,将残余的小宦官又杀了七十。
杀阉人实在过瘾,一路说说笑笑,车驾走回长安,崔胤迎接,眼下是大兵在手,何惧之有?崔胤便私下道:大王可挟天子令诸侯。
朱温沉吟半晌,说挟天子可以,但昔日曹操挟献帝,是因为献帝身边已无能人,如今宦官掌权日久,只恐挟天子后,不服我管啊。
崔胤说这有何难,杀了就是了。
唐天复三年,公元903年,正月,朱温兵围内侍省,刀枪并举,血流成河,除个别老迈的宦官被留做宫苑打扫卫生之外,唐宫内剩余的所有阉人,全部被戕,共八百余口,哭声震天,哀嚎于路,紧接着,各藩镇随之而动,纷纷杀监军,一时间屠个干净,自此大唐天下,除数十个执洒扫的老弱公公外,再无阉人可寻。
唐宦官,历高力士、李辅国、程元振、鱼朝恩、俱文珍、王守澄、仇士良、田令孜、杨复恭等十余代猛阉之后,终于寿终正寝。
纵观上下两千年,阉者如梭,能与唐代宦官之盛况媲美的,没有。
唐自高宗李治后,宗室奄奄,不图进取,致使武氏盗权,武则天的出现,可以说是宦官兴盛的前兆,因为在温室里长大的李氏后继者,实在是害怕有朝一日再蹦出个谋权篡位者,便开始信任家奴,归权于阉,殊不知权力这东西,须能收能放、相互制衡才可,否则便是撒出去的野鹰,回不来的。
懦弱的李氏后继者一股脑将兵权、财权尽皆下放,无论是节度使,还是宦官,都有独立自主的财政大权,有钱足以养兵,有兵足以强横,谁还来感皇帝的“天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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